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卡登諾沙咖啡店（之二）
本章節 5314 字
更新於: 2018-12-18
【第一章】06.卡登諾沙咖啡店（之二）
於是乎，從一個禮拜前的早晨開始。
年紀莫約十二歲，身型嬌小，金褐色長髮，擁有少見的綠色雙眸，清晨出現，拿著銳利短刃坐在陸迦儂身上開口說「我是來殺你的」名為「藺冬雪」的少女，在陸迦儂位於No.3市中常見老舊住宅區的住處開始住下。
暫時撇除陌生未成年少女和陌生成年男子同住的法律問題。
未成年少女拿著短刃來殺人的行徑，很難說得上合法。彼此都有不合法疑慮的情況下，那麼不合法的行徑就會搖身變成一種互相箝制的保險。
生活不過如此。
就像列車上即使多了一個陌生人，在快速前進的狀態下，陌生身影很快便會和其他人一樣融為一道模糊。用浪漫一點的說法，好比流星劃過天空。
可惜生活和實際上的隕石墜落燃燒活動並沒有想像中的浪漫，只有數不盡讓人皺眉的意外。唯獨能肯定的是，事情一波未平下一波又將起的發生機率，大概超過百分之兩百。
一個禮拜有七天，七天中讓人覺得枯燥的行徑模式如下。
早上七點四十分陸迦儂出門，八點前抵達位在舊大樓二樓的普登司事務所打卡上班，當名副其實的打雜清潔工。
中午十二點陸迦儂打卡下班，買午餐回去給窩在陸迦儂住處的藺冬雪填飽肚子。
下午三點，藺冬雪會跟著陸迦儂到卡登諾沙咖啡店窩著。看看書，喝咖啡吃點心，直到傍晚六點兩人才離開卡登諾沙咖啡店。當中有兩天是留在咖啡店，和卡登諾沙咖啡店裡的成員一起共享晚餐。
第一次踏進卡登諾沙咖啡店的藺冬雪，一百八十度翻轉待在陸迦儂住處時一副小霸王的模樣。極度怕生的羞怯，一句話也不說地躲在陸迦儂身後。與其說是躲著，不如說是緊緊黏著。經過三天，藺冬雪才願意開口說她想喝冰可可，點完飲料後依然躲在陸迦儂身後。
陸迦儂想不透藺冬雪這傢伙在他面前和在別人面前怎麼會差這麼多。
明明是個令人氣到牙癢癢的放肆小惡魔，出來外面卻是害羞乖巧到不行的小天使。或許應該把「小」字刪除。放肆的惡魔，虛假的天使。
不過陸迦儂回頭想想，自己也是在普登司事務所與卡登諾沙咖啡店之間過著表裡不一的生活。
要是普登司事務所那些傢伙知道自己實質上是一名殺手，大概只會當作他在講笑話而哄堂大笑吧。陸迦儂知道自己隱藏的很好。他可是普登司事務所稱職的打雜小弟呢。不對，是助理。不對，「助理」一詞早已被刪除。是純正打雜小弟無誤。
想到這，突然間陸迦儂不再覺得藺冬雪的差異行徑有什麼好奇怪。
每個人總有不為人知的一面。或許同時擁有各種面向的自我，才是真的自我吧。他這麼對自己解釋。
一個禮拜後的今日下午。
藺冬雪已能自己跑來卡登諾沙咖啡店，也能在許多人面前自在坐著，不得不讓陸迦儂覺得年齡越小擁有擅長自行調整適應的技能越發達。
此刻，慕零零帶著她那對漂亮的雙胞胎女兒下樓，走到陸迦儂和藺冬雪面前。
「妳叫什麼名字呢？」慕零零親切微笑湊向前問著。
「藺冬雪。」坐在陸迦儂旁邊認真吃著水果千層派的藺冬雪小聲害羞回答。
慕樂樂和慕南南，遺傳慕家一頭漂亮銀髮的同卵雙胞胎姊妹。各自抱著和她們等身大的兔子玩偶，熱情邀請從藺冬雪和她們一起玩。
