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

本章節 3946 字
更新於: 2025-09-27
和煦的陽光穿過樹葉間的縫隙,灰濛濛的晨霧所帶來的水氣,讓這寒霜的冬日再增添一絲氣息。

最後一次早起是送別他的時候,而這次早起卻是時隔兩年首次探望他的日子。

也許是因為心情所致,久違的早起沒有任何不適,反而腦子特別清醒,甚至忽然想去吃點早餐。

明明高中時期開始,早上只要聞到食物味道整個人就會反胃,所以從那時候就不吃早餐。

但這一次走到店門口時,聞到早餐店阿姨煎蛋餅的香氣及烤吐司的味道卻不覺得痛苦。

住在這裡這麼久了,好像還是第一次在家附近的早餐店內用。

我往櫃檯靠近正想看菜單時,早餐店的阿姨抬頭一看見我便馬上認出我是誰,她大喊著,「哦!你是淑美家的孩子對吧?」

而我也認出阿姨是誰,但我沒有想到她居然在家附近的早餐店工作,我看向她淺淺的微笑點著頭,「阿姨,早上好。」

阿姨看見我後,興奮的繼續接連回應,「好像好久沒看見你耶!喔呦,你變甲足緣投欸!跟你媽媽長得很像餒!」

「哎呦,唉⋯⋯你媽媽真的太年輕就離開了,你要好好活下去餒!我看你瘦成這個樣子,你要多吃點啊,當作是為了你媽媽啦!來,你要吃什麼儘管說阿姨我都會做!」

阿姨還是一如既往的熱情洋溢,她是住在我家隔壁戶的鄰居,雖然我們不常碰面,但只要見到面她總會關心我幾句,尤其是在我媽媽離世以後只要看到我就更常找我說說話。

我點了點頭向阿姨致謝,然後看著牆上的菜單後對著阿姨說:「阿姨,我要一份起司蛋餅跟一杯熱豆漿。」

點完餐以後我坐在店門口外面的位子,我認為這樣張柏睿過來的時候會比較容易發現我。

一想到今天是要和張柏睿去見許宰恩就覺得很奇怪,既不是緊張也不是興奮,而是覺得很奇怪。

心情也是和看相簿又看到清晨那天一樣異常的平靜,好像什麼都不怕了一樣。

我對張柏睿的幫忙應該永遠都感謝不完,從最初到現在熟悉彼此的過程也才一個多月而已,在這麼短暫的內都是靠張柏睿來引導。

我很清楚自己有非常多的問題,認生、麻煩、愛哭、愛逃避、糾結⋯⋯。

他是唯一一位從來沒有急著要求我馬上改變的人,他可能比我還要更有耐心的對待我自己,這點讓我安心許多,也是我對他的印象不斷加分的契機。

不一會兒,阿姨的聲音再次響徹整個店內,她將早餐送到我這邊來,我很驚訝又很抱歉的告訴阿姨:「阿姨妳不用拿過來啦,你叫我一聲我就過去拿了,妳這樣我很不好意思。」

看著我拘謹的模樣,阿姨用力拍著我的背後笑著說,「喔呦,你不用客氣啦,我跟你媽媽多好啊!阿姨我看你吃這麼少還多送你薯餅跟熱狗,你要是真的感謝我,就要好好吃光啊。」

我連忙鞠躬道謝,她只是笑著催我趁熱吃。

答了最後一聲謝謝後,我看著眼前熱騰騰的早餐沒有以往反胃感,取而代之的是思念和感謝的情緒不斷地湧現出來。

我拿起桌上的竹筷子,夾起相隔快十年的第一口蛋餅並吃了下去,接著,拿起熱豆漿喝了一口,身體變得暖和和的,沒想到一頓普通的早餐能讓我想起許多小時候和媽媽的回憶。

我一邊吃著早餐一邊打開手機螢幕,點開和張柏睿的聊天室。

<borui_111> 12月23日 6:43am
[簡宏宇]你好,我已經起床了,我在我家附近的早餐店,如果你到了請再跟我說一下。
[柏睿]早安!我正準備出發,你再等一下。
[簡宏宇]需要幫你買份早餐嗎?
[柏睿]好啊,謝謝!
[簡宏宇]你有想吃什麼嗎?
[柏睿]那幫我買一個卡啦雞腿堡,還要一杯冰咖啡謝謝。

