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 月圓

　　平時寧靜的人類村莊，在名為煙花祭典的今夜特別熱鬧喧囂，村人們各司其職替準備工作做最後確認。
　　天色悄悄轉換為一片橘黃，從山際線後方綻放奪目的鮮紅，像光滑的綢緞、漫天漫地的鋪開。
　　霞光萬道是鈴最喜歡的景象。
　　想當初分開時也是日暮時分，她有好些時日碰到夕陽西下、心也黯淡了，但後來歷經不少事情，當她敢重新面對帶有感傷色彩的緋紅，似乎就不再那麼討厭了。
　　「鈴，要好好收著啊！雖然殺生丸大人要我不準多嘴，但這可是前陣子費盡心思找到的！」
　　前幾日，邪見難得獨自出現。他手中捧著新的和服，和服上頭放了個木盒，打開後裏頭是支精緻的髮簪。
　　「原來前些日子殺生丸大人不常來是因為……」
　　鈴細看了手中的髮飾，是支款式簡單俐落卻又不失典雅的髮簪，上頭鑲著閃閃發亮的寶石，有大有小、看似排得凌亂，實則精巧的串成花的形狀。鈴單單握在手心裡，它感受到些微的擺動便閃耀著光芒。
　　「為什麼殺生丸大人不親自來呢？」這個禮物對鈴來說太貴重了，原本想為上次弄破和服而道歉，沒想到卻先收了禮物，內心充滿愧疚的鈴垂下眼簾。
　　「不許任性！殺生丸大人還有很多事情要忙呢！」
　　「是……」

　　簡短的對話結束邪見就快步離去了，在那之後是苦苦的等待。
　　或許是特別的日子，越想和思思念念的他見面。
　　前回鈴有提起今天祭典的事情，不過他討厭人群，應該不會來。
　　即使這樣悲觀地想，但鈴依然專心致志在儀容上，為了髮簪則是在銅鏡前奮鬥許久。
　　身著邪見送來的新和服，由雪白暈染成淺紫色的和服上帶有含苞欲放的花朵，恰巧與髮簪成對：「殺生丸大人果真細心又溫柔呢。」她暗自竊喜。
　　殺生丸幾年以來送給鈴的衣服，鈴就算穿不下了也不捨得丟。
　　她發現殺生丸最常送的顏色是白底的，這樣簡單卻是最好看的，鈴總擅自妄想殺生丸像雪色的料子，佈滿天和地，而鈴是底下幾朵襯托的小花。
　　如果可以的話她不想只當陪襯，因為那樣子沒有足夠的水和空氣就無法存活；他們並非沒有彼此就活不了，五年來不都如此的過嗎？這是他們心照不宣的默契。
　　鈴低頭笑著，可是也嚐著淡淡地苦澀。
　　但願哪天夢想真能實現就好。

　　鈴走在街道上四處張望是否能幫忙，估摸著找事情做能稍微平復內心的波瀾，不過似乎是無她的工作崗位，鈴在街頭漫無目的的行走，邊欣賞新奇的佈置。
　　屋與屋中間懸掛艷紅的燈籠、沿路插滿形形色色的彩繪旗幟，街道上是五花八門的攤販，伴隨入夜，此番景象顯得格外有氛圍。
　　最喜歡的景色迅速離去，美麗的火紅消逝後迎來黑幕。
　　有些人圍在一圈飲酒作樂、也有年齡相仿的孩子到處奔跑玩耍……環顧吵雜的周圍，獨自站在人群中的身影顯得越是渺小。
　　曾幾何時注意到人與人、人與妖之間的距離呢？雖同年紀的增長，體會到的是心中難以解釋的苦處。
　　在人類村落生活的幾年以來，鈴並不是無法融入其中，而是當她發現時早有了隔閡，鈴知道是殺生丸的因故。
　　表面上大家和陸相處，但鈴私底下總是聽聞閒言碎語。
　　一開始會去試圖解釋，到最後心累了、也變得不再多說了；殺生丸不在乎別人的想法，那麼鈴一昧的執著豈不是很可笑？做好自己是他最想看到的，於是鈴顧好自身就好。
　　不過最痛苦的是裝作堅強的模樣。殺生丸將她留在人類村落的第一晚，鈴強忍著淚水說再見、躲在棉被哭泣；殺生丸不經意的提起跟人類生活的近況，她掛上微笑直說安好。
　　唯一支撐鈴的力量是殺生丸偶然的探望，鈴在等待殺生丸帶她離開的那天，在那之前發生什麼事都無法動搖她。

