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本章節 3340 字
更新於: 2025-10-15
張秀雅帶沄濤來到廚房,不愧是別墅級別,沄濤雙眼一亮,烹飪器材應有盡有,好幾層的冰櫃擺放多種食材。
「我對廚藝一竅不通,這裡也只有婆婆會使用,剛才經過同意了,想怎麼發揮隨便你吧。」
張秀雅靠在旁邊的櫥櫃盛水飲用,沄濤則將心臟拿出來放在木質的砧板上,拉開抽屜端詳五花八門的菜刀,他轉頭問道:「張千金對飲食有何偏好?」
「沒有。」
「我要香煎。」
坐在餐桌的陳欣怡翹著兩腳椅對張秀雅說著。
「畢竟是我的心臟,我想決定用什麼方式讓妳吃。」
「妳確定?」
「反正我又阻止不了妳幹這種事,起碼提出我的建議,採不採納取決於妳囉。」
「嗯。」
張秀雅看著空無一人的餐桌說話,在旁的沄濤眉頭微蹙,似乎理解了什麼。
「張千金是在跟誰說話呢?」
邊磨刀邊詢問著,在沄濤的職涯路上總會遇到千奇百怪的顧客,所以張秀雅的言行舉止看似異於常人,但他覺得稀鬆平常。
「心臟的主人。」
這答案令他很滿意,很久沒跟這類型的人交談了,距離上次還是幾年前去精神病醫院解剖自殺的病患時,旁邊的室友對著角落不停辱罵,可角落根本沒人,精神分裂症的典型症狀。
向來見張秀雅這般模樣的人,無一不是投來異樣眼光,甚至流露憐憫神情,可為何那種感覺,卻比嘲諷自己更來得可恨?
張秀雅極度憎恨旁人對她的憐憫,宛如宣告她就是個需要同情的對象,她可是張秀雅,同情在她眼裡皆是貶抑。
「為什麼,你能如此冷靜 ?」
「嗯 ?」
她很是意外,這傢伙打從剛開始交談就對她毫無芥蒂,那怕是陪伴多年的婆婆與莫叔多少也會畏懼她,但這人絲毫沒有那種感覺,把自己當正常人看待,這點深深吸引張秀雅。
「我的責任是滿足每位顧客需求。」
「無論什麼要求 ?」
「只要價錢合理。」
張秀雅聽聞,莞爾一笑,這可能是遇見知己的感覺,讓她格外自在。
鋒利刀刃順著心肌外層薄膜,逐步削去多餘的脂肪與結締組織,他笑問道 :「您可想好如何享用這道料理 ?」
「我想吃香煎。」
「香煎...明白了,那我們先來做去腥的動作,畢竟臟器的味道並非任何人都能接受,所以這個醃製的動作格外重要。」
將心臟放在木碗並撒下鹽與胡椒,淋下半匙橄欖油,再從菜籃拿出一顆洋蔥,剝皮切丁一刀刮入木碗,接下來便是搓揉環節,兩手藉助橄欖油的潤滑,讓鹽與胡椒遍布塗抹整顆心臟,少許紅酒醋入味封蓋靜置半小時。
這段時間,沄濤從櫃架拿出鑄鐵鍋,打開大火進行熱鍋,幾分鐘過去,於鍋上滴了幾滴水,水滴落在鍋面發出滋滋作響,轉為中小火,熱鍋也算告個段落。
「醃製需要一點時間,我們來做醬汁。」
一樣從菜籃拿出洋蔥,再到旁邊的木櫃挑出數罐香料放在備料區,張秀雅眉頭微蹙,怎麼吃個東西還這般大費周章,或許看出他的心思,沄濤端詳瓶罐的成分時,說道 :「一道料理製作,從食材挑選到火候控制、調料搭配及烹飪順序等,每個環節緊緊相扣,缺一不可,同時也造就料理獨特樣貌,是美與肉的詮釋。」
「美與肉的詮釋 ?」
張秀雅雙眼一亮,像是觸發什麼開關,反覆思考這句話的涵意。
沄濤微微一笑,將洋蔥對半並切丁備料,奶油丟入鑄鐵鍋,融化散發陣陣奶味,洋蔥入鍋爆香,炒至金黃色澤後倒入紅酒醋,撒下迷迭香粉末,鍋鏟來回推移,讓味道均勻散布。
「你喜歡做飯啊?」
「應該說是興趣。」
「什麼時候開始的 ?」
沄濤聽聞愣了片刻,搖頭說道 :「您問太多了。」
「......」
既然他不願透漏,張秀雅也不想多問。
待醬汁完成已是半小時後,沄濤拿出密封的心臟放在砧板,外部黏稠的醃製醬襯托整顆心臟的光澤,主廚刀小心翼翼順著肌肉紋理向左橫切,分半的心臟再逐一切成片狀,擺放在長白盤子上。
再次開火熱鍋,丟入奶油塊將其融化,手握鍋柄逆時針緩慢畫圈,直到化開的奶油覆蓋平底鍋,不鏽鋼長夾將心臟一片片放入鍋中,肉質輕觸鍋面的美妙音律,是聽覺與視覺精彩的饗宴。
「這時的火候十分重要,肉質與口感完全取決煎烤的時間,通常這樣的厚度在煎烤的時候不宜過長,否則肉質會過於乾柴,口感也會受到影響。」
「嗯嗯。」
張秀雅點頭如搗蒜,似乎很投入其中。
約莫煎烤兩分鐘,翻面繼續煎烤,此時原先那面已煎熟成褐黃色澤,待另一面煎熟便將平底鍋傾斜,油汁匯集至鍋邊,舀起油汁反覆淋在肉片上,讓肉片充分吸收肉汁的鮮甜。
「是時候起鍋了。」
關閉爐火,沄濤用不鏽鋼長夾將肉片逐次堆疊在盤子,環繞疊放製造層次感,最後堆成一朵玫瑰形狀,拿來剛才調製的醬汁,用醬汁匙在盤子邊緣弧形點綴,最後在花的中央放上迷迭香,他微微一笑。
