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艾莉絲」

第十九章「艾莉絲」

　　夜幕低垂，森林寂靜得近乎壓抑。經過冒險者小隊突襲後的一日，血腥氣息雖隨風散去，遭受攻擊的氛圍卻仍籠罩在每個人心頭。
　　巨石碑旁，篝火燃燒，火光將眾人的影子拉得長長的。伊娜與四司職齊聚一堂，這是一場沒有酒與笑聲的聚會，空氣中只有凝重與壓迫。

　　艾莉絲靜靜坐著，白色面具安靜地放在她膝上。她沉默了許久才抬起頭，凝視著伊娜與其他人。

　　「我想……這件事應該要讓你們知道。因為艾薩的記憶，我看見了我們真正身處的地方。」
　　艾莉絲語氣沉重，她頓了一下，有些猶豫是否該說出口。促成這次集會的不是別人，正是艾莉絲。

　　負傷最深的凱勒靠在巨石碑邊，左手臂被厚厚的紗布纏住，仍滲著些許血痕。他眼神有些沮喪，表情卻竭力保持平淡，注視著艾莉絲。諾伊盤膝坐在石頭上，已看不出身上有何傷口，他沉默不語。
　　只有瑟里雅顯得不耐，鮮紅瑟里雅沒有顯現出來，她抱著手臂，眉頭緊鎖：「有什麼就直說吧。別賣關子。」

　　伊娜對艾莉絲微微點頭，彷彿知道她接下來要說什麼似的，示意她繼續。
　　艾莉絲深呼吸一口氣，繼續說道：
　　「距離這裡最近的城市——米戴恩，隸屬於『索拉利亞王國』。一個將『光明女神教』稱為聖教，並奉為國教的國家。」

　　這句話讓所有人神情一變，火光下的氣氛更顯壓抑。
　　「在索拉利亞，光明女神不是單純的信仰，而是國家秩序的根基。這裡名義上有索拉利亞國王，但實際掌權的，恐怕還是是光明女神教本身。」

　　諾伊皺眉，低聲喃喃：「竟然比國王的權力還要高……」
　　「掌握到什麼程度呢？在這個國家，大主教的地位甚至與國王並立，他們在各處設立教堂，那裡既是祈禱的地方，也是法庭與刑場。」
　　「而索拉利亞的王都：『聖輝堡』，有著光明女神教的大本營：『光明女神大聖堂』。」
　　「大聖堂裡存在著『聖堂議會』，議會的成員可不是慈悲的修士，而是裁決者、審判官。他們可以裁決誰是忠誠，誰是異端。只要一句話，就能奪走一個人的性命——甚至滅掉一個村子。他們甚至可以干涉內政、外交、軍事等。而這一切，都會被冠上『神的旨意』。」

　　火光搖曳，瑟里雅的臉龐在光影下顯得冰冷：「聖堂議會……」
　　空氣逐漸沉重下來，眾人面色凝重。

　　「我們村子的『恐懼信仰』，在他們眼裡就是異端。無論我們怎麼解釋、無論這力量有多麼真實，無論我們是否會威脅、挑戰他們的信仰，只要是不利於他們的存在，就會被當成威脅。」
「也就是說……我們已經不是單純的異端，而是整個王國會盡全力消滅的目標。」

　　艾莉絲終於說完，她抬起眼，看向眾人，語氣帶著堅定。
　　「我不是想嚇大家。只是想讓你們明白……接下來我們要走的路，會比想像中更險峻。但既然知道了，就該做好準備。」


　　瑟里雅雙手抱胸，冷冷開口：「呵，他們若敢來，我便讓他們見識什麼是真正的恐懼。」
　　但即使語氣倔強，她的眼神中也閃過一絲隱隱的不安。

　　諾伊點點頭，他低聲道：「也就是說——艾薩、跟冒險者小隊只是個開頭而已。」
　　凱勒則是苦笑：「聽起來，我們要與整個王國為敵了……」

　　艾莉絲搖頭：「不是聽起來，而是事實。」

　　火焰映照下，伊娜緩緩起身，眼神深邃。她的聲音溫和卻堅定：
　　「無論前方是什麼，我們已經無路可退。盡管他們稱呼我們為異端、為邪教，但我還是認為，我們的信仰、我們的神是正確的，是真實的。」

　　「恐懼就是我們的神明。」
　　她的話如同誓言，將眾人的心緊緊聯繫在一起。
　　火焰在夜風中劇烈跳動，彷彿也在回應這場註定無法回頭的決意。


　　同一時間，米戴恩。
　　夜色深沉，寒風自北方吹來，將這座城市吹得陰冷無比。街道上的行人稀少，即便是酒館內也不似往常那般喧鬧，這可能是因為冬日的到來，也可能是最近城中發生的怪事。現在人們交談時，眼神總會飄向某個方向——那是城中大牢所在之處。

　　地牢最深處，一間陰暗的牢房裡，關著一名雙眼瘋狂、滿口低語的男子。
　　第五司職——狂信者．羅恩。

　　按理說，他已經被鎖上沉重鐐銬，應該動彈不得。可監牢裡的守衛們卻漸漸發現，不論白天黑夜，只要有人走近，他們都能聽見牢中傳出低沉而詭異的腳步聲，與若有似無的禱詞。
　　「……畏懼即是真理……恐懼即是神明……」
　　聲音若遠若近，有時甚至會從耳邊響起。

　　這讓不少守衛渾身冷汗，甚至夜裡做惡夢時，也能聽見羅恩的聲音。
　　起初，他們還硬著頭皮送飯、巡視。可漸漸地，沒有人願意再靠近那間牢房。有守衛甚至發誓，自己在半夜的街角見到過羅恩的身影，明明他應該還在大牢之中。

　　「那個被關在牢房最深處的男人，剛剛在廣場上演講！」
　　「胡說！他明明被鎖在牢裡！」
　　「可我親眼看見他……他告訴大家『神是真實的，祂存在於恐懼之中』……」
　　漸漸地，目擊情報開始不限於守衛們。

　　羅恩的影子，開始神出鬼沒地出現在米戴恩的各個角落。酒館裡、集市上、甚至城市大門口，都有人聲稱見過他。
　　每一次，他都在低聲訴說同樣的話語：
　　「不要懼怕恐懼本身。祂會拯救你，祂會給你真實。」
　　「向祂訴說吧——你的恐懼，向『恐懼之神．奈菈』……」

　　原本只是在貧民區傳播的恐懼信仰，現在卻在這座城市中，像暗夜裡的火苗一樣，無聲且迅速地擴散至各個地方。
　　牢獄裡的羅恩依舊蜷縮在角落，口中喃喃低語，眼睛在黑暗中閃著病態的光。
　　然而，城中的人們卻越來越篤信他真的無處不在。

　　某日，一名守衛鼓起勇氣走近那牢房，卻發現裡頭空無一人。冰冷的鎖鏈依舊扣在地上，牢房的門也依舊深鎖，但人就是消失不見了。
　　「……該死的，這怎麼可能……」守衛臉色蒼白，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但找來了長官之後，羅恩已經「重新」坐在角落，像是從未離開過一樣。他抬起頭，咧開嘴笑了。

　　別說加緊看管了，從此以後，米戴恩再無人敢踏入那片牢獄深處。
　　牢獄中的囚犯仍舊在呢喃，而街道上的「羅恩」也越來越多。
　　就像是呼應著遠在無名村的篝火誓言——一股新的信仰，已經無可避免地在這座城市擴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