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決戰

「…所以…我們如今面臨的這場危機，完全是自業自得？」
遙的心不由得抽痛起來，她以手掌撐住愈感沉重的額頭。
「無論是哥吉拉，亦或是巴朗艾佛，全都是我們自己製造出來的，而牠們如今…」
看著神情愈漸黯淡的遙，宮下也無法說出什麼安慰的話，只能輕輕拍著她的肩膀。
「喂喂喂！這邊的兩人，不要陷入忘我的境界！那邊那個，別再拖拖拉拉，快點把該說的事說完！」早已耐不住性子的惠子不斷對三人揮著手槍。
「別給我裝傻，最關鍵的事你可連一個字都還沒給我解釋！再拖下去我可是會失去耐心的！你難道想看到這兩人被我射傷手腳？」她威脅鈴木的話語變得更加惡毒。
鈴木抬起頭，以一貫的冰冷眼神瞪著惠子。對峙的兩人就如火與冰，將機艙內的氣氛再度壓到了最低點。
「你當我不敢開槍？告訴你！我可受過嚴格的射擊訓練！要在不危害性命的前提下近距離射傷他們，更是輕而易舉！」她將槍口對準了遙的小腿。
鈴木如寒冰的目光於惠子緊握的手槍及遙額上的汗珠間緩慢地飄移。過了漫長的半分鐘，他終於開口。
「愚不可及者，永遠無法了解一些事情…」
無視惠子瞬間瞪大的雙眼，鈴木自故自地搖了搖頭。
「不過…也因為如此，才絕不能低估這種人的危險性…」
他坐直身子，示意宮下將另一個大箱子交到他手上。
看到槍口終於慢慢自遙身上移開後，宮下這才小心翼翼地提起箱子，將它遞給了鈴木博士。
「你們認為…這裡頭裝的是什麼呢？」
在打開箱子前，鈴木先詢問了在座的眾人。
「應該是與FS細胞有直接關係的物品吧？」好不容易脫離槍口的威脅，遙的聲音仍有些顫抖。
鈴木沒有回話，只是低頭打開了箱子上的金屬扣。「…雖C.W.P.系列在戰後下落不明，而法蘭肯修坦心臟也因原子彈的投下而消失在世間，但這個計畫卻還是以另一種面貌復甦了…」
他抬起頭來，目光中透出了某種遙無法言喻的奇異色彩。
「你們都耳熟能詳，在經歷了54年的哥吉拉，以及56年的拉頓事件後，政府為了以積極的態度去防治這類巨大生物災害，因而成立了『巨大生物對策中心』也就是GCC。但是，這個初衷卻在不久後變了質…
GCC的第一場戰役，就是58年的巴朗事件。雖然那次作戰的勝利等同於證明了對策中心的設立意義，但由於這頭婆羅陀巍山神的現身，使得政府憶起那早已塵封了數年的大計畫，因而開始策劃…」
「再度製造生物兵器？！」遙打斷了鈴木的述說。
「巴朗在羽田機場一帶造成的破壞，雖在重建方面造成相當大的負擔，但也令政府開始憧憬牠們所擁有的力量，欲將其占為己有。而政府首選的實驗動物，自然就是於當年造成了最大災害的…」對方凝視她的雙眼。
「…哥吉拉。」深黑的陰影再度襲上遙的面容。

＊　　＊　　＊　　＊　　＊

在VTOL機探照燈的照射下，可見到被固定在大廈樓壁上如雕像般靜止不動的巨大身軀。持續的高壓電流成功封住了巴朗艾佛的行動，此時的牠早已停止了掙扎，只能微睜雙眼，無力地喘著氣。
看著眼前束手就擒的獵物，綠隊長臉上緊繃已久的肌肉終於得以舒緩。他朝通訊器伸出手指，準備下令開始收網動作。
此刻，通訊器卻突然傳出領隊急促的聲音：
「綠隊！緊急迴避！緊急…」
在隊長聽清楚他那難以辨識的話語前，眼角頓時閃過一道金光…

