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八、行進的阻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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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9-29
在培卡森林的第二天,約莫上午八點,旅行團陣形依舊,領隊的飛狼只希望真的能順利到達目的地。
不過,似乎並沒有那麼好運,才出發不到二十分鐘,他便一直感覺不太對勁,而他的直覺一向很準,那麼他現在能做的,也就只剩祈禱和盡量遠離不安的因素行進了。
雖然越走下去,那種感覺越發強烈,但飛狼也只能硬著頭皮繼續領路,直到狐狸驅馬上前要他停下。
「繞路。」這是狐狸對獵人說的第一句話,也不打算再補充什麼,他相信對方早就清楚了。
「但是,這個路段是最平穩的。」飛狼面有難色,「如果只有我們幾個肯定沒問題,但客人們怎麼辦,那樣的馬車走不了其他路了。」
狐狸其實也很清楚這點,因為他比在場任何人都還要熟悉培卡森林。
後頭馬車前座的迪巴德,見兩名傭兵神色凝重,但四周察看又沒看出個所以然,只好喊道:「飛狼,發生什麼事了?」
這時,羅奈與兩名法師也來到前方,羅奈盯著正前方,驚呼道:「哦!剛才還不覺得怎麼樣,看來就在這前面了?」
薩恩奇滿臉困惑,隨著劍客的目光瞧去,但除了樹還是樹,不過他也隱約感覺,風中有令人不安的味道。
「雖然我不清楚前面有什麼,但確實有些不好的感覺?」柳皺了皺眉,又大力抽了抽鼻子,「而且似乎有股刺鼻的味道,是野獸嗎?」
薩恩奇也跟著大力嗅了嗅,但除了混合樹木、青草與土壤略顯潮濕的味道,他什麼也沒聞到了,他的目光在同事們臉上游移,但無一人替他解答,他也沒看出答案。
他滿腦子都在想:到底怎麼了?前方有什麼?野獸的話丟把火過去不就好了?再不行就補個驅獸香啊?真的都沒辦法的話,隨便一個人衝過去大吼一聲,野獸也能被嚇跑吧?
「不對,是妖獸。」
狐狸的回應,硬生生截斷了薩恩奇混亂的思緒。飛狼附和道:「嗯,是血腥味,大概是在進食,所以還沒發現我們。」
「妖獸?那有什麼好怕的?」羅奈皺起眉頭,「在吃飯正好,趁牠反應不及直接送牠上路。」
「不對。」狐狸又一次否認,他沒搭理咬牙切齒的劍客,逕自跳下馬兒,向前走了幾步,在要被獵人阻止時他也停下腳步,「是獸王。」
羅奈的不悅轉眼成為震驚,他神色誇張又戰戰兢兢:「獸、王?你開玩笑的吧狐狸!哪有獸王會自己出來覓食的?如果是帶著一家老小來個獵食盛宴,那我們全都要死在這!」
「獸王?那是什麼?好像跟我想的不太一樣。」薩恩奇滿臉困惑,與在後方的領隊表情是一樣的,但心情差很多,因為他能聽見同事們在說什麼,只是聽不懂,領隊好似聽不清談話。
「哎呀,明明上課時有教過的,讓我來告訴你吧。」柳舉起食指,像個教師侃侃而道:「雖然天生妖也會出現獸王,但既然是妖獸的話,獸王就不是普通的野獸首領,而是屬於後天妖,也就是原本是普通獸類,後來因為一些原因成妖了,但族群不一定全是妖,大多還是普通的獸類,而獸王呢,就是那個族群中的後天妖,最強大的那個了!後天妖也就是我們說的妖獸,和天生妖有著本質上的區別,這樣記起來了嗎?」
「哦,這麼說來,上課似乎是說過。」薩恩奇扣著下顎細細回憶,「反正也沒實際遇過就忘了。對了,天生妖是指有一般獸類的物種,但一出生就是妖對吧,也就是天生的妖獸?我記得還有個叫原生妖的類別,那個是沒有獸類的族群,只有妖族的特殊物種吧?然後也可能出現獸王。」
「沒錯呢!薩恩奇真的有在聽課!」柳就差沒拍手了。
羅奈滿臉震驚,他不是驚訝柳的知識,而是驚訝柳居然能在這種情況下做解釋,最誇張的是薩恩奇的反應,他忍不住抗議:「喂喂喂!我說你們兩個能不能看看場合?再說薩恩奇你這不就實際碰上了嗎!」
「所以呢?」薩恩奇依舊雲淡風輕,目光落向劍客,「獸王很強嗎?你不是說要直接送牠上路?」
