第一章 無心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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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09-26
第一章 無心的開始
事情發生在對等待畢業的大四上半學期,照計畫,我只要能浸漬在安穩且單調的生活裡,不要牽扯太多的麻煩,減少交際圈的接觸,放下物慾,成天在借來的工坊中專心於染布,就能夠順利的畢業,而這也將會是我人生裡是最美好、優閒的時光。
可縱然是水,顯然擱置在空氣中久了,仍舊有可能會產生不可料的變質。
當時的我並沒有料想到這一點。
反而天真的妄想,現實是如此的單純美好。
某次拜訪租屋處附近的咖啡館,終結了這為期不久的好日子,像天外飛來的一顆鈉,毀了水池裡的一切。
我從未搬離大二時入住的那間套房,除了房租是正常台北市行情的一半,房東小姐更是難得的好人照顧我這個鄉下來的學生,時不時會繞來關心我的生活近況,有鑑於此,我住了才沒幾個月便決定將剩下兩年的合約給簽了,就此放下了學期結束時要搬家的煩惱。
照理來說,住在同一個地方將近兩年,我沒理由摸不透公寓周遭有什麼才對,哪裡有好吃的、殺時間的空間絕對不會漏看。
但就在大四上學期的某一天,我無意間在散步時發現了那間座落在公寓附近巷弄裡的店鋪。
初看房子的外圍,店門口堆滿了各式的雜物,原本我以為只是一般剛入住的民宅,但直到幾天,我這才發現屋內傳來陣陣咖啡香,且不時有客人進出,赫然之下才驚覺這間咖啡館的存在。
可按照現在人經營咖啡館的模式,這間咖啡館可是歪的徹底。
沒有提供打卡拍照美美的環境,也沒有好吃到足以出現人龍的排隊美食……左看右看都像是隨時會收掉的店鋪,於是這讓我對這間店產生了好奇,心想有機會或許該來這坐坐,到底有什麼理由能讓她繼續坐落於此。
萬萬沒想不到那個機會,隔天便伴隨著簡訊意外的到來。
「對了,晚上我過去收水電費之前能麻煩林同學你幫我去附近的咖啡館拿個蛋糕嗎?」
「……咖啡館?怎麼這麼突然。」
「嗯,因為下午有重要的約要去赴,所以一時間沒辦法抽開身去拿朋友的生日蛋糕。」房東小姐一邊說著,話筒的另一頭則參拌著雜亂紙張翻閱的聲音,「那間咖啡館在公寓附近而已,人到了在麻煩謝老闆娘弄杯飲料給你,錢算我的。」
話說完後她便匆匆忙忙的掛掉了電話,留我一個人在陽台處在茫然。
不過我心想也好,反正也才有去看看的打算,於是我撚息抽了一半的香菸,走回屋內準備外出。
可就當我準備鎖上大門的時候,我收到了來自房東小姐的急訊。
「對了,謝老闆娘人平時有點怪,如果你是第一次去的話……千萬要小心被她纏上,千萬喔!」
雖然有點莫名其妙,但看完訊息的當下我卻是不以為意,覺得可能只是房東小姐過度的反應,所以沒多想的下樓,朝著無名的咖啡館前去。
就當跨進店門的那一瞬間,看見店內擺設的衝擊,我整個怔怔的站在原地發楞。
我想親眼見到這衝擊官能的裝潢,能不呆滯的人應該不存在吧。
「這擺設……為免也太亂來了吧。」我不禁在心裡讚嘆。
店內的景象比起店門更為慘烈,雜物四處堆疊,從門口處縮小版的摩艾到窗檯旁聳立的日本武士鎧甲,小至腳邊的書籍大至遍蓋頭頂的大型吊飾,店內除了吧檯之外的地方都充滿視覺的衝突。
當下,我的心裡突然萌生了一股不好的感覺,心想是不是該立刻轉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但在我打算退步的時候,腳邊蹭來的毛絨觸感打斷了這個想法。
低頭看去,一隻繫著紅色項圈、眼臉上一角白斑,耳朵缺了一角的黑貓睜著徹藍大眼,抬頭和我對上了雙眼。
「……你的主人嗜好還真特別。」
「嗚喵────!」
該說是不意外嗎,別於秀氣的外表,黑貓的開口長鳴卻如中年大叔一般無拘的慵懶低沉,這確實和這間店有異曲同工的相似。
而緊接在黑貓長鳴之後的是一名女性聲音。
「不好意思……我們還沒有開始營業喔。」
一名短髮女子從櫃台內的暗門探出頭來,她的眼神疲倦、沉重的黑眼圈上掛著圓框的復古眼鏡,彷彿通宵徹夜的疲倦。
「呃……我是來替許小姐拿蛋糕的。」
「許小姐……喔,你好,我是這間店的老闆。」
「妳好……」
「……」
對話的過程女子忽然一改散漫的神情,勾起了嘴角的笑容,不斷上下打量著我。
「那個……我能夠拿蛋糕了嗎?」
「可以,但在那之前來喝杯咖啡吧。」
話說完的同時女店員笑了笑,對著鏡子整理起那頭有些雜亂的短髮,圍上深褐色的圍裙走到了吧檯邊。
「不,我對咖啡……」
「你放心吧,我們是咖啡館,不是汙水處理廠,不會煮出那種跟屎一樣爛的咖啡。」
「你會錯意了,我單純只是覺得喝咖啡有點浪費而已。」
「浪費?」
女店員拿下圓框的眼鏡,一手搔著頭,一手拿起裝著咖啡豆的玻璃罐,不解的向我問道為什麼要這麼說。
我以認真、老實的口氣對女店員說道自己在味覺上的缺陷,因為一些曾經的意外,我的腦部受到重擊,隨之喪失辨別苦與甜的知覺,所以與其喝咖啡不如給我一杯水就好了。
「所以說……我咖啡還是不用了。」
聽到這裡的她卻意外的只是點點頭,隨意的吭聲敷衍,完全沒有打算要停下那雙忙碌的手。
「無法品味苦和甜才是最該喝咖啡的人。」
「……?」
看著我一臉錯愕的女店員繼續解釋道,說咖啡正因為少了甜與苦才能更細緻的品嚐其中的特別芬芳。
但雖然聽完她的解釋,我還是單純的覺得,若咖啡少了那些苦澀豈差不是去喝飲料還比較快嗎?那又何必費那麼多工的煮一杯咖啡出來。
況且咖啡其實是種貴的沒道理的東西,我只是個窮學生。
「所以說,好的咖啡不是只有酸苦甜蜜,多的是屬於入口者人生的滋味。」女店員解的過程中咖啡也煮好了,端到我面前的時候散發出的氣味確實特別,但我明白對我來說那終究只是平淡無味。
「……」
見我一臉疑惑,她跳坐上了潔瑕的吧檯並呼喚站在窗旁看著外頭的黑貓,並在我伸手可及的地方逗弄起靈活的黑貓,「大叔──過來陪客人喝杯咖啡吧。」
「嗚喵────」
「……原來這隻貓叫大叔嗎。」
比起她對貓怪異的指令,我似乎正在意那更為衝擊的命名。
「是呀,因為他的叫聲和中年大叔一樣,所以我就決定叫他大叔了。」
「還真是貼切的稱呼。」
伴隨著苦笑,尷尬的拿著咖啡杯的我話裡其實真正想表達的是:『正常人會這樣嗎!』
「啊,差點忘記介紹自己了,我叫謝政武,是這間Le invisibili的老闆娘。」
「謝……政武?妳和那個電視裡的主持人同名嗎。」
正當我吃驚之時,女子開懷的高聲大笑,而這一瞬間我便明白自己被狠狠的擺了一道。
「想不到你還真的當真了。開玩笑的,我叫做謝姈,女邊令的姈,叫我姈就好了。」
「我是林津言。」
就當我順勢伸出手的瞬間,老闆娘先是露出了一臉錯愕,後則是狐疑陰險的笑容。
「怎麼了嗎。」
「沒什麼,只是覺得現在的大學生還真是開放呀……還是你覺得,姊姊我看上去是那種很輕浮,會因為這樣跟你上床的女人?」
「不好意思……妳是不是無故曲解了什麼。」
「我難道誤會了什麼嗎?」她邊笑著說邊跳下吧檯,歪下腰在冰箱中尋找些什麼,「你不是說你是處男?」
「……能麻煩妳不要拿我的名字開玩笑嗎?」
「原來是名字。」
「……」
真是地獄的玩笑。
這該是對待初次上門客人該有態度嗎。
深嘆了一口氣,沉默的我感到有些煩躁的將口鼻埋進了咖啡杯裡。
無心多說的我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別再和這間店有任何的關連。房東小姐形容的怪固然正確但仍有些偏離;這個女人並不是單純的有點怪,而是徹頭徹尾的怪咖。.
