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S 0.1.7 老師、老師與過去的聖誕節
本章節 4862 字
更新於: 2018-12-13
『Last Christmas, I gave you my heart. But the very next day, you gave it away…』
2014年，十二月二十四日。那位我們都很熟悉的人誕生之日。
如果是宇，應該會聲稱節日與一般的日子無所差別。他會獨自一人在空蕩蕩的客廳裡抱著泡好的熱可可，頂著一張撲克臉盯著電視裡耶誕城的新聞發呆。
換作是璃，大概會說，因為閏年系統的缺陷，千年前的紀念日早已出現誤差，所以在這一天慶祝其實是不合理的。
而會如上所述，在腦子裡揣摩著兩位摯友的事情，仰躺在房間的沙發椅上轉著手中的筆，享受著暖氣空調與音響，放任桌上自修於不顧的人，正是當年十五歲，還在準備高中升學會考的書。
「老哥！音響關小聲一點啦！」
樓下傳來自己剛升國一的妹妹不悅的咒罵聲。
「我在練習英聽啦！」
「會考才不考英聽！」
因為被打擾的書皺起眉頭，俯身把環繞音響開得更大聲，直到聽不到妹妹的大喊聲為止。
他將身子埋入扶手椅中，雙手食指像是指揮家般享受地揮動。
在震耳欲聾的歌聲裡，書瞅了一眼桌上累積了一堆未讀訊息的手機。
「唉……」
反正今天是不打算出門了，他心想。
不管是那位一頭長髮的英文家教，還是肌膚摸起來白皙滑順的國文家教，或是那個嘴唇即使在凜冬也毫無龜裂，柔軟地可怕的社會家教，在「應考生要讀書」的理由面前應該都無法名正言順地提出意見吧？
雖然之後應該會被眼神懟得啞口無言就是了。
詩肯柚木的原木桌子用起來依舊高度合宜，黑色飛利浦桌燈裝上了反炫光罩，強調著保護眼睛的功能。
雖然身處在光是每月管理費就破22K，黑褐色布爾喬亞氛圍的樓中樓公寓房間裡，書還是沒有動力唸書。
即使房間開著舒服的暖氣，身上穿著暖和的Loro Piana毛衣，他依舊不禁打了個寒顫。
在手機旁，躺著一只咕嚕貓的吊飾。
結果到最後，書依舊沒有送出去。
雖然在學校猶豫了半天，但最後還是沒有下定決心。
追根究柢，還是完全不知道對方喜好的關係。
畢竟那個人，雖然外表看起來我行我素，但其實是會體貼人，順應人心的類型。
送遊戲顯得太沒品味、送其他飾品又太貴。為什麼送個禮物要被折磨成這樣啊？書不禁在心裡詛咒聖誕節。
「老哥！給我開門啊啊啊啊啊！」
典雅的木拉門被猛力敲響。書狡猾地咧開嘴角，這才乖乖把門拉開一個縫。
「幹嘛，我正在用功讀書耶。」
妹妹的臉出現在門縫的另一邊。在音樂聲裡，她扯開嗓門，對自己的哥哥大吼。
「有人找你啦！」
「誰！」
雖然近在咫呎，兄妹倆依然以會撞破耳膜的聲音大叫。
「你的家教！」
「那就說我不在！」
「不是啦！是哥國一那位家教！鄰居那個，叫『晴』的姐姐啦！」
「啥？」
書猛力拉上拉門，把背靠上有些冰涼的漆木板。
「鎖門，釘上釘子，別讓她進來。」
「可是我說『哥哥說他不在』，晴姐姐就咚咚咚地跑上來了。」
「老妹啊……」
正當書在心裡哀嘆妹妹的愚蠢（嘴上也說出來了）時，他感到一股與先前氣勢迥異的強大力量打算拉開木門，趕緊回頭用身體頂住衝勁。
「欸，書，聽說你不在啊？」
「我就說我不在了，老師也未免太鍥而不捨？這麼纏人小心嫁不出去喔？」