吃完早餐後,我再次走向櫃檯和阿姨點餐,十分鐘後阿姨馬上就搞定了我加點的食物,付完錢後我拿了根吸管放進塑膠袋內。

走出店外之前我不忘向阿姨道謝她的關心,阿姨只是爽朗回應,「哎呦,你免客氣啦。」

一走出店外就馬上看見張柏睿的身影,我提著買給他的早餐悄悄的走到他身後,並從他背後拍了一下,「早安。」

本來是想嚇嚇他的,結果沒有成功,他傻笑的看著我,「你終於來了,我們出發吧!」

對方上駕駛座後我也開了後座車門上車,出發前我主動提及去高雄的路上我們能去哪裡才買到許宰恩愛吃的食物,還有哪條路剛好有花店到時候可以停車去買。

「都聽你的,然後安全帶記得要繫上。」他只是輕笑的回我一句,就像是非常信任我做的所有決定。

行駛的路上張柏睿放了些音樂,車內的歌曲非常的多樣,不過英文歌還是比較多尤其是英文老歌,他告訴我,比起現在流行的音樂自己更喜歡聽以前的歌曲。

一路上我們只是隨便寒暄幾句,更多時候我只是安靜的看著窗外的景色,接著在停等下個紅燈時,他突然開口問道:「如果你不方便多說也沒關係,這個問題我以前很想問宰恩但沒機會問,想說這次可以問問你。」

「什麼事?」我沒有轉向他那邊,僅僅透過窗戶的折射的倒影看著他回應。

他小心謹慎的態度更讓人好奇他想問些什麼,他語氣放慢的問:「該怎麼說呢?你們……給人的感覺,似乎比一般朋友還要更靠近。」

我愣了一下,下意識笑了笑,「啊———我們不是情侶哦。」

他搖搖頭,神情很認真:「不,我不是這個意思。以前宰恩也說過,你們的關係比家人還要更像家人。我只是好奇,那是什麼樣的感覺?」

我才意識到是自己誤會了,有些尷尬地道歉:「抱歉,我想太多了。」

張柏睿反而笑了,他說:「沒事,我剛剛的問法確實容易誤會。不過,就算你們真的是情侶,我也不覺得有什麼問題。在美國這種事很常見。」

解開誤會後氣氛比剛剛要緩和許多,接著我繼續回答他的問題,「如果要硬要在我們之間套個詞,那就是比家人還更像家人。雖然我很愛我的家人,但他在我心裡的位置要來得更加特殊一點。」

「怎麼說呢?」張柏睿問。

「我是單親家庭,宰恩也幾乎是自己長大,他高中的時候就獨居了。他從不談父母的事,我猜那段關係一定不好。」

「我高中的時候媽媽病倒了,我們家也沒有任何親戚能幫忙,所以只有我一個撐著。那時候的我因為壓力常常崩潰,只有他陪著我走過那段日子。」

一提起媽媽病倒,我的腦海不由自主的浮現當時班導急忙通知我的那天,如果不是許宰恩我真的不曉得自己後面會變成什麼樣子。

「大學的時候也是,我媽媽離世後是他陪我撐過去的,他總會在我最需要的時候陪我一起面對,而我同樣也會在他需要依靠的時候幫助他。也因為這樣,我一直覺得我們就是比家人還要更像家人的關係。」

對方聽完以後變清瞬間凝重了起來,這我不感到意外畢竟這段故事是真的很沈重,但現在回想起來我依舊對許宰恩充滿著感謝。

來自單親家庭的我,自有記憶以來爸爸就已經離世了,雖然聽媽媽說是車禍離開的。

爸爸離世的那年起媽媽開始獨自扛起養家的責任,在沒有任何人支援的情況下,她一邊工作一邊撫養我長大,她沒有任何怨言而是選擇坦然的接受這一切。每次回想,我都非常敬佩她。