想當然爾，慕零零趁著藺冬雪忙於應付那對漂亮雙胞的兔子玩偶話劇沒空注意其他事情之時，鬼鬼祟祟拿出皮尺迅速丈量藺冬雪的肩寬腰圍之類的。確認好尺寸無誤的慕零零，即刻興沖沖跑向位在咖啡店二樓的裁縫工作坊。
喔對，所有在卡登諾沙咖啡店窩著的人都有過類似經驗。慕零零的嗜好除了沉浸在書本之外，就是喜歡替大家製作手工裁縫衣服，所以大家都有過被迫穿上她設計的奇異服裝的經驗。尤其慕零零從一開始就將這項裝扮活動當作加入卡登諾沙咖啡店的歡迎儀式，和慶祝節日必備的項目，更是誰也躲不掉。黑歷史的片段，留給過去就好。沒什麼好提起。 甚至連「想起」都不想。
陸迦儂走到書架將看完的《刺鳥》放回去原本的位置，抽出《惡之華》繼續回到原本的座位上。
「哎，迦儂，我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有一個這麼漂亮的小孩。小蘿莉耶小蘿莉！」葉爾欽走過來坐在陸迦儂旁邊瞇著眼賊笑，用意義不明的語氣問。葉爾欽大概是納悶了一個禮拜才開口問陸迦儂，但他了解葉爾欽的情報能力不可能連「藺冬雪」是個假名也不知道。所以葉爾欽會這麼問，百分之一千絕對是故意的。
「這位大叔，你已經將近四十歲。別用興奮的語氣講『小蘿莉』這三個字好嗎，可以報警處理了。」陸迦儂斜眼看身穿剪裁合身筆挺咖啡色西裝的葉爾欽一眼，納悶保險業務員的遊手好閒是怎麼一回事。
「對啊，迦儂，你這變態是從哪裡拐來這麼可愛的孩子？」
「對啊，迦儂，你這畜牲是從哪裡買來這麼可愛的孩子？」
接著同時唱雙簧附和葉爾欽的，是在卡登諾沙咖啡店裡的另一對雙胞胎——祈雨和祈月，老愛翹課窩在咖啡店上網的兩位國中生。話說，祈雨祈月明明年紀和藺冬雪差不多，如此正大光明說藺冬雪是孩子不怕腦袋不保嗎？記得米瑟藍時常向他千交代萬交代女性的年紀是個絕對不能碰的話題，看來有必要好好教育一下祈雨祈月。陸迦儂謹慎思索著該如何解釋。
雙胞胎裡的哥哥祈雨，戴金色細框圓眼鏡。弟弟祈月，戴銀色細框圓眼鏡。
同卵雙胞胎的壞處就是讓人常常分不清誰是先出生的那一個，誰是晚一步出生的那一個。 這讓周圍的人容易深陷認錯人叫錯名字的尷尬氛圍，還好雙胞胎兄弟倆並不在意，反而覺得有趣。
祈雨祈月兩人加入卡登諾沙咖啡店時至今日有五年，剛開始將兩人名字叫錯的狀況時常發生。認真看的話，會知道左眼下方有黑痣的是哥哥祈雨，右眼下方有黑痣的是弟弟祈月。如果用黑筆在兩人沒有黑痣的眼睛下方點上黑點，基本上會讓人有影分身的錯覺。
身份互換遊戲，似乎是所有同卵雙胞胎們玩不膩的老梗。慕家那對雙胞胎女兒慕樂樂和慕南南，常常和祈雨祈月那對兄弟聯合起來捉弄大家玩猜猜我是誰的遊戲。
明明看起來一樣，卻又非常希望他人辨別各自些微不同之處。
到底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
或許，同卵雙胞胎是上帝向世人開的無傷大雅玩笑吧。近似大家來找碴的小遊戲。自娛娛人，他們樂此不疲。
兩雙天空藍清澈好奇眼睛，從筆電後面盯著陸迦儂，毫不掩飾視線裡的不懷好意和竊笑聲。
「芙蓉姊不好奇變態迦儂去哪裡拐來小蘿莉嗎？妳的書本上下顛倒囉。」
「芙蓉姊不質疑畜牲迦儂去哪裡買來小蘿莉嗎？妳的書本上下顛倒囉。」
兩雙天空藍眼睛，透過眼鏡，賊忒忒地看向站在書櫃前把書本拿顛倒的伊芙蓉。
陸迦儂疑惑看向站在書櫃前的伊芙蓉，認真思考她什麼時候開始有把書上下相反看的嗜好。
