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十八 ✜ 坦白,真實的來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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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12-03
「方尋!」
方尋持刀擋在身前緩緩退後幾步,赤裸雙腳在泥土地上留下腳印,沿著皮膚表面滑落的水滲入土裡。
他看著方尋的眼睛,得知那雙皮靴在剛跌入水中企圖掙脫泰洛忒時不小心掉進湖裡,現在是撿不回來了。
「不許你跟過來。」方尋說完,轉頭朝著湖的另一邊拔腿就跑、頭也不回。
沒有聽他的警告,伊塔羅格仍然朝著漸漸遠去的方尋邁開步伐:「方尋!別過去!很危險啊!」他企圖叫住他,卻徒勞無功。
對方加快腳步快速朝著疏林的方向離開,胸前原本照明用的光因為離施術者距離太過遙遠,已經熄滅了。
方尋只能憑藉月光赤腳踩在草地上,湖邊的細小碎石讓他有點難受,可是靴子已經落入湖水也沒辦法。
「跟你們在一起更危險⋯⋯」他心想,接著便又忍著全身痠痛加速往黑暗的木林跑去。
「至少接近邊境的地方不會有其他人⋯⋯妖精不可能太靠近邊境的。」他想到伊塔羅格之前跟他說的事情,下一刻,他馬上甩甩頭把腦中思緒揮散。
別想他的事了,他告訴自己。
伊塔羅格因為力量流失加上剛才又使用法術阻擋泰洛忒的行動,身體非常虛弱,還來不及追上人類,手腕便已被泰洛忒伸過來的手一把抓住。
泰洛忒淡淡的、沉靜冷漠的聲音傳入耳中:「陛下。」
那一刻,伊塔羅格感覺到胸口緊揪了一下。
他背對著泰洛忒抽出自己的手,那一瞬間他彷彿感覺到:原有的一切事物都隨著自己這個動作,捨棄了他。好像⋯⋯又回到了那個時候。
艾諾克離去的時候。
只剩自己一個,孤單一人。
僅僅是那個感覺,真正的記憶仍然失落。
還是沒有想起來嗎?
那為什麼,心好痛。
伊塔羅格把自己的手按在胸前,緊抿著唇閉上眼緩緩吸了口氣。
泰洛忒再次呼喚他:「陛下。」
伊塔羅格輕聲道:「泰洛忒,告訴我,你到底是誰?」
泰洛忒露出疑惑的表情,「陛下為什麼這麼問?」
然而後者只是睜開眼,冷冷地看著他。就像在歌蘭達沼澤外的樹林裡時一樣。
他跪下,行了最初賜封時最大的儀禮,低聲答覆:「效忠於歌蘭達王權之人、陛下最忠誠的近侍。」
「永遠都是。」
他們之間沉默了片刻。
「泰洛忒,如果這是你所說的忠誠,那我寧願你不再效忠於我⋯⋯」伊塔羅格語氣聽來平靜。
泰洛忒愣愣地抬起頭,怛然失色,「陛下⋯⋯?」
「『掀起一場戰爭、把人類都殺光』這種事桑丹爾也可以做到,不是嗎?」
泰洛忒清晰地看見伊塔羅格的黯然神色,看見他對著自己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可那微笑哀痛悲切。
那樣的表情之下,多少的感情支撐著,泰洛忒其實都了解。
因此他才會選擇留在他身邊。
這麼多年,一直留在他身邊。
未曾離去。
「陛下,我絕對保證您的生命安全,不會讓您受到任何傷害。」泰洛忒雙膝跪在草地上,一身濕透也不在乎。任何事物都不可能否定伊塔羅格對他有多重要,因為許久之前—距今多少年前的事情他早已數不清—那件事影響了他整個命運。
「那方尋呢?」
「你打算對他做什麼?把它當成祭品是嗎。」
「一個人類之身,陛下何須如此擔心?此時此刻只有歌蘭達的存亡才是最重要的事。」
「泰洛忒,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陛下,現在和『以前』已經不一樣了。現在桑丹爾在各處的埋伏時時刻刻危及您性命安全,您不應該為了一個人類捨棄你自己!您是整個歌蘭達的支柱,整個王國⋯⋯」
伊塔羅格眼神飄渺,轉開視線不再看著泰洛忒。
「桑丹爾的人也會這麼想嗎?」他問。
「什麼?」
「你從未告訴我你名字後的姓氏,自初遇時到現在你從不願意說,一直以來我不曾過問。現在,可以告訴我嗎?」
泰洛忒曾經想過他們君臣之間總有一天會有這樣的一次談話,但是從沒想過,會在這個時刻。
也許從他做那個決定開始,就應該做好準備了。
反正遲早有一天會知道的,即使他只希望以近侍的身份待在伊塔羅格的身邊,可是兩人之間存在的那層隔閡卻永遠提醒著他:事實如此。
他掙扎許久,膝蓋因舊傷被壓迫時間長,令他有些難受。
「⋯⋯泰洛忒・薩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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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坦王,您有什麼吩咐嗎?」瑟里持著琉璃棍從王座之下直直朝著他走去,走上幾層階梯站在他身旁。口中之人正一手撐著頭無趣地把玩著一枚金質硬幣,聽見她的問話之後,又打了個哈欠。
「就是問問,泰洛忒情況怎麼樣了?」
「想必身為薩坦一族的事情已經暴露了吧。」
「烏狄的反應呢?」
「似乎不太驚訝,好像早就知道似的。」
「啊,也是。我就是看不慣他這種什麼天崩地裂、家國覆亡也無所謂的反應,好像一切都不干他的事一樣。」他感到有些厭惡地皺了皺眉,但下一刻表情再度恢復平靜。
「不過,發生有些意料之外的事。」
「哦?」
「人類直到被推入天鏡湖中那一刻才發現自己被欺騙。泰洛忒似乎利用了那名人類,找到伊古南的所在之處。現在人類是落單的狀況。」
薩坦王把金幣放到一旁的矮桌上,看向瑟里。
「那天鏡湖那邊的狀況如何?」
「對方回報,基本都準備妥當。只要您一下令,馬上就能得手,不過現在烏狄和人類並沒有同行,是不是需要重新調度?」
薩坦王喬了個舒服一點的姿勢,躺回椅背裡,懶洋洋地道:「不用,妳去決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