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曉

鐵製的柵欄上不知道是反覆沾染了血跡，或者被鏽斑嚴重侵蝕後才會呈現那樣髒污的深紅。在那個昏暗封閉的空間裡面，晃動的影子讓我明白那裡確實有活著的「什麼」。

狹窄的走道兩側，十幾個牢房就像是上層的房間般排列。往旁邊看過去，還能見到同樣的走道和牢籠佔據了廣大的空間。在視野因為燈光不足而沒入黑暗前，光是可以看清楚的鐵牢就超過三十個。

「蓮先生這……不對，這些是……」

原本還不明顯的異味，如今變成了強烈的野獸臭味。我之所以沒有像平常一樣發出驚訝的叫聲，也許就是因為這股味道讓身體感到噁心。

蓮皺著眉頭。看起來他也不喜歡這裡的環境，能夠像現在這樣自然地往前走，大概和他已經習慣了這件事有關吧。

「魔物，這樣說菲艾諾明白嗎？」

「雖然不太想回憶起來，可是我知道魔物是什麼……」

在那個封印著大英雄的地方，我曾經被吸收了戰鬼力量的魔物攻擊，也親手殺死過牠們。

這個詞彙讓我不禁盯向牢籠的深處，結果見到在黑暗中發出光芒的瞳孔，我立刻往後跳開。

「不用害怕也可以噢。就是因為我實際見過不少魔物，上面的人才會讓我來看看狀況。在鐵牢裡面設有魔法陣會定期吸收牠們的力量的。」

「但、但是那個是熊對吧？不會突然撞過來嗎？」

聽到我的擔憂，蓮看了一下明明不太老舊卻變成暗紅色的鐵牢，撓了撓臉頰。

「有可能……所以妳還是別太接近比較好。」

「嗚，為什麼會有魔物呀！蓮先生不是說這裡在王宮的範圍裡嗎？」

除了那個不知道位在何處的地下封印以外，我沒有在其他地方見過魔物。不過就算是對魔物不太熟悉的我，還是明白牠們不應該出現在首都的正中央。

「這些魔物是被運過來的。為了在這裡秘密進行研究。」

「研究？」

「沒錯，而且這樣做的不是只有首都而已，邊境各地也有研究所在調查魔物的特性和弱點。」

「等等……有、有那麼多魔物在的嗎？」

龍說過魔物是一般的動物得到靈種的力量變異而成的，像是有長出角的狼，也有長度變成十幾公尺的巨大蟒蛇。

要是那種生物很多的話，人們應該會知道才對呀？可是我長大的村子裡，卻從來沒聽大家提過憑依者或魔物的事。

看著搞不清楚狀況的我，蓮露出了複雜的表情。

「王國向來不喜歡人們知道太多，尤其是跟靈種有關的事。所以菲艾諾，妳也不明白王國軍面對的敵人是什麼吧？」

在被野獸氣味包圍的討厭空氣中，我搖了搖頭。

雖然有預感蓮接下來要說的是什麼，可是那個答案我實在不是很想去考慮。

「如今王國幾乎將軍隊的所有戰力都分散到邊境，為的就是和源源不絕的魔物交戰，確保牠們不會從外面侵入。」

「聽、聽起來很可怕……」

「實際看起來也是噢。」

蓮的話讓我明白龍之前為什麼那麼擅長對付魔物。可是要把那些戰鬥想像成軍隊規模，對我這個在村子裡長大的鄉下小孩來說有些困難。

「原來是這樣呀。因為蓮先生你們的努力，生活在王國裡的人們才不會遇到魔物……」

我小聲說道。但是在這其中的疑問，讓我很快又重新看向蓮。

「等等，不對啊？魔物是受到靈種影響的動物變成的。為什麼牠們不會直接出現在國內？」

「有出現噢。」

「哎！？」

蓮聳了聳肩，抬起手後用食指指向了我的身體。

「邊境外出現的是魔物，換到王國內則會誕生菲艾諾這種憑依者，不是嗎？」

「這、這樣說，就好像我們跟魔物一樣……」

「某種意義上確實是如此呢。」

「不要，我不喜歡這種說法。」

我捏緊胸前的衣服低聲回應。

看見我的反應後，蓮似乎慌了一下。

「對不起，是我說的太冷酷啦。如果有菲艾諾這樣的魔物，我肯定會抱一隻回家的。」

「那……建議你多準備一點蜂蜜點心。」

我哼了一聲，結果蓮的臉上出現了笑意。

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我居然可以和蓮開玩笑。是因為我多少經歷了一些危機嗎？還是因為受到龍的影響？