而且今天不用去大學上課嗎？現在的大學生可以這麼悠閒啊。
看來他要跟慕氏夫婦討論一下，伊芙蓉是不是被祈雨祈月這對雙胞胎兄弟帶壞，開始學會翹課窩在卡登諾沙咖啡店裡偷懶了。
「我我我我我才不在意呢！誰說我在意那個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小蘿莉！」
啪的一聲，伊芙蓉將書本重重闔上。轉身將書本塞回櫃子，手指慌亂撫著書脊假裝找自己想看的書，掩飾漲紅的臉頰。
「喔，藺冬雪不過是個來借住的。別想太多，我不是蘿莉控。」陸迦儂低頭看著《惡之華》裡的詩，忽視葉爾欽和祈雨祈月飄來的狐疑眼神，悠然回答。
藺冬雪聽到陸迦儂的話，眼睛瞄一下陸迦儂後不打算多說什麼，繼續無聲吃著剛剛慕梧介遞給她的檸檬磅蛋糕。慕樂樂和慕南南則是忙碌假裝餵兩隻兔子玩偶吃假蛋糕喝假紅茶，雙胞胎對兔子話劇和家家酒遊戲似乎玩不膩，最常玩的遊戲依然是這兩項。
就在葉爾欽走過去藺冬雪旁邊拿出手機準備拍照的那一刻，上官奈馬上掏出懷裡的飛鏢精準無誤地射在葉爾欽的手上，蒲丞京接著將慘叫喊疼的葉爾欽拖去卡登諾沙咖啡店後方的教堂裡進行適當處置。處置的方式無論多狠，基本上不會有人反對。從咖啡店後方教堂傳來的聲響，慕梧介判斷應該至少可以讓葉爾欽安份守己一個月。
距離葉爾欽被拖去教堂開始的一個小時後，慕零零又興沖沖地跑下樓將藺冬雪帶到二樓裁縫工作坊裡面。陸迦儂深深替被帶走的藺冬雪哀悼了三秒。
但這次慕零零稀奇地一反常日搞怪，幫藺冬雪量身定做的不是什麼奇葩造型，居然是可愛的粉紅兔子連身裝。
樓下六個人看著穿兔子裝蹣跚走下樓梯的藺冬雪，各自若有所思曾經的慘痛。祈雨想到自己和弟弟祈月被分配到穿女僕裝。伊芙蓉想到自己必須戴貓耳，穿布料少到讓男性動物看了會噴鼻血的皮衣。陸迦儂想到自己穿裙子扮成愛麗絲，葉爾欽扮成紅心皇后，慕梧介也無法避免穿上老婆做給他的精靈女王套裝賣了整天咖啡，上官奈則是成了黑道感魔法少女。至於蒲丞京分配到什麼角色，目前無人聽說，應該也沒人敢問。
更別說慕樂樂和慕南南，每天都無法倖免成為母親手裡最大的裝扮玩偶。
回想起這些，五個人頓時覺得慕零零實在是反常到令人起疑。
「不公平！不公平啦！」首先哀嚎的是祈月。
「零零偏心啦！」祈雨滿臉大受打擊。
「零零偏心！」伊芙蓉跟祈雨大喊。
「怎麼只讓小冬雪穿的這麼正常！」連慕梧介也苦笑。
陸迦儂搖頭嘆氣，覺得真是浪費他剛才的三秒哀悼。
在眾人一陣吵鬧結束，經過蒲丞京一個小時多處置過鼻青臉腫的葉爾欽回來後，卡登諾沙咖啡店總算恢復平靜，此時差不多也是兩人該回家的時間。
陸迦儂將說了句「我借走囉」將書本收進包包把茶杯端回吧檯放著，走出店門。藺冬雪提著裝有兔子連身裝的袋子跟在他旁邊愉快地走著。回家的路上到超市買了些青菜，一盒玉米穀片和好幾盒鮮奶。
回家後，陸迦儂踏進廚房花了些許時間將兩人份晚餐準備完成端上桌。
「過來吃晚餐吧。」陸迦儂朝客廳正激動玩著槍戰遊戲的藺冬雪喊道。
陸迦儂邊往玻璃杯裡倒入檸檬水邊向藺冬雪解釋自己很久沒下廚，希望桌上的酒醋碎牛肉沙拉、南瓜濃湯和沙拉與白酒蛤蠣清炒義大利麵能夠合她胃口。
「這些食物我在電腦裡看過，應該沒問題。」藺冬雪小心翼翼拿起叉子叉起碗裡的綠葉笨拙地塞進嘴。