啜飲了一口,咖啡正如老闆娘所述的是一杯很特別的咖啡,但現在的我無心品嘗。
「那為了避免造成誤會,我就叫你阿言好了。」
「……都可以。」
回答之前,思緒不知道為何的停頓剎時,好像是走在半路,被久違的熟人叫住的感覺,心中冷不防抽了一下。
「怎麼,不喜歡我可以再換一種方式。」
「不用。」
背對著我,她聽見我冷漠的回應聳了聳肩,轉過身來的姈將兩盒包裝精美的蛋糕擺到我面前。
「阿言……如果是你在大學畢業之前會有什麼願望嗎?」
「……?」有些題房的我面無改色的看著眼前娓娓笑道的她。
「例如脫離處男呀,或是賺到一筆讓所有人都羨慕的儲蓄之類的。」
「為什麼要特別問我這種事情。」
「嗯……問為什麼呀,」她將臉貼到與我相隔一張薄錫的距離,雙手抱胸的趴在吧檯上,「不然這樣好了,作為交換我也會跟你說一個祕密,如何?」
「……」我靜下心思考半晌。若建立在不要和這個人認真地情況下,或許說一迎合這個人口味、膚淺的回答反而省得自己去善後也說不定,「大概是交個女朋友吧。」
「也是,畢竟津言也是男生嘛。」她抽開與我相鄰的臉笑道。
「隨妳怎麼想……」
說真的,我其實不是那麼希望自己能在大學期間交個女朋友,一點是因為我認識的女性屈指可數,再來就算是認識,也只能稱得上會一起吃飯聊天,單純瞭解這個人好的一面的那種及格邊緣,不能算的上是什麼趨近滿分,深知他人長短的交心摯友。
但到目前為止,我也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人與人之間的交情能如此單純也算的上難得,況且我也不是那種善於與人交心的心靈導師,因為至今單調的生活模式,妳所遇上的苦我有很高的機率不會有同感,就像是人種與文化之間的隔閡,宅男不會理解潮男們的困擾是一樣的道理。這樣的我根本不可能成為女人眼中的能夠依靠的傢伙。
放下苦練而來技巧與性格,這樣的我什麼也不是。
所以我沒有資格談戀愛,沒有資格愛一個人。
「那麼你有偏好哪種類型的女生嗎?」
「唉……如果是以男生角度來看,那最好是胸部大然後表面賢慧內心放蕩的人吧。」
聽到我這麼說的姈表情有些凝重,彷彿正思忖些什麼,雙手環抱地往後靠上了櫥櫃。
而當下的我只心想,自己是不是說的有點過頭了一點。
雖然本意是勸退怪人,但回過頭仔細想想對方也是女性,當著面說這樣物化女性的言論或許還是有點過火。
吞嚥最後一口咖啡,眼看持續不語思考的她讓氣氛凝結,有些心虛的我便試圖開口想要緩解,但不料就在我準備開口地時候,姈神來一筆的邪笑打斷了我開口地念頭。
「哈哈哈哈──原來如此呀,人果然還是會變的。」
我有些不解這番話的用意,深感一種莫名的尷尬呆愣在原位。
「那麼我算的上你心目中的類型嗎……?」
她話一邊說,一邊將胸前的鈕扣給解開,坦露出白皙豐滿的胸口。
見此慌張的我自然是立刻制止了她脫序的行為,但無故被侵佔的視線裡,我注意到一道傷疤坐落在她右側的頸部。
沒有刻意的上妝遮掩,相是科學怪人般的十字縫線,在白皙的肌膚上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若不是那相臨的那張壞嘴,整體來說姈可以說是一個具有魔性美的女子。
「嘴巴上是這麼說,但視線卻是很老實麼……」
當然面對這不實的指控,我自嘆了一口氣。
「我注意的是妳脖子上的傷,別抹黑我好嗎。」
「很美的傷疤對吧,」她剎時露出了妖媚的笑靨,隻手撫摸起脖子上暗紅色縫線,「……這可是我一生重要的束縛。」
「……?」
「沒什麼,忘了也罷。」
頓時,她一掃方才露出的狂氣,換了個語氣開口。
「那麼也該來說說我的秘密了。」
「呃……這不必了。」她是個怪人無庸置疑。
像是本能般的反射動作,我直覺得認為自己不應該在和這個女人有所牽扯,畢竟誰都不能保證聽下去不會牽扯上更多的麻煩。
「咦──真掃興。」
「我沒什麼興趣想知道,所以這樣就好了。」
面對我強烈的推辭,她也只剩無聲的聳聳肩當作收尾。
「那麼蛋糕拿回去記得冰起來唷。」
「兩盒都是許房東的蛋糕嗎?」
「小的這一盒是我請你的,算是我們之間小小慶祝。」
「我不能收。」我推回了另一盒較小的蛋糕給姈。
她意外的沒有找理由繼續糾纏,僅僅輕闔上眼,淺淺笑道不勉強。
提起許房東的蛋糕,我繞過走道上的雜物來到門口回過頭像她說聲:有機會再見,但心裡其實明白自己大概不會再來這裡了。
因為不想在和這個怪人扯上關係,不想讓眼下這切得來不意的人生有所改變。所以若沒有必要,將不再次光顧這裡。
但接下來的一番話,卻將我前一秒才下的決心擊成了碎屑。
「阿言,現在的你在弧長的何處?」
收斂了臉上的笑容,手中抱著的黑貓也異常安份的朝我這看來。姈無故迎來的溫柔讓我有些錯愕,半晌間的落差甚至讓我誤以為在轉身地時候,將原本的她更替成另一名演技粗劣的替身。
當下我不明白她話中的用意,只是呆愣在原地,直到她接續著說道代她和許房東問好的時後才回過神來,故作從容的施施然而去。
而這份來不及做出反應的疑惑,則不偏不倚的反映在回程漫不經心的腳步上。為什麼對一個初次見面的人要說這種話?難不成她有什麼目的?難道就因為她是個怪人嗎。
一路上我反覆思忖著,可當我將鑰匙插進孔座的時候,得到的答案卻是推測之外的選項。
她的出現,意謂著兩年寧靜的生活,到此為止了。
──
一如往常,緩緩的睜開雙眼,踩著模糊的視線朝著結滿水氣的窗戶看去,然後深吸了一口冷空氣後就這麼坐起身來,伸手拿起床鋪旁還插著電線的手機,確認自己比鬧鐘更早醒了半個小時之後掀開溫暖的棉被,這是伴隨我三年冬日的流程,簡單卻是這麼使人安心。
但正當我準備跨下床的瞬間,房間裡突然響起了一陣令我錯愕的聲音,而接踵而來的話更是讓我懷疑自己是否仍處夢境。
「阿拉巴馬州顫抖,你的品味真不錯。」
朝著聲音的方向看去,一名身批紅色大衣的女子正翹著腳坐在我的書桌旁。
「早安。」她站起身來,拖下批在身上的大衣朝著呆愣的我走來。
「姈……?」我揉揉眼,想確認自己是不是認錯了人。
「看來你已經很習慣有人在你睡夢中闖進來了呢。」
「妳……怎麼會在這裡?」
就當我這麼問起的時候,腳邊忽然竄出的黑影嚇的我往後倒回了床鋪。
「因為大叔允許了,所以按照本店的規矩,我將會達成你在店裡許下的願望。」
「等一下等一下……什麼願望還是規定的到底是搞什麼,妳又是怎麼近來的?」
半夢半醒的我聽的是一片混亂,願望?
