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歐奇幻短篇】諸神黃昏：放逐樂園(九)

短篇-諸神黃昏：放逐樂園(九)

飄逸著灰黑色霧氣鬃毛的死靈馬踏過冥界荒蕪土地，激起揚塵，一隊來自黑暗精靈部族組成的騎隊高舉著黑底旗幟上方繡著銀色的寶劍，一路往冥河中游的人類聚落前進。
他們是霍德爾底下的士兵，奉命去尋找未納入海拉麾下的靈魂聚集地。
自解放結霜之地的靈魂以來，霍德爾在冥界徵集想要反抗海拉的勢力，不滿海拉統治的人類、矮人與巨人和已經墮落所以死後靈魂無法回歸生命樹的黑暗精靈，逐步集結成一支擁有五千名兵力的反抗軍。
但是面對海拉手裡由千百年來累計下來數量根本無可估量的亡靈軍隊，還遠遠不夠。
根據情報，海拉還與現任的約頓巨人族領袖赫里姆合作，手下擁有一支裝備精良的巨人部隊，不是他們這些東湊西湊的雜牌軍隊可以比擬的。

霍德爾騎著一匹燃燒著漆黑火焰的駿馬步入軍營，駿馬甩了甩腦袋，從鼻孔噴出黑色的鼻息。牠是冥界珍稀的不死生物「死靈夢魘」，牠們的特性能夠無視地形差異，踏上接近九十度垂直的陡峭絕壁仍能如履平地，死靈的身軀能免疫絕大多數的物理打擊。
霍德爾緩緩勒住韁繩，從馬背上躍下。
原先充斥在軍營中的嘈雜聲一瞬止歇，所有士兵的目光都隨著他步入軍營最大的營帳。
在霍德爾前方守衛入口的士兵立刻掀開營帳，聲音鏗鏘有力的通報。
「阿斯嘉特的霍爾德爾到訪。」
帳內的氣氛比外頭更加沉重，這裡雲集了冥界各方勢力的首領。
一張材質粗糙的石桌中央擺放著以羊皮與墨水繪製的冥界地圖，散發綠色螢光的寶石標示著海拉的據點與軍力配置。還未討論到戰場使用的戰術，四名首領已經在這張石桌前劍拔弩張。
人族的首領中，一位帶著寬劍的戰士怒聲拍案：「你們沒聽到最近死去的人傳來的消息嗎？」
「光明神失蹤，天上的陽光也跟著消失了，酷寒的風雪從北方入侵整個中土大陸，在死去的人數大量增加之前我們就該直接衝上悲嘆山脈，別再浪費時間！」
一位鬍鬚焦黑、身軀壯碩的矮人領袖背後揹著一把赤色大斧，嘲笑著反駁：「衝鋒？呵哈哈哈，你小子是死時撞破腦袋了嗎？沒有堅固武裝還想對上約頓巨人，我看你連那些大個子的腳指頭都擋不住。」
「我等也不同意衝動行事。」冷酷又帶著一絲磁性的聲音從角落傳來。
站在角落一處的黑暗精靈全部披著黑色的斗篷、眼神如鷹，領頭的黑暗精靈代表插話：「軍力相差太大，即便犧牲大部隊能突入海拉的宮殿也堅持不了太久。」
坐在另一側，體積佔據半個帳篷要彎下腰來才不會讓頭撞到樑柱的巨人領袖，開口不耐煩地大罵，聲音如雷鼓：「吵死了，你們這些小小人，把我們召集起來的阿斯嘉特代表還沒說話呢。」
營帳內火藥味十足，你一言我一語爭執不休，彷彿下一秒就要翻桌互掐。
霍德爾坐在主位，聽著眾人的爭吵聲，只感覺頭殼泛疼。
不善言語的他遲遲未開口，外錶板著一張樸克臉，實則內心正在努力地思考當初神王奧丁是怎麼讓所有人平靜下來的。
就在此時，一直站在他身側的伯雷克忍不住開口。
牠拍打的翅膀聲音高亢且尖銳，立刻吸引眾人的注目：「好了！你們這些傢伙，到底是來開會的還是來辦比武大賽的嘎？」
「我們兵力只有五千人，而海拉的兵力無窮無盡、要多少有多少，要是自己人還打起來，你們乾脆就讓海拉再關回牢裡去算了嘎嘎嘎。」
原本還在扯領子互相責罵的眾人瞬間安靜了下來。
有人在聽見他的話後想發怒，卻見出聲的是站在霍德爾身旁的渡鴉，明白對方是阿斯嘉特神子的心腹，尷尬地乖乖坐回原本的座位。
「伯雷克，謝謝你。」在牠身邊的霍德爾小聲地對伯雷克道謝。
伯雷克聞言，忸怩地撇過頭，渡鴉難得被人誇獎有些害臊，不敢回頭看霍德爾的臉。
經過暫時的中場休息，諸位首領繼續以地圖上的資訊討論兵力配置。
想要成功打贏這場幾乎是一面倒的戰爭，幾位部族的領導一致認為只能發動突襲。於是他們決定讓大部隊在比良坂伏擊海拉的軍隊，聲東擊西轉移海拉的注意，小部隊精銳人馬跟著霍德爾直接從後方攻入海拉位於悲嘆山脈上的宮殿。
會議結束，霍德爾走出營帳。歐菲納坐在木箱上踢腿，看到等待許久的霍德爾跳起來，走上前去。
「會議還順利嗎？」
霍德爾點點頭，跟著歐菲納一起往訓練場走去。
之前被海拉的幽冥戰士追捕四處逃亡的日子裡，霍德爾都會跟歐菲納對練來鍛鍊自己的劍術，在營地擅長劍術的英雄越來越多後，霍德爾跟歐菲納練劍的時間也少了很多。
歐菲納說是他的劍術進步誇張的神速。自己已經在霍德爾手下過不到三招了。
「你真的要帶一小隊人馬就闖進海拉的宅邸嗎？這會很危險，霍爾…」歐菲納拉著霍德爾的衣袖，望著他的表情憂心忡忡。
「我們的兵力使我們沒有多少選擇。」
「她的目的是捉住我，如果真的有危險，我會跟其他人分頭行動，引走敵人。」
天生被黑暗所眷顧的霍德爾擅長在夜晚隱匿行動，遇到危險時能以自己為誘餌支開海拉的爪牙，再讓他自己一個人逃脫。
更重要的是，他不管如何都必須確認巴爾德爾是否被海拉囚禁在宮殿裡。
「那好，我也要一起去！」
歐菲納見勸說無效，開始撒潑賴皮，讓自己也能跟著他們一起去。
論口才，霍德爾是說不過她的。
歐菲納拍胸脯，再三保證會在危險來臨的時候拋下霍德爾自己先逃走，霍德爾最後才勉強同意歐菲納加入。

