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反反覆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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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12-13
《禁語》
第14章 反反覆覆

  後來我把事情全告訴劉敏聰,他果然是個鐵心腸的人,聽完後居然好像很理解地點點頭,眼鏡框後的雙眼波紋未動。
  「你不是說屁股不痛了就馬上起程回S市嗎?」
  「我現在還是很痛!」
  「你不是天天唸著『崔子行不再是我的心上人』嗎?怎麼還照顧他到深夜,被護士趕出門才罷休?」
  「咳……不是心上人還是哥哥呀!正常的弟弟哪有可能扔下受了重傷的哥哥!」
  「把哥哥當成心上人的你根本不正常。」
  「喂!別一直吐槽啊!」
  「好。如果你哥醒了,你怎麼辦?」
  「等到他的情況穩定了,我就走,跟隨金主大人打江山。」
  「不會突然變卦吧?」
  這個誰也猜不準,但是面對凡事很有計劃的金主大人,我當然要猛拍胸口答應。
  況且,我還有別的選擇嗎?
  哥哥有未婚妻,老家容不下我,我所擁有的只有S市的人生。

  正如崔絲縷所言,哥哥已經脫離危險期,但身體仍虛弱得很,昏迷中。就像電視劇裡的情節,我和其他人輪流守在哥哥床邊,不斷觀察他的情況,偶然呼喚他的名字,說幾句話,盼他能聽到、能回應。
  只是崔子行自刎是件醜事,為了那該死的家族面子,大家縱然擔心,也不敢多留在醫院,意圖將事情壓下去。於是乎,這一天我守在哥哥身邊,另一天在他床邊的依然是我。
  我帶了遊戲機消磨時間,但握在手裡,卻提不起勁看螢幕,最終丟在旁邊算了。當醫生為他更換繃帶、檢查身體時,我一次又一次看著他自刎的傷口,那道從手腕處一直到臂彎的刀痕是最明顯的,據醫生說,可能會影響左手的活動能力,也會留下疤痕。
  我目送醫生出去,再回望仍未清醒的哥哥,胸口就一陣鬱悶。
  哥哥為什麼要自刎?他上了我,不就應該好好地回家睡覺,怎麼會拿水果刀亂劃?該自刎的是我這個被插痛了屁股喪失童貞的可憐人吧?

  到了第三天,哥哥的臉色又比昨天好了些,醫生說如無意外,他應該很快醒來。
  我安心地找了劉敏聰,我們一同在醫院附近的快餐店吃個飽,只是他對快餐店食物嗤之以鼻的,咬著漢堡時一直擺臭臉。
  「金主大人,你覺得……嗯、他為什麼要那樣做?會不會是因為不喜歡未婚妻呀?」
  劉敏聰不屑地啜著咖啡:「不可能。容穎不是身價千金的公主,如果他不想要這場婚姻,大可以推掉。再者,訂婚足以讓人自殺嗎?」
  「那……那麼,他那樣做的真正原因呢?是什麼?」
  「八成是因為……」
  劉敏聰說到一半突然煞掣,靜靜地低頭咬炸薯條。
  等到他吃完了,只剩下大半杯咖啡時,我追問:「他為什麼要那麼做?」
  他略有深意地瞅了我一眼,然後閉著眼把快餐店咖啡一飲而盡,伸出舌頭埋怨「太難喝了」,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家裡的人認為是我害哥哥自殺。連劉敏聰也是嗎?
  在床上痛的人是我,我也沒有事後罵他,他不會因為我而自殺吧?