「嗚⋯⋯原來這名為『酸』的味覺實際感受起來是這樣⋯⋯這『辣』的味覺我不喜歡⋯⋯『牛肉』嚼起來的口感倒是還不錯！喔喔喔，『南瓜』這植物料理成濃湯型態居然讓我喜歡上了。『軟體動物』經過高溫處理後的蛋白質吃起來的味道是如此，看來還需要嚐過還沒經過高溫處理過軟體動物才行，比較之後才能定義現在口腔中這味道究竟對我來說是好吃還是不好吃⋯⋯」
「妳⋯⋯每次吃東西的時候都是這樣碎碎唸嗎？」陸迦儂疑惑地看向他對面正用口腔解析食物面容嚴肅雙眼空洞的藺冬雪。宛如人形食物評析儀器。
「是的，我將味覺感受器所解析的內容透過聲音由耳朵接收記錄在腦中資料庫，既快速又方便。你是覺得我紀錄的不夠詳細嗎？看來『軟體動物』太過草率，要改成『雙殼綱簾蛤目』才行。」此時藺冬雪正在用叉子和滑溜的麵條奮鬥弄出不小的聲響，方才人形食物評析儀器的感覺已消失無蹤。
「吃東西不用這麼辛苦啦⋯⋯妳這樣的行為恐怕已經不能稱為『吃』東西了⋯⋯」
「嗯？那句話是什麼意思？我無法理解。」
「妳下次吃東西的時候只需要說『好吃』與『不好吃』的感想就可以了，不用太嚴肅。」陸迦儂把差點說出「尤其剛才妳那幾句『軟體動物』的解析恐怕會嚇死旁邊的人」的這句話硬生生從喉嚨吞回肚子。
「原來這樣的情況叫作『太嚴肅』啊。」恍然大悟的神情讓藺冬雪原先無神的眼睛多了點生氣。
「快吃吧，麵冷了可不好吃。」陸迦儂催促著，順道把叉子捲起的義大利麵塞進口中。
一如過去的一個禮拜一樣，洗完澡後躺在沙發也已經是晚上十點。陸迦儂將還看不到五分之一的《惡之華》闔上，催促藺冬雪關掉電視回房間睡覺。
「待在床上睡覺，別跟過來。我沒有告訴卡登諾沙那些傢伙妳的真實身份，但有葉爾欽和祈雨祈月的情報能力，他們遲早都會知道妳是誰。在那之前，妳最好低調一點。」熄燈前，陸迦儂認真警告抱著枕頭的藺冬雪。
「你怎麼會知道我要幹嘛？」藺冬雪挑釁問陸迦儂。
「藺冬雪，我知道妳是TSA的殺手，第一階層的『兩儀』。一個禮拜也很夠我查妳的背景了。」
「好吧，算你厲害。速度比我預期得快上許多。」
「所以小孩子就快點睡，我要去忙了。」陸迦儂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像個爸爸一樣伸手拍拍藺冬雪的頭。
「我又不是小孩子。」藺冬雪嘟嘴抱怨，瞥過頭掩飾她內心湧上一股從未感受過的感覺。
「小孩子早睡早起才會長得快。」陸迦儂幫她把棉被拉上，向來淡漠的臉上稍微露出難得一見的柔和感連他自己都感到意外。
「我十八歲了好嗎！」突然總是來得非常突然，藺冬雪怒視著陸迦儂。
「妳說什麼！！！！！」
「我，十，八，歲，了，好，嗎！！！！！白痴！！！！！」
「可是妳看起來只有十二歲啊！」話才說完，一記拳頭直接狠狠用力揍向陸迦儂的胃，讓陸迦儂根本來不及錯愕。
「嗚⋯⋯」好在即時捂著嘴才沒讓胃裡混有雙殼綱簾幕蛤的酸液跑出來。
「哼，活該。」藺冬雪窩進被子深處，陸迦儂則是悶悶不樂的關上房門走回自己的房間，換上全身黑色裝束。
看來女人的年紀永遠都是不能被提起的話題，無論對方幾歲。
鎖上門前，他得到這個答案。
陸迦儂看手錶裡的冷光，顯示時間是凌晨十二點。不是個適合花時間思考他應該用什麼心情看待一個十八歲少女和一個二十三歲成年男子同住屋簷下這件事的時機。
黑色身影倏地消失在老舊住宅區巷口。