★

比良坂戰役打響。
冥界的反抗軍用落石切斷了海拉軍隊的行軍路線，將主力軍隊拆分成兩塊，機動力較強的騎士與黑暗精靈在比良坂跟海拉的先頭部隊打起游擊戰。
霍德爾一隊十五人，在黑暗精靈弓箭手的掩護下，騎著死靈夢魘登上城牆，打昏在城牆上巡邏的前哨守衛，順利潛入海拉的宮殿。
海拉的宮殿聳立於悲嘆山脈的斷崖之上，石磚在冥界白霧中的綠色鬼火照射下反射出蒼白的暗光。階梯與樑柱上的浮雕的不是以石頭雕刻而成的花紋，而是一張張死者掙扎扭曲的面孔，被粗暴的鑲嵌其中。
一行人看到這些死者的下場，內心不自主地會想著他們到底被海拉困在這裡多久了？
令人不寒而慄。
他們小心翼翼地查看四周，魚貫通過雕花拱門，進入海拉宅邸的前院。
前院是一片被霧氣覆蓋的廣場，石板縫隙間滲出冥河般的水流，映照著幽藍的微光。
而就在這詭譎莊嚴的宅邸入口前，一頭龐然的黑影佔據所有人的視線。
那是一頭高達十二米的巨龍，漆黑的鱗片宛如鐵鑄，背脊兩側伸出的尖刺如同成排的長槍，猙獰恐怖。牠的雙翼半展，遮蔽住半片廣場，薄膜狀的龍翼上猩紅的紋路彷彿正在流淌著的血液。
巨龍的雙眼閃爍著紅光，望向庭院四周。
在場的人生前都聽過一則有關惡龍的傳說——
「法夫尼爾」是一生都在瘋狂囤積財寶的貪婪巨龍。牠被英雄齊格飛擊敗，死後靈魂被海拉奪走，成了冥府的看門者，即便是死亡也無法抵銷牠的貪婪本性，法夫尼爾會搶奪流落到冥界的亡者身上僅剩的財產。
如今在此處，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道無法忽視的屏障，猶如冥界貪婪、壓迫與死亡的體現。
明白巨龍的凶險，眾人躲在牆邊討論對策。
「我們有計劃對嗎？你們在會議上有說該怎麼打敗這傢伙？」歐菲納小聲地詢問。
「……」
霍德爾不好意思跟歐菲納解釋，那些首領在討論完要派遣菁英小隊突入海拉宅邸後又開始吵起來了。霍德爾只能無奈地趁他們還沒大打出手、訴諸「物理」前解散會議。
「所以不…不會…要硬上吧？」
歐菲納看著前方數層樓高的兇猛巨龍，口水卡在喉嚨裡不上不下。
「哈！這時候就該我上場啦。」
牆邊冒出一個少年的身影把歐菲納嚇了一大跳。
收起天使光環與翅膀的亞特湊過來，他的手中拿著一只金色長笛，長笛上精細地雕琢著金色的罌粟花浮雕。
「亞特？」霍德爾對忽然出現的人感到驚愕。
伯雷克也同樣震驚：「嘎畫家先生，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是來幫忙的啊。」亞特自信地炫耀手中的長笛：「我老早就猜到你們會被惡龍法夫尼爾攔住了，為了不驚動法夫尼爾，我去哈迪斯冥府跟睡神修普諾斯借來他的笛子。」
「睡神？」
霍德爾很少參與神族間的社交場合，不知道奧林帕斯神族有這號人物。
「總言而之、言而總之，只要吹奏這支笛子就能使巨龍入睡。」
歐菲納雙掌一合，眼裡冒出金光：「這樣我們就能毫髮無傷的通過了！」
在眾人的期待目光注視下，亞特舉起笛子放至唇邊，開始吹奏。
但是他們沒想到…
一陣尖銳扭曲的音色突兀地刺痛眾人的神經，穿腦的魔音如鋒利的刀子刮過所有人的耳膜。
「嘎嘎。」伯雷克快暈過去般，痛苦地用翅膀蓋住自己的耳孔。
「啊啊啊這什麼鬼啊？亞特先生快停下來啊。」歐菲納受不了這種讓人SAN值狂掉的音色，用手指塞住耳朵，緊緊地咬著犬齒吐槽。
聽覺更為靈敏的霍德爾，本來就有些陰沉的臉色如今看起來更加蒼白、更加逼近死人。
嚨嚨嚨嚨——
法夫尼爾因為亞特慘不忍睹的吹奏技術耳朵刺痛不已。亞特吹奏到一半，猛然發現一股熱流從庭院的方向直衝而來，巨龍法夫尼爾佈滿血絲的大眼惡狠狠地瞪著自己。
「慘了。」

