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太陽西下，黑夜降臨。應該是寂靜時刻，山綠高中卻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每年舉辦的節目聖誕晚會，以培養學生的交際能力為目的延續至今。
　　舉辦的地點體育館已撤下座椅，搬來大量長桌，放上無數精美美食，來自外界的貴賓和遊客聚集一堂共襄盛舉。
　　謬絲特別穿上晚服、畫上淡妝，正和一群記者和貴賓談笑風生。言行舉止、談吐跟平常完全不同。
　　「化妝後的樣子很漂亮呢。」忍心像是評論員一樣嚴肅地評定。
　　「心情十分複雜……」
　　「別想太多。就算有伊莉玲同學的長相，我相信謬絲同學也希望能當成一名獨立的少女看待的。」
　　「嗯……」
　　謬絲至今所作的一切也是想提醒我：「我和伊莉玲是不一樣的二個人哦，絕不允許搞混！」
　　「真是頭疼啊。」
　　「哈哈，這是另類的修羅場。來吧，吃飽才有力氣戰鬥。」
　　忍心同情地拍拍我肩膀，替我多夾幾塊肉。
　　同一時間館內的亮度同步減弱，擴音設備發出巨大的音樂聲，舞台上原本分散的照明集中於一處。
　　中心處已經站著一名女學生，她熟練地握住麥克風。
　　每個人不約而同放下食物，望向舞台。
　　『歡迎各位同學和貴賓們光臨本校的聖誕晚會，希望大家玩得愉快。廢話不多說，首先是學生會會長涼宮夏夜會長為我們說一些話。』
　　隨著台下的拍掌聲，會長俐落地上台，還拉著一個人。
　　那背影異常的熟悉。
　　「那個人影，該不會是……」
　　「沒錯，如你所想的。」
　　會長拍拍麥克風，以非常大聲的音量說話。尖銳的噪音聲使每個人都痛苦地按住耳朵。
　　「喂喂——我是學生會會長……啊誒，大家怎麼了？」
　　會長充滿疑問地轉頭問背後的人。
　　「聲音！小聲一點。」
　　「喔！抱歉啦。」
　　會長醒悟後拍拍額頭，轉頭回來再說，這次音量明顯放小。
　　「抱歉啦，各位。我再介紹一次，我是學生會會長涼宮夏夜，三年級。我很榮幸在學生會成員、各班活動委員和所有社團社員的共同努力下，這次的校慶能順利地舉辦，非常感謝大家。」
　　會長話語停頓，等台下一陣掌聲結束後再說。
　　「我不打擾大家享受美食了，最後我有一句話想說。」
　　會長退後一步，把躲在背後的人推到照明燈前。
　　「我正式宣布他是我的男朋友，請大家多多指教。」
　　「多、多多指教。」拓也害羞地摀住臉，聲音十分的微弱。
　　此話一出，現場頓時哀鴻遍野。女學生們包括班上的全抱在一團痛哭。特別是額頭綁著絲帶，身穿印有〞久保拓也粉絲後援會〞衣物的少女們爆發怒火，不想被波及的紛紛讓出空間來。
　　『我的話到此結束，我先閃了……』
　　「「「「「別跑！」」」」」
　　在少女們毫無阻礙地衝到舞台前，會長又一把抓住拓也腳底抹油逃跑。
　　剩下的人目瞪口呆，無一傻眼。
　　「哈哈哈，不愧是涼宮學姐。祝福他們永遠幸福。」忍心抹去眼角的淚水說。
　　「希望拓也平安無事。」
　　「不用擔心。精力旺盛是學姐唯一也是最大的優點，不可能被逮到的。」
　　「希望如此。」
　　晚會因為會長和一群粉絲們的離開而暫時陷入混亂，司儀像是要轉移注意趕緊進行下個流程。
　　『好、好的！接下來是今日校慶班級營業額最高的頒獎。』司儀打開小紙張。
　　我忍不住吞口水。所有為自己班級付出過的都引頸期盼，期待獎杯落入自己班中。
　　『第一名的是——一年一班的……女僕咖啡廳店！請全班同學上台！』
　　我們這一區爆出熱烈的歡呼聲，在不知道何時出現的班導的帶領下，走上舞台整齊地排成一排。
　　『請導師接過獎杯和副校長拍一張照！』
　　班導風光地和副校長站一起，接受閃光燈洗禮。
