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 雪夜伏影,白馬飛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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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10-17
《獨孤傳人》第八章 · 雪夜伏影,白馬飛崖
夜色沉沉,雪勢未歇,天地間化成無邊的蒼白與幽暗。寒風穿林鑽雪,如獸鳴嘯,聲聲低沉又急促,像在催趕獵物奔逃。
破廟外,黑風雙煞的身影如兩道夜梟之影,從半空疾掠而去。廟門的殘雪被猛風捲起,化成細密的冰針向四散飛去。
獨孤願翻身躍上小白馬,動作迅捷,幾乎沒有在雪地上留下痕跡。黃蓉被他托上馬背時肩頭一抖,鮮血已透過衣布沁出,在夜色裡顯得觸目驚心。小白馬四蹄一踏,便衝進白茫茫的雪幕之中,馬蹄聲起起落落,不過片刻便被呼嘯的風雪吞沒。
黃蓉雙臂緊抱馬頸,身形搖晃,唇角溢出一絲血線。獨孤願坐在她身後,一手緊握韁繩,一手環住她的背,聲音沉穩卻壓得極低:「傷勢如何?」
「沒什麼……只是這毒……來得有些快。」她的聲音帶著急促的喘息,透著虛弱。
獨孤願垂眸一看,只見她肩頭衣襟被血染得發黑,血色之中滲出一圈詭異的青紫,宛如蛇鱗般迅速向外擴散。他心頭一凜——那是梅超風毒鞭的痕跡,且毒性已深入血脈。
「不能在平原停留。」他的語氣斬釘截鐵,目光迅速掃過四周的白林與坡道,「得找地方暫避,一邊走一邊解毒。」
黃蓉嘴角微翹,笑得有些勉強:「有你這樣的護花使者,死了也值了。」
獨孤願沒有接話,只淡淡道:「少說話,留著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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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林東數里之外。
梅超風踏雪疾行,身影緊貼地面掠過,像一道隨地形滑行的黑影。她忽地半蹲下身,指尖輕輕按在一個馬蹄印上,細細感受壓痕與雪質的變化。
「蹄跡壓得很深,這裡停過。」她眯起眼,像是自言自語,「短暫休息……小賊對這地形不熟,方向已亂。」
風聲裡,一道黑影自林間閃出。陳玄風的身形疾若流電,在她面前停下,壓低聲音道:「北面有兩道馬痕,像是故意做的假路。」
「哼,一深一淺,沒載重的那條就是假跡。我去判正路,你去截北林。若發現蹤跡——」她眼神一冷,「——立刻放信號火箭。」
二人對視一瞬,話不再多,身影一分,宛如兩隻夜梟無聲地沒入雪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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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越下越大,天地渾成一色。
獨孤願引馬轉入林間小徑,樹影被厚雪壓得低垂,枝頭偶爾落雪,劈頭砸在肩上,帶來一瞬的刺骨冰涼。前方的坡道陡峭,雪面光滑,小白馬的蹄子頻頻在冰層上打滑。
他抬頭望向霧氣深處,隱約有一道被冰封的古澗,心中一動:「那澗水冬天結冰,若能渡過,也許能暫時阻住追兵。」
「撐住,我帶你過去。」
黃蓉的視線漸漸渙散,四肢如墜冰窖,唇瓣失去血色,但她仍咬唇點了點頭。
小白馬似乎感應到背上二人的急境,未待催策,便主動加速。踏上冰面的那一刻,冰層低低呻吟,傳出細碎的裂響。獨孤願揮劍劈開低垂的冰枝,耳後,雪地的踩踏聲仍緊緊相隨。
忽然,林間傳來兩聲尖銳長鳴——
信號火箭!
獨孤願心口一沉:「他們分開追蹤,方向判得極準……不出半刻,必被兩面夾擊。」
「走……走不掉了嗎?」黃蓉的聲音已帶著迷糊,懷中那匹黃布從指間滑出一角。
獨孤願單手收起黃布,另一手猛勒韁繩,馬頭猛地一偏,轉向西南的深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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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超風掠出林間,遠遠便看到冰澗對岸的一連串馬蹄印,眼神微變:「這女子騎術不錯?」
陳玄風從另一側現身,冷聲道:「不像,她傷得不輕,應是男子負重逃走。」
「那就逼他棄人。」梅超風的聲音冷得像冰層裂縫,「我要看看,他是不是真有本事保兩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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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林曲折,山勢愈加險峻。
小白馬的喘息漸重,鼻尖噴出的白霧在寒空中轉瞬即散。黃蓉的身子在獨孤願懷中越來越沉,他一邊以內力護住她背心的心脈,一邊四下張望,額頭的汗珠在寒風中迅速結成細冰。
忽然,他想起西南山崖之後,便是劍谷密道的隱蔽入口。
「若能翻過去,就能回谷中請師父救她……」
然而,當他策馬至崖口時,風雪間露出的景象,卻是白霧翻湧、深不見底的萬丈絕壁。積雪厚得像一道天牆,遮掩了真實的邊緣。小白馬的前蹄剛踏近崖緣,便本能地一顫,耳朵往後貼緊,鼻尖急促噴氣。
獨孤願眼神一沉,忽然猛勒韁繩,將馬硬生生拉停。馬蹄在雪地上犁出深深兩道痕跡,雪沫飛濺。他沒有立刻飛崖,反而扯轉馬頭,沿著崖邊退回了數十步,直到地勢相對平整、積雪結實為止。
黃蓉被這突然的動作震得一怔,扶緊了馬鞍,氣息急促:「你……這是做什麼?」
獨孤願回首看了她一眼,眼神中透著一種決斷的光,沉聲道:「黃姑娘,要賭一把嗎?」
她怔了怔,勉強抿嘴一笑:「我都傷成這樣了,還有別的選嗎?」
獨孤願目光微動,低聲道:「抓緊我,閉上眼。」
話落,他雙腿一夾馬腹,猛拉韁繩轉馬身迴向崖口。小白馬前蹄抬起,在雪地上高高揚起一線雪霧,隨即被他猛然一聲低喝壓下——
「走!」
那一刻,小白馬彷彿明白了主人的意圖,肌肉瞬間繃緊,四蹄在雪地上連踏數步,速度急驟提升。蹄聲在厚雪上悶響,越來越快,呼吸與心跳被風雪吞沒,天地之間只剩下疾馳的轟鳴與逼近的崖緣。
黃蓉緊緊摟住他的腰,額頭貼在他背上,能聽到他心口穩而有力的跳動。每一步都像踏在刀鋒上,卻沒有一絲遲疑。
風聲呼嘯間,崖口已在眼前——
獨孤願雙手一收韁繩,身形前傾,低喝一聲:「飛!」
小白馬長嘶一聲,四蹄同時躍起,帶著兩人破開雪霧,凌空越出崖緣!