望著遠方化為火團漸漸墜落的戰機，領隊按著通訊器的手指不自主地顫抖。
「綠隊5號遭擊毀！重複！綠隊5號遭擊毀！」
聽著綠隊長慌張的報告聲，他一時也無法下達任何指令。
直直凝視遠處巴朗艾佛的所在，哥吉拉再度咆哮。不理會周圍紅隊戰機的一切攻勢，牠那珊瑚狀的背棘又再度發出金光。
「怎麼立刻又…」領隊終於回過神來。
就在這一刻，他眼前無預警地瞬間大亮。
哥吉拉的背棘發出了比平時還要耀眼數倍的光芒，伴隨而來的，是四周不斷朝其匯集而去的金光粒子。與大量凝聚於口中的金色微粒一同，兩者的濃度快速增高。
對抗著炫目的金光，以雙手阻擋的領隊極力想睜開眼睛，他在此同時也明白了事態的嚴重性。
「第二防線全體！緊急閃避！！」他大吼。
…一切都太遲了。
高濃縮的強力熱線瞬間自哥吉拉口中擊出。以其為圓心，地面的積水朝四周爆散開來。周圍的建築在衝擊波中崩碎瓦解，狂舞的玻璃與碎片隨即於空中狂舞。在滿天煙硝的陪襯下，紅隊宛若無力的紙飛機，被強烈的衝擊震向四面八方。
擦過一棟大廈，耀眼的金色熱線直擊綠隊的所在。一架VTOL機的機身遭直接貫穿，在該機爆炸前，兇狠的熱線又擊中了艾佛右側拉著網子的VTOL機。
在穿過兩架戰機後，這道毀滅性的光束並沒有就此停止前進。半秒內，它勢如破竹地打穿了整棟大廈，擦過剛好飛越後方的一架F-15戰機，這才終於朝遠方的天空高射而去。
於此突如其來的劇變中，兩架紅隊VTOL機抵擋不住強大的衝擊，一頭撞上旁邊的高樓。兩架F-15如玩具般被遠遠地拋向後方，兩秒後於建築物之間升起了兩團火球。
停滯於空中的金隊各機也失去控制，像是醉漢般搖搖晃晃地偏離了定點位置。就在駕駛意圖穩住機身的當下，兩個不速之客卻直直朝著這個空域襲來。
順著衝擊波，兩架被拋向高空的紅隊VTOL機以高速衝向金隊，在駕駛們還沒來得及反應前，它們已一頭撞進了進來。
驚人的大爆炸立即發生。
這兩名不速之客，其一與兩架VTOL機撞在一起，瞬間在空中炸成了巨大的火團。另一個則是與一架失去控制的F-15迎面撞上，隨後也化成了空氣中的塵屑。
剛剛被熱線擦過的那棟大廈，側邊被打出了半圓形的洞口，發著紅光的融化建材正在其中不斷滴落。
哥吉拉銳利的目光直線穿過那個洞口，兇狠地凝視著遠處的艾佛，並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咆哮。
置接巨網的VTOL機遭擊落，艾佛頓時失去了束縛，轉身攀伏於大廈壁面上。方才被熱線轟出的大洞就在一旁，此刻正冒著紅光與白煙…

「第二防線！回報！第二防線！快回報！！」
中尾急切地對著通訊器大喊，大量的汗珠佔據了他的額頭。
在約莫半分鐘的雜訊後，領隊的聲音終於再度傳了進來。
「…告！這裡是…線！報告！這裡是第二防線！」
「第二防線！回報狀況！」急切的神情在中尾臉上表露無疑。
「紅隊，全滅！綠隊，三架VTOL、一架F-15遭擊落！金隊，兩架VTOL、一架F-15遭擊落！折損已達半數之上！！」
汗水緩緩流下中尾的面頰。
「還是無法聯絡上鈴木博士的座機嗎？」
「通訊依然中斷！」通訊員回報。
參謀靜靜湊近中尾耳邊。「…是時候了，長官！」
兩秒後，中尾終於默默點了點頭，伸手再度開啟通訊。
「第二防線，退至守備位置等待下一步指示！」
之後，在參謀及書記官凝重目光的注視下，他拿起了話筒。
「我是中尾辰巳司令官，請接總理！」