「這道料理,呈現給您。」
沄濤將餐點放在餐桌,並放上刀叉及紙巾,坐在張秀亞對面靜等她的享用。
「老實說,這樣我有點壓力。」
被一個陌生人盯著用餐確實失禮,沄濤自覺失態便起身回到廚房收拾鍋具。
「請好好享用。」
留下張秀雅一人在餐桌與眼前的香煎人心乾瞪眼,嚥下幾口水,就算有股衝動,但她終究還算是非分明,吃人肉這種荒唐之事,多少也會猶豫。
顫抖的手緩慢移動叉子面前,忽然被猛然抓住,撇眼一看竟是姚惠。
「妳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
「......」
姚惠已經死了,是幻覺,這只是幻覺。
張秀雅在心底默念著,宛如某種咒語,試圖撫慰她恐懼的不安感,但念頭越是如此,緊掐的手腕也越加用力,姚惠附耳低語道 :「這一口下去,就沒辦法回頭了。」
「我知道,但我必須這麼做。」
「為了什麼 ? 妳做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 ?」
姚惠語氣有些高亢,這樣卻禿顯張秀雅異常的冷靜,她緩緩扭過頭看著姚惠,那眼底詭譎令人發毛。
「妳不會明白的。」
說完便拿起刀叉切下一瓣玫瑰,送入口中。
「妳 ! ? 」
姚惠怒搧張秀雅一巴掌,縱使臉頰泛起紫青掌印,嘴裡的人心依然被咀嚼吞下,她兩眼呆滯,此舉讓姚惠看得一臉茫然,難道這一巴掌把腦子打壞了 ?
張秀雅忽然抿了擠下嘴唇,難道她是在...回味 ?
「這味道...」
風塵已久的記憶被悄悄打開,熟悉的味道並非食物的美味,而是人肉烙印在張秀雅大腦的反射,那種瀕臨死亡時,唯一讓她活下來的氣息。
「唔...」
一股噁心感直衝嗓子,沒忍住的張秀雅嘔吐一地,在廚房的沄濤見狀連忙過來關切。
看來她不能接受啊...沄濤心裡這麼想著,感覺有些失落。
「可能您還沒準備好食用這種食材,不如我們...」
「不...不是。」
張秀雅狼狽拿桌上的餐巾紙擦去嘴角的嘔吐物,深深吸了幾口氣緩和,並接下去說道 : 「我想起某些往事,不好的往事。」
「跟食材有關 ?」
沄濤眉頭為蹙,但眼神滿是期待。
「...嗯。」
中獎,他鬆口氣,但要讓張秀雅主動說出過往卻沒想像中容易,這種是也不急於一時,必須從長計議,幫忙清理完現場,沄濤本想將香煎人心收走,才剛伸手就被制止,他滿臉狐疑盯著張秀雅。
「我還要吃。」
沄濤愣住,這張千金在玩什麼花樣 ?
「您確定 ?」
坐挺身子的張秀雅用桌上的飲用水先除去口中的異味,並用行動證明她的決心,只見她握起刀叉切下剛才令他作噁的食物,一口、一口再一口,細嚼慢嚥在吞下,沒錯,她真的吃了進去。
「太有趣了。」
沄濤低聲驚呼,眼前的張秀雅竟用一種極為端莊且嚴肅的模樣享用著美食,但雲濤看不到的是張秀雅為何盯著空無一人的對面。
「我的心臟好吃嗎 ?」
「......」
眼前是陳欣怡,她雙手托著下巴與張秀雅對視,而這個問題卻懸在那,因為張秀雅絲毫不願答覆。
「好歹也說一下好不好吃吧。」
「看她剛才吐成那樣,好吃才有鬼。」
在旁的姚惠翻了白眼,兩人就這麼坐在張秀雅對面看她吃著禁忌的料理,直到最後一片花瓣送入口中並順著咽喉滑動後,她用新的餐巾紙擦拭嘴上的醬汁,並將刀叉放回原來的位置。
「我吃完了。」
眼神堅定,沒有任何驚恐與不安,彷彿剛才吃的是再正常不過的食材,沄濤來到張秀雅身邊收去餐盤及餐具,並俯身問道 :「張千金可滿意今日的餐點 ?」
「嗯,就是有點鹹。」
「......」
沄濤尷尬一笑,對外行人還是別過多的苛責,而先前嘔吐的事自然是隻字不提,直到告辭張家由老婦送行時,他才私下詢問,而老婦露出驚恐的神色示意他別過多試探。
「我們家小姐有個悽慘的過去,你就別再問下去了,小心惹禍上身。」
「惹禍 ? 惹什麼禍 ?」
「就是...」
「婆婆。」
看著大門樓梯底下的兩人,張秀雅冷不防叫了一聲,這差點沒讓老婦嚇到心臟病發,好在只是張秀雅要回房休息特地前來告知不用幫她準備晚餐。
「所以您能告訴我會惹上什麼禍嗎 ?」
沄濤似乎不想放棄剛才的話題,但老婦只是揮了揮手嘆口氣。
「罷了,總之跟我們家小姐相處注意分寸,不然我不好跟老爺那頭交代。」
「我會的,您放心,先告辭了。」
惹什麼禍,當然也只有殺生之禍,但沄濤又怎會不知曉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