  當我納悶地回到病房,我竟然看到哥哥的眉毛在跳!我馬上跑到他身旁,摸摸他的眉毛,只見他動得更多了,眼皮好像在掙扎著要張開,我握著他沒插任何傳輸管的手,這回他連手指也動啦!他就這麼圈著我的食指,如同剛出生的嬰兒,那麼脆弱無力。
  哥哥……終於醒了嗎?
  這段時間很漫長,我四處張望、拿出手機、尋找求救鐘、研究氧氣罩下張張合合的嘴,緊張得全身都在流汗。剎那間,我回神,發覺哥哥的眼睛已經張開了,隱藏在眼皮下的黑珠子終於露出了半個。瞧那抖動得厲害的眼瞼,彷彿眨眼對他而言非常費勁。
  哥哥……終於醒了!
  我興奮得全身血液狂奔,好不容易才把話說出口:「哥哥、你怎麼了?身體有沒有不舒服?」
  哥哥雙瞳的焦點慢慢移到我的臉上,與我對上。他果然是個病人,我默默等待了幾十秒,他才抖一抖食指,抿一抿嘴唇,給我反應。
  只是他太活躍又不好。他看著我,好像有話要說,可是他的唇一動,眉心就扭得像海一樣深。笨蛋!辛苦就別裝勁,不要之後又睡過去不知要我等多久!
  「我懂啦!你別說話!我就去叫醫生來,他會讓你舒舒服服的!」
  我才剛轉頭,他的手就用力捉住我──嗯,像羽毛般地輕碰式的環繞。這到底意味著什麼?

  一、他很痛,就像臨盆的婦人,需要一個人陪在他身邊。
  二、他還沒睡醒,像個小孩子一樣,看到有人在身邊就亂抓。
  三,他想跟我二人世界,不想被怪怪的醫生打擾。

  不管理由為何,我回到他身邊,好好坐下來。哥哥的手的力道果然減弱了,他望向我,嘴巴仍然在作我看不懂的口形。
  我說:「別說話啦!好好休息吧。」
  可恨的是,崔子行的行動偏跟我的好言好語相反。他是沒有說話啦!但是他的身體動得更厲害,不止雙手雙腳,連腰和頭都扭啊扭地爬過來,真是要命!我迫於無奈攀到病床上,壓著他的兩肩,那姿勢被人看到肯定會以為我正在強暴哥哥。
  該死,叫護士的鐘是哪個?不管啦!
  「你別亂動!」
  此言一出,哥哥真的停止了肢體動作,但是動的部位換回了他的口。他在搞什麼?
  我偷偷回望門口,確定是關得好好的才把耳朵湊到哥哥嘴邊,偷偷將氧氣罩打開了一道小縫。
  ……唔。
  ……唔、唔。
  ……唔、唔、唔,什麼都聽不懂。
  我再等了幾秒,忽然聽見東西掉下的聲音。我還沒反應過來,耳朵似乎碰到了什麼。
  我詫異地轉頭,但我的手被床上的病人輕輕一拉,我一個不留神就掉到哥哥身上,「撲」的一聲……啊!
  臉頰濕濕的,好像撞到哥哥的唇,原來氧氣罩脫掉了……這樣子小賺了一個吻啊。
  ……咦、咦咦?好像有點不對?
  溫潤的感覺並未停止,他的唇反覆黏在我的臉上,我反覆地感受到他傳來的、微薄的暖意。
  前幾天晚上明明只懂得進入我的股內,連摸我也覺得麻煩,今天卻用盡渾身的力量,抬頭,將嘴唇貼上來。
  這是我在做夢嗎?其實我吃完快餐店回來就睡死了,做了這樣的夢?
  不一會兒,連聲音都出現了。

  「小逸……別走……」
  耳邊傳來了碎語,接著是一雙虛弱的手搭上我的腰。

  這樣子,我真的在做夢嗎?
  他真的身處夢中嗎?
  我把唇對著他,他停止了呼喚我的小名,又吻上來,再吻上來。哪怕是蜻蜓點水,也遠勝於缺乏愛的荒唐性愛;穿著衣服的輕擁,也遠勝於脫光光的親密接觸。
  沒錯呀!為什麼我現在才懂?什麼在哥哥結婚前體驗一次完美的性愛,相擁到天明後瀟灑離開……我根本不期待這個!
  只要我們在一起就夠了。
  過去他傷害過我,但我依然愛他。
  因為他愛我啊。
  過去是,現在也是。他離開我的時候總是滿臉掙扎,所以我才不甘心,反反覆覆測試他對我的真實感覺。
  怎麼我到現在才確認這一點呢?
  我貼近他,讓他好好躺回枕頭上,主動地吻他的臉,嚼他的嘴。事隔四年,我對他的執著在心中不斷擴大,把我全身的皮膚都燒得發燙。