徒留月光獨自在夜空俯瞰整個城市，找不到一個誰能和它舉杯對飲。
於是乎，從一個禮拜前的早晨開始。
年紀莫約十二歲，身型嬌小，金褐色長髮，擁有少見的綠色雙眸，清晨出現，拿著銳利短刃坐在陸迦儂身上開口說「我是來殺你的」名為「藺冬雪」的少女，在陸迦儂位於No.3市中常見老舊住宅區的住處開始住下。
暫時撇除陌生未成年少女和陌生成年男子同住的法律問題。
未成年少女拿著短刃來殺人的行徑，很難說得上合法。彼此都有不合法疑慮的情況下，那麼不合法的行徑就會搖身變成一種互相箝制的保險。
生活不過如此。
就像列車上即使多了一個陌生人，在快速前進的狀態下，陌生身影很快便會和其他人一樣融為一道模糊。用浪漫一點的說法，好比流星劃過天空。
可惜生活和實際上的隕石墜落燃燒活動並沒有想像中的浪漫，只有數不盡讓人皺眉的意外。唯獨能肯定的是，事情一波未平下一波又將起的發生機率，大概超過百分之兩百。
一個禮拜有七天，七天中讓人覺得枯燥的行徑模式如下。
早上七點四十分陸迦儂出門，八點前抵達位在舊大樓二樓的普登司事務所打卡上班，當名副其實的打雜清潔工。
中午十二點陸迦儂打卡下班，買午餐回去給窩在陸迦儂住處的藺冬雪填飽肚子。
下午三點，藺冬雪會跟著陸迦儂到卡登諾沙咖啡店窩著。看看書，喝咖啡吃點心，直到傍晚六點兩人才離開卡登諾沙咖啡店。當中有兩天是留在咖啡店，和卡登諾沙咖啡店裡的成員一起共享晚餐。
第一次踏進卡登諾沙咖啡店的藺冬雪，一百八十度翻轉待在陸迦儂住處時一副小霸王的模樣。極度怕生的羞怯，一句話也不說地躲在陸迦儂身後。與其說是躲著，不如說是緊緊黏著。經過三天，藺冬雪才願意開口說她想喝冰可可，點完飲料後依然躲在陸迦儂身後。
陸迦儂想不透藺冬雪這傢伙在他面前和在別人面前怎麼會差這麼多。
明明是個令人氣到牙癢癢的放肆小惡魔，出來外面卻是害羞乖巧到不行的小天使。或許應該把「小」字刪除。放肆的惡魔，虛假的天使。
不過陸迦儂回頭想想，自己也是在普登司事務所與卡登諾沙咖啡店之間過著表裡不一的生活。
要是普登司事務所那些傢伙知道自己實質上是一名殺手，大概只會當作他在講笑話而哄堂大笑吧。陸迦儂知道自己隱藏的很好。他可是普登司事務所稱職的打雜小弟呢。不對，是助理。不對，「助理」一詞早已被刪除。是純正打雜小弟無誤。
想到這，突然間陸迦儂不再覺得藺冬雪的差異行徑有什麼好奇怪。
每個人總有不為人知的一面。或許同時擁有各種面向的自我，才是真的自我吧。他這麼對自己解釋。
一個禮拜後的今日下午。
藺冬雪已能自己跑來卡登諾沙咖啡店，也能在許多人面前自在坐著，不得不讓陸迦儂覺得年齡越小擁有擅長自行調整適應的技能越發達。
此刻，慕零零帶著她那對漂亮的雙胞胎女兒下樓，走到陸迦儂和藺冬雪面前。
「妳叫什麼名字呢？」慕零零親切微笑湊向前問著。
「藺冬雪。」坐在陸迦儂旁邊認真吃著水果千層派的藺冬雪小聲害羞回答。
慕樂樂和慕南南，遺傳慕家一頭漂亮銀髮的同卵雙胞胎姊妹。各自抱著和她們等身大的兔子玩偶，熱情邀請從藺冬雪和她們一起玩。
想當然爾，慕零零趁著藺冬雪忙於應付那對漂亮雙胞的兔子玩偶話劇沒空注意其他事情之時，鬼鬼祟祟拿出皮尺迅速丈量藺冬雪的肩寬腰圍之類的。確認好尺寸無誤的慕零零，即刻興沖沖跑向位在咖啡店二樓的裁縫工作坊。