她撇頭思忖半晌,隨後壓低身子對著茫然的我開口問道:「那麼你想先聽哪個?」
「……沒有鑰匙妳是怎麼近來的。」
「很簡單,得到許小姐允許之後,再去找鎖匠說我是你女朋友,接下來就不用我多說了吧。」
「許房東──?」
「是呀,」她一邊說一邊爬上床趴坐在我的身上,長裙圈不住的白皙大腿、輕垂在我臉前的髮絲與不凡的氣味就這麼挑播著理性的疆界,可縱然如此姈仍絲毫不在意我的感受,逕自說的她的話,「昨天晚上她因為幫朋友慶生失敗跑到我那邊喝酒,我就順勢套話得到進房的許可了。怎麼樣,見識到大人的卑鄙了?」
邊聽的我試圖掙脫這非常態的肢體接觸,但仍被姈壓住四肢牽制地死死的。
「咳咳……請妳從我身上離開。」
「可是我話還沒說完。」
「這是兩碼子事吧!」放棄掙扎地我不禁抱怨。
「唉……看這反應,你果然還是處男對吧,還真是名副其實。」
話說完後,姈便從我的身上離開,我這才好不容易能重新撐起身子。
「妳闖進我的房間到底有什麼目的。」
坐在我地一旁的她整理起有些雜亂的頭髮,聳了聳肩後起身站到我的面前:「說過了,幫你實現願望。」
「你有聽懂我的話麼,在不說清楚我就要報警了。」
「要不要報警隨便你,可是這個世界是很殘酷的……稍微拐個彎,問題就會回過頭指向身為男性的你身上。但前提是你要能夠報警成功就對了。」
「妳這個人到底是哪根筋不對勁了……」
回到書桌旁的她將播放機裡的唱片退了出來,「我還可以做出更多事情刷新我是什麼人的上下限唷。」
「有什麼話,我們到警局再說……」
拿起放在床邊充電的手機撥打110,響了兩聲,電話的另一頭便有了回應,一名男子低沉的問我發生了什麼事。
「不好意思……我要報警,有人私闖民宅。」
「……您那邊的收訊不太好,能麻煩您再說一次麼。」
這話我聽的是一頭霧水,照理來說收訊不好應該連我也能聽得出來才對。
但我心想也罷,或許真的只是對方沒有聽清楚而已,所以又重複了一次剛才的話,甚至放慢了講話的速度希望對方能夠確實聽見。
結果電話的另一頭仍然回應我收訊不佳的問題,最後麻煩我換個地方在撥後掛掉的通話。
「……你要不要乾脆連1999和119都試一下算了。」
看到被警察掛電話的我,姈一臉從容的聳了聳肩。
不信邪的我拿起電話,改撥了進市民專線,但這次更誇張,連接通的跡象都沒有就直接跳進了掛斷的嘟嘟聲。
一臉錯愕的我緊接的撥了消防局的專線,結果也一樣。
「這怎麼可能……」
她笑了笑。
「就跟我真空的上身一樣,只有要我有心都是小事。」
……切斷一個人與外界通報求救的方式算是哪門子的小事。
「妳到底是什麼來歷,是怎麼辦到這件事的。」
「來這裡之前只是一個開著普通咖啡館的魔女,」她彎下腰,隻手撐著勾起笑容的嘴臉,眼神裡絲毫不見羞澀的謊言,「但來到這裡,我就是專屬於你的惡魔,直到實現你的願望為止。」
「什麼跟什麼……我不想要什麼願望,只想麻煩妳立刻離開。」
「那麼你能保證我離開之後不會做出什麼更離譜的事嗎?」
她深嘆了一口氣,隨之從大衣裡拿出手機面向我秀出了一張張的照片。
「……這是?」
手機的螢幕上顯示著一群老人開心出遊的影像,很快的我的目光便有的特定的焦點,那名總是綁著灰色頭巾的中年男子。
「你難道不知道自己的父親要出國去東南亞旅遊嗎?也太不關心家人了吧。」
「這種事我知道,但妳為什麼會有這張照片。」
「說是魔女的法術你相信嗎?」
「鬼扯。」
「說的也是,那我讓他出一點意外你或許就會相信我說的話了吧。」
「我勸妳自重一點……別把我的家人牽扯進來!」
照片從何而來的就算了,光是能讓我與相關單位斷絕聯繫,這一事就能證明她確實有這個本事。
「當然可以,只要你和我能夠達成共識,照計畫進行我們彼此就不會產生什麼損失,能夠和平收尾不是很好嗎?」
「………」
「嗯……我剛才的話說到哪了……」
「妳還有什麼話沒說麼……」
「……對了,還一點就是最關鍵的審核機制,也就是大叔的許可。除了你之外來Le invisibili的客人不勝枚舉,自然符合條件的人也不是沒有,但至今幾乎讓大叔許可執行的對象。而你則是第一個讓大叔點頭答應的人,我們自然沒有理由推辭你的願望。」
「妳是說那隻貓……?別開玩笑了。」
「是不是開玩笑你可以親自問牠。」
聽姈講到這裡,我這才意識到棉被裡有一個隆起物正不自然的蠕動著。有些遲疑的掀開來一看,萬萬沒想到誠如她所說的是那隻在咖啡館見到的那隻耳朵缺了一角的黑貓,,而看牠天真酣睡的模樣完全不能想像是怎能做出這樣決定的冷血生物。
「牠是怎麼決定的。」
「一般來說大叔不太會親近初次上門的熟客,而親近你的第一步當然也可能只是個意外,但接下來的就並非意外了……」
她從大衣的口袋裡翻找了好一番,最後拿出了一張上頭畫有麥克筆的拍立得:「雖然是全黑的這確實是我的床鋪,上頭圈記的白點正是大叔意淫過後的痕跡。」
聽聞的當下我簡直難以相信自己所聽見的一切。
貓意淫的痕跡?我壓根子沒有聽過如此怪樣的事蹟可以作為證明一件事的根據。
但正當我心想這簡直是胡扯的時候,姈卻搶在我的前方開口,「你可能還會有另外一個疑問:一天的客人有沒有可能出現一次以上的中獎機會,要怎麼分辨是哪位客人得到許可的吧。」她收起了拍立得,拎起手提包朝著我走來,「關於這一點,我可以老實告訴你,本店至今還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情,店內就只有我一個人,所以是絕對不可能漏看的。」
「反正不管我在怎麼不相信,妳也都不打算放過我了吧。」
「標準答案,之後想要獎賞的話可以跟老師領唷,」她坐在床邊,打開了手提包,「好了,接下來我跟你說明接下來的計畫。」
她從包包裡頭拿出了一疊裝訂好厚厚的文件,朝著我身上丟了過來。
「……?」
「計畫最先的對象,胡慕於是你們繫上學生會的財務會計,晚你一年,高中主修類似水彩的玩意,時不時會來訪到你這邊開伙,用意是為了節省開銷,人還算是漂亮,挺會打扮的。」
「妳是怎麼──」
聽聞姈的話,我把本來手抓著想要丟開的資料拉回了面前,翻開內容錯愕的看著裡頭的照片集,還有一堆塗改後的個人資訊欄。
「再來是和你在染坊工作室的助教顏宜紀,個性死板單身,同期的學生都稱她被藍色的染指的處女,而原因……稍微看到她的上圍我就能明白了,還真是怪物等級的數字呢。」
聽她邊說我便急忙往後翻下去,想不到和胡慕於一樣,照片集中的面孔正是常在染坊的女助教。
「……」
「雖然你的生活圈內沒什麼女性朋友,但意外的都是上等的女人呢……我在挑選計劃對象的時候可真是省了工夫。」
「要開玩笑麻煩妳也慎選對象,為什麼要專挑我認識的人下手。」
她一邊思索著,一邊將臉頰貼到了我的耳旁,維持著這個姿勢好些時間後才打算回答我的疑問。
「難道你就沒有對這兩個人有過感覺嗎……?想要佔有她,佔有這個女人的感覺。」
推開了及於耳邊的她,我有些憤慨的拉高音量指責姈的打算。如果這只是單純一對一的胡鬧就算了,可若因為一些無聊的理由牽扯到其他人就實在有些過分,那就更不用說今天是與她沒有關聯的我的友人。
「……難道你相信男女之間真的有純友誼?」
「我是不知道妳是怎麼想的,但至少我是相信,可以吧。」
「當然可以,但你就沒有往現實一點的方式想過嗎。若說是酒肉朋友可能還單純一點,但說到所謂的摯友,那又是建立在哪種層面的關係?至今是以怎樣的方式維繫你們。」
「夠了,我不希望因為我造成她們的困擾……麻煩妳重新找過對象。」
「你又怎麼知是在造成那兩個人的困擾,難道就沒有可能她們也期待有這樣的發展?」
「不可能。」唯有這一點我能夠斬釘截鐵的斷定。
她們是有可能對我隱瞞著什麼事情,但那絕對不會是與我有關,要是有,我或多或少的就能夠從平時相處的時候看見端倪。就算退一百步說真的與我有關好了,那麼也絕對不是姈所說到的可能。
「會說不可能,就代表你還是把交往的定義定位在小孩子的方式吧。」她重新走到了我的面前,氣定神閒的開口,「在大人的世界裡,為了不浪費彼此的時間在所謂的談戀愛,有機會就繼續走下去,沒機會就銘謝惠顧,這就叫做交往,別跟談戀愛混唯一談了。」
