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月下森林-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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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12-08
  修特眼見這名為艾德的小個子緩步走向自己,他步伐極輕,步聲極微,移動的樣子像是在半空中飄移,面容枯黃,兩顆眼珠上吊,一臉屍體模樣,別說是判斷他的意圖了,甚至連一丁點身為人的氣息都感受不到。修特屏住呼吸,心中暗自戒備,右手偷偷伸向背後藏起的武器,心想如果他想要展開攻擊,至少在這之前先發制人,也許可以打他個措手不及。

  艾德看穿修特心思,「不用這麼警戒吧,這位大哥。」停下腳步,聳了聳肩說:「剛剛你也聽見了吧,咳咳,瑪莉說了你是她的獵物,所以我跟漢姆斯是不會對你出手的,儘管放心好了。」

  不會出手?這是什麼意思?修特嘀咕。

  艾德使了個眼神,似乎是在暗示身旁他口中的粗胖漢子,漢姆斯。漢姆斯跟著靠了過來,巨大的身體在潮濕的地面踩出深深的水窪,每走一步,都好似隱隱能聽見一股地鳴聲,與艾德飄浮般的步伐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他停在距離修特約五步左右的地方,開始翻找大衣的口袋,拿出了一張有著精緻印花的信紙,隱約可以瞧見信上寫著許多工整又優美的文字,但幾乎已被雨水淋濕。

  漢姆斯稍微甩開信上的水分,照著朗讀說:「神聖教廷神諭,一級通緝犯『千面狐』修特‧韓森,即刻逮捕審判。如有拒捕,嚴重反抗之行為,異端討伐隊員可視情況當場格殺。犯人惡行重大,其罪名如下:……」

  修特吞了口口水。

  漢姆斯停頓一下,繼續說道:「一、散布不實謠言,多次於公開場合宣稱並展示『魔力』之異端邪說,意圖干擾民心,破壞社會穩定;二、結黨營私,於惡劣犯罪組織『無神世界』主導並策劃多次針對神聖教廷之恐怖攻擊行動,嚴重危害神職人員與善良信眾之生命安全;三、屢次拒捕、妨礙討伐隊員之執法行動,統計殺傷討伐隊員十九名,致死十一名,罪孽深重,天理不容。異端討伐隊員,務必全力將其捉拿!然奉真神艾米諾之慈愛精神,如罪犯主動束手投降,誠心懺悔。則不可對其有殺傷行為,並速送教廷審判。神聖教廷預祝所有討伐隊員行動順利,真神祝佑平安。」

  「真是累死我了。還有,我為什麼要照著念啊。」漢姆斯自嘲,大力地喘了口氣。

  「誰知道。」艾德說。

  「啊……總而言之呢,咱所有的討伐隊員都受到了這封信,上面對你展開全面通緝的意思啦。反正如果你自願被逮捕,你就可以平安送去審判,當然反抗的話我們就有權力當場殺掉你。」解釋完畢,隨即又指著瑪莉補充一句,「瑪莉她很希望你反抗喔,我們已經很久沒看她這麼開心了。不過你不願意的話,我們也會守規定的。」

  「就是這樣,咳咳,所以快點決定吧,跟我們走,還是想在這來個痛快?」艾德接著漢姆斯的話直接了當地問。「只是接受審判,你可能也難逃一死。」

  教廷把自己列為頭號通緝犯,修特並不感到意外。「無神世界」──專門反抗教廷的地下組織,他想起自己加入組織後,從暗中收集情報的基本工作,到現在已策畫了上百起的祕密行動。小至監聽、攔截訊息、綁架;大至縱火、刺殺幹部以及大規模攻擊幾乎全數參與,至今已是組織中心的不可或缺的成員,更是壯大組織推手之一。想當然,被教廷列為重要通緝犯也是意料中的事。

  四年前,教廷內部接受到機密情報,指出修特近期將與組織幹部舉行秘密會議,並掌握時間地點等重要情資。眼見機不可失,教廷發動大規模進攻,攻入瞬間卻反遭密室圍困,近百名討伐隊員遭屠殺殆盡,屍體全遭斬首,頭顱被裝箱送入正舉行祭典的聖堂,並於箱外寫上「無神世界向神聖教廷致敬」,大大引發在場所有信眾與神職人員一陣恐慌與混亂。

  自那之後,教廷顏面盡失,武力部隊「異端討伐隊」元氣大傷。該次行動從散播假情報,設計圈套,到完滅討伐隊員,從背後一手推動的修特,最終被冠上了稱號「千面狐」──如狐狸般機智、狡詐、多變,以及殘忍。敵人對自己的強烈恐懼,同時也代表在組織中的地位,更是人生中的無上光榮。

  但現在,修特面臨了至今最重大的挑戰。身處暗無天日的森林,陷入包圍圈,體力幾乎消磨殆盡,對方還似乎把自己當小動物戲耍,一付游刃有餘的樣子。

  如果現在選擇投降,被送往教廷,估計會先經過一陣嚴刑逼供,想辦法得到組織的情報。然後送到法庭當眾審判、處死,作為教廷宣揚權威的工具吧。至少假設如果自己是他們就會這麼幹。

  說到底,其實就是選擇在這邊給那個瑪莉當玩具,或是多活幾天,到教廷接受拷問而死嗎?修特不禁叫苦,情況可真是糟糕透頂了啊。

  「咳咳……你決定如何呢?」艾德再度問。

  「決定?」修特冷笑,「我如何選擇,對你們來說有差嗎?何必多此一問!」

  艾德盯著修特的臉沉默數秒,「傷腦筋。」突然嘆了口氣,伸手捏了捏鼻樑,有氣無力地說:「該怎麼說呢……咳咳、我是建議你……還是跟我們走比較好,要不然……」

  修特發覺艾德眼角餘光射向了瑪莉,她股著臉,伸手攀折著周遭垂下的樹鬚,然後捏碎,不停發出「啪嚓」的聲音。

  「其實……應該說你不用擔心……我要表達的意思是,我們對你並沒有敵意……總之,我建議你乖乖的,先別反抗……比較好。」

  他到底在想表達什麼?眼前這「屍體人」(修特暗自為他取的綽號)來了一坨不知所云的發言,在修特心裡形成了一個大問號。而更令修特在意的地方是,他所說的「沒有敵意」一詞──

  他重新打量了三人一遍:留著一頭暗紅色長髮的女人,瑪莉,言行瘋癲卻又幼稚,如同一個小孩拿了可以輕易致人於死的武器,表面聽從著艾德麼命令,實際上卻根本不受控制……嗎?一旁的粗胖男子,漢姆斯,身材壯碩而面帶威嚴,卻像是不經大腦思考,完全憑藉本能和感情在行動,不會思考前因後果的類型?而眼前的瘦小男子,艾德,可能是這三人當中唯一帶有「理性」這個名詞的人了,話雖如此,看起來也是個情緒一來,所有的思考能力都可以瞬間丟掉的人。

  而這三個人,身份卻是聖母教神聖教廷的爪牙,也就是「異端討伐隊」的成員?

  突然,修特嘴角微微上揚。

  「你們跟我開什麼玩笑啊?」他忽然開口:「不過就是教廷走狗,什麼討伐隊員,什麼慈悲、神愛,簡直笑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