喔對，所有在卡登諾沙咖啡店窩著的人都有過類似經驗。慕零零的嗜好除了沉浸在書本之外，就是喜歡替大家製作手工裁縫衣服，所以大家都有過被迫穿上她設計的奇異服裝的經驗。尤其慕零零從一開始就將這項裝扮活動當作加入卡登諾沙咖啡店的歡迎儀式，和慶祝節日必備的項目，更是誰也躲不掉。黑歷史的片段，留給過去就好。沒什麼好提起。 甚至連「想起」都不想。
陸迦儂走到書架將看完的《刺鳥》放回去原本的位置，抽出《惡之華》繼續回到原本的座位上。
「哎，迦儂，我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有一個這麼漂亮的小孩。小蘿莉耶小蘿莉！」葉爾欽走過來坐在陸迦儂旁邊瞇著眼賊笑，用意義不明的語氣問。葉爾欽大概是納悶了一個禮拜才開口問陸迦儂，但他了解葉爾欽的情報能力不可能連「藺冬雪」是個假名也不知道。所以葉爾欽會這麼問，百分之一千絕對是故意的。
「這位大叔，你已經將近四十歲。別用興奮的語氣講『小蘿莉』這三個字好嗎，可以報警處理了。」陸迦儂斜眼看身穿剪裁合身筆挺咖啡色西裝的葉爾欽一眼，納悶保險業務員的遊手好閒是怎麼一回事。
「對啊，迦儂，你這變態是從哪裡拐來這麼可愛的孩子？」
「對啊，迦儂，你這畜牲是從哪裡買來這麼可愛的孩子？」
接著同時唱雙簧附和葉爾欽的，是在卡登諾沙咖啡店裡的另一對雙胞胎——祈雨和祈月，老愛翹課窩在咖啡店上網的兩位國中生。話說，祈雨祈月明明年紀和藺冬雪差不多，如此正大光明說藺冬雪是孩子不怕腦袋不保嗎？記得米瑟藍時常向他千交代萬交代女性的年紀是個絕對不能碰的話題，看來有必要好好教育一下祈雨祈月。陸迦儂謹慎思索著該如何解釋。
雙胞胎裡的哥哥祈雨，戴金色細框圓眼鏡。弟弟祈月，戴銀色細框圓眼鏡。
同卵雙胞胎的壞處就是讓人常常分不清誰是先出生的那一個，誰是晚一步出生的那一個。 這讓周圍的人容易深陷認錯人叫錯名字的尷尬氛圍，還好雙胞胎兄弟倆並不在意，反而覺得有趣。
祈雨祈月兩人加入卡登諾沙咖啡店時至今日有五年，剛開始將兩人名字叫錯的狀況時常發生。認真看的話，會知道左眼下方有黑痣的是哥哥祈雨，右眼下方有黑痣的是弟弟祈月。如果用黑筆在兩人沒有黑痣的眼睛下方點上黑點，基本上會讓人有影分身的錯覺。
身份互換遊戲，似乎是所有同卵雙胞胎們玩不膩的老梗。慕家那對雙胞胎女兒慕樂樂和慕南南，常常和祈雨祈月那對兄弟聯合起來捉弄大家玩猜猜我是誰的遊戲。
明明看起來一樣，卻又非常希望他人辨別各自些微不同之處。
到底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
或許，同卵雙胞胎是上帝向世人開的無傷大雅玩笑吧。近似大家來找碴的小遊戲。自娛娛人，他們樂此不疲。
兩雙天空藍清澈好奇眼睛，從筆電後面盯著陸迦儂，毫不掩飾視線裡的不懷好意和竊笑聲。
「芙蓉姊不好奇變態迦儂去哪裡拐來小蘿莉嗎？妳的書本上下顛倒囉。」
「芙蓉姊不質疑畜牲迦儂去哪裡買來小蘿莉嗎？妳的書本上下顛倒囉。」
兩雙天空藍眼睛，透過眼鏡，賊忒忒地看向站在書櫃前把書本拿顛倒的伊芙蓉。
陸迦儂疑惑看向站在書櫃前的伊芙蓉，認真思考她什麼時候開始有把書上下相反看的嗜好。
而且今天不用去大學上課嗎？現在的大學生可以這麼悠閒啊。
看來他要跟慕氏夫婦討論一下，伊芙蓉是不是被祈雨祈月這對雙胞胎兄弟帶壞，開始學會翹課窩在卡登諾沙咖啡店裡偷懶了。