崖下萬籟俱寂,唯有風聲在耳邊嘯鳴。
小白馬凌空越出的一瞬,天地似乎都靜止了——
風雪在耳側拉成一條細線,胸腔被冰冷的氣流壓得緊縮,四周只剩下白茫茫的深淵在急速逼近。
下一瞬,重力猛然拉扯。
「轟——!」
馬蹄首先觸雪,厚雪被硬生生踏裂,炸起一片刺目的白霧。獨孤願感到全身一沉,小白馬的後蹄陷入雪層,整個身軀向前翻倒。
他眼神一冷,瞬間鬆開一邊韁繩,左臂緊緊抱住黃蓉,右手反撐地面借勢翻滾,背部重重砸進鬆雪之中。雪的冰涼透過衣甲直侵骨髓,瞬間讓他喘不過氣來。
小白馬在側方翻滾兩圈,蹄聲悶響,將一大片雪浪拍得四散。雪沫混著寒風劈面而來,像無數冰針打在臉上。
黃蓉悶哼一聲,被他死死護在懷裡,雖未再受撞擊,但震力仍令她胸口一悶,呼吸急促。
他顧不得疼痛,立刻側身翻起,視線穿過飛舞的雪霧——前方是一處天然陷落的雪窟,口如獸咽,內裡幽暗,積雪層層堆壓,彷彿能將聲音吞沒。
再不多想,他一個縱身,拉著小白馬直衝雪窟。馬蹄在冰雪間急促踏動,踏破雪層時傳來「咔咔」的碎響。
跨入雪窟的剎那,四周的光線瞬間被吞沒,只餘幽暗與冷冽。腳下雪層鬆滑,三者一同向內滑落,雪粒像細砂般不斷湧下,耳邊盡是低沉的「嗡嗡」迴音。
「嘭!」獨孤願背部撞上窟內斜壁,冰層上的寒意像刀一樣劃過肌膚。他一手護住黃蓉的後腦,一手在牆面借力,再度翻身,硬生生將二人的姿勢轉到自己在下方,替她擋下第二次衝擊。
終於,三人重重陷進一片相對平緩的雪地,四周風聲驟然一靜,只有胸腔劇烈起伏的呼吸聲與雪屑簌簌落下的聲響。
獨孤願的肩背一陣劇痛,呼吸間都是冷冽的雪氣。他低頭看黃蓉——她的臉色蒼白,但氣息還在,只是眉間的青紫痕跡已更深。
他心頭一緊,扶她靠在雪窟的石壁上,動作極快地取出布包中的止血藥粉,撒在她的傷口上。鮮紅的血在白雪上蔓延開來,很快被染成淡粉色。
「撐住,再撐一下……」
黃蓉半睜著眼,視線模糊,看到他額頭上掛著冰珠與汗水交融的光點,胸口忽然一暖,喃喃道:「你……好傻……」
獨孤願沒有回答,指尖卻更用力地按住她肩口的止血點。
雪窟外,風聲低沉如獸伏,崖頂的世界已遠得像另一個天地——而這一片被厚雪掩埋的隱秘空間,將成為他們與黑風雙煞之間,唯一的屏障與賭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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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窟外,四野重歸死寂。
遠處崖頂,陳玄風與梅超風並肩而立,俯視著下方白茫茫的一片。
「他們跳下去了?」梅超風咬牙。
陳玄風冷聲道:「此崖深有數十丈,馬與人同摔下去,就算不死,也斷難遠走。」
他轉過身道:「先找遺物,也許能找到經書的下落。」
「沒有屍首,我也要挖地三尺,把他們找出來!」梅超風的聲音如同寒冰開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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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雪仍未止。
獨孤願靠著黃蓉坐下,把外袍嚴嚴地裹在她身上,靜靜看著她的臉色漸漸平穩。她的唇角似乎微微上翹,像在夢裡低語。
「你要活著……」他低聲道。
雪花飄落,寒夜如墨,天地靜止。
而命運的洪流,才剛剛轉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