「你也不必再叫我老師了，我早就不當你的家教啦。」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我認為對妳還是相敬如冰一點。」
「你剛才說『冰』不是『賓』對吧，我教國語的聽得出來。」
兩人你一言我一句之際，書低頭一看，才發現門縫已經像是殭屍片一樣，有一條裹著黑絲襪的美腿伸了進來。
「我認輸……我開門就是了。」
走進門的晴姐正以單手專心地玩著手機，過了幾秒才抬頭。
「書，好久不見啦？」
「麻煩妳把視線從手機上移開，我長得像是梵谷的《向日葵》嗎？」
「唉，等等，我把這局打完……」
剛才還向掛畫打招呼的晴姐毫不害臊地繼續在手機上戰鬥，她另一隻手在牆邊摸索，直到找到一把椅子，一屁股往裡面一坐。
剛才她只用了一隻手的力道嗎？書不甘心地咋舌。結果過了兩年，自己的力氣依舊比不過她。
他看著房間角落的啞鈴，同時關掉了桌邊的直立音響。
§
「好久沒來了，你家還是一樣有資產階級的味道。」
啜著西班牙進口的洋甘菊茶，晴姐摘下起霧的眼鏡，同時瞇著眼睛，興致勃勃地確認著放在腿上的手機。螢幕上的掛機手遊人物正在地圖上自動打怪，忙得像是聖誕節期間蛋糕店的員工一樣。
「好久沒來了，所以是什麼風把妳吹來的？」
晴姐好奇地四下張望，然後目光集中到桌上那隻咕嚕貓吊飾上。
「唉唷，書你打算送誰聖誕禮物啊？」
她站起身來，一把搶在書伸手前抓下吊飾。一頭長髮帶著護髮乳的氣息，大概是加了薄荷，嗅在鼻頭多了一股冷意。
書不動聲色地收回手，看著自己曾經的家教老師。
「老師是聖誕節沒有人約，才跑來之前的學生家大鬧嗎？」
「為了掩飾而硬要酸人，只會讓你顯得像個小孩子喔。」
結果晴姐把玩著吊飾，一句無心之言就讓平時總能顧左右而言他的書閉上了嘴。
「你打算送給之前說的朋友？宇？薰？還記得你跟我說了好多她們的事。」
「……我沒有要送出去，我要自己用。」
「喔……」
晴姐沒趣地放下吊飾。她伸了個懶腰，那件紅綠相間，符合節慶卻不符合美學的套領毛衣也被拉長。
「你不會嫌同個卡通的吊飾太多？」
「哪會？咕嚕貓不嫌少。」
那好……晴姐點點頭。兩人之間陷入短暫的沉默，書看著晴姐LV包上空蕩蕩的拉鍊頭，說道。
「那如果沒事的話，晴姐妳就回去吧？我想睡覺了。」
「喂？你又要裝睡？以前每次我家教的時候你都在裝睡，你可知道我教得多辛苦？」
「唉，我可是應考生耶，給點尊重吧。」
書把自己的椅子轉回前方，再次打開已經把音量調小的音響。
「一個人過節不會孤單？」
晴姐在提問的同時站起身，像是逛博物館一樣環視這間房間。
「承蒙您托球給我殺，這句話我也只能原句奉還呢。」
「我其實是在問，你怎麼沒去騷擾你那兩個朋友。」
「……」
「……」
「晴姐，他們兩個已經特招入學，推甄上了仙祠中學。現在應該一起在哪裡逍遙吧？」
「嗯？他們不是交往又分手了？」
「……」
「令妹告訴我的。」
「啊，老師的情報網真是一如往常的犀利，去當個特務如何？代號就叫『黑寡婦』……」
書獰笑地轉著筆，同時決定等一下要拿妹妹的手機，發情書給她班上每個男生。
欺負妹妹？不會啦，天下的哥哥都會做這種事啊？
……不過要是哪個不要命的蟲子把情書當真了，我就會讓自己的雙手染上鮮血……這也是天下的哥哥都會做的事，書暗自下了第二個決心。
當他回過神來的時候，晴姐已經坐在他身後的床邊了。
「你想好了嗎？」