　　「中途消失無蹤，最後才出來搶功勞。」我小聲抱怨。
　　「算了吧，我們的班長跟涼宮學姐跑了，也沒人可接他的位子。偶爾讓老師風光一下也好。」
　　「對了，沒看到謬絲同學，是不是沒跟著上台？」
　　「這麼一說的確沒看到。」
　　盡可能的拉長脖子向兩旁瞧，都沒有謬絲的身影。
　　「是不是去上廁所錯過了？」
　　「有可能。獎狀記得幫謬絲同學拿。」
　　拍照結束，一人拿到一張獎狀後，下台回到原本的區域。
　　謬絲還是沒有出現。
　　『最後，有請我們綠山高中的校長勉力幾句話作為結尾。讓我們以熱情的掌聲歡迎——』
　　「謬絲成為新校長的事沒人知道吧？再說她不是說她全部交給副校長了？」
　　「別忘了謬絲同學的遊戲還沒結束，看來要進入高潮了。」忍心提醒。
　　猛然，大門展開。我們的新校長相川謬絲進場。
　　一踏入晚會瞬間奪走所有人的目光，美麗出眾又渾身散發著致命的吸引力。如女武神降臨般，無人不被她的魅力所征服。
　　謬絲筆直朝向舞台，路過無人不摒住呼吸，深怕褻瀆。
　　走上台階，在麥克風前停下。冰凍般的氣氛稍微溶化，回過神交頭接耳。
　　「她是誰？」
　　「不是校長上台嗎？怎麼是學生？」
　　「惡作劇？」
　　謬絲淺淺一笑沒有在意，微啟朱唇出聲。
　　「我是誰，我為什麼要上台，你們不需要知道。」
　　話一說完，像是炸開的壓力鍋般，人聲鼎沸吵鬧到一個極點。
　　謬絲沒在意無數的目光，在吵鬧聲中繼續說：
　　「我是誰並不重要。回想起我的聲音，以我的聲音作為鑰匙，想起我說過的話吧。請～安靜。」
　　甜蜜的嗓音，充滿魔力的聲音。女武神轉變成黑夜魔女，魔女施展魔法，名為聲音的魅惑魔法。
　　於是現場一片死靜，之前的爭論像是騙人似的，所有人呆然佇立，實在是一幅很怪異的景象。
　　而魔女的動作沒有結束。
　　眨眼間，從舞台上移動到忍心背後使出一記手刀。沒反抗的機會，忍心當場昏迷過去。
　　「哇！大哥哥你流汗了，我幫你擦。」
　　謬絲輕輕擦去我後頸的冷汗，嘴唇在我耳邊輕說，如魔女的呢喃。
　　「遊戲進入尾聲，選擇的時刻來臨。請選擇吧大哥哥。嘻嘻～」

　　輕快的音樂響起，燈光聚集於兩人。在眾人的視線中，我和謬絲翩翩起舞。
　　說是這樣說，所有人眼神呆滯、一動也不動，比較像是詭異的裝飾品。
　　還有我不會跳舞，只是在謬絲的帶動下被動地作出相應的動作而已。
　　「為什麼是跳舞？」我笨拙地跟著謬絲旋轉。
　　一個重心不穩，我狼狽地向後跌。
　　謬絲帥氣地拉住我，順勢被摟在臂彎中，我以仰望的視角望著謬絲嫵媚的臉龐。
　　等等，是不是哪邊搞錯了？
　　「藉由兩人近距離又親密的接觸，快速增加彼此的感情哦～大哥哥。」
　　不時轉圈，又讓我依偎在謬絲懷中，甚至做出下腰動作。外人看來是極為曖昧的雙人舞。
　　還好謬絲保證所有人不會有此刻的記憶。
　　「嘻嘻～現在我們的右手十指交扣，我的左手扶著大哥哥的腰，雙方瞳孔存在彼此。你……呼吸急促、心跳加速，因為我對吧？」
　　「好啦，曲子將至尾聲，大哥哥的答案呢？」
　　謬絲一臉盼望地看著我。
　　「我……」
　　謬絲的技術真的很高超，總能以毫米之差避開避免被我踩到，流暢地進行舞步。
　　我再次認知妹妹和謬絲是不同的兩個人。
　　謬絲人氣質優雅、有禮貌，善於交談，也擅長料理，跟妹妹相比差太多。
　　要是謬絲不是妹妹的一部分的話，一定會和她交往的，結婚也不是不可能的。
　　『我是從主體的精神分裂出來的，我的愛意難道不是主體親情的一部份？』
　　謬絲曾經說過的話，解開了長久以來的迷惑。
　　妹妹親情的喜歡同時也是愛情的喜歡，兩者別無二樣。
　　我想和妹妹永遠在一起，以兄妹的關係，而不是男女朋友的關係。
　　我還想看著妹妹沉默不語，喜歡甜食的少女，稍微天然的妹妹，寡言的性格我也很喜歡。