「………」
「再說這兩個人也沒有對象,你沒有必要這樣畫地自限吧?」
「這終究是一個巴掌拍不響的問題,人家沒有意願,這麼做就是造成對方的困擾。」
大概是受不了我這麼固執的發言吧,姈聽完便一臉苦悶,隻手撐起了忽然沉重的腦門。
「唉……你願意發表意見是很好,但別那麼說故意說那麼死惱經的話好不好……就拿胡慕於來說好了,正常人會每周來你這邊單獨吃飯,單純只是因為想節省開銷嗎?」
「或許就是有那麼單純呢。」
「你沒有實際問過她為什麼,對吧。」
「……」
我默認了,默認她這番鐵錚錚的指控。
但我是有問過的,答應胡慕於這件事的當晚,我確實有認真問過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可她卻是告訴我了一個很朦朧的答案。
「反正你也不可能做什麼奇怪的事情,應該沒差吧。」
聽在我耳裡,這是沒有什麼特別的涵義沒錯,但這個瘋女人肯定不這麼認為。
「沒有,但這也不代表──唔!」
「既然沒有,就什麼好遲疑了不是嗎?」姈隻手摀住了我的嘴,將鼻頭蹭了上來,她精緻的五官及在咫尺,像是惡魔一般,令人心慌的甜感氣息讓我斷了思緒,「反正你也沒有退路了,就相信我吧。」
「………」乾愣的我並沒有表態,可那並非我以答應了姈的提案。
她親吻了自己的手背,笑了笑之後從我身上退開了兩步看起了手錶。
「你可以去換掉你的睡衣了,因為女主角待會要過來。」
「呃……要來?」
她一邊轉身拎起包包一邊向我解釋,說她在我還沒醒來的時候用了我的手機傳了封訊息給胡慕於,說有事要找他請她馬上過來一趟。
「她答應了──?」
「我知道一些讓她沒有理由拒絕的方法。」
「算了……問了八成也沒用吧。」放棄追問的我,嚥下了口中的不滿,「但在這之前,我想問妳一件事。」
「我盡可能老實回答你。」
聽到這句話,老實說我有點想吞回在喉嚨中就緒的那段話。
「……要是兩個人都失敗了,妳就不會繼續糾纏我了吧。」
「不會,」她笑了笑,「但我還是會給你一個結果的,放心吧。」
「………」
「好了,待會別讓她進浴室,剩下就看你發揮得如何了……還有,加油囉……阿言。」
走進浴室之前,姈從包包裡掏了一盒東西拋給了我。而慌張接下東西的瞬間我便感覺到了不好的預感,低頭一看果不其然是一盒拆了封的保險套。
「……這個瘋女人。」
但我似乎沒有時間去還苦惱這些,門口處接續傳來了電鈴聲以及一名年輕女子的呼喊聲,聽在我此刻的耳中卻是格外的陌生。
──
我從來沒有想過面對眼前的這個人需要有所顧及。
在套房的廚房我不時探出頭一窺正專心看著連續劇的胡慕於,一邊打開瓦斯爐,一邊擔心姈除了飯局的事之外又多說了些什麼。
「不過還真難得,你居然說想提前一天下廚。難道是想找我當作練習的對象嗎?」
「……是能有什麼對象。」我一邊從冰箱裡拿出貼著姈紙條的飯菜,一邊小心翼翼回答。
「所以這話我可以解讀成其實沒有特別對象嗎?」
「一直都沒有,所以不必刻意解讀,謝謝。」
「嗯──原來如此。」
「……」
胡慕於應該算的上我第一個在大學相識的女性,人不僅長得漂亮,且更難得的是這樣的人異常有耐心,面對冷感的我依舊不厭其煩的向我從東聊到西,完全不怕我突然帶來的安靜空氣。
和她的第一次見面也讓我感到不可思議。最初只是想為了畢業門檻的服務時數去學生會的會計打打雜,但萬萬沒料到當時的學生會僅剩下胡慕於一人擔當會計的職務,更慘的是正好遇上了繫上幾個大型的活動,自然的,正巧前去幫忙的我沒有懸念地便成了她處理帳本的助手。
「走吧,陪我去喝一杯。」每次弄的七晚八晚的時候,她都會拖著我去松江公園附近的居酒屋喝上一杯,縱然知道我不太會喝酒,但她仍然不介意我當她一邊吐苦水洩壓的酒友。順帶一提,她也是我看過最會喝的女性,說是千杯不醉都不為過。
一年後結束學生會工作的我卻意外的仍時不時被胡慕於拉出工坊喝上一杯,我問她為什麼每次只找我來居酒屋,但她卻總是笑笑的回答我:「想至少一天也好,看到平時一臉正經學弟發酒瘋的模樣。」這樣類似的模稜兩可的回答,久而久之我也就放棄追究這個不解之迷。
至於每周三中午飯局也是再陪她喝酒時不假思索答應的事。
記得沒錯這件事是胡慕於主動向我提出的,大至上是說把省下來的錢挪來增加來居酒屋的次數,但那天我稍微喝茫了,便沒有多想的點頭答應。事後想想還真是個胡鬧的約定。
「咦──燉肉裡加了味噌嗎,」就在我不注意的時候,胡慕於突然出現在側,一臉訝異的看著瓦斯爐上加熱的燉肉,「味道真不錯,跟誰學的呀?」
「……網路上看的。」
「都一年了我會不知道你不是個適合說謊的人嗎,味覺有缺陷的人跟我說看食譜做菜?」
「……」
被說破的我一時間頓了頓思緒,有些尷尬的換了個口氣轉移話題。
「話說回來,學姊妳……換香水了?」
「啊啊──是呀,因為朋友說不太喜歡這個味道,所以早上跟他們出去的時候就換了不一樣的味道,阿言覺得如何?」
「甜到很不自然,如果我有過敏我應該就請妳回去了。」
「唉……那是因為你不懂女生好嗎。」她嘆了一口氣後將及腰的長髮束成了馬尾,捲起衣袖伸手拿下放在架子上的碗筷。
……她說的沒錯我不懂女生,那就更不用說像是胡慕於這種看上去就討人喜歡的女生。
「聽你說明天你明天似乎有事不能和我吃飯呀?難得的約會?」
「單純只是染坊有些事情找我去幫忙而已。」
「但期中不是才剛結束嗎?是又要臨時準備什麼了。」
「有些事情來的總是很突然……」
我一面訝異姈消息的靈通,另一頭困擾自己該如何說一個不會馬上被刺破的理由。
「總之實際上要做什麼我現在也不清楚,得見到顏助教之後再向她請教了。」思忖半晌後,最後我決定說實話一搏。
「不知道就冒然答應人家要去幫忙了嗎……你該不會接到電話的時候還在睡吧。」
「大概吧。」
但事實上也和胡慕於所說的沒有太大差距,這個婁子確實是我在半夢半醒的時候別人捅出來的。
「不過說的也是,阿言的個性這麼怪哪會有正常的女生約你出去玩呢。」
她臉上一面露出笑容,另一手提起筷子往鍋子裡攪拌。
「妳這是在褒我還是貶我……」
「我只是想表示你很單純而已,說的我好像很心機似的,真沒禮貌。」
「……」
確實,眼前的她至少現在還看不出是那種會耍小心機的人。但這並不代表我就能保證她並非這樣的人,或許她從頭到尾就只是用看作善良,可讀作敷衍的心態和我相處也說不定。總而言之,我並不是很了解胡慕於這個人,說穿了就只能算的上泛泛之交,要成為互相愛戀的對象是不可能的事情。
關上瓦斯爐,我將熱好的飯菜逐一端上客廳的小和室桌。
「哎──仔細一看還真是家常的料理,這該不會其實是你媽昨天來事先弄好的吧?」
「問題不要那麼多,不吃就拉倒。」
「好奇問一下而已……」她一面苦笑,另一頭隨我動起碗筷,「嗚嗯──如果這是你弄的,不如乾脆禮拜三就你煮就好了,很好吃耶!」
「就算說菜錢妳全出我也不要……」
老實說我自己也有點吃驚,撇開是臨時準備的不說,想不到看上去怪裡怪氣的姈手藝能夠這麼驚人……還真是人不可貌相。
「阿言要知道這年頭會下廚的男生是有本事讓一海票女生暈船的,知道自己有這個天份就得好好利用這個優勢知道嗎?」
「這種優勢通常是給有本錢的人利用的東西,我這種陰沉的傢伙就算是有這方面的天賦好了,也只能怪自己活該不爭氣好嗎。」
「唉呦……你也沒必要老是這樣自負嘛,學姊是看在你資質還算不錯,這才會希望你能有正常幸福的人生呀。」
「妳是我老媽……?」
每次面對她這番充滿正面能量的話,我都不太好意思潑她冷水。應該說,鑒於大家都知道糟蹋別人的好意是不被允許的狀況,縱然清楚那樣期許和希望與現實有段明顯的落差,也通常不會掃對方的興而選擇默默的接受,所以有的時候我覺得這話相當的不負責任,也十分的自私。就像是別人對你的夢想以予加油和鼓勵一樣,聽久了,只會覺得有些厭煩。
……而說來諷刺的是,正常來說人都能夠幸福嗎。如果是這樣,那麼那些座落於車站角落,鬧區街角的人又該如何解釋,他們那樣就算的上幸福嗎?
