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顆符石 謎樣少年

　　聽到我的呼喚了嗎？
　　我在召喚妳，我的愛人。
　　請妳來找我，將我自牢籠裡釋放出來。
　　求求妳，
　　請不要讓我繼續被囚禁在這暗無天日的地獄──
§
　　「我不幹了！」我發出罷工的宣告，讓掃把在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弧形。掃把撞上牆壁，最後啪一聲地掉在地上。
　　「姬娜！快點撿起來，要是被卡希婭祭司長看到就不好了！」洋晞低聲警告，不時轉頭查看門口。
　　我心不甘情不願的拾起掃把。「走吧，我們去看看枒里忒他們掃得怎麼樣了。」
　　枒里忒和伊凡琳的掃區位於另一間廳堂，他們和我及洋晞不一樣，從頭到尾都不發一語。兩人有效率地將垃圾聚集到廳堂中央，絲毫不偷懶懈怠。枒里忒一見到我便將食指移到唇上，再朝角落點頭。他用氣音告訴我：「那裏是卡希婭祭司長的辦公室。」
　　一抹詭異的笑容在我臉上浮現，洋晞立刻反射性抓住我。「不可以！」
　　「難道妳不好奇祭司長平常都在做些什麼嗎？」我附在她耳畔低語。「若她在做一些有違祭司長身分的事，我們甚至能抓住她的把柄呢。」
　　「我我我我我不去。」洋晞的腳不停地顫抖，彷彿光是這個想法就能嚇死她。
　　枒里忒嘆了口氣。「若妳執意要偷看，我就陪妳去吧。」
　　「……我回去掃地。」洋晞拿起我和她的掃把。「姬娜，若情況一不對就快跑回來，我會罩妳。」
　　雖然洋晞很膽小，但還是非常重義氣呢。想到這裡，我的臉上綻放出如太陽花般的笑容。「好。」
　　我和枒里忒躡手躡腳的走向卡希婭祭司長的辦公室，發現辦公室其實位於地下室。一道長長的石階連接著一扇漂亮的木門。門板上用金線排出精美的埃及象形文字，也就是卡希婭祭司長的名字。門沒有關緊，略開的門扉透出若隱若現的燈光。
　　枒里忒對我微微點頭，於是我們緩緩走下石階，瞇著眼往隙縫中望去。
　　我聽到了談話聲。
　　視線被矮桌擋住了，但聲音卻很清楚。
　　我和枒里忒將耳朵貼在門板上，偷聽他們的談話。
　　「……你還是不願意讓我進入神殿密室嗎？」卡希婭祭司長的聲音異常溫柔，就好似在向自己的愛人傾訴一樣。
　　「無論妳用什麼手段，我都不會妥協的。」那是一個很輕但聽起來令人覺得很舒服的聲音。略帶磁性的男聲就像高級絲綢般滑順。是一種就算生起氣來也沒什麼氣勢的聲音。
　　卡希婭祭司長冷笑了聲，不知為何我的腿竟然顫抖了起來。「沒關係，我很有耐心。我可以再跟你耗好幾年。」
　　「妳終究會卸任，而我就會重獲自由。」少年沉默了幾秒後終於沉聲回應。
　　「你……！」我能想像卡希婭祭司長額冒青筋，握緊雙拳的模樣。
　　「妳這一心只想與權力為伍的女人休想碰觸阿努比斯神殿最神聖的密室。」少年又火上加油的補了一句。
　　「地鎖！」暴怒的祭司長尖叫。少年發出了壓抑的呻吟聲。「別以為我會因為你的地位而不敢動手！」
　　少年痛苦的咳嗽。「妳說過上百次了。」
　　「那就快把鑰匙交出來！」卡希婭祭司長怒吼。那是一種很憤怒但卻無可奈何的吼聲。「否則我會奪走你最珍視的一切！」
　　「我早就沒有東西能失去了。」苦澀的語調讓我不知為何心疼了起來。「放棄吧，卡希婭。妳無法戰勝我的。」
　　「我不會放棄的！」接著我便聽見什麼東西摔上的聲音以及急促的腳步聲。
　　我和枒里忒用一步跨兩階的方式衝上石階，完全不敢往後看。兩人屏息狂奔，終於在卡希婭祭司長爬上石階前跑回掃地區域。
　　在見到卡希婭祭司長一臉不悅的走向我們時，我一點也不意外。雖然我不曉得為何少年要屢次拒絕讓她進入她口中的密室，但我也沒膽問卡希婭祭司長。
　　「祭司長好。」枒里忒、我和伊凡琳恭敬的行禮，並把頭壓得不能再低。
　　卡希婭祭司長冷冷的瞥了我們一眼。「那裏的角落沒掃乾淨。」
　　「對不起，我現在去掃。」我心虛的溜去角落。