我還記得媽媽曾對我說過,「你是我和爸爸愛的結晶。宏宇啊,雖然你沒有爸爸,但媽媽我會用無盡的愛來澆灌你,只因為我很愛你。」她的話讓我一直以來都感受到被深深愛護,也因此,我長大後一直希望能賺很多錢,替她盡孝。

然而,事與願違,辛勞付出的代價是生病。倒下的那年媽媽被診斷為肺癌三期,她似乎早就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所以從來都沒有表現出來。

早在病狀初期,醫生就勸過她盡早治療,至少可以提高存活率,可為了我,她不願停擺工作,只好靠藥物維持、定期回診。最終,身體不堪負荷,在工作中病倒。

接到班導的通知的那一刻,我嚇得全身發抖,腦袋一片空白,只感覺心臟狂跳,腦中不斷浮現媽媽是否快要離開的念頭。

是許宰恩緊抓住我,要我冷靜一點。那天,他甚至翹課陪我一起去醫院。

抵達醫院時,看著媽媽躺在病床熟睡的模樣,我的手仍止不住顫抖。

許宰恩他一句話都沒多說,只是默默陪我聽醫生冷冰冰的宣判:「如果不治療,她活不過五年。」

與醫生結束談話後,我緊緊攥著衣角,腦袋一片混亂,但許宰恩的存在讓我稍微能吸一口氣。

雖然強忍著情緒,但走出病房的那一刻我還是繃不住了。

那天起,許宰恩時常陪我探望母親,而照顧母親的同時我們也會一起準備學測。

有次我前往他家要一起學習時,他昏倒在家中,如果不是我有次去他家,差點就真的出事。

後來我才發現,他其實比我還孤單。他很獨立,什麼事都靠自己,就算病倒也不會開口,那次醒來的時候,他也只是笑著對我說『還好有你在。』。

那一瞬間,我才知道,他能依靠的,好像也只有我。

就這樣我們開始變得更加依賴對方,因為我們身邊除了彼此沒有人可以依靠了。

直到大二那年,媽媽真的離開了世間,還好身邊還有許宰恩,是他讓我感到還有活著的意義。

「所以,你才會說你們的關係比家人還親?」張柏睿開口後,我的回憶也立刻停滯,在聽完我的描述後,他似乎理解了我和許宰恩之間不能只用朋友來定義。

「嗯。因為我們總在需要幫助的時候依靠著彼此。」我接著回。

此時,張柏睿正好開到了商場。採買的過程中,我們不時分享著各自和許宰恩有關的瑣碎記憶。

「柏睿,你知道許宰恩喜歡吃什麼嗎?」我問。

「應該是巧克力棒吧?他在大學的時候很常吃巧克力棒。」張柏睿指著架上整排的巧克力棒。

「其實那不是他的最愛,他很愛吃綠豆椪、紅豆糕那種,口味很像老人。」我搖頭笑著回應。

張柏睿接著說:「我還是頭一回知道。對了,宰恩雖然不挑食,但他沒辦法喝汽水。」

「對!說是嗆鼻子,可是他卻能吃哇沙米。有沒有很矛盾?」

我們一邊說一邊挑,直到把供品買齊才開車去花店。

花店裡他選得乾脆利落,一瞬間就形成一束漂亮的花。

粉色的康乃馨、薰衣草、橙色的百日草還有幾朵紅色牡丹及風信子作為點綴,整體的顏色給人既溫暖又充滿情感氣息。

我則把前晚查好的花語和店員一一說明,原本擔心的混搭竟被修飾得很和諧。

經過店員的手後花束變得非常和諧,以白百合及白菊花為主體,配上紫羅蘭和薰衣草,最後再以許宰恩喜歡的雛菊和白色康乃馨作為點飾,是我想像中的感覺。

這段路程其實我感到有些抱歉,早起讓我疲倦的關係,車上其實多數時間我都在睡,他從不計較,醒來時總傻笑問我「睡飽了沒?」。

我每每想把油錢塞給他,他總婉拒。每當遇到這種情況我就會想著他是不是喜歡當冤大頭,他的善良總是用在一些我無法理解的地方。

不過,最後我還是硬把錢塞進他口袋,半開玩笑地威脅他不準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