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8章 靜夕

在傍晚時份，一陣敲門聲從外面響起。我和坐在床邊的莉莉亞轉頭望過去，看見莎凡妮亞臉色不太好的走進來。

「晚安，兩位。我剛剛找了幾位教師表達了對於艾可現況的擔憂……結果他們都表示對亞奈特老師的醫術和專業意識非常有信心。抱歉，看來妳得在這裡多待一會了。」

我對這個結果並不感到意外。在以前肯定也有不少比我位高權重的學生要求亞奈特老師使用治癒法術，旣然她能堅持這做法到現在，一個學生組織的壓力大概也不會放在眼內。

「勞妳費心了，莎凡妮亞大人。我明白亞奈特老師是為了教育學生珍惜自己的身體和性命才會這麼嚴厲，作為將來也會繼續守護他人的冰之薔薇成員，我也同意這是很重要的學習。所以還請不必擔心，我在這裡照亞奈特老師意願靜養就好。」

亞奈特老師以看著騙子的眼神一臉鄙夷地打量著我，我微微側頭把她徹底地無視了。我確實是為了守護他人而行動，不過我可不打算把所有人都納入保護範圍，如此而已。

「莉莉亞妳倒是相當早就來到探訪呢。」

被莎凡妮亞這樣問起，莉莉亞精神滿滿的回答。

「是！我和艾可正在開學習會！」

「主要都是在跟莉莉亞解釋以前教授過的內容。就算想以莉莉亞摘下的筆記學習我受傷之後的課程，她的筆記……相當夢幻啊。」

夢幻的程度嚴重到書寫的本人也無法理出脈絡。我苦笑著以單手隨便翻開粉紅色封套的筆記本，裡面記載著的與其說是要點，倒不如說是作者神智清醒時恰好聽到的斷言片語。根本沒有好好理解、就只是把聽到的內容搬字過紙抄下來。

而且中間還夾雜著大量與課程無關的內容，像是「某某同學今天很頻密打瞌睡，是昨晚熬夜了嗎？」、「那位大小姐一直偷瞄左斜角的男生，難道說……♥」、「那隻翅膀尖端有著黃色羽毛的小鳥又來窗邊唱歌了，真好聽~」諸如此類的記述。

感覺非常可愛，不過對學習完全沒有幫助。

「這樣啊，那麼我正好帶來了能派上用場的東西，應該能幫到艾可……」

莎凡妮亞笑著把一本筆記遞給我。我翻開一看，當中的內容寫得相當工整而且條理分明、重點都歸納得簡潔易明，都可以拿去印成教科書了。

「這是今天上課的筆記，之後我也會每天帶來。這樣學習的進度應該不會落後太多。」

「謝謝妳，莎凡妮亞大人。真的幫大忙了。」

如是者，平淡無奇的養傷生活就這樣展開了。莎凡妮亞遵照自己的諾言，每天都會在下課後把當天的筆記帶過來，然後再聊一會在班級和冰之薔薇發生的事情才離開。

莉莉亞除了上課時間以外幾乎都泡在保健室裏，嚷著要好好照顧我甚麼的。話雖如此，亞奈特老師對看護的工作相當認真，而且撇開受傷的左臂不提我自己根本沒有大礙，結果在保健室裏根本沒有事情需要由莉莉亞來完成的。

倒是若果放莉莉亞不管她根本沒辦法好好完成作業，每次查看她功課的進度時超過一半都是空著或是完全沒有理解問題，結果晚上的時間基本上都是用來教莉莉亞完成作業、順便讓自己學習。

每天看著的都是一成不變的景色、做著完全重覆的事情。自進入緹爾亞高等學院以來，第一次重新體驗過去十五年一直感受著的停滯。

但是，不可思議的，本應伴隨而來的空虛卻完全沒有感受到。每天都是被充實且溫暖的感覺充滿自己的胸膛。

「我的老家，卓金子爵領，處於大杜西里公國的邊境。和前來侵襲的鄰國士兵還有盤踞在兩國邊界的盜賊戰鬥是經常發生的事情。」

在和莉莉亞的一次聊天當中，我問起了她家族的事情。

「祖先是憑著戰功獲得爵位的，之後卓金家族就一直以保衛大杜西里公國為己任、每一代都非常看重武術鍛煉。」

所以看上去不太像貴族千金，還擁有如此卓越的身手嗎？

「父親大人、母親大人還有兄長們都非常強大，跟家兵還有親族中的幾個分家也是很團結、萬眾一心地對抗外敵。儘管如此……還是沒法守護所有人。」

當她說出這句話時，臉上沒有一絲平日的精神奕奕和快活，跟我認識的莉莉亞彷彿是兩個不同的人。

「會做好吃的蘋果派、很慈祥的嬸嬸，在我五歲時因為屋子被放火燒死了。經常和我一起爬樹、很活潑的男孩，在我七歲時死在敵國士兵的劍下。就算之後被送到緹爾亞初始學院，每年暑假回鄉時總會發現有熟悉的臉孔消失了……」

淚水不斷從莉莉亞的眼裏湧出，我默默地挽起被子替她擦掉。然而莉莉亞卻越哭越厲害。

「嗚，當知道艾可受傷時，我、我真的很害怕……好不容易交到了好朋友，又、又要離開了嗎……已、已經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

「別怕，莉莉亞。我就在這裡。」

即使被我輕拍著後背安慰，莉莉亞還是不消停的哭了好一會。最後她大概是累了，就這樣伏在我的床上睡著。

「怎樣？感受到生命的重量了嗎？」

走過來替莉莉亞蓋上毯子的亞奈特老師這樣提問，我點了點頭。明明和老師之前說的故事內容很相似，但是現在卻讓我感覺全身被灌了鉛那樣沉重。

「下次在幹危險的勾當之前，先給我想想這孩子的哭臉。別覺得自己受傷是甚麼微不足道的事情。」

「那麼，讓其他人受傷就可以了嗎？」

我這樣問以後，亞奈特老師很不滿地皺起眉頭。

「就不能選一個讓大家都不會受傷的方案嗎？這裡是學校、不是戰場。明明是有這樣的才智，妳只是嫌麻煩而不這樣做而已。不想再被我嘮叨的話，就給我認真地幹！」

「我盡力而為吧。」

在不久的未來，與安娜塔莎姐姐的敵人、在虹之戀情原作中把姐姐大人逼死的那個人渣王子開戰的一刻早晚會來臨。在這個學院化成戰場以後，「大家」當中的某人肯定會受波及的。

聽到這樣淡泊的回答後，亞奈特老師的表情變得更兇了。

「妳這人真是！我差點忍不住想把妳從這裡趕出去了。不過，看在妳是真心的溫柔對待這個孩子……我就承認妳有著改變的可能性吧。」

不用妳說我也知道，自從接收了照子的記憶和感情後，我就開始了自身的變革。我也是這樣期望著的。

只是，待一切結束之時，艾可‧倫伯特到底可以改變到甚麼程度？我抬頭望向窗外的明月，默默地思索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