　　卡希婭祭司長走了以後，三人終於鬆了口氣。看看牆上的掛鐘，竟然已經下午五點了。
　　「唉。我們什麼時候才能休息啊？」整天都在做苦悶的掃地工作令我忍不住發起了牢騷。
　　「卡希婭祭司長現在心情不好，應該暫時不會停止懲罰。」枒里忒聳聳肩。
　　我的思緒不禁回到了被卡希婭祭司長囚禁的少年身上。從他們對話中，卡希婭祭司長很顯然的是想從少年那裏奪取某間密室的鑰匙。但若鑰匙是實體的，卡希婭祭司長只需要強行拿走就行了。又或許鑰匙根本不在少年身上，因為少年將它藏起來了。這樣一來，一切就都說得通了。
　　我突然對那名少年及阿努比斯神殿的密室感到十分好奇。卡希婭祭司長為什麼會願意耗費那麼多年只為了逼他說出鑰匙的下落？難道這間密室就是卡希婭祭司長的弱點所在嗎？少年為何又稱呼她是一心只想與權力為伍的女人？
　　我左思右想了幾分鐘，就是理不出任何頭緒來。我突然想到賽洛學長。高級祭司都是在神殿裡待過四年以上的菁英，也許賽洛學長會願意幫我解答這些問題。我在心中暗自下決定晚上要去找賽洛學長問清楚。
　　有人在內殿門口拍了拍手，是一名我不認識的學姊。
　　紅色的大波浪長髮是她最顯著的特徵，紅寶石般的雙眸襯托出她高雅的氣質。待大家都將目光聚集到她身上後，她才緩緩開口。「大家好，我是緋珝學姊。蘇菲亞學姊的朋友。」
　　「今後我和蘇菲亞學姊將會輪流帶領你們，直到一個月的適應期結束。」緋珝笑得很溫暖，就像冬日裡的陽光。「恭喜你們，今日的掃地工作已經結束，各位現在能去用晚餐了。晚餐過後是自由時間，只要記得阿努比斯神殿在晚上十點熄燈就行了。」
　　眾人鬆了口氣，將清掃工具放回掃具間。
　　在走向餐廳的路上，我碰巧遇到了賽洛。「賽洛學長。」
　　賽洛笑著向我打招呼。「怎麼了？」
　　「我有些事情想問你，請問你晚上有空嗎？」我禮貌地問。
　　「當然有空。」賽洛眨眨眼。「約在哪裡？」
　　我倒是還沒想到這個問題。「阿努比斯神殿裡有比較隱密的地方嗎？」
　　「卡希婭祭司長的辦公室。」賽洛在看到了我的表情後立刻哈哈大笑。「剛才那是開玩笑的，就約在二號空箱吧。」
　　「為什麼不是一號空箱？」是因為賽洛對二號空箱有特殊偏好嗎？
　　「阿努比斯神殿守則第五條：未經允許不得進入一號空箱。」賽洛聳聳肩。「反正那裏鎖住了，打不開。」
　　「……鎖住了？」難道卡希婭祭司長想進去的密室就是那間？
　　「阿努比斯神殿有很多地方都鎖著，有些甚至是祭司長親自鎖上的，不用太在意。」賽洛完全沒注意到我凝重的表情，隨興的揮了揮手。「我先去吃飯囉，八點見。」
　　「……再見。」我喃喃自語，一隻手尚懸在空中。
§
　　空箱走廊一個人也沒有。
　　一切都靜悄悄的，連我的呼吸聲都能清楚聽見。
　　我盡量放輕腳步，來到標號二的空箱前。
　　門是關上的，窗戶也用墨色的油漆塗滿。我輕敲門三下。
　　「請進。」賽洛清晰的聲音傳入我耳中。
　　我推開厚重的門扉，裡面黑得伸手不見五指，連走廊微弱的燈光都無法侵入房裡一步。
　　「姬娜，把門關上燈就會開了。不用感到害怕。」賽洛的聲音很像迴音，完全無法判斷他在哪個方向。
　　雖然我不怕黑，但面對這種程度的黑還是第一次。我嘗試鬆手關上門，但手指不聽使喚地想留住最後一絲走廊的燈光。我強迫自己用左手將右手拉離門扉，終於讓門順利關上。
　　剎那間，眼前豁然開朗。
　　柔美的白光自四面八方照射下來，蓬鬆柔軟的沙發是非常有質感的紫色，濃郁的咖啡香盈滿整個房間。賽洛斜躺在沙發上，腳隨意擱在坐墊上。「坐下吧，姬娜。」
　　我不信邪，立刻又衝去門口把門打開。
　　須臾間，室內恢復一片黑暗，連咖啡的氣味都消散無蹤。
　　這扇門彷彿就像異世界的切換開關，只要關上就會進到另一個次元裡。我再次關上門，美好的異世界房間又回來了。
　　「好玩嗎？這就是空箱的魔力。」賽洛已經替我倒好了咖啡。
　　「這個地方是怎麼創造出來的？」我的表情就像是井底之蛙初見大海時那般驚異。