　　所以……
　　「不，我不會愛妳的。放妹妹回來吧，我們三人一起生活吧。」
　　音樂戛然而止。
　　謬絲面無表情地推開我。
　　「這是……大哥哥的答案？」
　　謬絲聲音寒冷似冰，我身體不禁顫抖。
　　但我不能放棄。
　　「沒錯，妳也是我的妹妹，別做傻事了。」
　　「不可能。至今我哪有可能鬆手。」
　　謬絲眼神漆黑、臉孔扭曲瞪著我。
　　「和那時候的一樣呢。」
　　那時謬絲拚命隱瞞，不想破壞我心中她完美的形象。
　　現在卻一覽無遺，毫無隱藏的意思。
　　「已經無所謂……無所謂了。」謬絲低聲呢喃。
　　我以溫柔的口吻勸說：
　　「妹妹有幾個缺點，哥哥都會全盤接受的。」
　　「不、不……我是完美無缺。不該這麼的……」
　　妹妹想微笑卻發現她嘴角抖動幾下，上揚的角度看起來都怪怪的。
　　謬絲乾脆摀住嘴巴，並彈了個響指。
　　兩旁各衝出一位學生，二話不說架住我。
　　「放開我！你們要做什麼？」
　　人偶當然不會有反應的。
　　「大哥哥你有二條路可以選。第一條是大聲說『我愛妳。』，這樣我馬上放所有人自由，想要的一切全部都能為你得到手。如何？」
　　「我拒絕！」
　　「那真是太遺憾了。」
　　謬絲走近按住我的下巴。
　　「第二條，我會施展強力的洗腦，把大哥哥關於我負面的記憶全部消除掉。然後……」
　　謬絲的粉唇貼在我嘴唇幾秒後移開。
　　「嗚……妳……」
　　「大哥哥的心中將會只有我一個人，永遠地。祝你有個好夢。」謬絲再次貼近。
　　「不……妳一輩子會為此後悔當初的，停手吧。」
　　「嘻嘻～我愛你哦，大哥哥。」
　　謬絲沒有因此住手，距離不停縮短。
　　我閉上雙眼。是我輸了，我沒能拯救失控的妹妹。
　　閉上前的空隙，雙眸漆黑無底的深淵中閃過一絲光芒。
　　我絕沒有看錯，我相信希望，微小渺茫的可能性。
　　英雄，我想起某位假扮的英雄，儘管那位英雄用無人權的方式叫人起床。
　　我，終究是普通人。呼救英雄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我用盡全身上下每一分力氣，竭力嘶喊。
　　「妳在這對吧？救救我，小零——」
　　「啥？」謬絲因為我的吶喊而停下動作，困惑地凝視著我。
　　下一秒，謬絲痛苦地抱頭蹲下。
　　「大哥哥你、你做了什麼？」
　　「沒什麼，我呼叫不太成熟的英雄來而已。」我冷靜地說。
　　「原來……是這樣。我無意中成為壞人了呢。」
　　「不，妳是我小小使壞的妹妹。」
　　「遊戲結束了。大哥哥是勝利者，想對我做些色色的事是准許的喔。」
　　「我拒絕。」
　　「嘻嘻～我開玩笑的。是我輸了，請容我休息一下。再見了大哥哥。」謬絲閉上眼睛。
　　很快又睜開。
　　「哼哼～正義的英雄小零降臨！大哥哥可以放一千顆心了。」小零跳起來擺出英雄登場的姿勢。
　　我疲憊地點頭。
　　「麻煩了。」
　　「好的！剩下的全部～交給我吧。」
　　真的沒問題嗎？
　　「結束了。」
　　「是的……都結束了。」
　　「小零？」
　　「是的？」
　　「沒事，記得先叫醒旁邊昏迷的忍心，把全部的事告訴他吧。」
　　「好的……謝謝你。」
　　「嗯？」
　　「謝謝大哥哥相信我。」
　　「妳們……都是……我的……妹、妹妹啊……」
　　精神鬆懈後強烈的疲倦感撲面而來，我沉沉睡去。
　　小零撫摸我的臉頰。
　　「不……是多虧了你。等大哥哥醒來一切會恢復正常的。」
　　小零退後一步單腳墊起轉圈，所有人逐漸回過神，困惑地看著自己或身邊的人。
　　沉睡中一道微弱的聲音傳進耳中。
　　「謝謝你，哥哥。我最喜歡你了。」
　　「還有……告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