「昂——！！」
法夫尼爾一聲龍吼，烈焰翻騰而出，灼熱的龍火炙燒大地，盤據在宮殿周圍的霧氣瞬間被蒸發。
霍德爾將神劍「西格迪爾茲」劍尖指向巨龍，另一隻手迅速在半空揮劃。冷冽的光芒在空氣中編織成紋路，每一筆劃都閃爍著藍白的光芒，符文彼此勾連成一個完整的環陣。
「ᛁᛋ（Íss）！」
數道由冰晶堆疊而成的厚重冰牆在眾人前方瞬間升起，牆面閃耀透亮的淺藍色光澤。
轟——！
火焰與冰牆猛烈衝撞，爆出一片白霧蒸汽。
高溫炙烤下，冰牆不斷發出「喀啦啦」的破裂聲，但仍堅挺地撐住了衝擊。
「哇嗚——！」歐菲納整個人跌坐在地，背貼著冰牆，還能感受到另一側火焰灼燒的高熱。
「大家差點就要變成烤肉全餐了啊！」
「嘎嘎嘎……」伯雷克雙翅亂拍，被火燒到的尾羽還在冒煙：「嚇死鳥了嘎，我覺得屁股都快被烤熟了嘎！」
亞特則尷尬地把笛子藏到背後，小聲辯解：「抱歉啊各位，我也沒想到會這樣，修普諾斯明明說過吹奏這支笛子就能讓一切生物睡著的。」
「是啊，睡著之前可能會先讓我們失聰吧！」歐菲納翻起白眼吐槽：「亞特先生，拜託下次請先練習一百遍再上場！」
「還有下次嘎？別了吧。」伯雷克把屁股放在地上拖，總算把羽毛末端的燒焦部分弄熄了。
蒸汽慢慢散去，冰牆雖然布滿龜裂，但依舊沒有崩塌。
霍德爾的額角滲著細汗，他抬起神劍，深吸一口氣，暗自凝神。
「必須想個辦法打敗牠才行。」
巨龍法夫尼爾的身影重新顯現，紅色龍瞳在霧氣中閃爍，翅膀振動，狂風揚起石塊與碎冰，如刀刃般掠過大地製造出深深的刀痕。
法夫尼爾壓低身形，準備再次進攻。
一聲低吼，巨大的利爪朝霍德爾撲來，惡臭的巨龍氣息攪動著灼熱的空氣。
霍德爾將感知專注操縱周遭的黑暗元素。他抬起左手，手腕翻轉黑色的力量纏繞於他的指尖。
「困住牠——！」
巨龍身下的影子猛然抽動，黑暗化為有形的指爪，短暫牽制住巨龍的四肢與翅膀。
「起！」周邊建築物的影子變得實質立體。
霍德爾踩在具象化的影子上飛身一躍，他整個人在夜空中化作一道難以分辨的黑影，躍上龍背。
巨龍怒吼著甩動尾巴，尾部帶起的狂風幾乎能將他拍成碎片。霍德爾站在龍背上放低姿態，腳斜插在巨龍延伸在外的脊刺上，確保不被牠直接甩下去。龍尾與他擦肩而過，他的長袍被撕裂，卻在千鈞一髮之際穩穩貼附在巨龍背脊上。
他握緊手中的「西格迪爾茲」，順著背脊往上爬，直到爬到巨龍較為柔軟的後頸。
「喝！」
銀色神劍帶著銳不可擋的強大威勢，狠狠刺向巨龍後頸柔軟的縫隙。
鏘——！
劍鋒劃過厚重的龍鱗，爆出炫目的火花，劍尖穿透鱗片刺進肌肉。法夫尼爾痛得狂吼，嘗試扭動身軀將背上的霍德爾甩落，卻怎麼也甩不掉。
「好耶！幹漂亮！」歐菲納頭髮被巨龍尾部掀起的強風吹得凌亂，在牆角揮拳大喊。
伯雷克則嘎嘎亂叫：「砍下去！快砍斷牠的頭嘎！」
霍德爾的劍雖斬入法夫尼爾的鱗縫，卻未能一擊斃命。
巨龍嘶吼，在劇痛之下不斷的掙扎，龐大的身軀猛然一甩，霍德爾整個人被拋飛，重重砸在庭院結霜的表面上，薄冰濺起無數破碎的冰片。
「咳…」他撐著神劍半跪起身，胸口一陣劇痛。
法夫尼爾狂怒地振翅，氣浪如暴風驟雨般傾瀉而下。庭院瞬間掀起驚濤巨浪般的狂風，眾人被逼得步步後退。
歐菲納雙臂交叉勉強抵擋，仍被吹得滑退數步；伯雷克慘叫著抱住石柱不放，羽毛被吹得亂飛；其餘隨行的戰士更是東倒西歪，險些被掀上半空。
這時——
「呵……」低沉卻冷冽的女聲，從庭院二樓的陽台上傳來。
眾人抬頭，只見霧氣自宅邸的廳房散開，一抹高挑的身影自霧中緩緩步出房間。
她的長髮如夜色般垂落，肌膚慘白如同冰雪，雙眸閃爍著陰森詭異的綠色光芒。身披黑綠相間的長袍，胸口鑲嵌著骸骨般的胸飾，下半身是無法辨認形貌的黑色扭曲之物，她立於宮殿的陽台之上，宛若統御一切的女王掃視著底下卑微的臣民。
「你終於來送死了，霍爾德爾。」
她俯視著下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聲音迴盪在整個庭院，言語中透露著對死亡的冷漠。
冥界之主．海拉一步步踏上台階，居高臨下
「你想離開冥界？」
她抬起一隻手，指尖纏繞著綠色的死靈火焰，宛若在隨意把玩眾生的性命。
「可惜太遲了。」
海拉的雙眸如深淵底下的綠色螢光。以冰冷無情地話語做出對諸神的審判。
「你們阿斯嘉特所懼怕的諸神黃昏——」