　　「這是我想像出來的。」賽洛朝裝潢豪華的房間揮揮手。「空箱能將人的想像化為真實，但如果我一離開，這些東西全都會煙消雲散。」
　　原來空箱還有這種功用啊。
　　「那麼，妳找我是想問我什麼事呢？」賽洛直接開門見山的問我。
　　我緊張的四處張望了下。「你確定我們的聲音不會傳出去嗎？」
　　「當然不會。」賽洛胸有成竹的要我放心。「這間空箱甚至還加載了『門外有人』系統。」
　　……好沒創意的名字啊。
　　「賽洛學長，你覺得卡希婭祭司長是個怎樣的人？」我試探性的問他。
　　賽洛皺眉，彷彿在搜索自己的記憶。「她是個很聰明的人。」
　　我屏息等待他繼續說下去。
　　「神殿的祭司長都有一套繼承準則，當有人替代自己成為新的祭司長時，舊的就要自行離開。」我有預感賽洛正準備告訴我什麼不為人知的禁忌話題。「卡希婭祭司長是六年前就任的，那時我才來這裡服務不滿一年。前任祭司長是一名對權力很執著的人，他在離去前曾誓言會重新回到祭司長的位子。然後隔天……」賽洛頓了頓。「前任祭司長被發現陳屍在離神殿不遠處的山洞中。」
　　「……卡希婭祭司長殺了他？」我第一次覺得卡希婭祭司長可能比我想像中的還要陰險。
　　賽洛搖搖頭。「沒有人知道，神殿最後也沒抓到犯人。卡希婭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不但替前任祭司長舉辦了隆重的祈禱儀式，還親自為他下葬淨身。因後來阿努比斯神也沒有阻止她就任祭司長，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賽洛學長，接下來我所要說的話，請您發誓不告訴任何人。」我努扳起自認最嚴肅的面孔。
　　賽洛將右手放在胸口。「我以我的名字發誓接下來妳所說的話我絕不外傳。」
　　在賽洛學長發完誓後，我才將自己在卡希婭祭司長辦公室裡所聽到的事情娓娓道出。
　　賽洛的手指輕輕彎曲，無意識的抵在下巴上。「照妳的說法，卡希婭祭司長想進入的密室應該是個很神聖的地方。」
　　「我也是這麼認為的。但我對神殿不熟，所以我需要您的幫助。」我喝了一口賽洛替我準備的咖啡。天啊，好苦。
　　賽洛將一盒方糖推給我。「那是無糖咖啡。」
　　「謝謝。」我一次夾了三顆方糖丟入咖啡中。
　　「就算妳真的找到了密室，妳也進不去，依舊奈何不了卡希婭祭司長。」賽洛沉思了幾分鐘，終於點出了重點。「妳的目的是什麼？是想推翻卡希婭祭司長嗎？還是只是單純想知道她的秘密？」
　　「我……」我擔心那名少年，但我不認為賽洛會接受這種理由。「賽洛學長，就如您剛才所說的，卡希婭祭司長極有可能是一名很陰險的人。現在卡希婭祭司長很明顯地看我不爽，隨時可能會除掉我。若我不抓住她的把柄，我在神殿裡可能就待不下去了。」
　　賽洛哼了一聲。「妳才不會待不下去，那傢伙死也會讓妳留在神殿裡。」
　　「誰？」
　　「沒事。」賽洛抿緊嘴，假裝自己剛才什麼都沒說。「想要知道密室在哪裡，只要直接去問你口中的少年就行了。」
　　「……你的意思是我們要把少年救出來嗎？」兩人四目相接，賽洛以極緩慢的速度點了點頭。
　　「卡希婭祭司長固定會在晚上至神殿前祈禱一小時，在那段時間裡，她的辦公室裡是不會有人的。」賽洛自口袋拉出一串鑰匙。「幸好我平時就有收集鑰匙的習慣，快感謝我吧。」
　　「我可以帶朋友一起來幫忙嗎？」如果不讓洋晞和枒里忒來的話我心裡會過意不去。
　　「當然沒問題。半夜十二點就約在這裡集合。」賽洛手一揮，房內的物品開始緩緩消融。「暗號是敲門七下。」
　　我和賽洛一起走到了門口。「賽洛學長，那個……」
　　賽洛用食指輕抵我的唇。「我們現在是一個團隊了，叫我賽洛就好。」
　　「賽洛，真的非常謝謝你。」我誠心誠意向他道謝，一股暖意悄悄地在心底化開。
　　「不客氣。」我在走廊目送著賽洛離去。望著他帥氣的背影，我在不知不覺中漾起了喜悅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