  哥哥,崔子行。
  我喜歡他,我真心的喜歡他!
  我垂頭,吻遍他臉上的每一處,還有脖子。他的身體狀況這麼差,但依然把我吻了好多遍,不願意放手。
  我們兩人是互相喜歡著對方,從來未變。

  身體像掉到熔岩一樣的熱,熱得我想馬上脫掉身上多餘的東西。我果斷地脫掉大衣,再一次吻他。
  吻他。
  吻他。
  崔子行啊,如果你一直在我身邊就好了,就像以前一樣。
  跟我回去吧,我們那間小小的木屋,再創造更多新記憶啊。
  我閉上雙眼,深深地與他接吻,淺淺的,互相含著對方的唇,品嚐對方的味道……整個人都融化了。
  哥哥,嗯……哥哥啊,我真的有多麼的喜歡──





  「啪。」

  突然,聽到啪的一聲,將我和哥哥狠狠地分開。
  我再度爬上前,我想再一次擁抱哥哥,偏偏一個巨大的黑影子成為了我倆之間的巨大牆壁。怎麼回事?我伸手、踢打,卻被那堵牆擋開!
  可惡!走開,別妨礙我!
  「不要這樣!小向……冷靜,冷靜點……」
  一把柔軟的女聲捆住我的雙手,在我耳邊不斷重複……或許那是魔女的咒術,我的頭腦真的慢慢靜下來。
  頭一抬,原來魔女的真身是崔絲縷,高牆的別名叫爸。

  我看著突然出現的這兩張臉,神智逐漸回復過來,出了一身冷汗,喉嚨有些發乾。
  這裡是病房,我跟哥哥前一刻還在親密地接吻……
  咦……剛才是做夢?
  不、不對。
  我驚愕昂首,老頭子終於暴怒了。他明明只巴了我一掌,卻好像要用盡全身的力量打我,在我面前氣呼呼地舉起手。要不是崔絲縷擋在我和老頭子中間,他應該早就颳了我千百次。
  從暖意中清醒,冷卻過後,現在只剩臉上那熱乎乎的刺痛。
  嘖,這個老頭子,下手有夠重啊!
  我按著被打的部位,冷笑:「死老頭子,你對哥哥也是這樣吧?以前打哥哥,現在打我!」
  懸在半空的手驟然垂下,老頭子是被我說中,心虛了?
  哼。
  他張開獸嘴,只有怒羞成怒的一句吼叫。
  「不準再碰子行,聽到沒有!」
  ……聽起來就像我侵犯哥哥一樣,哈哈?
  憑什麼我要離開哥哥?哥哥還沒結婚,哪怕真的結婚了,他也不見得喜歡那個姓容的女人,到頭來一切都是葬送人生的商業婚姻。迫婚的死老頭子才是真正的犯罪家,害死哥哥的兇手。
  喜歡哥哥,從來就不是罪,也不是禁忌。
  啊,要說我們傷了父母的心?笑話!都是老頭子自找,他不阻止我們就好了!

  我退後一步,讓老頭子整個人都映入我的視野中。
  沒錯,這個人是我和哥哥的敵人。
  呸,死老頭子!



  「哥哥……崔子行是我的!我才不會讓你碰他、我不會讓任何人碰崔子行!」



  這句話一說完,崔絲縷再也壓不下老頭子的殺意,敵人撲過來猛地打我,就像瘋子。
  這可能是我第一次跟大人打架。
  也是第一次跟自己的父親打架。
  我們在地上翻滾了好幾遍,拳頭不斷飛過,皮膚不但脫皮,還有大大小小的紅塊紫塊,骨頭都在喊痛。
  我記不清我們打了多久,只記得,我是因為一下巨物掉地的聲音而失神。
  鏡頭一轉,我看見哥哥不知為什麼跌落地板,原本插在手裡的幼管都鬆開了,捲在一旁。
  我還聽到哥哥微弱的聲音:「停手。」

  於是,我的手停下來了。
  但老頭子的手還沒停。

  剎那間,我的臉迎上了一個拳頭,接著陷入沒有哥哥的漆黑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