「……想好什麼？」
「你的回答。」
書花了一點時間才意識到話題又回到了原點。
「……我沒有覺得孤單。」
「即使你的兩個朋友都先你一步升學，還走到遙遠的，你無法插手，也無法挽救的地方？」
「我無所謂啊。再說，我也做不了什麼。」
「可是你還是買了吊飾，是打算送給其中的誰吧？」
「妳誤會了。我說過，我已經決定不談戀愛了。」
書有些怨怒地抬起頭，狠狠瞪著晴姐。
妳明明最清楚，為何偏偏要來揭我的傷疤？
而且我變成這樣，還不是妳害的？
妳可知道我光是要冷靜面對妳，就花了多少時間嗎？
但書依舊模仿著成熟的笑容，把臉頰撐到了手掌心上。
「所以，老師妳……」
「抱歉。」
晴姐突如其來的道歉再次讓書噤口。她啜了口有點涼掉的洋甘菊茶，望著一旁說。
「雖然我不期望你的原諒，不過就像我之前跟告訴你的，我還是會繼續說的，抱歉……」
「就算妳……唉……」
「給你，接住。」
「哇！」
晴姐把手上的牛皮紙袋扔向書。沒有心理準備的書差點漏接，紙袋在他的左右手間跳了跳，才乖乖被兩掌拍住。
「這是……」
「仙祠中學的校園介紹。」
「幹嘛……我的成績也考不上這間學校吧？身為老師，給予學生適當的目標也是件重要的事吧？」
「可是他們倆都在那裡喔？」
「那又怎樣？」
「順便跟你說，我也考過仙祠中學的教師甄試了，明年上任。」
音響裡的英語在耳畔呢喃，書茫然抽出紙袋裡的另一張文件。
「『愛情學分』？」
「嗯，這是仙祠中學明年要對一年級新生實施的政策……」
「咦？那？宇和薰他們……」
晴姐撩起圍巾的一端，纏到雪白的脖子上。
「所以，我是來跟你報告這個消息的。」
「消息……」
「我說，你不想繼續在最近的地方看著他們嗎？」
書輕搓著手臂上的雞皮疙瘩，抿著唇長考。
他想起了那兩位才能都遠超自己，卻格外不會做人。在群己關係裡跌跌撞撞，像是嬰兒學步般的摯友。
還有自己心中那種一點點地，放棄自身幸福，卻將其偷偷寄寓於純真的兩人身上的自暴自棄。
分手也好，在一起也罷，我也想看看這樣的他們，能找到怎麼樣的幸福。
「書，要不要再拚一點看看？」
聽到晴姐的聲音，書慌張地抬頭。
晴姐的笑容隔著圍巾也依然燦爛，她已經拿好隨身物品，準備大步邁出書的房間。
「聖誕快樂。」
「啊……」
隔著房門能聽到晴姐走下樓梯的腳步聲，還有和妹妹的寒暄聲。「姐姐聊完了？」「對啊～」「也陪我一下啦」「抱歉，我有工作要做啊……」「嗚嗚，出社會的人就是不一樣……」
然後是自動門喀擦關上的聲音。
直到此時，書才長長嘆了一口氣。
「嗯？」
這時，他發現紙袋裡還有其他東西。不過這也沒錯，要不是底下還有個沉甸甸的包裹，只裝了幾張紙的牛皮袋怎麼能丟過半個房間的距離？
「……」
拉開緞帶，一拆開包裝，書就皺著一張臉愣住了。
接著，他從椅子裡站起來，抄起桌上的咕嚕貓吊飾，跑向房門。
「老哥！衣服都沒穿，你要去哪裡？」
一如往常地不甩自己的妹妹，他奪門而出。
一樓大廳的自動門敞開，冬季的冷空氣從外吹入。
書吐出白色的氣息，在一樓的噴泉前左顧右盼，在門口的車道旁尋找熟悉的身影。
……走了？
書掏出手機，想要聯絡對方。
「欸，你穿這樣跑出來幹嘛？」
這時，安心的聲音並非從聽筒，而是從背後傳來。書瞪大眼睛，緩緩放下手機。
「本來不想送的……這個，送妳。」
他將手中的吊飾扔向晴姐。
帶著點重量的綴飾不敵冷風，劃不出完美的拋物線，無力地往地上落下。