＊　　＊　　＊　　＊　　＊

雖自認早已作好了心理準備，但方才自鈴木口中吐出的真相，對遙內心還是造成了相當的衝擊。
與政府表面的說辭相去甚遠，元『巨大生物對策中心』之所以會在成立三年後改制為今日的『特殊生物對策中心』並納入軍方管轄，主因並非是為了研發特殊兵器，而是…
「也就是說，從1960年開始，對策中心就成了為研發生物兵器而存在的機構？而且首選的第一研究工作，就是嘗試複製哥吉拉？」
宛如置身於冰冷的海水中，遙感受到一股涼意自背脊直竄而上。
等不及鈴木回答，她立刻又提出了新的疑問：
「這麼說，難道…到了今天，對策中心仍一直在進行這樣的研究，瞞著大眾秘密製造生物兵器？而這才是此機構多年來真正的設立目的？這樣說的話，這數十年來所出現的那些特殊生物該不會都是…」
「妳想太多了！」鈴木不耐地揮了揮手。「前面的部分，沒錯，確實就是那樣，這也是政府多年來始終列為機密之事。但這也只是個不可告人的過去，並沒有持續至今日。」
他摘下眼鏡，自顧自看著鏡片上的些許污漬。
「所以，妳也不必鑽牛角尖認為自己是在替一個萬惡不赦的機關工作，畢竟這只是個過往罷了。而且站在歷史的觀點上，這也是種必然性的存在。」
鈴木刻意讓最後一句話帶了些哲理色彩，令遙一時之間無法完全消化。
「必然性的存在？什麼意思？」她皺起了眉頭。
「我想…鈴木博士指的是：這在人類歷史中並非是單獨的一例。」一旁的宮下輕聲說道。
「啊？」
與鈴木交換眼神後，宮下轉過頭來。「人類的歷史…雖是個不斷追求文明進步的路程，但也充斥著許多黑暗面…」
「你是指戰爭？」
「嗯，不過所謂的戰爭，也只是一種表現而已。我們真正應該去注意的，是表現之前，那檯面下的東西。」宮下緩緩說道。
「歷史上紀錄的戰爭，小至地域性會戰，大至兩次世界大戰，這都是於檯面上可清楚看到的東西。但是別忘了，一定要先有所謂的軍力，才會有戰爭。而軍力的培育與設置，無論在哪個時代，都是一個國家的組成中，不可或缺的存在。
強化自身的軍力，永遠是一個國家持續努力的方向。變強後還要更強，更強後還要再更強，這就是人類世世代代不斷在重複的事，就宛如詛咒一般。」
遙玩味宮下的話，大致理解了他們的意思。
自石器至金屬，自刀弓至火藥，自槍砲至核武。世代交替，人類從未停止過對自身軍事力的強化，持續追求在戰場上更高的優勢。
時至今日的和平時代，雖表面上大規模的戰爭殺戮已成過往雲煙，但檯面下的國際軍事互角卻未曾停歇。
現今乍看下的和平，說穿了只是維繫於一種危險的平衡上：『強勢軍力的制衡』。
大國彼此以不斷擴充軍備的方式相互牽制，就算已擁有具大規模破壞力的核武，卻仍持續追求更強、更有效率、更好控制的新兵器。
使自己更強的慾望，害怕輸給對方的恐懼，使這樣的軍備競賽更加激烈。如此惡性循環的最終結果，就是導致全世界的武力總合已足以摧毀地球數次…
「就如某些國家拚命倡導和平，卻從不刪減軍事預算如出一轍。說是自我防衛、維繫和平的必需，但實際上就是不斷在擴充軍備。」鈴木侃侃而談。
遙眉頭深鎖。
「你的意思是，就單純站在強化軍備的立場來看，製造這樣的生物兵器，只是其中一例罷了？」
由對方深邃的雙瞳中，她得到了回答。
「…無論是化學武器、核子武器，乃至於生物兵器，都一樣只是政府增強軍備的手段罷了。而這也是千古未變之事。」鈴木淡淡地說。
遙低下了頭去。
「但是…當年哥吉拉令我們付出了如此慘痛的代價，也在所有日本人心中留下了永遠的陰影。為什麼…為什麼政府還要做出這樣的事？」她神情哀傷地搖著頭。
宮下默默地看著遙。
他知道，其實遙心裡也相當清楚，在政府眼中並沒有所謂的對與錯，只有所謂的有利與無利。要如何才能讓國家佔有最高的利益，永遠是政府優先擺在道義之前的事…