「怎麼了嗎?」見我的動作停頓多時,胡慕於用那一貫溫柔的口氣開口。
「沒什麼,快點吃一吃吧,我待會還要去染坊。」
「吃個飯用不著那麼死腦筋吧。」她一邊動起碗筷,一邊露出了無奈的笑容,「對了,我今天在上課的時候看到了這樣的討論喔。」
突然想到這句話的她又放下了碗筷,從包包裡拿出手機遞到了我的面前。
「都要畢業的人能夠專心上課嗎……是不擔心出意外延畢嗎?」
「比起課程死板的內容,我更喜歡這種理性討論、有內涵的議題。」
「……」
有不有趣和禮貌可是兩碼子事情。
像慕於這類不喜歡上課的人,似乎都很喜歡給自己找一百個分心的理由,什麼課程的內容我不太能接受,還是我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之類的……我心想,這都充其量只是不想上課的理由罷了,既然不想上課就乾脆一點翹課不就好了,省著出門麻煩。
想到這裡,我的目光回到眼前的手機上。
看著斗大的標題寫著:「年輕人逐年認為讀大學不過是就社會對於文化的過時約束」我就不禁翻了翻白眼,想默默的把注意力擺回碗裡似乎還比較乾脆。
說真的,這樣的報導說穿了就像大學生作業互抄一樣,不過是加油添醋之後換個標題後再拿出來博取版面的罐頭新聞,不曉得慕於口中所為的有趣指的是哪點。
「其他科系的人我是不曉得,但我們畫了那麼多圖、花了那麼多錢……畢業之後能幹嘛,應該不是只為了混口飯吃做一個上下班的美工吧。」
「這個社會可沒有妳想的那麼簡單,要有一番大成可不會傻到來讀書浪費時間。」我的口氣雖然聽上去有些刻意的調侃,但老實說心裡多少會有些心虛。
沒錯這種事我們都很清楚,到時候畢了業、花了大錢,結果卻和一班的上班族沒有兩樣。
打卡打卡打卡……加班加班加班……然後倉促趕上最後一班捷運後回家,沒有認識太多同事,被異性嫌棄沒有出息,這都是我們能預料到的結果。
所以話說回來,我們這些白癡花錢讀藝術幹嘛?難道不是為了在這個世界上留名嗎。
沒錯,應該說誰又不是這樣?
最初大家都有這樣的想法,要成為一個了不起的人,但是現實往往不允許我們這麼做,機會不是人人都能得到的東西。
於是我的選擇也一樣,能夠早早把課程修完,享受最後一段能夠每天沉溺在興趣之中的日子,至少畢業不會後悔,往後的日子看要是回去和老爸學著當一個水電工,還是有機會去觀光工廠當一個沒有靈魂的染布工。
題外話,其實有一個秘密、奇怪的道理是讀了藝術和設計才會知道曉得秘辛。這是一個合理的謊話,在這個講求價值的時代裡,能否替我賺錢、帶給我多少的利益成了評斷一個人有無價值的基本,諸多的公司寧可請一個手上有一堆墨水瞎畫成的白紙的過時老人,也不願意給如一張白紙單純有想法的年輕人一個嘗試的機會。一道扼殺年輕魚群的攔砂壩。
「所以有趣的點在哪?」
「嗯……先不論後悔這類的說詞,阿言有想過靈魂和物質之間的關係嗎。」
「妳話題會不會跳得太快了一點……」
「沒有呀,一直是一個話題。如果說今天把靈魂的空格填入人,物質的空格填入錢,那麼讀大學這件事情應該擺在哪一端?」
經她這麼一問我確實仔細思忖了好一會。
「要看是主動還是被動?」
「撇除這一點,畢竟就像你說的,現在的社會可沒有想像的那麼簡單,在臺灣讀大學逐年成為常人的基本定詞。」
「那麼也只剩因人而異的答案了吧,問我不準。」
「嗯,確實是因人而異沒錯,但若能夠概略的將答案二分,那麼我會想聽看看阿言的看法。」
「……」聽到這裡我不禁露出了不耐煩的神情,「為了確保妳不是故意挖坑給我跳,麻煩妳先把自己對這件事的看法先說個清楚。」
「嗯……想不到你意外的小心嘛。」
「這可是對妳的特殊待遇。」
「嗯嗯……」
聽完我這麼說的慕於聳了聳肩,將嘴裡的食物嚥下之後放平了碗筷。
「如果要這麼問我的話,我想我的答案應該徹頭徹尾的都不會有所改變,我寧願過著平凡人的生活,但也不願意成為物質的奴隸。」
「妳不覺得太理想了嗎?」
「嗯,就因為太過理想,所以說出來才不需要負半點責任,不是嗎。」
「那我倒想請問,這個問題底哪裡有趣了……」
「就像你說的那樣,因人而異……只可惜你願意進一步瞭解叫作胡慕於的人,你應該就夠明白我所說地有趣的點了。」
「……什麼跟什麼。」
雖然嘴上是這麼敷衍帶過,但事實上我注意的並不是這些故弄玄虛的話,這番話的過程中,慕於臉上是擺著一貫的笑容,但我隱約地能夠看出些許的變化,彷彿突然想起傷心的往事一般,口吻明顯躊躇。
我是多少有聽說過她家中的一些問題,但也頂多到家人事實上很反對她讀美術地程度,壓根子沒有聽她提過除了工作以外的隻字。所以有的時候我仍對她抱持一絲警覺心,畢竟論談心的誠意來說只知道這些明顯有些膚淺……白話一點講,我只知道有這件事,但她似乎沒有意願告訴我,那麼我也就理所當然的保持著我和她該有的距離。
這樣就好。
「那麼阿言同學,輪到你發表你的看法了。」
「唉……這件事情我應該多少有和妳提過吧,就當作是那麼一回事就好了。」
「讀大學本來就只是彌補人生遺憾那件事嗎?我以為那單純只是在敷衍我而已。」
「我是認真的。」
「……想不到你真的打算放棄染布回去當水電工,會不會太浪費才能了一點。」
「雖然就結果論而言可惜了一點,但至少這樣決定不會造成身邊的人的困擾這樣就好了。」
「……還真成熟呢。」聽完我的話,慕於提起了碗筷繼續這暫停許久的午飯,「換作是我大概沒辦法這樣認命吧。」