「喀」地一聲，晴姐將高跟鞋往前一踩，用泛紅的雙手捧住了吊飾。
咕嚕貓鼓脹的臉頰映在晴姐低下頭的黑框鏡片上，而那鏡片後方，是一對因詫異而不知如何反應的眼種。
書握緊了手上的手機，剛剛才換上的軟膠機殼上印著一隻可愛的咕嚕貓。
「聖誕快樂。還有，我會考上的，老師。」
在呼出的白霧間，他說。
§
隔著莊嚴的玻璃大門，身穿黑西裝的警衛無心地點了下一支歌。
悠揚的英語老歌在大廳裡悠揚。
(Merry Christmas)
(聖誕快樂)
I wrapped it up and sent it
我將我的愛意仔細包裝，作為禮物送給你
With a note saying, "I love you," I meant it
附上一條寫著「我愛你」的紙條，我是認真的
Now I know what a fool I've been
現在我終於明白我是有多麼地傻
But if you kissed me now
但若你現在能再次親吻我
I know you'd fool me again
我知道你能再度將我玩弄於股掌之間
－－－－－－－－－－－－－－－－－－－－－－－－－－－－－－－－－－－－－－－－－－－－－－－－
這是早到的聖誕篇，也藉這個機會補上了配角之間的橫向關係。揭露了書和晴姐的過去，以及他們外皮下的另一面，希望各位能喜歡。
喂喂，這可不是亂點鴛鴦譜，我一開始就有這個設定了。
總之，BS篇就是這種感覺，在主舞台不會發生的事，就在這裡解說吧。
話說，總覺得這篇短篇寫得特別順暢，不會故作矜持的男女主角果然還是比較好寫。
對了，這首《Last Christmas》是經典老歌啊，大家應該都聽過……對吧？我應該沒有很老氣吧？
2014年，十二月二十四日。那位我們都很熟悉的人誕生之日。
如果是宇，應該會聲稱節日與一般的日子無所差別。他會獨自一人在空蕩蕩的客廳裡抱著泡好的熱可可，頂著一張撲克臉盯著電視裡耶誕城的新聞發呆。
換作是璃，大概會說，因為閏年系統的缺陷，千年前的紀念日早已出現誤差，所以在這一天慶祝其實是不合理的。
而會如上所述，在腦子裡揣摩著兩位摯友的事情，仰躺在房間的沙發椅上轉著手中的筆，享受著暖氣空調與音響，放任桌上自修於不顧的人，正是當年十五歲，還在準備高中升學會考的書。
「老哥！音響關小聲一點啦！」
樓下傳來自己剛升國一的妹妹不悅的咒罵聲。
「我在練習英聽啦！」
「會考才不考英聽！」
因為被打擾的書皺起眉頭，俯身把環繞音響開得更大聲，直到聽不到妹妹的大喊聲為止。
他將身子埋入扶手椅中，雙手食指像是指揮家般享受地揮動。
在震耳欲聾的歌聲裡，書瞅了一眼桌上累積了一堆未讀訊息的手機。
「唉……」
反正今天是不打算出門了，他心想。
不管是那位一頭長髮的英文家教，還是肌膚摸起來白皙滑順的國文家教，或是那個嘴唇即使在凜冬也毫無龜裂，柔軟地可怕的社會家教，在「應考生要讀書」的理由面前應該都無法名正言順地提出意見吧？
雖然之後應該會被眼神懟得啞口無言就是了。
詩肯柚木的原木桌子用起來依舊高度合宜，黑色飛利浦桌燈裝上了反炫光罩，強調著保護眼睛的功能。
雖然身處在光是每月管理費就破22K，黑褐色布爾喬亞氛圍的樓中樓公寓房間裡，書還是沒有動力唸書。
即使房間開著舒服的暖氣，身上穿著暖和的Loro Piana毛衣，他依舊不禁打了個寒顫。
在手機旁，躺著一只咕嚕貓的吊飾。