「喂喂喂！你們到底要省思到什麼時候？」
那尖銳的聲音再度從遙的身後傳來。「說了半天，還是連重點的邊都沒沾上！難道你們真的忘了『我』的存在？」
惠子刻意在我字上頭加重了語氣，同時再次對鈴木晃了晃槍口。
「不管你是不是故意給我岔開話題！總之從現在開始，給我說重點！否則第一個被開刀的，肯定是你的女兒！」
她露出了比剛才更兇狠的神情，讓對方明白自己絕對說到做到。
凝視那充滿攻擊性的目光將近十秒，鈴木冷冷地哼了一聲，將視線移回遙與宮下身上。
「在政府的指示下，複製計畫可以說是在改制後立即展開的。實驗樣本自然不缺，自成立以來，數片哥吉拉的皮膚一直被對策中心妥善保存著。
實際進行胚胎製作的是當年曾被派往德國見習的數名研究員。在不斷的嘗試下，他們終於成功重現了當時的胚胎複製技術。但是此時，研究小組卻遇到了出乎意料的狀況。不管如何嘗試，哥吉拉的胚胎都會在培育數週後死亡，原因不明。」
「會不會是他們的技術本身仍有缺失呢？」遙問道。
鈴木揮了揮手。
「他們原本也認為是這樣，但之後複製其他一般的生物卻很成功…」
他將從剛剛就一直拿在手上的眼鏡戴回了鼻樑上。
「也就是說，技術本身並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樣本本身。經過諸多嘗試，研究小組發現一個怪異的現象。無論是哥吉拉、拉頓，亦或是巴朗，皆無法在他們的複製技術下，留下可存活的胚胎。」
鈴木伸手抹了抹額頭，擦拭掉其上的些許汗水。
「似乎，只要是古代物種相關的特殊生物，就無法製作出成功的複製體。」
遙再度皺了皺眉，臉上充滿不解。
「可是，據你剛剛的說法，在二次大戰時不就已經有將巴朗成功複製的例子了嗎？怎麼會…」
突然間，她恍然大悟。
「是因為缺少了FS細胞？」
不知是否是錯覺，她發覺鈴木臉上似乎出現了微妙的表情變化，不過也立即消逝無蹤。
「…妳說的沒錯，當初也確實有研究人員想到這點，不過直到日後才得以證實。」鈴木淡淡地說。
「無法製作出複製胚胎的原因至今仍不明，當時研究小組花了將近三年的時間，別說生物兵器，就連個成功的胚胎都做不出來。在這樣的情況下，政府不得不再度慎密思考這個計畫的可行性。畢竟，除了生物樣本有限外，戰後被國際強制只得擁有自衛隊的日本，若被發現居然在進行這樣的計畫，將付出的代價可想而知。
最後，政府決定終止這個計畫，讓它沉入歷史洪流之中，成為從未存在過的事物。」
鈴木再度頓了頓。
「但是兩年後，另一個意外的發生，卻又使得這個計畫再次死灰復燃…」
聽到這裡，遙不自主地微微張口。
「妳想的沒錯，就是1965年再度出現的法蘭肯修坦。」鈴木直視她的雙眼。
「法蘭肯修坦的出現，意味著當年的C.W.P.將有重現的可能，政府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
原本C.W.P.的製作方法早已因手稿的燒毀而無從探究，就連那位博士也無法重現當年的奇蹟。但這一次有了確實的樣本，可能性又再次降臨。」
「所以…研究小組就將FS細胞植入了哥吉拉的皮膚片中，然後開始培養？」宮下問道。
遙轉頭看他，欲言又止。
「白痴！你當生物科技是科幻小說啊？」兩人背後的惠子冷不防發出了一聲嘲笑。「最好那麼簡單，直接植入後就可以用啦！」
遙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後者則再次報以冷笑。
「確實，光靠這樣是完全行不通的。」鈴木無視眼前的這一切，連眉毛都沒動一下。
