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7章 性命

「人若果在精神層面受到強烈的刺激是有機會導致短期記憶混亂的。因為重傷而失去了事故發生前的記憶這種事我見過不少。」

在亞奈特老師淡然的回答同時，上課的鐘聲也響起了。

「兩位同學就請先回去自己的班級去，待放學以後探病時間多的是。」

「抱歉，還請讓我多待一會。我有很重要的話得跟艾可說。」

在莎凡妮亞搖頭拒絕後，莉莉亞也抬起了哭腫眼睛的臉。

「我、我也是！我想留在這裡陪著艾可！」

我苦笑著把手按到莉莉亞頭上，像是安撫鬧憋扭的小孩那樣慢慢的勸說。

「昨日才被迫進行補課，今天就逃學的話老師可不會輕易放過妳哦。乖乖回去上課，然後傍晚時過來告訴我今天學了甚麼，好嗎？」

莉莉亞溫順的點頭，然後就轉身離開了。莎凡妮亞則移近這邊，雙手握著我的右掌。

「照亞奈特老師所言，妳的心理保護機制把昨晚的恐怖回憶壓抑到意識底層了。但是，如果我對艾可的認識是正確的、即使那份認識並不全面，不知道過去所發生的事遠比記起自己受傷的痛苦將更為困擾妳。所以，能聽聽昨晚我的所見所聞嗎？」

「非常感謝，我也覺得這樣比較好。」

被莎凡妮亞以非常認真的態度詢問，我也微微點頭肯定。亞奈特老師抿著嘴皺起眉頭，但是並沒有插嘴。

莎凡妮亞把椅子拉到我側近，開始把昨晚的戰鬥娓娓道來。由我率先發現魔族並防住他們的突襲、截斷包圍攻勢並把右翼殲滅、魔族突破障壁使冰之薔薇陷入危機、安娜塔莎姐姐帶來增援、到我以強力的法術重創敵人、最後為了保護姐姐大人而受傷全都說出來。

聽畢以後，心情放鬆了許多。雖然並未完全掌握昨晚的所有細節，但是感覺圍繞著自身記憶那模糊不清的濃霧變淡了許多。

「太好了~本來還擔心自己在冰之薔薇裏只是個累贅，這下子總算是證明了自己的價值。」

「受了重傷結果只擔心這個，艾可還真是相當堅強呢。」

這樣苦笑著的莎凡妮亞，從背後拿出一束康及馨和一份文件。

「感覺由莉莉亞衝進來開始所有安排都被打亂了。這是給妳的花，還有冰之薔薇發出的表彰狀。」

接過文件時，心裡被暖意充滿了。正文內容好像是由莎凡妮亞擬定的，但是簽署的，是冰之薔薇的團長。

「雖然費了些功夫，總算讓那頑固的傢伙簽名了。艾可，妳絕對不是甚麼累贅，就連安娜塔莎也承認了這點。」

「是嗎……那麼，就不能讓妳們等著。睡昏了頭真不好意思，但是我現在要出院了！祈癒之願。」

我自信滿滿的對自己施放治癒法術，白色的光立刻包圍了左臂、把疼痛完全驅散……本該如此。咒文唸完後甚麼都沒有發生。

「魔族的瘴氣會侵蝕身體，干擾魔力的流動。就算妳持有光魔力，在魔力近乎耗盡的情況下吸入大量瘴氣也難逃一劫。現在就算喝魔力回復藥水也不會起效，妳在瘴氣被排出體外前無法使用法術。」

「但是老師也是光魔力的持有者，應該很輕鬆就能把艾可體內的瘴氣淨化吧？」

「確實如此，不過我不打算這樣做。」

「等等，暫停一會！資訊量太大了！讓我用點時間處理！」

令人驚訝的言語接連蹦出來，腦袋發沉的感覺變得更嚴重了。莎凡妮亞和亞奈特老師的一問一答好像從「用不了法術」一瞬間跳到很遙遠的話題上。總之，先把自己掌握到的情報總括一下……

「果然亞奈特老師是為了欣賞學生在病床上掙紮蹍轉的痛苦表情才來到這裡就職的。那麼我得待多久您才滿意，還是說可以用東西換取老師使用——痛！」

保健老師對我使用了彈額頭，效果拔群。我呻吟著倒卧在床上。

一而再再而三，為甚麼在這個人面前總是藏不住話呢？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總覺得自己並不是第一次跟她見面、但又想不出以往在哪跟她有接觸。

「那個……治癒法術對老師而言應該可以輕鬆使用，幫助艾可快點康復對老師沒有壞處吧？」

面對莎凡妮亞有點畏縮的提問，亞奈特老師只是無奈的歎氣。

「過往，很多人都抱有這種想法，我自己也是其中一個愚者……直到那一天，一個學生死在我面前。」

眼前的保健老師以冰冷得堪比安娜塔莎姐姐的神情和聲音道出駭人的情節，我和莎凡妮亞只好噤聲靜靜聽著。

「那孩子是被我殺掉的。『就算出了甚麼事，去找碧歌就好。』眾人和我都如此相信、如此鼓吹道。慢慢的，學生開始不顧後果、無論是魔族討伐還是決鬥也滿不在乎地讓自己掛彩。反正他們如何糟蹋自己的身體，我也能將其修復。」

當亞奈特老師憂傷地掃視著並排的病床時，我一瞬間產生了錯覺、以為這裡塞滿了因衝動而受傷的學生。明明保健室就只有我們三人。

「那孩子被帶來的那天，我正好昏倒了。這是連續對多名使用普通醫療程序也能康復的學生施展治癒法術的後果。當我被強行搖醒時，正好看著他嚥下最後一口氣。從那天起我就發誓，若不是性命攸關的場合絕對不會使用治癒法術。」

……老實說，過去有誰死掉這種事怎樣都好。眼下我最關心的是盡快讓自己的身體恢復正常。

「亞奈特老師，我是滿心想加入以保護學院為一己之任的冰之薔薇、剛才莎凡妮亞大人也證明了我在對抗魔族時有非常出色的表現。要是有學生在我倒下時被魔族襲擊就不好吧？為了他們的安全著想，懇請您提供協助。」

「這些漂亮的謊言給我省點吧。對自己性命也不在意的小鬼會替連名字和臉孔也不知道的陌生人擔心嗎？」

真敏銳。能正確掌握我本質的人寥寥可數，更別說在這麼短時間就看穿事實。我首次帶著佩服的表情望向亞奈特老師。

「老師，妳說的也太過份了吧？作為冰之薔薇的副團長我向您——」

「埃葵斯同學，保健老師是我而不是妳，對個別傷患的治療方針輪不到妳作主。妳在這裡偷懶的時間未免太長了，趕緊回去上課。」

亞奈特老師強行把莎凡妮亞推出去後把門關上，皺眉望著我。

「剛才那兩個孩子好像挺喜愛妳的，真倒楣。」

這麼說來，剛才莎凡妮亞都是以『艾可』來稱呼我。發覺到這件事後，嘴角就自然翹起來了。

「請不用擔心，無論是莎凡妮亞還是莉莉亞都並非連名字和臉孔也不知道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