結果到最後，書依舊沒有送出去。
雖然在學校猶豫了半天，但最後還是沒有下定決心。
追根究柢，還是完全不知道對方喜好的關係。
畢竟那個人，雖然外表看起來我行我素，但其實是會體貼人，順應人心的類型。
送遊戲顯得太沒品味、送其他飾品又太貴。為什麼送個禮物要被折磨成這樣啊？書不禁在心裡詛咒聖誕節。
「老哥！給我開門啊啊啊啊啊！」
典雅的木拉門被猛力敲響。書狡猾地咧開嘴角，這才乖乖把門拉開一個縫。
「幹嘛，我正在用功讀書耶。」
妹妹的臉出現在門縫的另一邊。在音樂聲裡，她扯開嗓門，對自己的哥哥大吼。
「有人找你啦！」
「誰！」
雖然近在咫呎，兄妹倆依然以會撞破耳膜的聲音大叫。
「你的家教！」
「那就說我不在！」
「不是啦！是哥國一那位家教！鄰居那個，叫『晴』的姐姐啦！」
「啥？」
書猛力拉上拉門，把背靠上有些冰涼的漆木板。
「鎖門，釘上釘子，別讓她進來。」
「可是我說『哥哥說他不在』，晴姐姐就咚咚咚地跑上來了。」
「老妹啊……」
正當書在心裡哀嘆妹妹的愚蠢（嘴上也說出來了）時，他感到一股與先前氣勢迥異的強大力量打算拉開木門，趕緊回頭用身體頂住衝勁。
「欸，書，聽說你不在啊？」
「我就說我不在了，老師也未免太鍥而不捨？這麼纏人小心嫁不出去喔？」
「你也不必再叫我老師了，我早就不當你的家教啦。」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我認為對妳還是相敬如冰一點。」
「你剛才說『冰』不是『賓』對吧，我教國語的聽得出來。」
兩人你一言我一句之際，書低頭一看，才發現門縫已經像是殭屍片一樣，有一條裹著黑絲襪的美腿伸了進來。
「我認輸……我開門就是了。」
走進門的晴姐正以單手專心地玩著手機，過了幾秒才抬頭。
「書，好久不見啦？」
「麻煩妳把視線從手機上移開，我長得像是梵谷的《向日葵》嗎？」
「唉，等等，我把這局打完……」
剛才還向掛畫打招呼的晴姐毫不害臊地繼續在手機上戰鬥，她另一隻手在牆邊摸索，直到找到一把椅子，一屁股往裡面一坐。
剛才她只用了一隻手的力道嗎？書不甘心地咋舌。結果過了兩年，自己的力氣依舊比不過她。
他看著房間角落的啞鈴，同時關掉了桌邊的直立音響。
§
「好久沒來了，你家還是一樣有資產階級的味道。」
啜著西班牙進口的洋甘菊茶，晴姐摘下起霧的眼鏡，同時瞇著眼睛，興致勃勃地確認著放在腿上的手機。螢幕上的掛機手遊人物正在地圖上自動打怪，忙得像是聖誕節期間蛋糕店的員工一樣。
「好久沒來了，所以是什麼風把妳吹來的？」
晴姐好奇地四下張望，然後目光集中到桌上那隻咕嚕貓吊飾上。
「唉唷，書你打算送誰聖誕禮物啊？」
她站起身來，一把搶在書伸手前抓下吊飾。一頭長髮帶著護髮乳的氣息，大概是加了薄荷，嗅在鼻頭多了一股冷意。
書不動聲色地收回手，看著自己曾經的家教老師。
「老師是聖誕節沒有人約，才跑來之前的學生家大鬧嗎？」
「為了掩飾而硬要酸人，只會讓你顯得像個小孩子喔。」
結果晴姐把玩著吊飾，一句無心之言就讓平時總能顧左右而言他的書閉上了嘴。
「你打算送給之前說的朋友？宇？薰？還記得你跟我說了好多她們的事。」
「……我沒有要送出去，我要自己用。」
「喔……」
晴姐沒趣地放下吊飾。她伸了個懶腰，那件紅綠相間，符合節慶卻不符合美學的套領毛衣也被拉長。
「你不會嫌同個卡通的吊飾太多？」
「哪會？咕嚕貓不嫌少。」