「法蘭肯修坦被發現後，政府就意圖開始這實驗，但卻發生了他脫逃，並和巴拉貢決鬥的意外事件。在法蘭肯修坦沒入地底後，政府也同時失去了研究素材。因此，他遺留的那手掌就成了最後唯一的希望。為確保日後實驗的成功，大量複製他的細胞就成了當之要務。也因此，在這樣的目的下，山達誕生了。」
「…這才是…山達被製造的真相？」遙喃喃低聲。
「這背後的真正原因，就連當年在京都研究所工作的人員都被蒙在鼓裡，認為自己只是在進行新生命的研究工作。
山達的製造如你們所知相當成功。而在他誕生後，利用那培養出的大量樣本，研究小組也終於得以一窺FS細胞神奇生命力的真貌…」
「那真貌到底是怎麼回事？」惠子插嘴。
無視於她的問題，鈴木自顧自繼續說下去。
「花了很長的時間進行仔細的觀察與分析，研究小組終於確定FS細胞之所以會有如此強韌的生命力，其實就是特殊酵素的作用所致。」
「特殊酵素？有多少種？」遙問道。
「不多不少，共三種。」鈴木的雙眼再次閃爍光芒。
「根據研究，其中的第一種酵素，具有促使細胞活性增加，使其大量分裂並減緩死亡的特性，這就是法蘭肯修坦擁有所謂『永遠的生命』的主因。」
「那第二和第三種呢？」
「據當年資料的記載，第二種和第三種酵素的作用不明，研究小組無法由樣本細胞判斷它們各具有何種用途。」
鈴木淡淡地說。
「不過，在多年後的今日，它們的效用已經解明了…」
在遙的凝視下，他點了點頭：「對，那是我的研究成果。」
「那它們到底有什麼功能？」惠子再度插話。
「這個就先不提，等等我會再解釋。」鈴木冷冷地回答。「總之，在確定了FS細胞內有這三種特別的酵素之後，研究小組決定使用當時最新的技術，重現二戰時的C.W.P.。」
「最新的技術？」遙問道。
「就是『以蛋白質追溯DNA』的技術。利用當年最新型的超級電腦，輸入已知三種酵素的組成與結構，就可以推算出它們源頭的DNA會是何種樣貌。當然，這種技術於今日早已相當普遍，但在當年卻相當了不得。
研究小組成功追溯出了屬於FS細胞專有的那段DNA樣貌，令人驚奇的是，那段DNA居然有所謂基因段重疊使用的現象。」
「基因段重疊使用？！」遙相當詫異。
「呃…請問這很特別嗎？」陷入生物學迷宮的宮下臉上充滿了迷惑。
「一般高等生物，基因的片段都是分開獨立工作的，一段基因就只會製造一個蛋白質，基因段彼此不會相互重疊。」遙回答他。「但假如基因段彼此有重疊，也就是有部份基因被重複使用來製造兩個以上蛋白質的情況，這就稱為基因段的重疊使用。這現象至今只被發現於病毒身上。」
她再度回頭看著鈴木。「FS細胞居然也具有這樣的現象？」
「嗯。」他點了點頭。「如妳所知，至今仍有一些學派主張不應將病毒歸類於生物，這也代表了FS細胞同時具有生物與非生物的特徵。似乎意味，此細胞是種超越一般生物的存在，要說是超級生物也不為過。」
遙低頭深思。
「所以當時她才會說出『DNA具有相同特徵』這樣的話…」她再次偷瞄了惠子一眼。
「確定了那基因的結構，剩下的工作自然就是將此段DNA以人工方式合成出來，然後併入宿主染色體之中。成功將該段DNA複製出來後，研究小組利用病毒作為載體，終於將此段基因送入了哥吉拉細胞核的染色體內。」鈴木伸手揉了揉太陽穴。
「從研究FS細胞開始，直至最後這一步，足足花了將近三年的時間。」
「然後…由這方式製造出來的哥吉拉胚胎，就成功存活了？」遙問道。
看著對方的雙眼，鈴木默默地點了點頭。
「這意味…政府即將開始大量製造生物兵器？」遙的目光閃爍著某種程度的悲哀。
除遙之外，宮下也低下了頭。此時他的心就有如鉛塊般沉重。
「但就我看，那個計畫在之後似乎並沒有成真，這又是為什麼？」惠子皺著眉頭，以帶著命令的語氣問道。
鈴木再度環視眾人。出乎意料，他突然攤手作出了個無可奈何的動作。
「沒辦法，誰叫那胚胎突然失蹤，對策中心又發生了大火呢？」
自嘲的神情在鈴木的臉上表露無疑。