聽到她這麼說,跟著動起筷子的我忽然有些疑惑的看了慕於一眼,而她也側著頭一臉從容的我對上了眼。
「只因為沒能證明自己的成績,就要我放棄自己喜歡的事情……對我來說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在愛情和麵包的命題裡……妳選擇前者嗎?」
她嚥下了嘴裡的食物,彎下腰支手托起了腮幫子。
「並不能那麼說,因為這種事情本來就沒有一個絕對。所以對我來說不餓肚子是原則,之後要求我做再怎麼強人所難的事情也罷,只要能夠繼續畫畫……怎樣都好。」
「……妳沒有發燒吧。」
大概是聽出我話中刻意的敷衍了吧,她深嘆一口氣。
「……你就不能偶爾感性一下嗎?沒有浪漫的藝術家可無法成就自己唷。」
「沒事勉強自己幹嘛。」
「唉……算了,可是我說那些可是很認真的耶。」
「單純的感性是無法促使人前進的,妳才要懂得適可而止吧。」
「哼……」聽到我這麼說的慕於側過臉,臉上不知為何地露出了不悅的神情,「你就是這樣才會到現在還是處男!」
「這件事情我認命了,所以不用妳特別提醒。」
草草把碗裡面的飯菜塞進嘴裡,我獨自起身走向流理台清洗碗筷。而就在這個時候,我的身後忽然傳來了一陣電話的聲響。
我反射性的回過頭一看,卻只見胡慕於丟下了一句:不好意思,面容有些慌張的拉開陽台的落地窗走了出去。
「……?」
雖然聽不見實際對話的內容,但看在胡慕於臉上有些苦惱的神情我明確的知道肯定沒什麼好事,不過就我平時所知的這個人應該也沒有打工,絕大多數的時間都是在畫室裡悠哉度過的,又會是什麼事情能讓她如此苦惱,為此我感到十分的不解。
「等一下……你這混帳……到底在鬼扯什麼?」
在外頭對著電話大罵的她不禁吸引了我的側目。
「……?」
「我不是說那就是最後一次了嗎──你這個人會不會太誇張!」
大概過了五分鐘吧,掛上電話後的她臉上仍舊低沉,默默的回到了房間內坐下。
「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不,只是一些我私人的事情而已。」
「……發這麼大的火?」
她聳起肩嘆了一口氣,抿起雙唇擠出笑容的岔開了話題:「對了,阿言要去染坊吧,我剛好有事要去畫室一趟,不如我們一起過去吧。」
「可以是可以,但你可能得等我一下……我得稍微收拾一下。」
「嗯……那我先到外面等你好了。」話說完後胡慕於便匆忙拿起包包走出了玄關。
而關上門的聲音就像是知會姈走出浴室的訊號,兩人一進一出的做出了完美的交錯。
「這該不會都是妳安排好的吧……?」我盡量壓低音量向姈問道。
「一半一半,後半段發生的雖然與我無關,但其實也算得上是可想而知會發生的事情,」她一邊說一邊走到冰箱前,伸手取下不知道何時擺上去的胡椒罐,「不過說一句題外話,想不到你還挺會撩妹的麼。」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否則人家沒事發那麼大的火。」
「你如果真的那麼在意,待會偷偷跟上去不就好了麼?。」
「妳是在開玩笑的吧?」
「嗯……好吧,妳就當我是在開玩笑的好了,畢竟若沒有目的去干預他人的人生,這的確風險不小,被發現你的人生可能就完了。」
「不好意思……那妳這樣干預我的人生就不用付什麼責任嗎?」
「我們之間的關係不是單純你情我願嗎。」
看她說的一派輕鬆,但聽到我耳裡卻是十分酸刺。
說真的,這種以問題回答問題的態度還真想讓我給這個女人一拳。她難道不知道就算這一切都合理,也不表示做什麼都是可以被原諒的道理嗎。
姈此時披上大衣,低頭看了看手錶,將一隻筆遞到我的面前繼續說道:「你也差不多該出去了,再不出去人家就要起疑了。然後這是錄音筆,麻煩你晚上再還我,這很貴的唷。」
「要幹嘛?」
「精彩重播。」話一邊說的同時,她另一手對著我擺出了開槍的手勢。
「麻煩你認真跟我說妳要幹嘛……」
「字面上意思,」絲毫不管我有沒有意願要接過東西,姈一邊按下了錄音的開關,一邊把錄音筆塞往我的外套口袋,「就等你帶回好消息囉。」
我深嘆了一口氣。
「……我沒有理由去追探胡慕於的私事,所以不要期望我有什麼作為。」
「不去追探也無妨,」朝著我走來,雙手搭上了我的肩膀,露出了明顯不懷好意的笑容,「人類是求知的動物,你確定能按耐住本能嗎?」
「但妳沒搞懂一件事,人類和動物最大的差別就是懂得適可而止……」
語畢的同時,我也推開了簍著我的姈,但掛在她臉上的笑容卻變本加厲的更為詭譎。
「我奉勸妳別再搞什麼小聰明了。」
她並沒有正面回應我的話,只是聳了聳肩,連正眼也沒看過我一眼的,和我擦身而過朝房內走去。
「……路上小心。」
「……」
──
搞到最後結果還是工坊最能讓我靜下心來。
和胡慕於在系大樓門口分道揚鑣後我走進了座落在一樓邊陲的染坊,雖然極有可能,不……應該說絕對會遇到姈所預告的二號對象顏宜紀,但就目前的現況而言我還算能沒有所顧慮的、安心的面對她。
「……這個時間了還沒來嗎。」
我很自然的伸手轉動門把,但染坊卻難得的上鎖了。若是平常時候顏小姐通常都會像公務人員一樣,分秒不差的準時來到染坊進行一天的工作,可今天卻異常的不見人影。
就當我拿出放在皮夾裡備用的鑰匙,打開門的瞬間,裡頭的景像卻是讓我看的一頭霧水。工坊裡的燈亮著,角落的暖爐也加熱的通紅,本該掛在衣架上的圍裙也移動到了一旁的椅背上。
那個工作狂居然會暫離工作的崗位?