那好……晴姐點點頭。兩人之間陷入短暫的沉默，書看著晴姐LV包上空蕩蕩的拉鍊頭，說道。
「那如果沒事的話，晴姐妳就回去吧？我想睡覺了。」
「喂？你又要裝睡？以前每次我家教的時候你都在裝睡，你可知道我教得多辛苦？」
「唉，我可是應考生耶，給點尊重吧。」
書把自己的椅子轉回前方，再次打開已經把音量調小的音響。
「一個人過節不會孤單？」
晴姐在提問的同時站起身，像是逛博物館一樣環視這間房間。
「承蒙您托球給我殺，這句話我也只能原句奉還呢。」
「我其實是在問，你怎麼沒去騷擾你那兩個朋友。」
「……」
「……」
「晴姐，他們兩個已經特招入學，推甄上了仙祠中學。現在應該一起在哪裡逍遙吧？」
「嗯？他們不是交往又分手了？」
「……」
「令妹告訴我的。」
「啊，老師的情報網真是一如往常的犀利，去當個特務如何？代號就叫『黑寡婦』……」
書獰笑地轉著筆，同時決定等一下要拿妹妹的手機，發情書給她班上每個男生。
欺負妹妹？不會啦，天下的哥哥都會做這種事啊？
……不過要是哪個不要命的蟲子把情書當真了，我就會讓自己的雙手染上鮮血……這也是天下的哥哥都會做的事，書暗自下了第二個決心。
當他回過神來的時候，晴姐已經坐在他身後的床邊了。
「你想好了嗎？」
「……想好什麼？」
「你的回答。」
書花了一點時間才意識到話題又回到了原點。
「……我沒有覺得孤單。」
「即使你的兩個朋友都先你一步升學，還走到遙遠的，你無法插手，也無法挽救的地方？」
「我無所謂啊。再說，我也做不了什麼。」
「可是你還是買了吊飾，是打算送給其中的誰吧？」
「妳誤會了。我說過，我已經決定不談戀愛了。」
書有些怨怒地抬起頭，狠狠瞪著晴姐。
妳明明最清楚，為何偏偏要來揭我的傷疤？
而且我變成這樣，還不是妳害的？
妳可知道我光是要冷靜面對妳，就花了多少時間嗎？
但書依舊模仿著成熟的笑容，把臉頰撐到了手掌心上。
「所以，老師妳……」
「抱歉。」
晴姐突如其來的道歉再次讓書噤口。她啜了口有點涼掉的洋甘菊茶，望著一旁說。
「雖然我不期望你的原諒，不過就像我之前跟告訴你的，我還是會繼續說的，抱歉……」
「就算妳……唉……」
「給你，接住。」
「哇！」
晴姐把手上的牛皮紙袋扔向書。沒有心理準備的書差點漏接，紙袋在他的左右手間跳了跳，才乖乖被兩掌拍住。
「這是……」
「仙祠中學的校園介紹。」
「幹嘛……我的成績也考不上這間學校吧？身為老師，給予學生適當的目標也是件重要的事吧？」
「可是他們倆都在那裡喔？」
「那又怎樣？」
「順便跟你說，我也考過仙祠中學的教師甄試了，明年上任。」
音響裡的英語在耳畔呢喃，書茫然抽出紙袋裡的另一張文件。
「『愛情學分』？」
「嗯，這是仙祠中學明年要對一年級新生實施的政策……」
「咦？那？宇和薰他們……」
晴姐撩起圍巾的一端，纏到雪白的脖子上。
「所以，我是來跟你報告這個消息的。」
「消息……」
「我說，你不想繼續在最近的地方看著他們嗎？」
書輕搓著手臂上的雞皮疙瘩，抿著唇長考。
他想起了那兩位才能都遠超自己，卻格外不會做人。在群己關係裡跌跌撞撞，像是嬰兒學步般的摯友。
還有自己心中那種一點點地，放棄自身幸福，卻將其偷偷寄寓於純真的兩人身上的自暴自棄。
分手也好，在一起也罷，我也想看看這樣的他們，能找到怎麼樣的幸福。
「書，要不要再拚一點看看？」
聽到晴姐的聲音，書慌張地抬頭。