＊　　＊　　＊　　＊　　＊

夜空中，全體戰機動作一致地撤向遠方。已攀至大廈頂端的艾佛，此時正冷眼凝視著它們的動態。
無預警地，牠猛然伸出雙臂，飛膜立即展開。再度採取飛行體勢後，艾佛自樓頂一躍而下，急速朝戰機隊的方向飛去。
「綠隊長！目標E正襲向你的座機！快應變！」領隊急促的聲音自隊長機的通訊器中傳出。
隊長立刻本能地朝側邊一望，卻被突如其來的炫目金光照得睜不開眼。

哥吉拉的熱線這次準確命中了巴朗艾佛。因與綠隊的纏鬥消耗了過多的體力，艾佛已無法如先前那般靈活閃躲。
牠左側的飛膜遭到擊中，爆炸的火團瞬間籠罩了左半身。隨後，在萬有引力的作用下，艾佛開始急速朝地面墜下。
猛烈的撞擊於兩秒後發生。伴隨驚天動地的轟隆巨響，地面升起了一股龐大的煙塵。建材碎片在半空中四散，隨後紛紛於路面的積水造成大量水花。
不久，爆炸發生。
因瓦斯外洩加上漏電造成氣爆，赤紅的烈焰瞬間將該區的一切全都吞沒。
一分鐘後，火勢終於逐漸減弱。哥吉拉緩步走向那冒著濃煙的瓦礫廢墟，發出了一陣象徵勝利的咆哮。
艾佛橫躺在仍冒著些許火苗的巨大坑洞中，看似失去了意識。哥吉拉在牠前方停下步伐，低頭察看這頭與自己纏鬥已久的獵物。
出乎意料，在猛力一甩長尾後，艾佛迅速躍起，直接撲向哥吉拉的頭部。
面對無預警的突擊，哥吉拉措手不及。在弄清楚狀況之前，視線就被完全遮蔽，沉重感也瞬間擴散於整個上半身。看不見對手，牠只能不斷甩動身軀，想藉由離心力甩掉攀伏於身上的艾佛。
在轉了個身後，艾佛將哥吉拉由漆黑的視野中解放，卻也同時朝牠的頸側猛力咬下。然而相當遺憾，艾佛的牙碰到哥吉拉的皮膚，就如同碰到了岩石般，完全沒有辦法穿透。
無法達成目的，艾佛終於鬆了爪。牠跳到一旁的瓦礫上，朝哥吉拉發出一陣長長的咆哮。
在吼聲的餘音中，艾佛中央背刺開始伸長，身軀兩側原先不明顯的兩排突刺也逐漸展開。五秒後，張開了身上三排長刺，極度狂暴化的巴朗艾佛，再次於哥吉拉面前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

此時此刻，螺旋槳轉動所發出的嗡嗡聲，令人格外感到厭煩。
事故發生當時，採訪直升機正好位於哥吉拉身邊的大廈背側，因而奇蹟似地躲過了衝擊波的巨嵐。
剛剛所發生的大慘劇，也已被東鄉的攝影機完整拍了下來，經電視台即刻傳送到全國各地。
雖然三人心中都相當清楚自己就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但朝倉仍故作鎮定，繼續強行指揮轉播。
在呆滯地扛著攝影機拍攝地面的情景，並聽了朝倉的播報聲長達一分鐘之久後，攝影師終於回過神來。
「已經…夠了吧。」他將攝影機關閉並放了下來。
朝倉訝異地轉過頭來。
「誰准你關掉的？這可是現場直播啊！」她再度以高分貝吼道。
東鄉的眼神中充滿了悲哀。自己曾如此愛慕這女人，但現在…是時候了…
「為何還要繼續拍呢？」他淡淡問道。
不可置信的神情浮上朝倉的面容，其中似乎還混雜了少許的猶疑。
「還用說！當然是為了敬業！為了全國觀眾『知』的權利！還有…」
「還有妳的升遷，對吧？」東鄉以朝倉從未聽過的冷淡語氣接了下去。
「踏過了這麼多人的屍體…還不夠嗎？」
看著他那深不可測的目光，朝倉一時也慌了手腳。咿咿啊啊，就是擠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凝視眼前遲遲說不出話來的朝倉，東鄉默默地轉過頭去。
「我們返航吧！」他對駕駛說道。
此刻，朝倉終於叫出聲來。
「不準！不準返航！絕對…」在她喊完前，後頸就結結實實挨了一記。
東鄉揉了揉右手，低頭看著暈倒在地板上的朝倉。
駕駛偏了偏頭，剛剛後方發生一切他都看在眼裡。
「呼…那招真厲害，想不到你居然深藏不露。」
他以鄙視的目光看著地板上那短時間內再也無法耀武揚威的身軀。
「你真的是做了一件令我相當佩服的事。」
聽到對方這麼說，東鄉抬起了頭，臉上堆滿苦笑。
「…或許吧，但似乎已經太遲了。」
看著他那苦惱的表情，駕駛不置可否地揮揮手。
「算啦！好歹你最後還是下定了決心，光這點就是我無法辦到的。畢竟，這女人真的掌握了我們不少把柄…」
見到對方如此肯定自己，攝影師終於淡淡地笑了笑。
「或許…你說的沒錯。」
他點點頭。「走吧！我們回去吧！」