羅奈簡直要崩潰了,他咬牙反駁:「我那是說普通的妖獸,誰知那是隻獸王!」
「好了好了,現在還不能確定獸王是不是孤身。」飛狼不只出言安撫,甚至直接來到劍客與法師之間,「當然最希望那不是獸王,而且是孤身一隻,現在先退後一些,我去跟領隊溝通一下,驚嚇到客人們就不好了。」
羅奈咂嘴一聲,倒是沒在說什麼,扭轉韁繩讓馬兒調頭。
迪巴德聽完獵人的講述,算是明白情況了,他回頭敲了敲馬車的小窗,待小窗開啟後他面帶歉意:「幾位貴客實在是抱歉了,前方似乎有野獸在進食,但護衛們說沒有危險,等野獸進食結束,他們會引導野獸去別的地方,現在還請稍作等候,非常抱歉!」
「咦?真的不要緊吧?」漢娜出聲詢問,其實他們四人臉上都沒有表現出驚恐,只有些微擔憂之色。
「絕對不要緊!請貴客們放心!」迪巴德當即拍胸脯掛保證,「只是為了不打擾到野獸,現在我要讓馬車稍微退後一段距離,請貴客們見諒了!」
見老闆們點頭同意,沒再多問,迪巴德主動關上小窗,與等在一旁的獵人交換過眼神,便驅車調頭。
飛狼指示的位置,是退後大約二十公尺。
待馬車停下,飛狼返回原位,也讓同事們退後,雖然大家都乖乖聽話向後退去,就連狐狸的馬也往後走了,但偏偏狐狸本人一直盯著前方看,跟個雕像似的。
「狐狸,你有什麼好的解決辦法嗎?」飛狼跳下馬上前詢問,他沒有理由相信對方說前方是獸王的這種話,但他還是相信自己的直覺,而他的直覺便是相信狐狸所說的。
「氣味,只有一隻。」狐狸始終沒有回頭,平淡的語氣比以往多了幾分慎重。
飛狼其實有些不理解,是說只有一隻獸王呢,還是只有一隻妖獸?不過,要是有兩隻以上的獸王聚在一起,難不成是在辦宴會或是聯誼?
另外三人也下了馬,將馬兒牢牢繫好後才上前。柳舉起雙手,互相扭了扭手腕,「說實話,我沒實際遇過獸王,但要是放任牠到處亂跑會很危險吧,如果襲擊路人或跑到城鎮裡的話。獨自亂跑的獸王不是好王,還是解決掉吧?」
「我也是這麼認為的,培卡森林是通往四座城鎮的捷徑,但不是每個人都會乖乖走官道,也有些小商人或趕路的旅人請不起護衛。」飛狼的眼神逐漸犀利,「我雖然在部落中曾與族人一同對付過獸王,但對於前面那隻,我們一點資訊都沒有,魯莽行事只會讓情況更糟。」
「哎,妖我是殺過,獸王倒是沒遇過。」羅奈與剛才相比,顯得格外平靜。
狐狸總算移開視線,但僅僅是瞥了劍客一眼,又重新看向前方,「我可以自己處理,進食快結束了,也有發現到我們,但似乎不打算在吃完之前理會。」
「嗯?真的嗎?發現我們了?」飛狼顯得特別驚訝,他推斷距離還有十五到二十公尺,他原先並不認為一隻在進食的生物,會去察覺到這種距離之外的其他生物,莫非是太多人聚在一起了?他還很驚訝一件事,就是聽到狐狸說的「我可以自己處理」,竟不為此感到訝異。對,他驚訝自己不驚訝,矛盾又不矛盾。
「哦?那怎麼辦才好?」柳笑盈盈的看向同袍,「害怕嗎,薩恩奇?」
他毫不意外收到一枚白眼。
「喂,我說,不要再廢話了,趁牠還沒殺過來吃點心前,先下手為強才對吧!」羅奈眉頭緊鎖,滿臉不耐煩,直接將腰上的長劍抽出,「管牠是什麼東西,既然都決定要殺了就別囉囉嗦嗦的!」
狐狸輕輕嘆了一口氣,回身看向四名同事,「我剛才說,我可以自己處理。」
眾人沉默片刻,飛狼已從震驚中回過神,他莫名用起了哄小孩的口吻:「狐狸,那可是獸王喔?獸王是很強的喔?」
當狐狸的目光落向獵人,正準備開口反駁時,卻聽到飛狼又搶先說:「而且你沒有武器吧?」
狐狸張開的嘴隨即閉上,陷入心虛的沉默中。飛狼知道自己說中了,他拍拍對方的肩膀,微微笑道:「所以大家一起上吧,也有個照應,好嗎?」
「……好吧。」狐狸最終還是妥協了,儘管他並不是毫無武器,只是沒有像樣的,但並非弄丟了短刀就會輸,事實上他十分自信,他只是輸在被說中了心事。
飛狼滿意的笑著點頭,卻用餘光瞄到有兩個法師在一旁竊笑,他猛然驚覺,為何他要用哄小孩的方式跟狐狸說話呢?更意外的是居然奏效。
