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察覺(6)

　　大年初四，於向陽悠哉的春節假期，因為一場巧遇發生了微妙變化——
　　「小澤小澤，有沒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啊？」於向陽本來只是到廚房找水喝的，但看見坐在餐桌上翻看食譜的段雨澤，忍不住湊向前向他搭話。
　　「目前……」聞言，段雨澤抬起頭，雙眼四處游移，在看見某處時明顯的頓了一下，又立刻轉過了頭，答道：「沒有。」
　　既然段雨澤不指派，於向陽就只好自己找事情做：「垃圾袋應該要換——」
　　「我來就好。」段雨澤立刻起身阻擋於向陽的去路，卻被後者笑著推開了。
　　「這點小事我還是做得來的喔！」於向陽拍拍段雨澤的肩，用爽朗的音調說道：「只是把垃圾提去樓梯口嘛，包在我身上！我在家也常幫忙倒垃圾呢！」
　　「……嗯。」
　　或許是於向陽臉上的笑容太過陽光，段雨澤竟找不出反駁他的話，感覺如果不讓他去倒垃圾就是犯了滔天大罪，但是……身為經紀人，怎麼可能讓藝人去做這種事？
　　別的經紀人是怎麼做的段雨澤不知道，只是他絕對不會，而從前搭檔過的藝人中，更是從來沒有人提出這種要求。
　　於向陽實在太特別了，特別得令他無法迅速適應，只能愣在原地，看著身手靈活的他用腳將門帶上。
　　哼著輕快小曲，於向陽將垃圾袋放置在集中處的地板上，拍掉雙手上的灰塵，自覺完成了一項偉大任務，他得意洋洋的轉身返回寢室，不料迎面而來的人影讓他急踩煞車，驚愕的倒抽好大一口氣——
　　「嚇！」
　　第一時間的驚訝沒持續太久，於向陽立刻挺直身板，朗聲道：「您好！」
　　眼前的男人——駱琰臣——就算是休假期間也穿著一身整齊的正裝，僅僅是站在那兒便有股不怒而威的氣勢。
　　他瞅了一眼於向陽身後的垃圾堆，隨口一問：「倒垃圾？」
　　「是的！」於向陽充滿朝氣的答，卻見駱琰臣的表情似笑非笑，讓於向陽寒毛直豎，一股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顯得戰戰兢兢。
　　駱琰臣用一種觀看奇妙生物的眼神打量了於向陽一番，然後扯出了一抹冷笑。
　　「段雨澤呢？」
　　「他在——」於向陽立刻聯想到了什麼，搶先說道：「是我自願倒垃圾的！小澤完全沒有強迫我！」
　　於向陽認為，駱琰臣之所以會用那種古怪的眼神看自己鐵定是因為這件事，若是又讓段雨澤替自己背黑鍋，一番幫忙的美意便付諸東流了，甚至會害段雨澤惹禍上身。
　　「看來那小子做人挺成功，你也幫他說話。」說到此處，駱琰臣微微勾起嘴角，與平常那嘲諷式的冷笑截然不同，和從鐵窗透入的冬日微光揉合成一幅莊嚴中不失和諧的景緻，在於向陽的心中烙下了深刻的一頁。
　　露出這樣表情的駱琰臣，於向陽還是第一次見到，沒想到在提到段雨澤時，他的神情竟如此溫柔，於向陽能感覺到，駱琰臣和段雨澤之間熟稔的默契是他遠遠比不上的。
　　果然，他對段雨澤的認識還是太少了嗎……
　　好想知道。
　　好想比任何人都清楚段雨澤的一切。
　　澎湃的情緒在於向陽心中叫囂。
　　「駱先生……」
　　「你似乎挺關心段雨澤的，想知道他的事？」
　　駱琰臣冷不防地開口，他的問題拋得太突然，於向陽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慌張的答道：「是……是的！關於他的一切我都想知道！」
　　「為何？」駱琰臣劍眉微挑，「你們只不過是同事罷了。」
　　「那是因為……」於向陽的話到此處就打住了，自己具體的心態是什麼於向陽不是不知道，但要向駱琰臣述說，可不是抱持著一點點勇氣就能做到的。
　　看見於向陽欲言又止的模樣，駱琰臣發出了冷哼，溫柔笑意早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長久以來累積的威嚴。
　　「原因是什麼沒必要讓我知曉。」駱琰臣頓了一下，才沉聲繼續說道：「不過，既然你有這個心，替你指引一條路也未嘗不可。」
　　聞言，於向陽瞪大眼睛，原先腦子裡在想些什麼全都忘了，只專注於駱琰臣的話語中。
　　「年假後有一場徵選會。」
　　徵選會？於向陽面露疑惑，這種反應早在駱琰臣的預料之中。
　　「他果然沒告訴你這件事。」
　　能讓駱琰臣惦記，表示這徵選會的規模鐵定不小，於向陽趕緊追問：「請問您，具體的內容是什麼？」