翻起白版旁的課表,今天負責工坊的教授確實不會來學校,所以嚴小姐應該不會是去系辦才對。
那她人匆匆忙忙的是跑去哪了。
我忐忑不安的朝著茶几旁的沙發上坐了下來,心想,這會不會又是姈在背後搞鬼。
「……不,是這樣,那麼她應該早就打電話來興師問罪了才對。」在安靜的空間裡思忖半晌後我得出了這個結論。
……雖然還不能掉以輕心,可至少現在並沒有發生這樣的狀況便已是萬幸。
「千萬別響呀……」
我整個人癱軟再沙發上,隻手著住了眼臉暗自在心裡祈禱著。
老實說和胡慕於相比,若與顏宜紀的關係產生了什麼變化,我更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因為她是我每天幾乎都得見到的人。
再加上我和顏宜紀這個人其實也沒有太多的交流,至今都謹慎維持著並肩工作的好鄰居形象,彼此專心自己作品,休息的時候互相簡短聊聊生活的近況。這便是我所建立起最理想、最習慣的距離。
而說起顏宜紀這個人,真不得不說是一個很有才華也很努力的女人。
初見這個人雖然會覺得被一把刀指著鼻子,給人的感覺算不上是友善,但久了便會發現她這個人尖銳的道理。
「我只是不想輕易放手,這好不容易負負得正的自己。」
被問道為什麼想染布的顏宜紀簡單的回應了我,那雖然並沒有過多的描述,但相襯著染池反射出的籃光,她臉上執著神情與口氣,至今仍沒有動搖她在我心中地位的可能。顯然人專注於自己的目標久了,任誰都能很磨練出自己特有的刀鋒。
「……」
可就在閉上雙眼想不斷催眠自己和顏宜紀之間單純關係的時候,姈那滿是魔性的口吻又一次的出現在我的腦海裡。
你和那兩個人並不是沒可能成為相愛的對象。
這句話的出現就像是光滑鏡面上無意飛來的一點無法抹去的毛絮,不管如何嘗試都無法清除的瑕疵,套用在人也一樣,人總會有些不正常。而身為男人,存在基因中的本能或許正是無法抹去的愚蠢僥倖吧。
「要睡覺幹麼不會去宿舍睡?」
就在我陷入沉思後的不久,一個成熟的女子忽然在我身旁冷不防的開口,害得原本陷入放鬆狀態的我整個人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顏小姐──?妳是什麼時候。」
拿著包裹的顏宜紀一臉疑惑的看著我。
「就在你不知道在喃喃自語些什麼的時候。」
「妳都聽到了?」
她搖了搖頭,坐進了一旁的單人座沙發中,逕自讀起手中的信。
「所以呢。」
「啊啊,我不是在打瞌睡啦……只是想稍微沉澱一下心情而已。」
「那跟睡覺有什麼兩樣?你是把工坊當作什麼地方了。」
「妳稍微通容我一下吧……」我深嘆了口氣。
而聽到我這麼說的她意外的沒有繼續追問,專心於眼前的信紙上。
就在我本以為總算回歸了平安無事的寧靜,準備起身往染坊擺放染池的教室後放走去的時候,顏宜紀又一次唐突的叫住了我。
「沒想到你還記得我的生日。」
「原來我記得嗎……」
……八成又是姈的傑作吧,真難想像一個人可以兩頭計畫今天的所發生的一切。我心想著不意外並默默的轉過頭說了些負荷起。
「不然我剛才被警衛叫去收包裹是怎樣。總之謝謝你……雖然我不是那種習慣收到生日禮物的人就是了。」
「等一下,謝我幹麼……?」
「這不是你的名字?。」
她一邊拿起美工刀,一邊抽出紙箱上塑膠套裡的明細放到了桌上。
「呃,妳等一下──」
連湊過去確認的想法也沒有了,涼透大半片心的我直覺地只想攔下她拆包裹的那雙手。
但為時已晚,用刀片劃開膠帶的她一眼死透的頷首看著包裹,沉默的空氣讓我有了不好的預感。
「……」
「……」
就這樣我們前後互相對視了十來秒。
看著宜紀伸手拎起一件用黑色透光蕾絲交織成的布料,我一開始還以為單純只是布料行賣的昂貴紡紗,但搭配她臉上彷彿在罵我是人的厭惡神情,我這才發現那是一件裸露地過份的情趣睡衣。
「這是誤會。」
「你這個人是有什麼毛病呀!」
經我這麼一說的顏宜紀狠狠地將箱子和信封往我砸了過來。
我深嘆了一口氣心想:「這下可好,要讓怒氣當頭的人理解苦衷本來就已經是件不太可能的事情了,更何況是我所謂的苦衷還是這種鬼扯到會讓人懷疑的事情。」
「……希望你是準備好了向解釋的理由,否則你日後休想再踏進染坊一步。」
聽到這裡我心裡很想反問她一句話。
這個世界上會有人白目到這種程度嗎,特地搞了這種事出來還特地準備理由前來挨罵。
說稍早胡慕於的狀況就算了,過程還算是合理,但姈這一手我已經無法分清楚她到底是想害人還是想要幫人了!
……殺了我算了。
一度差點放棄解釋的我是這麼想的,但考量到日後還得進出染坊,我再怎樣都得試著把此刻誤會傷害降到最低。
「……我可能是寫錯收件人的關係,那東西我本來是想寄給我某一個損友的。」
「我要怎麼相信你。」
「……我沒事對妳做這種惡作劇幹麼,我不會蠢到拿自己的興趣開玩笑吧?」
似乎是接受了我的解釋,聽完之後顏宜紀臉上的神情稍微緩和了一些,「然後呢。」
「總之……很抱歉,下次我會注意的。」
她深嘆了一口氣過後,回到了她原本冰冷單調的表情。
「……就相信你這一次,下不為例。」
可就當我以為能夠鬆一口氣逃回染室的時候,顏宜紀一段未了的話使我抽回了即將撐起的腰桿。
「然後信上頭寫的是怎麼一回事,阿言你和胡慕於的女生原來有交集嗎?」
比起方才尷尬的場面,這句話傳進我耳裡的瞬間,已經不是心寒足以形容的了,彷彿連全身的血液都流失了原有的溫度。
「……為什麼要這麼說。」我小心翼翼的回頭,但卻意外發現了她臉上有些沉重的神情,這頓時更為不解她口中說道的,對我、對她而言難得的景像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自己在信上寫的東西不要說你自己忘了。」
「我忘了。」
她放下了手邊的東西,將信紙遞給了我。
信裡頭並沒有過多的內容,雖然慶幸的是沒有指名道姓,但除了開頭寫道簡單的生日快樂,隔一行便是寫道,「這份禮物是我和胡慕於一起選的,希望你會喜歡。」
我先是承認自己確實認識胡慕於這個人,但另一頭認真不解地向宜紀問為什麼。
「……少跟她扯上關係,否則吃虧的覺對會是你。」
「這是什麼意思。」
「你不知道麼?那個學妹──」
就在顏宜紀話才起了個頭的時候,遠方的樓梯口傳來了一陣聒噪的吵鬧聲,頓時吸引住了我們倆的注意。
「妳他媽的臭婆娘,也不想想妳是靠誰才走到今天的!」
一名男子的咒罵聲響徹了整個長廊,若這個狀況是發生在有人的時候絕對會引起不小騷動,但現在是學生與教授外出用餐的時間點,基本上是不太會有人探頭制止。
「說不做就不做?妳是怎樣,錢賺飽了,現在就可以把我們都當棒槌就是了!」
「我出去看看是什麼情況……」
有些好奇到底發生什麼事情的我本打算要走出染坊一探究竟,但就當我說出口的瞬間顏宜紀一個側身拽住了我的手臂。
「你先給我等一下……」
「……?」
「那已經不是第一次這個時候發生了,你去了只會給我製造沒必要的麻煩,這種事情與我們無關,專心顧好自己就好了。」
「可是……」
「我是這間染坊的助教,不是本科系的你想繼續待在這裡就得聽我的話,我說沒必要就是沒必要。」
「……」
聽到這裡我自然也不得不打消原本的念頭乖乖待在原地。
但說來有點怪,這應該是顏宜紀弟一次用這樣的理由禁止我做某件事情,就算是之前要我收手制止某個白癡教授的決定,她也頂多是沒收我持有的染坊的備用鑰匙而已。是錯覺嗎,總覺得今天的她有點不像過去那個默守寡言的她。
再說他為什麼知道我去了只會給她製造麻煩?難道她之前也有遇過類似的狀況嗎。
過了好一會後,沉默良久的外頭傳來了終結這般場面的句點:「妳這個臭婊子,最好下次我找妳的時候把屁股洗乾淨!」,而伴隨著這句話的是一陣清脆的腳步聲。
「總而言之你以後不準在和胡慕於有什麼越舉……不,不準在有任何的交集,知道了嗎。」
「……這也總有個理由吧。」
她沉默了一會,半晌後換了個委婉語氣說道:「她是個仗著水墨畫而販賣季節的女人。」
「販賣季節?」
她並沒多說些什麼,只是神情認真的點了點頭,隨後轉身收拾起有些凌亂的沙發區。
