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一個月後，他們再次回到芽族。
　　除了禮俗規定新娘必須返家之外，柯爾克正好也需要再和帕卓確認藥草合作的事，所以當他們回到芽族時，是搭著芽族商人的順風車回來的；柯爾克看著白瑪眷念的神色，才發現他自己也跟白瑪一樣，渴望這座高原的溫柔迎接。

　　「咱們回來了呢。」白瑪迎著風，興奮地呵呵笑著。
　　「嗯。」

　　他們看著天空，視野在進入山谷之後開始遼闊，芽族的彩色帳篷就在遠處，像綻放的花田點綴整片草原，白瑪就像以前做的那樣，她露出笑容，收緊馬腹，以最快的速度拋下車隊與柯爾克回到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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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瑪！跑那麼快回來，還以為妳受委屈了呢。」
　　「阿媽，我很好！」
　　「哪可能？妳這孩子從不讓人操心，如果真受了委屈，妳要說……」
　　「阿媽，我真的沒事。妳瞧。」

　　白瑪雙手一張，珍珠髮梳立刻讓阿媽看傻了眼。
　　「啊！這是！」

　　或許是那手工藝太過精緻，讓阿媽興奮地叫了聲，芽族女人們頓時都被聲音吸引過來，一個個圍在白瑪身邊，看的並不是她，而是她手上的珍珠髮梳；女人們興奮圍成了圈，每個都伸出手來想摸上一把，將白瑪嬌小的身影掩蓋了。
　　──當柯爾克隨後來到芽族時，看見的就是這樣驚人的畫面。
　　「……怎麼回事？」

　　「不錯啊，柯爾克！你可真是帶了不錯的東西回來！」帕卓走了過來，搭上柯爾克的肩膀，力道猛烈到將他幾乎是拖下馬來。帕卓咧嘴露出一口白牙，笑聲震天，將柯爾克用力摟在懷中，他心有餘悸地站穩身子，險些以為帕卓是要掐死他。
　　「髮草的採收還順利嗎？我上次帶了樣品到波玉，商家的反應都很好。」

　　「順利，當然順利，你想要多少有多少！」帕卓熱情地說著，突然又壓低聲音道：「但是，你們回來的不是時候……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自然是沒差，不過……」
　　「什麼？怎麼回事？」

　　「金央回來了。」帕卓尷尬地說著。「畢竟，因為那個嘛，出嫁的時間差不多……返鄉的時間自然也……」
　　「喔，在哪？」

　　「在樹園那。她在替德吉梅朵澆水呢。聽好，柯爾克，你先別讓白瑪先知道，我知道這很突然，萬一她沒準備好──」
　　「阿帕，你嗓門那麼大，我都已經聽見啦。」白瑪的聲音從人群裡鑽出，笑嘻嘻地接著說：「柯爾克上山前就想過會有這狀況了，確認我不介意之後，他才帶我回來的。」

　　帕卓瞪大眼睛愣了愣，粗厚的大手用力拍在柯爾克背上。「好啊！你怎麼沒告訴我？害我緊張得要死！」
　　柯爾克忍著笑意，只能連忙道歉。

　　隨後他們兩人來到族園，樹枝上，布條輕輕飛舞，顏色與果子一樣鮮艷，有新長的幼樹，也有即將枯死的老樹；柯爾克這才想起，族園似乎一直維持著穩定的平衡，只要有新生的果樹茂盛成長，必定會有同樣的老樹壽終正寢。在外人眼中，那簡直是芽族人「第二次死亡」。
　　那時候果樹會被砍掉，做成傢具、弓箭或飾品，成為族人生活的一部份。這樣的循環讓芽族人生生不息，在高原裡維持穩定的生活，每當柯爾克想起這件事，都還是羨慕不已。

　　因為，那很可能代表芽族人從來沒有「死」過。他們的生命化為食糧，延續族人的性命，並將精神永遠傳遞下去，以各種不同的形式支撐芽族人的生活。以這種方式過活的芽族人，不正是恰恰印證了「生」的真諦？
　　他著迷地想著，白瑪卻突然輕輕扯了他的手。

　　「柯爾克……你想，金央過得好不好？」
　　「等會兒問她不就知道了嗎？」

　　「也是呢，我有好多話要跟她說，我已經等不及了！」
　　看見白瑪那麼有精神的模樣，柯爾克不自覺鬆了口氣。

　　他們深入林子，果然看見金央蹲在地上，盯著一株幼樹瞧。在她身後站著一名高大魁梧的男人，身上穿著華貴的皮衣、戴著紅瑪瑙項鍊、長長的黑髮隨意紮成馬尾，剛毅的五官竟與金央有幾分神似，但柯爾克一看就知道他是丹巴──那原本該成為白瑪丈夫的男人。

　　「金央，他們來了。」丹巴似乎先注意到他們，於是伸出指頭輕輕碰了金央。
　　金央這才站起身來，看了看白瑪與柯爾克。露出一抹無奈的微笑。「唉呦，果然如我所料。好妹妹，波玉的生活怎麼樣？好玩麼？」

　　「姐姐……」白瑪咧嘴露出笑容，朝金央走了幾步。

　　但她臉色驟變，就連笑容也壓不住心底的激動，白瑪頓時淚如雨下，像個孩子大哭起來。
　　這轉變過於突然，讓所有人都愣在原處，只有金央一人走向她，將白瑪用力摟在懷中。

　　「姐姐！姐姐！」
　　「好妹妹，姐姐在這兒呢。」金央顫抖著聲音，也落下淚來，咬著嘴唇說道：「對不起呀，白瑪，是姐姐對不起妳……」

　　「嗚嗚──姐姐──」
　　或許是想說的話實在太多了，白瑪一時之間無法言語，只能拚命搖頭，雙手抓緊金央的衣衫不放，這是繼白瑪結婚之後，柯爾克首次看見她又落淚。果然，解鈴還需繫鈴人，當白瑪哭出聲後，柯爾克就明白她沒事了，不如說，她會沒事的。慢慢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