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夏髓(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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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12-14
「嘶…好冷……」
今年的冬天來的晚上許多,習慣溫暖的他反而不習慣,不禁感嘆自己已經也是這把年紀了。
從前在凌雲時,天天往雪原追小動物,不顧他人阻止跳進結有薄冰的湖裡,再帶著兩行鼻水前去挨罵,樂此不疲。
不像現在,光吹到冷風就如入冰窖。
冷得頻頻發抖的蘇清現在只想,好好洗個澡然後溫一壺酒,品嘗離開客棧前大廚送他的燒雞!
「燒雞、燒雞,油亮亮又好吃的燒雞!」蘇清心情好得放聲高歌,那破鑼嗓子直叫人起雞皮疙瘩。
歌曲內容是蘇清自己編得,雖然編得是亂七八糟,不過沒有關係,反正他每天歸家的路全是小巷弄,附近住戶少得可憐,可憐那些貓貓狗狗就得被逼著聽那不成調歌聲,傷害耳朵。
給吵醒的小柏搖搖頭,它沿著蘇清手臂滑到他頸邊吐蛇信,它爹那歌聲始終沒變過,打小聽他唱搖籃曲都熬過來了,聽著刺耳是刺耳還能接受,久沒聽見甚是會懷念呢。
「怎麼?把你吵醒了?」
小柏仰頭享受蘇清撓它下巴,它特別喜歡蘇清搔它癢癢,時常有意無意在他身旁晃動想討撓撓。
蘇清因為很疼小柏從沒拒絕它,任天川對小柏這種討拍行為一向不悅,卻也看在它還是孩子沒有計較。
與一般蛇類不太一樣的是,小柏的體溫會自行調整,感覺上比較像溫體動物,不受冬暖夏涼影響。
會發生這個現象,蘇清猜測,很可能是當初蘇清因故受重傷,不小心將血液抹上蛇蛋的關係。
當時身負重傷的他誤闖入蛇窩,意外撞見一條大黑蛇正在與另一條身形稍小的蛇纏鬥。
大黑蛇體積龎大,光目測長度恐怕逼近十丈,寬度少說也有三丈,瞧它不過甩個尾巴立即把另一條約有它一半體積的蛇甩飛,不顧人家傷得奄奄一息,張嘴就要吞掉蛇窩裡的蛇蛋。
蘇清發現那蛇蛋裡頭有形體,他讓劍靈去引開大黑蛇注意力,一把抱起大小如個蹴鞠般小的蛇蛋,結果不小心把血液給沾到上頭,間接造成了小柏日後無限期的長歪之路(?)。
原來歸心似箭的某人,左看看,右看看,臨時找了一個地方扯了條雞腿湊到小柏嘴邊。
「別說阿爹對你不好!」
「來,賞你根雞腿!」
無功受祿必有問題,小柏吐了吐蛇信,它看看雞腿,看看蘇清,噢,好想吃,可是又不敢吃,萬一蘇清想使壞主意還得了。
只能說小柏能長這麼大,有一半是蘇清的師兄──任天川的功勞,小柏是很聽蘇清話,卻沒有忘記蘇清同樣很愛捉弄它。
「哈哈哈,臭小子!」了解小柏的個性,蘇清哪能不明白,他揚聲故意假裝要把雞腿收走。
「放心吃吧,不吃我可要收回去……」
一聽要吃不到,小柏張嘴吃掉雞腿,那副急切模樣把蘇清逗樂,絲毫沒發現一輛飛快馬車朝他們而來。
「讓開、讓開!」
「吁───」
「哇啊!!」
「小心!」幸好身後有人及時扶住蘇清,才讓他免於跌坐在地摔得個四腳朝天。
「謝謝你……哎!是您啊!」拍拍胸口呼了口氣,回頭就見原來救他的人,竟是前不久來客棧投宿的客人。
「是啊,挺巧的,小兄弟正要回家嗎?」來人依舊溫和有禮,見是客棧接待他的小兄弟難得交談幾句。
「嗯嗯嗯!我……」 「程非。」
一聲不屬於二人的聲音打斷他們對話,蘇清和程非雙雙抬頭,就見一人騎著匹英氣挺拔的駿馬慢慢靠近。
「黑鱗師兄。」
來人右半邊臉刺了條黑龍刺青,一身衣領半開的勁裝,最特別的是對方竟有著雙異於常人的金色瞳孔!?