當下,單純的我並沒能仔細理解顏宜紀的話,甚至到了沒有聽進去的程度,只是一昧的不解男子的咒罵,心想胡慕於一直以來是個水彩畫相當厲害的人,若能夠因此賺到一些錢其實也不奇怪,但若只是延期應該也沒有必要大發雷霆到這種程度才對。
「……」
就在我仍自以為瞭解現況的時候,放在口袋裡的手機傳來了收信的震響。
『我在你房間等你出現……』是姈傳來的預告信,下面也如我預期的不可思議的點到了我此刻心裡頭所有的疑惑,真是個讓人不寒而慄的女人。
收起手機,我拎起沙發上的外套簡短跟顏宜紀說明了臨時有事得離開口,準備回宿舍向姈搞清楚狀況。
「阿言。」此時顏宜紀唐突叫住了正準備推開門離開的我。
「……怎麼了嗎?」
她莫名地頓了頓。
「沒什麼,明天見。」
「嗯,明天見。」
本以為她會再最後三番提醒我千萬別私下搞什麼事出來徒增她的麻煩,結果沒想到居然只是一句在普通不過的問候。
我沒有多想的離開了染坊,而直到走到一半才有所驚覺。
習慣用沉默和我溝通顏宜紀產生了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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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租屋處的路上我不斷思忖著顏宜紀向我說道的那番話。何謂仗著畫而販賣季節,我盡可能的不帶一絲偏見、單純的想法看待這件事,但仍找不到一個吻合顏宜紀當時口吻的答案。手拿著剛從販賣機中買來的罐裝綠茶,我放棄思考的我霸佔了街道的某個角落。
「再怎麼說這樣也太誇張了……不可能吧。」
嗤鼻一聲,將微熱的難喝綠茶灌入咽喉,本想藉此帶走惱人的問題,不過似乎更讓我清楚的體悟現實。
那些曾經流進我耳中的話,親眼所見的現實能讓我直覺的認為,她不是個會說謊的女人,而我同時也明白她也並非那樣的女人。可不如說正因為如此,此刻的我才產生了相對強烈的矛盾感。
所以說沒有把握徹底瞭解一個人,就千萬別輕易嘗試走進某個不曾相識的人的人生裡,就算是踏入了也要懂得適時的抽身。
想到這裡就不得不提一件事情。這是我多年前得到的一個答案,人是蠢到聰明的動物,凡事一定要痛過才會在基因中留下警訊,這代表什麼,代表曾經的傷將無法痊癒,好用疼痛的教訓來提醒自己不要再犯。
會這麼斷定的我自然也是痛過,而且是痛的徹底,所以我至今才堅信著要和人保持一定的距離,無論誰都一樣。
但誰永遠保持原本的自己?磨的在怎麼鋒利的刀刃都會有鈍的時候了,所以認識顏宜紀和胡慕於顯然是我縝密人生中的一失。
忽然想想,也怪不得那個姈選上這兩個人。這簡直是在傷口上灑鹽的行為。
走到房門前,習慣性的手伸進口袋想要拿鑰匙的動作只做了半套,感到有些厭惡的我舉起右手轉動了門把。
……果然在呢,這個女人。
緩緩推開厚重的大門,房間裡的大燈並沒有打開,昏暗的室內只點了盞用來讀書的黃色燈。
「……姈?」
從玄關口粗略看去並不見那個女人的身影,但再往前走幾步,腳踩上微濕的地板時我心裡便有了數。
打開浴室的門,裡頭果真有使用過的痕跡,就當我才無奈的在心裡抱怨:「這個人還真的把這裡當作是自己家」的時候,往前拐個彎的我冷不防的看傻了眼。
「嗚喵──!」
打開的粉紅色行李箱像是被踢翻似的,原本乾淨的床鋪一瞬間被內衣物和一堆莫名其妙的女性用品給占據,而名叫大叔的黑貓則盡性玩弄著仍插著電嗡嗡作響的情趣用品。
「……」順著電線的源頭看去,一個毫無遮掩裸露全身每一寸透紅肌膚的女子,就這麼毫無防備的倒在我的床鋪上,「可以解釋一下妳為什麼要這麼做嗎?」
「嗯……?你回來了呀,」聽到我這麼說的她還有些知覺的深吸了口氣醒了過來,「等待的過程有點無聊,所以就找點事情做了……我好像不小心把床弄濕了……抱歉。」
「妳到底在搞什麼鬼……妳在別人的床上幹什麼!」
「看不出來嗎?趁著你不在的時候滿足了身為女人的需求。」她打了個呵欠,側起身來將綁在腦後的馬尾給鬆開。
「妳個人真的是……」
聽到這裡我簡直沒差點理智線一斷破口大罵,這個女人的眼裡根本沒有所為的道德與常理了吧!
「別擺出那張臉,不是只有男生會需要滿足生理需求好嗎。」
「妳要就把衣服穿上,要不現在就給我滾出去──!」我避開了視線,有些生氣的說。
「第一次看到女人的裸體?」
「快給我把衣服穿上就對了──!」我彎下腰從腳邊拾起紅色的大衣,看也不看的往她的身邊丟去。
「那是又是什麼問題?」
「妳再給我廢話就給我滾!」
聽到我這麼說的她,露出了無奈的表情輕嘆了口氣。
「這樣趕我走好嗎,涉嫌性騷擾、非法竊取個人資料……加上之後的諸多罪刑,協同作出這種事會被判多久呢?你應該也想安全下庄吧。」
她批上落在身旁的紅色大衣,像隻野貓似的不懷好意的朝我爬來,隨即一手遮住我的雙眼,另一手抓起了我的手埋進自己的胸口之中。
「話說回來,你怎麼不趁這個時候……對我順勢做些什麼比較呢?我現在可是相當空虛的唷。」
而當胸膛那陣柔熱觸感透過手心直搗頂葉的瞬間,我有些慌亂的和她拉開了距離。
「很抱歉,我對瘋子沒興趣……」
看到有些不知所措的我,她彷彿相當享受的漏出了狡詐的笑容。
「真傷人,瘋歸瘋……好說歹說我也對自己的尺寸挺有自信的。」
「妳也適可而止一點──!」
她聳了聳肩,絲毫不在意我言重的警告。
「總之我勸你早點習慣這種事比較好,我可以跟你預告這絕對只是個開始。」
「什麼開始?」
「理解一個人、佔有的開始。」簡短的話說完後她便倒回了床頭,「好了……剛才的事情你應該有不少問題要問我吧?」
「包裹果然是妳搞的鬼。」
「重點不是包裹吧?」
「……」
抿起雙唇,我明白她想說些什麼。
「妳應該知道胡慕於……這個人是不是有什麼不為人所知……不,應該說不為我所知的祕密。」
「基於什麼原因才這麼覺得的?」
「顏宜紀的話很讓我在意。」
「就如預期的一樣。」她笑著坐起身來。
她會這麼說說實在的我已經不在感到意外,果不其然的這個女人也料到了事情會進展到這一步,但她似乎並沒有打算給我回過頭思考她究竟是何人、是怎麼辦到這些事情的餘地,緊接在這番話之後的姈繼續開口。
「但那終究只是不具真實的話,想要得到答案……還是親眼所見的比較重要。」
「意思是我誤會顏宜紀的話?」
她搖搖頭笑著回答:「也不是這麼說。」
話說完後伸手往地板上翻弄了一會,拾起了一個銀白色的保溫瓶後拋給了我。
「有什麼話等喝完杯咖啡我再告訴你答案吧。」
「……」
我的心裡早有了答案,這女人都有可能把這一切規畫成這樣,那麼就不可能不曉得胡慕於不為我所之的秘密才對,只要稍微用點腦去比對話中的差異,絕對能得到一定誠度正確的解答。所以知道這一點的我也只能盡量順著她的心,好得到我想得到的答案。
打開保溫瓶喝了下有些燙口的咖啡後,我趕緊要姈繼續把話往下說。
「待會你就知道了。」
「……待會是什麼意思,妳該不會又安排什麼吧?」
「如果說我可不曉得接下來你會遇上什麼事,這樣還能稱得上是安排好的嗎。」
「這樣不就代表妳又私自安排了什麼嗎。」
「嗚嗯嗯……反正你會得道你想之到的東西不就好了。」
「什麼跟什──」
話才剛開口,我便感到一陣沒來由的心悸,呼吸倍感吃力。
「唉呀……不舒服嗎?我本來想說求個效率,大膽調整了一下安眠藥的劑量……是不是加太多了點。」
「安眠藥……呃,妳──」
「差不多該中場休息了……換個場地繼續……」
我掐緊的拳眼,支手撐在床邊想要讓自己保持清醒,但仍無濟於事。
「妳……到底……想……」
朦朧的視線裡,我隱約的看見了反常的笑容,那並非先前的狡詐神情,而是帶著歉意的懊悔笑容。
「阿言……對不起……我能夠做的……」
隨著我雙腳癱軟的倒臥進面前的雜物堆中,姈的聲音也隨著意識如煙硝般的逐漸逝去。
──就是對溫柔的你,唯一的贖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