＊　　＊　　＊　　＊　　＊

象徵本都地標的東京鐵塔出現在機窗右測的遠方，在直升機緩速的前進下，它也以相同的速度變得愈來愈近…
「大火？是指1969年的那次意外事故嗎？」遙終於自方才的震驚中回復。
「沒錯。」鈴木肯定地點了點頭。
「那次將85%的研究資料與樣本都燒光，導致對策中心花了相當長的時間才重建設備的那場火災事故？」惠子皺著眉頭。
看著在座眾人，鈴木十指交握。
「那次事件造成了相當嚴重的影響，整個對策中心宛如退步了十年。不單是那些樣本和資料就此消失，由於許多設備也是僅此為一，因此在機身和設計圖一同被燒毀後，就再也無法重建了。」
遙回想自己在見到了艾佛的照片後，就曾試圖去尋找牠與巴朗相關的證據，卻發現一切樣本早在30年前就毀於一旦…
「這事故最初是被歸於意外，但經調查後卻發現事情並不單純。不過，由於這牽扯到了機密事務，因此高層仍對外宣布那只是一場意外火災。」
「那實際上呢？到底是怎麼回事？」惠子咄咄逼人。
「據仔細的調查，發現了一件令高層相當震驚的事。事發前正以冷凍保存，準備在下一期開始培育的哥吉拉胚胎，並非是在大火中被燒毀，而是在火災發生前就被竊走了。」鈴木冷眼看著她。
「所以…這意味那場火也很可能是人為造成的？」遙問道。
「這樣的推論是相當符合邏輯的。某人為了某種目的而竊走了胚胎，並放火燒毀了一切，讓這樣的技術徹底摧毀…」
「但是，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有能力做出這樣的事？」遙皺起了眉頭，深思道。
「誰？為什麼？又去了哪裡？這是三個困擾了高層相當久的重要問題。不過照那樣的方式，似乎並不像行事低調慎密的間諜所會做的事。」鈴木諷刺似地瞥了惠子一眼。
「哼！不是間諜的話，那又會是誰？到了今日，你們該不會已經有答案了吧？」無視鈴木的態度，惠子冷冷地說道。
「的確，在經過了長時間的調查後，確實已經找到答案了。」
鈴木淡淡地說。「不過這所謂的答案，找到與否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差別。」
他的目光再次變得相當嚴肅。
「因為不管是胚胎，亦或偷竊者，都早已無從追溯…」
「是潛逃到了國外，從此下落不明嗎？」遙問道。
「可以這樣說，不過也不完全正確。」
「喂喂！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還不快給我解釋清楚！」惠子不耐地再次對他揮動手槍。
即使前方有著直指自己的冰冷槍管，鈴木仍無動於衷，以自己的步調緩緩開口。
「…因為，那位偷竊者到了個至今仍不被承認存在的地方，而胚胎也是類似的情況…」
看著眾人疑惑的神情，鈴木補上了最後一句關鍵：「偷竊者姓『岡田』，是1966年一個諾貝爾獎項的得主。」
「岡田…是因發明放射能免疫血清而得到諾貝爾獎殊榮的那位岡田博士嗎？」遙努力搜尋自己的記憶。「但是，我記得他後來和女兒在旅行途中雙雙失蹤了，就在…」她突然一頓。
從遙的反應，鈴木看出她已想起了關鍵。
「就在69年7月份，確切日期是26日，也就是在大火事故發生的四天後。」他點了點頭。
「有確切證據可以證明就是他偷走了胚胎嗎？」宮下問道。
「指紋是騙不了人的。而且也有其他相關的證據，在這裡就不贅述了。」
鈴木以他那無情緒的平淡語氣解釋道。
「這位岡田博士一生致力於反核反戰，而他也曾協助對策中心進行放射能對生物影響的研究。詳細情況不得而知，不過合理推斷，他可能是在意外中得知了這個生物兵器計畫的存在。
依岡田博士的理念與個性，他絕不希望人類重蹈覆轍。除了侵入保存室將胚胎帶走，為確保不會再有別的兵器生物被製造，他採取了最激烈的手段…」
「讓烈火燒盡一切…」遙低語。
「對，而且也的確很成功，一切的樣本、資料、設備都毀了，就算研究小組再怎麼努力也無法重建…」
鈴木環視眾人。「最後只得解散，並封閉計畫。」
「那哥吉拉的胚胎呢？那個岡田到底把它帶到哪裡去了？」惠子厲聲問道。
「…當月26日，在前往夏威夷的航行路程上，他與女兒兩人一同遭到不明國籍的潛艇強行帶走，從此音訊全無。不過，根據一位記者的個人供詞，他們之後似乎是前往了一個稱為『緯度0』的理想鄉。」
遙皺起了眉頭。
「緯度0？」