晴姐的笑容隔著圍巾也依然燦爛，她已經拿好隨身物品，準備大步邁出書的房間。
「聖誕快樂。」
「啊……」
隔著房門能聽到晴姐走下樓梯的腳步聲，還有和妹妹的寒暄聲。「姐姐聊完了？」「對啊～」「也陪我一下啦」「抱歉，我有工作要做啊……」「嗚嗚，出社會的人就是不一樣……」
然後是自動門喀擦關上的聲音。
直到此時，書才長長嘆了一口氣。
「嗯？」
這時，他發現紙袋裡還有其他東西。不過這也沒錯，要不是底下還有個沉甸甸的包裹，只裝了幾張紙的牛皮袋怎麼能丟過半個房間的距離？
「……」
拉開緞帶，一拆開包裝，書就皺著一張臉愣住了。
接著，他從椅子裡站起來，抄起桌上的咕嚕貓吊飾，跑向房門。
「老哥！衣服都沒穿，你要去哪裡？」
一如往常地不甩自己的妹妹，他奪門而出。
一樓大廳的自動門敞開，冬季的冷空氣從外吹入。
書吐出白色的氣息，在一樓的噴泉前左顧右盼，在門口的車道旁尋找熟悉的身影。
……走了？
書掏出手機，想要聯絡對方。
「欸，你穿這樣跑出來幹嘛？」
這時，安心的聲音並非從聽筒，而是從背後傳來。書瞪大眼睛，緩緩放下手機。
「本來不想送的……這個，送妳。」
他將手中的吊飾扔向晴姐。
帶著點重量的綴飾不敵冷風，劃不出完美的拋物線，無力地往地上落下。
「喀」地一聲，晴姐將高跟鞋往前一踩，用泛紅的雙手捧住了吊飾。
咕嚕貓鼓脹的臉頰映在晴姐低下頭的黑框鏡片上，而那鏡片後方，是一對因詫異而不知如何反應的眼種。
書握緊了手上的手機，剛剛才換上的軟膠機殼上印著一隻可愛的咕嚕貓。
「聖誕快樂。還有，我會考上的，老師。」
在呼出的白霧間，他說。
§
隔著莊嚴的玻璃大門，身穿黑西裝的警衛無心地點了下一支歌。
悠揚的英語老歌在大廳裡悠揚。
(Merry Christmas)
(聖誕快樂)
I wrapped it up and sent it
我將我的愛意仔細包裝，作為禮物送給你
With a note saying, "I love you," I meant it
附上一條寫著「我愛你」的紙條，我是認真的
Now I know what a fool I've been
現在我終於明白我是有多麼地傻
But if you kissed me now
但若你現在能再次親吻我
I know you'd fool me again
我知道你能再度將我玩弄於股掌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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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早到的聖誕篇，也藉這個機會補上了配角之間的橫向關係。揭露了書和晴姐的過去，以及他們外皮下的另一面，希望各位能喜歡。
喂喂，這可不是亂點鴛鴦譜，我一開始就有這個設定了。
總之，BS篇就是這種感覺，在主舞台不會發生的事，就在這裡解說吧。
話說，總覺得這篇短篇寫得特別順暢，不會故作矜持的男女主角果然還是比較好寫。
對了，這首《Last Christmas》是經典老歌啊，大家應該都聽過……對吧？我應該沒有很老氣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