「已經開始了。」


【待續】


作者的話：
用樂器讓看門的怪物沉睡，是來冥界一定要玩一次的梗。來都來了，當然要寫。
修普諾斯的笛子是沒問題的，只是負責吹奏的亞特他的人物面板數值在音律天賦方面幾乎是負數，以至於他的吹奏技巧慘不忍睹到像是魔音穿腦，直接把巨龍惹毛了。
要是他在中世紀當吟遊詩人一定會被人扔石頭。σ ﾟ∀ ﾟ) σ ﾟ∀ ﾟ)σ

*睡神修普諾斯，希臘神話中黑夜女神尼克斯的孩子，與死神拿都達斯是雙胞胎兄弟，也是雙子神，兩人一出生身體便黏在一起。過去一直在冥界遊蕩，得到抽籤不幸分配到統治冥界的哈迪斯幫助，將兩人分開，兩人也在冥界有了官職。(冥界能用的神真的不多，關的怪物和犯人卻不少，員工過勞危機)
而後睡神修普諾斯有一段時間在奧林帕斯任職，期間神后赫拉兩次對他提出催眠神王宙斯的要求，搞到連續兩次中招的宙斯超級生氣，修普諾斯知道宙斯醒來會拿著閃電權杖追殺他，只能趕快躲回冥界找尼克斯媽媽坦，明白奧林帕斯的險惡之處，從此就回到冥界任職了。
以上是修普諾斯簡歷的懶人包，有興趣可以去查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