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本質還是不變

本章節 2278 字
更新於: 2018-12-25
  孤兒院選址在市區邊緣,接近市郊的地方,交通尚算便利,從市中心往返差不多一小時的距離。隨著城市向外發展,附近十多年前沒什麼人住的土地也有興建了不少住屋和民宅,是個遠離煩囂又不失熱鬧的地方。
  站在孤兒院外頭遠遠看去,那是座帶有院子的三層平房,白牆藍瓦,在午後的陽光下曬得牆身發白,窗戶映光,一切也是如此安靜怡人。
  前院大門上掛著一面門牌,「聖德兒童福利院」七字擦得發亮,在十一月明媚的深秋陽光下映照著銅黃色的光。
  記得以前門牌上釘的還是「聖德孤兒院」,現在改了,門牌嶄新得很,大概掛上去沒幾年。
  就算換了名號,本質還是不變。
  曾活在這本質之中的肖冬胃裡絞著痛,站在不顯眼的孤兒院門前,他的身子骨裡一陣陣發虛,連別人喊他也沒反應。
  顧景天摸上肖冬的腦袋,拔開他額前軟綿的細髮,指尖蹭到他額角上一層薄薄的虛汗。
  肖冬也不知道他在心虛什麼,可能是無從說起的羞恥,可能是難以說清的害怕,也可能是無須理由的抵觸。硬要說,大概是「近鄉情怯」比較沾邊,但怯什麼他自己也不懂,總之就是尷尬就是怕。眼前就是一面深潭,裡頭靜置著的都不是好東西,他不想見回舊人舊物,只想扭頭一走了之,絕不要踏進孤兒院半步。
  顧景天看出肖冬的反感,揉揉他的腦袋,說:「沒事,放鬆點。」
  肖冬咬牙瞪他。
  他是什麼也沒問就跟著回來孤兒院,但老混球你也什麼也沒說啊!不管怎樣,他有權生氣,就是要生氣!
  要是先告訴他要回孤兒院,肖冬肯定找根柱子綁死自己,別指望能把他拎到車上。所以顧景天也讓步,吃下這個虧,任由肖冬對他發脾氣,但還是得解釋一句。
  「我得帶你回來一趟。」
  肖冬早該想到,當初是孤兒院的李院長找顧景天幫忙,把他從拘留所提出來。現在人安定下來了,自然得回來給老人家報平安。
  早在院子裡看到顧景天的車,李院長很快出來迎接,一臉大兒子回家吃飯過周末的燦爛笑容,連寒暄也免了。顧景天幾乎每個月也回來孤兒院一趟,所以李院長沒說兩句便把目光落在幾步之後的小青年身上。
  「是小冬對吧?」幾年過去,五十多歲的李院長容貌沒有多少變化,略顯富態的身上穿著素雅的套裝,依然來得慈眉善目,嘴上噙著親切的笑,和藹地喚他。
  肖冬把自己塞在車子的陰影下,別過目光,沉默不語。如果不是有顧景天拉著防止他跑路,他絕對把自己塞到車底下,生生把自己弄成一頭在陰影裡只露出雙眼的野貓。
  也不強求他回應,李院長叫來三、四個年輕人來幫忙搬走車後座上的蛋糕和禮物,一行人浩浩蕩蕩進了孤兒院。
  顧景天、肖冬和李院長三人落在最後,路上顧景天簡單說一下肖冬的情況:人住在他家裡,由他照顧起居飲食;已經到警察局報到完,沒留案底;現在在相熟的酒吧裡打工,之後的事等他想清楚了再從詳計議。
  李院長邊聽邊點頭,欣慰地看了身後的肖冬幾眼,不住地說:「沒事就好。」
  他們壓低了聲量,就得跟在後頭的肖冬隱約聽見,叨叨絮絮聽得他心裡起了疙瘩。
  他討厭被重提舊事,畢竟沒幾件是光彩的。就算顧景天說出來只是讓李院長心安,從沒有半點奚落貶低之意,但每個字都像挖他瘡疤,心裡可不愉快,即使這傷是他自己作死摳出來的。
  他再不滿也只能往肚子裡吞,不情不願地縮在顧景天身後跟著走。
  走在最前頭的幾個年輕人不時回頭看他們,目光都落在肖冬和顧景天身上,特別是女生的眼神特別興奮,哎喲喲好帥好好看地吱吱喳喳個不停,花兒都要冒出來。
  肖冬踏進孤兒院起就怕得發慌,走路都是浮的,腦袋裡不斷打結。看誰都草木皆兵,看誰都以為對方認識他,哪怕那幾個年輕人身上別著「義工」襟章,恐怕只來過這裡一兩次。
  但他就是被害妄想,看著前頭的人一邊偷偷看他,一邊小聲說大聲笑,即使知道那幾個女生只是在舔顏,肖冬總覺得就是對他指指點點。
  他渾身不自在,攏了攏衛衣領口,拉緊索帶,把自己半張臉埋在領口下,盡量減低自己的存在感。
  又是一副乖巧得騙人的模樣。
  看出肖冬對孤兒院的抵觸,李院長只是多看兩眼,看這俊俏的小青年完好無缺還白白胖胖的,總算安下心來。
  當初聽見顧景天戾氣深重地說要「照顧」肖冬時,李院長說不擔心是假的。
  顧景天是她自小看著長大的,哪不知道他的脾性?和開關沒兩樣,他心情再惡劣也可以說服自己得要從容穩重、冷靜自持。但要是底線被蹭到半點,登時就是一道無聲的驚雷,沒把人轟得低頭之前,他絕不低頭。
  他有自己的原則,律己也律人,執拗而嚴酷。他既然說要把人留在身邊管教好,那未達到目標前絕不會把人放了。
  但對方是誰?是連李院長當年也暗自頭痛的肖冬,自小個性就是藏著挾著的不受教,現在長大了,恐怕性子更壓不住。
  李院長可記得,早些年顧景天還是十九、二十歲時,有次他默默過來跟她道歉,說肖冬教不聽話,他氣不過來,忍不住拿木板打他的手掌心……
  她頗為意外,沒料到那麼疼弟妹的顧景天會動手打人,打的還是看上去那麼乖巧聽話的孩子。
  就那麼一次,之後顧景天再沒打過肖冬,但李院長不知不覺緊記著這事。
  那天顧景天電話裡說要把人留下,李院長倏地又想起來。
  養育顧景天這麼多年,李院長哪不懂他,現在肖冬的乖順背後想必讓他吃了些苦頭。李院長提醒道:「我知道你一向很有分寸,但還是別要逼得太緊。」
  被李院長養育那麼多年,顧景天同樣懂得她的意思,點頭說:「我會看著辦。」
  確實他是用了些強硬的手段,半是逼迫地讓肖冬聽話,但那也是剛開始的事。現在的肖冬雖然還有不少陋習缺點,不過現在已經純良多了,甚至不作死的話平時也是挺可愛的。
  顧景天想,那把一時火大而買回來的戒尺,應該再無用武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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