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楷昱做出選擇02

　　我收拾好包包，裡頭塞滿所有可能會用到的東西，水瓶、錄音筆、方格筆記本、無印良品的黑色原子筆、錢包、一條毛巾、手電筒和巧克力派，後來覺得手電筒可能用不到就拿出來放在一邊，手機則隨身攜帶。

　　我首先出發前往的地點是高雄市南海分局南海派出所，因為不趕時間，於是和平常一樣搭捷運到底站之後用走路的方式到警察局去。

　　會來警察局，是因為我想知道楷昱學長有沒有來這裡報過案，以及是否留下通報和結案紀錄，或許看一眼就能明白，楷昱學長是從何時開始與警察合作辦案。

　　一進門我就找到值班的員警詢問我們社團的報案記錄和那些登記在案的案子是否結案，幸好員警相當客氣，沒有因為我的魯莽行動而把我趕出去。

　　「你們社團應該都是由負責人線上報案，再由報案當事人親自來做筆錄，如果你想查詢報案或偵查的進度，可以上高雄市政府警察局的網站查詢。」

　　我照著值班員警的指示進入網站，但卡在「查看填單」的地方，如果要知道報案或偵查進度，得要先知道案件編號、報案人的姓名和信箱，後面兩項我可以推測學長留的是自己的名字和信箱，但案件編號應該只有報案人才知道。

　　「可惡，楷昱學長是笨蛋！」

　　一定要這樣罵一下，我才有動力繼續調查。

　　和員警道謝完，我離開南海分區，就近前往學校，先和教務處借了社辦的鑰匙，心想也許學長會把案件編號記下來藏在社辦某處，說不定就寫在社團記錄本上也有可能。

　　打開社辦的門，我從鐵櫃裡找出之前的社團活動記錄，對照過後發現，之前的記錄不是楷昱學長親手寫的，但這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案件編號，我一頁一頁仔細翻看，但一直沒有可疑的數字串，就連類似的一串英文或數字都找不到，社團記錄全是用簡潔的字句寫成，而且大多不具參考價值。

　　到此為止了嗎？我將社團記錄放回右手邊的鐵櫃中，接著查看左手邊的書櫃，裡頭擺滿楷昱學長常看的書，不知道是以前的社團留下的，或是他自己買來放的。

　　隨手抽出一本散文集，仔細地翻過每一頁，但裡面沒有夾著紙片，書頁上也沒有寫下任何文字，乾淨的就像是新書；接著我又挑了幾本書查看，但仍然一無所獲，直到翻開學長前陣子看過的書──

　　從中掉出了一張便條，上面寫了一串數字，心底瞬間燃起希望，但仔細一看，那上面寫的居然是我的電話號碼，而且書中的女主角正好就叫做「小萱」。

　　不知道罵了幾次「楷昱學長是笨蛋」，但這次我真的罵不出來。

　　──看來比起案件編號，我的電話號碼還是比較重要嘛。

　　我很討厭學長，因為學長總是瞞著我許多事情，就連喜歡我這件事他也不曾對我說過。

　　我將便條放回去，闔上書本，將社辦反鎖，也把我對楷昱學長的感情鎖在裡頭，然後來到門外。

　　沒想到那裡意外地站著一個人。

　　「曉萱，妳在找什麼？」

　　楷昱學長穿著群青色西裝外套，手上拿著午夜藍的平頂帽。

　　這時候我哪好意思說我在找案件編號。

　　「妳剛是不是說比起案件編號，妳的電話號碼比較重要？」

　　原來我說的話都被學長聽見了，說不定之前罵了楷昱學長好多句的笨蛋也都被他聽到了。

　　「偷聽別人說話真差勁。」

　　「是妳先偷偷摸摸在社辦翻東翻西，我想看看妳在幹嘛，不小心才聽到妳說的話。」

　　好吧，因為這是事實，所以沒什麼好爭論的。

　　「先不說這個，學長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手機泡水，早上到手機行辦了新的門號，有事想和妳說，但沒有妳的號碼，而且妳很少用電腦，想到之前好像有把妳的號碼抄下來當成書籤夾在書裡，所以就回來找，結果去教務處，發現社辦鑰匙被借走，就猜或許是妳來社辦找東西。」