　　「去看看好了！河畔的位置正好能清楚的看見煙花綻放，如果能見上殺生丸大人，跟殺生丸大人一起看煙花那該多好！」
　　鈴打起精神，胡思亂想不會讓自己過得更好，而且她不想讓任何人看見她低落的樣子。
　　她輕手輕腳地行走，不讓衣裳沾上泥土，一路上想起高大的銀白身影，鈴掩飾不住喜悅的笑著，仔細想想有關他的事擺佈鈴的一切，為了他哭、為了他笑，自己想要的生活竟如此簡單。
　　到了河邊，天已經沉沒在黑暗之中，放眼望去找不著最想見的影子，鈴若無其事的用指尖撥弄河水：「殺生丸大人，鈴好思念您啊……」低聲悄語的碎念。
　　濺起的漣漪看不清水中的自己是什麼表情，水面平息後餘光注意到腳邊的倒影，難以置信的猛然回頭：「殺生丸大人！」
　　「殺生丸大人，對不起，鈴上次將您送的和服弄破了……」她立刻站直身體，恭敬地致歉。
　　「再給就是。」金色的瞳眸散發著強烈的鋒芒，可對鈴說話是百般的愛惜。
　　「嗯……」忍著哭腔，想說的並不是這句話，鈴痛恨自己的無能而苦笑。
　　面對隱忍難過的鈴，殺生丸寵溺的輕摸她的柔順長髮。鈴的和服很貼身合適，髮簪襯托烏黑的秀髮，髮髻讓她若有似無的露出白皙的耳後，散發甜美的氣味。
　　今宵的鈴似乎不太一樣。殺生丸的大手捧著鈴的臉龐，詳端她的容貌，淨白無瑕疵的肌膚透出櫻花般的粉嫩、輪廓在月光下顯得更加細膩柔滑，楚楚可憐的水潤眼眶惹人疼惜。

　　「殺生丸大人發現了嗎？是戈薇姐姐和珊瑚姐姐幫忙化的。」她害羞的眼神飄移。
　　鈴尚未了解看到出神的殺生丸，得不到回應驚慌的說：「殺、殺生丸大人不喜歡嗎？」
　　「不討厭。」
　　「太好了。」她嫣然一笑。
　　鈴平靜倚靠在殺生丸的肩旁，近來因彆扭的心情所以不敢離殺生丸太近，不知為何今夜特別想撒嬌，就像當年那個不懂世事的懵懂女孩。
　　「殺生丸大人知道今日是什麼日子嗎？」她眼角泛著光，笑意是雲煙般的輕。
　　「妳在人類村落的第五年。」
　　鈴爬起來，用訝異瞪大的雙眼看著殺生丸。他沒忘記，對時間毫不在乎的妖怪記得她留在人類村落的時日。得到意外的答案玲剎時歡喜得無法言語。
　　「在人類村落過的好嗎？」
　　換殺生丸反問。這已經不是第一次詢問諸如此類的事了，鈴沒有選擇的餘地，無關幸與不幸，她只能回覆───好。說來簡單，背後的辛酸暗地默默的嚥下。
　　「好。可是能和殺生丸大人在一起鈴會更開心。」
　　嬌羞的容顏始終不願抬起頭來，她早就想好如果再被這樣問要如何應答。

　　殺生丸的生活是永無止盡的旅途。他不要自立界線，劃地為王是不會求得精進的。
　　鈴是他長達百年的日子來的例外，這是第一次、也只有那麼一次。殺生丸自認心胸不寬大，他只容得下自己真正在乎的就好了。
　　她的舉手投足、一顰一笑、一餐一飯、一言一行，抑或未來的方向。殺生丸是沒有餘地進行攔阻的。
　　彷若鈴想跟著他，可以說走就走；若不想，殺生丸就是在耽誤她、身為人類苦短的年月。
　　殺生丸的眼底閃出不忍，但像流星轉瞬即逝，取之的是灼熱的金瞳。
　　他們的相處模式並非濃烈炙熱的激情，是經年累月堆積起來的甜美情緒，既然不求掏盡內心的話語，此刻化為永久不好嗎？
　　難以言語的氛圍，幽幽地蔓延開整片原野的旖旎───
　　「鈴，看著我殺生丸。」
　　「是？」
　　皎潔的柔光映在潔白的臉蛋上，低眉垂眼的姿容，如將綻放的花蕊，無辜的杏眼透出惴惴不安，淚光在眼裡打轉令人不捨。

　　一聲尖銳的呼嘯飛過，烏黑的夜色中高高升起的狼煙，淹沒在星空中，瞬間五顏六色的煙花照亮天際，像極白晝的天空開出燦爛花朵。
　　殺生丸繼續說道，薄唇張合的霎時，世界又變得沉靜。
　　那刻，玲的淚珠潰堤般滾滾而下，燒燙的兩行淚辣得臉頰好疼，激動的情緒使得嬌小的身軀不停顫抖。
　　高興與感動並存，搞不清現況是何種情感支配身體，細嫩的雙手用力的抹掉眼淚，再次望向時，豆大的眼淚又流了下來。
　　五年了。不是夢中出現的場景、不是獨自幻想，真切的口吻對她說了

　　───「妳願意跟我殺生丸一起生活嗎？」

　　鈴先是愣了數秒，接著哭喪著臉、猛點頭，她幸福的幾乎快融化，好希望時間永遠停留在這。
　　「……是，願意……」她含糊地答應，鈴哭得沒辦法好好說話，可是意思是傳到了。
　　五年間體會到的種種讓鈴忍不住哭了好一會兒，殺生丸也靜靜的陪在她身旁，直到她不再啜泣。

　　殺生丸給鈴一天的時間，讓她好好地與其他人道別及整理行囊，隔日的同地點同時辰啟程。
　　鈴不假思索的答應了，踏上回村落的路途才想起，起初過於緊張及害羞、爾後興奮地忘了一切。
　　等明日見到殺生丸，一定要訴說壓抑至今的心情。
　　鈴冷卻的臉再次泛上暈紅
　　───喜歡。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