「我我我我我才不在意呢！誰說我在意那個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小蘿莉！」
啪的一聲，伊芙蓉將書本重重闔上。轉身將書本塞回櫃子，手指慌亂撫著書脊假裝找自己想看的書，掩飾漲紅的臉頰。
「喔，藺冬雪不過是個來借住的。別想太多，我不是蘿莉控。」陸迦儂低頭看著《惡之華》裡的詩，忽視葉爾欽和祈雨祈月飄來的狐疑眼神，悠然回答。
藺冬雪聽到陸迦儂的話，眼睛瞄一下陸迦儂後不打算多說什麼，繼續無聲吃著剛剛慕梧介遞給她的檸檬磅蛋糕。慕樂樂和慕南南則是忙碌假裝餵兩隻兔子玩偶吃假蛋糕喝假紅茶，雙胞胎對兔子話劇和家家酒遊戲似乎玩不膩，最常玩的遊戲依然是這兩項。
就在葉爾欽走過去藺冬雪旁邊拿出手機準備拍照的那一刻，上官奈馬上掏出懷裡的飛鏢精準無誤地射在葉爾欽的手上，蒲丞京接著將慘叫喊疼的葉爾欽拖去卡登諾沙咖啡店後方的教堂裡進行適當處置。處置的方式無論多狠，基本上不會有人反對。從咖啡店後方教堂傳來的聲響，慕梧介判斷應該至少可以讓葉爾欽安份守己一個月。
距離葉爾欽被拖去教堂開始的一個小時後，慕零零又興沖沖地跑下樓將藺冬雪帶到二樓裁縫工作坊裡面。陸迦儂深深替被帶走的藺冬雪哀悼了三秒。
但這次慕零零稀奇地一反常日搞怪，幫藺冬雪量身定做的不是什麼奇葩造型，居然是可愛的粉紅兔子連身裝。
樓下六個人看著穿兔子裝蹣跚走下樓梯的藺冬雪，各自若有所思曾經的慘痛。祈雨想到自己和弟弟祈月被分配到穿女僕裝。伊芙蓉想到自己必須戴貓耳，穿布料少到讓男性動物看了會噴鼻血的皮衣。陸迦儂想到自己穿裙子扮成愛麗絲，葉爾欽扮成紅心皇后，慕梧介也無法避免穿上老婆做給他的精靈女王套裝賣了整天咖啡，上官奈則是成了黑道感魔法少女。至於蒲丞京分配到什麼角色，目前無人聽說，應該也沒人敢問。
更別說慕樂樂和慕南南，每天都無法倖免成為母親手裡最大的裝扮玩偶。
回想起這些，五個人頓時覺得慕零零實在是反常到令人起疑。
「不公平！不公平啦！」首先哀嚎的是祈月。
「零零偏心啦！」祈雨滿臉大受打擊。
「零零偏心！」伊芙蓉跟祈雨大喊。
「怎麼只讓小冬雪穿的這麼正常！」連慕梧介也苦笑。
陸迦儂搖頭嘆氣，覺得真是浪費他剛才的三秒哀悼。
在眾人一陣吵鬧結束，經過蒲丞京一個小時多處置過鼻青臉腫的葉爾欽回來後，卡登諾沙咖啡店總算恢復平靜，此時差不多也是兩人該回家的時間。
陸迦儂將說了句「我借走囉」將書本收進包包把茶杯端回吧檯放著，走出店門。藺冬雪提著裝有兔子連身裝的袋子跟在他旁邊愉快地走著。回家的路上到超市買了些青菜，一盒玉米穀片和好幾盒鮮奶。
回家後，陸迦儂踏進廚房花了些許時間將兩人份晚餐準備完成端上桌。
「過來吃晚餐吧。」陸迦儂朝客廳正激動玩著槍戰遊戲的藺冬雪喊道。
陸迦儂邊往玻璃杯裡倒入檸檬水邊向藺冬雪解釋自己很久沒下廚，希望桌上的酒醋碎牛肉沙拉、南瓜濃湯和沙拉與白酒蛤蠣清炒義大利麵能夠合她胃口。
「這些食物我在電腦裡看過，應該沒問題。」藺冬雪小心翼翼拿起叉子叉起碗裡的綠葉笨拙地塞進嘴。
「嗚⋯⋯原來這名為『酸』的味覺實際感受起來是這樣⋯⋯這『辣』的味覺我不喜歡⋯⋯『牛肉』嚼起來的口感倒是還不錯！喔喔喔，『南瓜』這植物料理成濃湯型態居然讓我喜歡上了。『軟體動物』經過高溫處理後的蛋白質吃起來的味道是如此，看來還需要嚐過還沒經過高溫處理過軟體動物才行，比較之後才能定義現在口腔中這味道究竟對我來說是好吃還是不好吃⋯⋯」