　　學長拿出新手機，說那是姐姐提前送他的生日禮物，要我輸入電話號碼。

　　我輸入完號碼之後，把手機還給學長，然後說起我出現在這裡的緣由。

　　「我是想起學長之前說案子結不了的事情，懷疑學長之前向警局報案，但案子沒有結案，所以想調查看看。」

　　「妳還真是亂來。」

　　早就知道會被學長斥責，所以一點都不感到灰心，只是我沒想到學長後來又補了一句。

　　「但是很努力。」

　　我的心瞬間變得暖暖的，說不出話來。

　　學長接過社辦鑰匙，再度打開社辦的門。

　　「天氣很冷，先進來坐吧。」

　　我坐到平常的位子以後，學長為我泡了紅茶。

　　「之前的事……手機的事，真對不起！」

　　「沒關係，手機本來就壞了。」

　　「真的嗎？」

　　「嗯，看起來沒壞，可以開機也能上網，能撥號碼打出去，但就是收不到訊號。」

　　難怪那天怎麼打都無人接聽，後來掉進水池裡，就更不用說了。

　　「但還是對不起，我居然那樣逃走，害學長變成變態。」

　　楷昱學長臉瞥向一邊，接著捧著肚子忍不住笑起來。

　　「幹嘛笑啦！」

　　「老實說我不在意，要說對不起的人應該是我，妳向我表明了心意，我卻沒辦法回應妳。」

　　我們兩個人都陷入沉默，學長指的應該是那天我抱著他說喜歡他的事，還有他即將和姊姊一起出國的事。

　　「哈哈哈……那樣的話就沒辦法了。」

　　能夠像這樣待在一起的日子也不多了，我用笑聲掩飾尷尬，但是心裡很寂寞。

　　兩個人都喝了一杯茶，暖過身子以後，學長才開口說話。

　　「我想聽聽妳說來到這裡的經過，畢竟只要我們在一起，就永遠是搭檔。」

　　見我沒反應，學長耳尖發紅，一定是意識到自己說了很讓人不好意思的話，雖然覺得學長這樣很可愛，但我也很害羞，所以配合學長，我把我今天早上的行動主動告訴了他。

　　「原來如此……這麼說起來，我向南海派出所報過的案子，應該全部都結案了，如果沒有全數結案，我也不好交代說下學期要解散社團。」

　　「說的也是……難怪才找不到案件編號啊。」

　　「即使有案件編號，我也不會放在妳能輕易找到的地方。不過，如果妳說的是阿流他暗戀的對象的話……那是兩年前的事，當時報案的人是我和他沒錯，但我們沒有拿到登記聯單。」

　　「咦？」

　　「社團裡有人失蹤，當時是我和阿流主動到警局備案，但因為我們不是當事者家屬，填失蹤人口登記表的人不是我們，所以我們手上沒有單子。

　　不過，我和阿流作完筆錄之後都有加入隨後的搜查，只是時間一拖長，大家漸漸放棄希望，連家屬都放棄了，只有阿流直到一個月前，還會持續翹課去找人。」

　　說他是值得尊敬的不良學長，我真該遭天譴。

　　「流之學長好可憐……沒辦法見想見的人。」

　　「他告訴妳了？」

　　「他只有說他沒辦法再見到那個人，但很想念她。」

　　「嗯，阿流他相信那個人還活著，常跑圖書館找新聞，也比對了這兩年所發現的無名屍，但都沒有符合的對象。」

　　「楷昱學長還知道些什麼嗎？」

　　「難道妳想調查這件事？」

　　學長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就像是在說找到那個人是不可能的事一樣。

　　「剛剛學長不是說，只要我們在一起，就永遠是搭檔嗎？或許你和流之學長沒注意到的地方，我會注意到啊。」

　　「但是……阿流也和妳說了，要是繼續調查下去的話會有危險。表示他為了見那個人，努力尋找線索，但是最後發現失蹤背後埋有隱情，知道繼續調查會有危險或是已經被威脅封口了。而且你說他的說法的是『即使調查也見不到面』，而不是『無法見到面』。我認為像他那麼優秀的偵探，不可能找不到他想找的人，恐怕是知道了下落，但沒辦法碰面吧。」

　　「而且，」楷昱學長又補充說明：

　　「偵探不做違法的事，失蹤人口的協尋請託只有家屬能夠提出，這是對家屬的尊重，我們沒有資格擅自介入調查。」

　　「那流之學長呢？他不是直到現在都還在找那個人嗎？」

　　我不服氣地說，然而學長卻說出了驚人的事實。

　　「那個人和阿流有血緣關係，而且家屬無償委託他調查，也就是說，即使家屬放棄，阿流還是持續調查那個人的下落，現在接手這個案子的人是阿流，我們無論如何都不能插手。」

　　「學長，流之學長想找的那個人到底是誰？」

　　「抱歉……不能透露讓妳知道。」

　　所以，我什麼也不能做嗎？

　　「學長，如果說流之學長知道繼續調查很危險，那為什麼他不乾脆放棄？讓家屬委託更有能力、更值得信賴的徵信社去調查不是更有機會找到人嗎？流之學長就那麼有自信能夠找到那個人嗎？難不成──」

　　「曉萱，不能任意揣測，我們沒有這個資格。」

　　「對不起。」

　　無論做什麼事都綁手綁腳的，這個樣子好不自由、好討厭。

　　「雖然沒有資格……但在解散社團之前，我也不想要留下遺憾，或許我們可以試試看，但要盡量在不違法的狀況下去調查這件事。」

　　我抬起頭，眼眶不自覺發熱。

　　「而且總覺得，和曉萱一起調查的話，或許會有新發現，一想到這件事我就很興奮。」

　　楷昱學長移開視線，雖然他的語氣很冷淡，但我知道學長說的是真心話，我的心臟跟著狂跳，因為太開心了。

　　──學長他果然沒有討厭推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