沒在意自己的出現惹來不少人好奇側目,就見他對程非點點頭,目光卻片刻不離程非身旁的蘇清,把蘇清嚇的是冷汗直冒?
良久,黑鱗終於移開視線,將馬兒調頭對程非道:「主人在找你,快隨我一同前往。」
「知道了。」
馬背上,程非不忘回頭和蘇清揮手道別,待他們漸行漸遠看不見背影,蘇清放下高舉的手暗暗鬆了口氣。
「呼……」
剛燒好的熱水溫度適宜,為他洗去了一天疲憊,小柏則在蘇清給它的小水盆內玩耍,把地面弄得到處溼溚溚。
不過蘇某人此時並沒心情去管它,想起前不久遇到的黑鱗,他猜測,黑鱗既然在蒼州城,那麼……
垂下眼皮,他實在不敢保證這個可能的真實性,畢竟當初不告而別的是他,確實沒有這個臉去見師兄。
「可是,我總不能讓他陪著我一起沉眠……」蘇清喃喃對空氣說。
「嘶?」阿爹?
「吶,你剛才見著你黑鱗哥哥怎麼不興奮?」趴在浴盆邊用指頭戳小柏腦門,蘇清問。
黑鱗哥哥?有嗎?小蛇眼裡滿是問號,它怎麼不記得黑鱗哥哥剛有出現,懷疑它家阿爹是不是出現幻覺了。
「記性這麼差,以後還怎麼找老婆!呆瓜!」
小柏抗議的用尾巴拍水,它記性一點都不差,阿爹太壞壞了,每次都說小柏呆又笨,哼!
確實不能怪小柏沒記住黑鱗,它平時都跟著蘇清行動多,最熟識的莫過於蘇清的兩個劍靈。
「欸欸欸!!你看你,你這小壞蛋!」起身撈起小柏,拿了條乾淨布巾為它擦乾。
推開門讓它自個兒先回屋,挽起袖子開始整理,想這麼多也無濟於事,先想辦法取回夏髓重要。
也不知道夏髓經過百年後如何了,是不是跟以前一樣萌萌的很可愛,至於血剎的話……
大概不買上許多漂亮小裙子送給他,外加好聲好氣賠不是,蘇清絕對會被剝了層皮!
「欸!傻蛇,別太靠近,燙。」
見阿爹的手緩緩靠近,頑皮的小柏一溜煙滑走不讓蘇清抓住。
拿這孩子沒有辦法,蘇清索性倒了兩杯溫酒,一杯擱著,一杯給小柏,自己拿起酒瓶,品嘗這他排了三天才買到的蒼州城知名佳釀。
接近三更時,空氣中傳來聲聲呼喊,蘇清讓小柏推開房門,他則繼續坐在原位吃花生米配酒。
『蘇先生。』
「來啦?快進屋,酒正溫好呢。」晃了晃手裡酒瓶,蘇清的雙頰紅紅,似有些微醺。
杯內的酒同樣不客氣的一點一滴消失直至見底,隱約還能聽見幾聲打嗝,哪怕蘇清對面什麼人都沒有。
「打聽到什麼了嗎?」
『回蘇先生的話,鶴天莊近日陸續來了不少人,幾乎都是有些名的仙門名士與修士,數量還不少。』
「喔?真令人意外呢。」
西陵府不愧是西陵府,哪怕如今已改由鶴天莊接手,當年名震天下的「天穹百林」依舊名聲未減。
「那麼,有我要的消息嗎?」
『有的,只是……』
「嗯?」
「只是什麼?」
『您要的夏髓劍貌似……貌似用來贈人的,沒有辦法經由拍價得到……』話語停頓,靜待蘇清反應。
「……哈?!」
他家夏髓,是拿來送人的!?