「妳⋯⋯每次吃東西的時候都是這樣碎碎唸嗎？」陸迦儂疑惑地看向他對面正用口腔解析食物面容嚴肅雙眼空洞的藺冬雪。宛如人形食物評析儀器。
「是的，我將味覺感受器所解析的內容透過聲音由耳朵接收記錄在腦中資料庫，既快速又方便。你是覺得我紀錄的不夠詳細嗎？看來『軟體動物』太過草率，要改成『雙殼綱簾蛤目』才行。」此時藺冬雪正在用叉子和滑溜的麵條奮鬥弄出不小的聲響，方才人形食物評析儀器的感覺已消失無蹤。
「吃東西不用這麼辛苦啦⋯⋯妳這樣的行為恐怕已經不能稱為『吃』東西了⋯⋯」
「嗯？那句話是什麼意思？我無法理解。」
「妳下次吃東西的時候只需要說『好吃』與『不好吃』的感想就可以了，不用太嚴肅。」陸迦儂把差點說出「尤其剛才妳那幾句『軟體動物』的解析恐怕會嚇死旁邊的人」的這句話硬生生從喉嚨吞回肚子。
「原來這樣的情況叫作『太嚴肅』啊。」恍然大悟的神情讓藺冬雪原先無神的眼睛多了點生氣。
「快吃吧，麵冷了可不好吃。」陸迦儂催促著，順道把叉子捲起的義大利麵塞進口中。
一如過去的一個禮拜一樣，洗完澡後躺在沙發也已經是晚上十點。陸迦儂將還看不到五分之一的《惡之華》闔上，催促藺冬雪關掉電視回房間睡覺。
「待在床上睡覺，別跟過來。我沒有告訴卡登諾沙那些傢伙妳的真實身份，但有葉爾欽和祈雨祈月的情報能力，他們遲早都會知道妳是誰。在那之前，妳最好低調一點。」熄燈前，陸迦儂認真警告抱著枕頭的藺冬雪。
「你怎麼會知道我要幹嘛？」藺冬雪挑釁問陸迦儂。
「藺冬雪，我知道妳是TSA的殺手，第一階層的『兩儀』。一個禮拜也很夠我查妳的背景了。」
「好吧，算你厲害。速度比我預期得快上許多。」
「所以小孩子就快點睡，我要去忙了。」陸迦儂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像個爸爸一樣伸手拍拍藺冬雪的頭。
「我又不是小孩子。」藺冬雪嘟嘴抱怨，瞥過頭掩飾她內心湧上一股從未感受過的感覺。
「小孩子早睡早起才會長得快。」陸迦儂幫她把棉被拉上，向來淡漠的臉上稍微露出難得一見的柔和感連他自己都感到意外。
「我十八歲了好嗎！」突然總是來得非常突然，藺冬雪怒視著陸迦儂。
「妳說什麼！！！！！」
「我，十，八，歲，了，好，嗎！！！！！白痴！！！！！」
「可是妳看起來只有十二歲啊！」話才說完，一記拳頭直接狠狠用力揍向陸迦儂的胃，讓陸迦儂根本來不及錯愕。
「嗚⋯⋯」好在即時捂著嘴才沒讓胃裡混有雙殼綱簾幕蛤的酸液跑出來。
「哼，活該。」藺冬雪窩進被子深處，陸迦儂則是悶悶不樂的關上房門走回自己的房間，換上全身黑色裝束。
看來女人的年紀永遠都是不能被提起的話題，無論對方幾歲。
鎖上門前，他得到這個答案。
陸迦儂看手錶裡的冷光，顯示時間是凌晨十二點。不是個適合花時間思考他應該用什麼心情看待一個十八歲少女和一個二十三歲成年男子同住屋簷下這件事的時機。
黑色身影倏地消失在老舊住宅區巷口。
徒留月光獨自在夜空俯瞰整個城市，找不到一個誰能和它舉杯對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