雖然不清楚這樣的轉變是怎麼來的。不過這讓我能好好思考，然後將對話進行下去。

「蓮先生，把我綁架過來的人說自己是第一級執行官。王國為什麼要花那麼多精力來抓我呢？」

「第、第一級？這是真的？」

看來蓮不知道的樣子。他說自己是被叫來檢察魔物的狀態，那麼會碰到逃跑的我完全是偶然吧。

「嗯！那個頭髮是黑色還是白色都分不清的人，直接就把我的魔法破壞了。他還威脅我要把教會的騎士殺掉，把不敢掙扎的我弄暈抓來這裡。」

「太嚇人了吧？」

蓮似乎在腦中做出想像，全身打了個冷顫。不過他將視線移回來後，直直盯向我的眼睛，就像是在思考接下來要說的話。

「菲艾諾，一旦跨過某個門檻後，憑依者有可能成為比魔物還要棘手數百倍的災害，這妳知道嗎？」

聽到蓮拐彎抹角的問法，我歪過了頭。

「是在說讓靈種憑依的事情嗎？我知道哦，因為我的等級在四以上嘛。」

「……」

「怎麼了？」

「菲艾諾小妹妹。我啊，覺得這種事情還是不要那麼大方地說出來，會比較好噢～」

「哈！」

這麼一說，我以前也被蕾菈亞唸過。而且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我都忘記自己的設定是一級啦。

「哈哈算了，反正我也知道妳不是普通的憑依者。問題是現在菲艾諾被軍隊注意到了，這可能不太妙呢。作為憑依者被盯上後，王國基本上只會採取兩種動作。」

蓮在眼前舉起兩根手指，然後向我解釋：

「首先，納入監視下，確認人格沒有問題的傢伙可能會被編入軍隊之中成為戰力。」

「姆……」

很有道理，王國應該也希望像龍那樣厲害的軍人變多。

「再來，要是判定對方是有可能把身體交給靈種的人，或者力量太大十分危險的話，就偷偷抓來處理掉。」

「為什麼我好像被直接跳到第二種了！」

到底是哪個失禮的傢伙把我判斷成人格有問題呀？明明龍都通過了！

我鼓起臉頰抱怨，但是蓮將手放下後說出了他的見解。

「菲艾諾的情況，應該是因為妳是被教會努力拉攏過去的人吧。」

啊……雖然王國軍裡面好像還有人懷疑天空上出現城市的事件和我有關，不過最大的原因，也許是他們不希望教會的聲望提高。

斐爾的力量對教會來說很有用，實際上教皇也打算讓我成為聖女。

從剛才蓮說的話看來，如果憑依者們憧憬成為騎士而不是在邊境戰鬥的軍人，頭痛的肯定是王國。所以才要儘早把我抓住。

他們怎麼能這樣？

一股灼熱的情緒卡在胸口。就像是被人牢牢壓住喘不過氣，而我再怎麼揮手也無法將他甩開。

我又不是自願要當聖女的，我只是想再繼續一下現在的生活，只是……

『要是變強的話，就能給那些霸道的人好看。』

搞不清楚是我自己的，還是屬於別的什麼的聲音在身體深處綻開。就在這個時候，蓮迅速伸出了手——

「有人下來了！就先說到這邊，我會把妳的狀況告訴龍的。」

他比出要我別說話的手勢。

剛才蓮已經說過他會在這個時候離開，雖然我不知道他是怎麼注意到有人靠近的，不過我還是安靜地看著蓮走出這個到處都是鐵牢的空間。

只剩下一個人後，附近魔物的視線和氣息都讓我害怕。

外面傳來了聽不清楚內容的交談聲，也許是蓮在解釋自己為何在這裡。不論如何，他們的聲音讓我安心了一些。

沒有腳步聲往這邊過來，過沒多久後四周便只剩下寂靜。

……

…………

我可以的。就算只有我一個，我也能夠撐下去。

剛才能和蓮正常地說話讓我感到開心，龍給予我面對敵意的實力和勇氣也還在背後支撐著自己。

雖然遇到了很不講理的事情，但是抵銷之後勉強算是能夠忍耐吧。

儘管沒有人，我還是盡量不發出腳步聲走回那個陰暗的石房。

「爸爸，龍……」

小聲唸出來的呼喚好像能成為包裹我的力量，我靠在牆壁上漸漸滑了下來。

不會有事，我肯定逃得出去。為了那個時候，養足體力和精神可是很重要的，所以——

現在，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