搞什麼東西,那麼這些時候努力全白費了!這鶴天莊當他蘇清是什麼人!氣得他臉都歪了!
不行,他得拿回夏髓,夏髓跟隨自己多年,早視為家中一分子,怎能讓人如此對待!
腦海閃過曾經的畫面,他光著上身盤腿坐在地上,他的妹妹喀香黎端了一碗冒有青煙的藥湯走來……
『哥哥,你確定要這麼做?』
『如今只剩下這個辦法,再不快點確定,我怕到時莫塵源抓不到我,會害到阿紫姑姑跟你。』
『我……』
『梨梨,聽話,我不想讓你死。』
『哥……』
見自家哥哥態度強硬,喀香黎拿他沒辦法,她彎下身摸摸小柏的頭,將碗擱在蘇清腳邊。
『知道了,那麼它們倆我自會找地方安置,之後的事情全交由我來處理,定不讓莫家有機可乘。』
『謝謝你。』
嗤了聲,不再陷入過往,燒了些紙錢送走「來人」後倒頭躺下,蘇清從沒有後悔過他的決定,唯獨後悔沒有殺掉那個人───莫塵源。
可是……
他若是殺了莫塵源,母親會不會因此怨恨自己?
即便莫塵源做的一切令人恨之入骨,他終歸還是他和妹妹的生身父親,母親最愛的人……
「好煩。」將整個人埋進被子內,現在最好就是什麼都不要想,等一覺醒來再說……
同時,鶴天莊的正廳。
擺在正廳主位上裝飾的劍,正散發淡淡銀白色光芒,隱身暗處的黑鱗見狀拂過劍身,光芒似有生命一般漸漸凝聚成人形,片刻過後,黑鱗懷裡多了個人───一個雙目緊閉的女人。
沒有……
為何連夏髓也沒有那人的氣息……任天川雙手握緊拳頭,蘇清,你是真的死透了不成?
「主人?」
黑鱗感應到主人很難過,回頭望了望沒有踏出暗處的任天川,卻說不出什麼能安慰主人的話。
「送她回去吧,我們該走了。」
「是。」
任天川揉揉眉心,不知怎麼的,打從派去尋找蘇清墓穴的弟子們回報墓穴已毀後,老是心神不寧。
在和黑鱗談論多日,任天川和黑鱗認為,蘇清即有可能還在世上!
經由熟人的管道得知,鶴天莊即將開放兵器庫贈與有緣人,特地商請一些舊識幫忙,順利取得鶴天莊的請帖,打算參加幾日後鶴天莊辦的「茗劍會」,拿回原本就屬於凌雲的夏髓劍。
「您還好吧?」
「無礙,有人來了,先走。」任天川抬手示意他沒有事,眼看外面響起的腳步聲越來越密集,看樣子此地不宜久留。
黑鱗趕在巡夜人過來前,迅速送夏髓劍的劍靈回去,搶在天亮對前成功回落腳處,等待他倆多時的程非幫忙關上窗。
「師父。」
「辛苦你了。」
「不會,弟子該做的。」
「嗯,早些休息。」
任天川剛坐下,見程非一直沒有離去,他看著欲言又止的徒弟,心知他有事想問。
「要問什麼直說,為師不喜歡你這副模樣。」
「啊……抱歉,師父,我只是單純想問問夏姑姑她……」程非一直叫夏髓為夏姑姑,打小如此。
「非兒,那麼為師問你。」任天川沒有回答徒弟的話,反而用了另一個問題反回程非。
「要是你舅舅出現在你面前,你還認得出來嗎?」
「舅舅……」程非很誠實地搖頭。
他十歲時被母親送往凌雲,拜師在任天川門下,眼下已經過百餘年,對五歲前見過的舅舅早沒有印象,唯一記得的只有舅舅的名字與他的兩個劍靈,剩下的全都沒印象。
「我明白了。」
見師父說了一句話後不再開口,程非悄悄帶上門離開,留下任天川一人不知道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