察覺自己角色定位更詭異的飛狼乾咳兩聲,眼神再次變得犀利,「好,那麼分配一下工作,我們分散靠近,最後由我放箭,我會盡量攻擊牠的腿,能影響行動是最好,最主要是讓牠感到恐慌,接著就麻煩羅奈、柳和薩恩奇,你們各憑本事出手吧,不要互相干擾了就行,我也會伺機行動,狐狸就依照自己的方式戰鬥吧,但得等到我射出第一箭之後。」
雖然這幾天的相處,讓大夥兒都知道飛狼具有組織能力,但劍客與兩位法師仍舊感到驚訝,紛紛在心中敬佩起獵人了。
見同事們都點了頭,飛狼就將長弓卸下,也取了兩支箭矢,又說一句「沒問題的話就開始吧」後,咬上一支箭矢便穿進旁邊的草叢中。
剩餘四人交換過眼神,也各自選了不同方向的路徑,小心翼翼向前行。
狐狸的心裡一直很不踏實,這與終於見到獸王真面目沒有絲毫關係。
全員就定位後,飛狼雖瞧不見同事們,但還是掌握了別人的位置,他蹲在草叢後,輕手將箭矢搭上弓弦,眼中只剩下貪吃的獸王,靜靜等待時機。
讓他沒想到的是,即便他們如此接近,那頭獸王依舊沒有要理會的意思,身邊幾乎鋪滿了動物的骸骨,獸王卻依舊抱著骨頭舔拭啃咬。
那是一頭虎妖,因為成妖的緣故,外觀與培卡森林深處的草原特有種「藍條虎」有些不同,體型至少有三倍大,體長能有四公尺,瞳孔也是金色的,身上的深藍色花紋染上墨色,口腔上下有四根外露且交錯的獠牙。
獸王所處的空間並不小,但在龐大的身軀與眾多骸骨的佔領下顯得狹小。
平靜的時光只維持了不到一分鐘,獸王吐掉嘴裡已經破碎的骨頭,一副輕鬆且不懼的姿態,他扭了扭龐大的身驅,隨後一個跺腳,朝著左前方發出撼天動地的低吼。
那是狐狸的方向。飛狼穩住弓箭,瞬間拉伸至極限,全神貫注射出猛烈的一箭,可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箭矢才飛出去一半,獸王剛才低吼的方向就傳出動靜,他也幾乎在同一時間看到狐狸竄出的身影。
他腦中第一個想法是再射出第二箭,往狐狸身上射,不過他也馬上察覺,狐狸其實沒有違背他的意思,確實是在第一箭射出之後才有動作,但是該怎麼說呢,他還是想給對方一箭,一拳也行。
由於狐狸衝出,獸王並未理會箭矢,卻又因為伏低了姿態,箭矢沒能射中前腿,而是扎在了右肩,獸王沒心思也沒時間去理會插在身上的利器,牠只是又朝著已到面前的傭兵發出嘶吼。
狐狸的速度很快,他一直到接近了獸王才伸手,一把握住獸王的一根獠牙,兩手一扭,直接將獸王給翻倒在地,劍客與兩名法師這才跳出來。
羅奈雖然都沒搞清楚是怎麼回事,但依舊快速衝向獸王,準備給對方來給痛快。
然而羅奈沒能得逞,狐狸扭翻獸王就鬆了手,獸王雖然滑動了幾公尺,也來不及調整姿態,卻仍舊極其迅速的以利爪揮開劈來的長劍。
羅奈死死咬牙,他被震退了幾步,獸王顯然沒打算繼續搭理他,而是後腿一踏,快速站起的同時也朝狐狸撲躍而去,狐狸動也沒動,因為他知道自己很安全。
事實的確如此,獸王被一道風刃打偏,被迫停下了動作,左臉頰瞬間冒出血痕,牠咧嘴怒吼一聲,衝向最外圍的偷襲者,也就是薩恩奇,可牠始終沒有得逞,羅奈早就二度上前,也在獸王被制止後成功劃傷了牠的右後腿。
獸王後腿一軟,霎時間行動遲緩,隨即又有一支箭矢猛烈從右方射向牠的腹部,牠本就身姿不穩,被迫順著箭矢的方向往左倒去,牠畢竟是擁有智慧的獸王,牠並未硬碰硬,而是屈起左側兩腿,此舉不只沒讓牠摔倒,反而穩住了身姿,不過眨眼間,牠兩條後腿猛一抬,打算再次撲咬距離最近的狐狸,卻在雙腿落下的途中,狐狸冷冷看著牠,冷冷開了口:「無能小妖。」
就在那極短的時間內,獸王似乎是被震懾到了,不僅沒有像前撲去,反而向後跳了三、四公尺,地上的骸骨被踩碎,發出破裂的喀喀聲。
戰況一下被扭轉了,氣氛驟然變換,雖然不只是在場的另外三人滿腔困惑,連剛才綜觀全局、現在才走上前的飛狼也是一臉莫名其妙,可他們都沒有放鬆警惕。
五人一獸對視不過五秒,獸王前身伏低,忽然張嘴發出平穩的吼聲,彷彿在說什麼。
「饒了我,我保證馬上回到屬地。」
狐狸聽懂了,也只有他聽懂了,可他只是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