　　「十五年前，在臺灣偶像劇還不是十分盛行的時候，有一部播映超過一年的連續劇，創下影視界史上最輝煌的紀錄，至今還沒有戲劇作品可以打破，那部偶像劇的劇名是——」
　　「學園對決？」
　　駱琰臣勾起嘴角，皮笑肉不笑：「看來你也不是全然的無知。」
　　事實上，除非家裡沒電視，否則只要是十五年前生活在這片土地的人們，都應該看過《學園對決》這部經典大作，直到五年前電視台仍不斷重播，即使已歷經整整十年，依然位居同時段收視率冠軍，連於向陽十四歲的弟妹也都對這部片子十分熟悉。
　　三年前，靠著這部片拿下許多經典獎項的導演病逝，也讓沉寂兩年的《學園對決》再度被搬出來討論，所有新聞台和娛樂台都做了緬懷導演與此劇的紀錄片，話題持續延燒了一陣子才逐漸平息。
　　而現在，駱琰臣又再次喚起了於向陽的記憶。
　　說起來這部連續劇對於向陽來說也有特殊的意義。
　　《學園對決》第一次在電視上播放時，於向陽還只是個活潑好動的小男孩，特別喜歡在電視機前手舞足蹈。
　　當他和父母看見劇中扮演老師兒子的男孩，精湛演技足以賺人熱淚時，於爸爸冷不防的提到或許他家表演慾旺盛的兒子也可以去當個童星什麼的，雖是隨口說出的玩笑話，卻在於向陽心中埋下了一顆奇異的種子。
　　而現在，就是那顆種子萌芽的時刻。
　　「這劇即將被翻拍，考量現在市場需求決定以二十五集呈現，希望以精緻的拍攝手法和演員的演技來戰勝前作。為求品質精良，在春節後即將舉行一場演員徵選會。」
　　說到此處，駱琰臣用兩指將鼻樑上的眼鏡扶正，透過鏡片，一雙銳利的鷹眸閃爍著精明光輝，看著於向陽繼續說道：「雖然男主角已經敲定由商擎擔任，但若是能在這部萬眾矚目的作品中取得一角，對於你以後的演藝事業有利無弊。」
　　商擎是何許人也，於向陽也略知一二，總而言之，是個充滿爭議性的人物，囊括所有影視獎項的輝煌戰績至今還無人能並肩，更別說是超越了；另一方面，他的花邊新聞也經常佔據整個娛樂新聞的版面，眾人對他的評價大多是毀譽參半。
　　人們永遠無法預測商擎會在哪個時間點出現在什麼場合、身旁的女伴又是誰，唯一可以確定的是，縱使商擎和許多女星都傳過緋聞，卻也沒有哪個女人真的挺著大肚子要他負責，可見遊戲花叢間也是需要些本領才不會讓人逮住小辮子。
　　於向陽佩服他的實力，卻並不想變得和商擎一樣，正確來說，是不想沾惹上那麼多桃色新聞，媒體越是關注他的感情世界，性傾向不符合多數社會大眾期望的事實就越有可能被揭露，因此在外人面前還是盡量裝傻的好，寧願被取笑也不要讓自己的處境更加艱難。
　　只不過，在別人背後嚼舌根不是於向陽的風格，商擎也不是這段對話的重點，因此於向陽將注意力轉回了戲劇本身。
　　「我明白了，但是……」於向陽遲疑了一下，才將心中的疑惑說出口：「這部電視劇和小澤有什麼關係嗎？」
　　「那是段雨澤的『起點』，而知道這件事的人世上恐怕沒剩幾個了。」
　　一向對工作汲汲營營的段雨澤沒將徵選的事告訴於向陽，顯然十分反常，偏偏駱琰臣不將話說破，讓於向陽一頭霧水，他正想追問，駱琰臣卻搶先一步截斷了他的妄想。
　　「等你順利進入劇組就能理解了，現在說什麼都是無益。若你沒辦法通過徵選，也就代表你的實力不過爾爾，配不上我們公司數一數二的經紀人。」說到此處，駱琰臣勾起了嘴角，話語中夾雜的濃濃的威脅：「很遺憾，你們之間的搭檔關係可能就得終止了。」
　　「我會通過徵選！」沒有多想，於向陽立刻用話語和態度展現自己的決心：「您現在說的這些話，是激將法也好，是利誘也罷，但我會用實力證明，我擁有的決心絕對比您想像的還多更多！」
　　這些話語中帶有著幾分無禮，無論是於向陽還是駱琰臣都知道，但前者絲毫不退卻、更不後悔對老闆出言不遜；而後者倒也沒多生氣，反而對於向陽被激起的鬥志產生了幾分興趣。
　　對於曾經為演員的駱琰臣來說，於向陽隱藏自己內心真正情緒的三腳貓演技，他怎麼可能不知道呢？
　　身為於向陽的投資者，駱琰臣想要的可不是一隻乖巧溫馴的柴犬，而是展現出獠牙和利爪，充滿企圖心的勇猛戰狼。
　　若對於向陽來說，段雨澤的祕密是激勵他奮發向上的最佳飼料，駱琰臣會毫不留情的出賣多年來的戰友。
　　「拭目以待。」留下這四個字，駱琰臣越過於向陽，踏上了階梯，但沒走幾步卻又想到了什麼，側身居高臨下的看著階梯下的青年，露出了戲謔冷笑。
　　「有件事忘了提醒你。女星倪雅是這部片子的要角，她正是段雨澤的前搭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