＊　　＊　　＊　　＊　　＊

地面如海綿般，在巨響中大幅撼動。
路面原先的積水形成大浪，沿街道朝著各處衝襲而去。在周圍那四散玻璃的陪襯下，兩大怪獸展開了激烈的肉搏戰。
彼此糾纏在一塊的兩隻怪獸，持續不斷朝四周的建築撞去。在因衝擊而短暫地分開後，又於大量煙塵的包圍下再次撲向對方。
在纏鬥中，哥吉拉朝著巴朗艾佛的頸部一口咬下，後者在痛苦之虞，也不斷使勁以帶著棘刺的長尾鞭打前者的身軀。
趁著哥吉拉略為鬆口的那一剎那，艾佛掙脫了開來。牠跳上一旁的樓房，對著下方的敵人發出怒吼，鮮血從其頸部的傷口緩緩滴落。
隨後，艾佛再度高高躍起，朝哥吉拉直撲而去。
一瞬間，哥吉拉將身軀迅速迴轉，側身閃過了敵方的攻勢。在艾佛的身軀躍過眼前的同時，牠也一把抓住了對方的後腿。
腿部遭制，艾佛瞬間失去了平衡。身軀因物理作用而猛力撞向地面，隨即楊起了大量煙塵。
伴隨艾佛憤怒的吼聲，哥吉拉亦仰天咆哮，抓著牠的後腿使勁朝左方甩去。
無法抵抗對手強大的力道，艾佛整個身軀被摔至左前方。在慣性作用下，牠沿途撞毀了數棟建築，足足滑行近百公尺才停了下來，在建築物之間造出了一條散落著大量碎石瓦礫的奇異溝道。
在極度的暴怒下，艾佛自瓦礫堆中起身，朝著不遠處的敵人再度咆哮。隨即，牠弓起背部，使身上的長刺變得更加突出…

首都第三防衛線集結於國會議事堂前方大道上。二十輛Maser光線車一字排開，殘存的第二防線戰機隊也於上空待命。
由於地面及腰的水勢，第三防線全體人員皆站在光線車上，其中也包含了原本的第三防線隊長。
就在一分多鐘前，他接到了來自對策中心的命令，指出第二防線的殘餘部隊將撤守至此，並編入第三防線。命令中也同時指示隊長，必須將指揮權移交給第二防線領隊，而他也立即照辦。
「…畢竟，只靠這二十輛Maser戰車，根本不會有任何勝算…」他在心中喃喃自語。
基於自身的責任心，就算已經交出了指揮權，他仍持續使用夜視望遠鏡監看遠處兩大怪獸的激鬥。
「再過不久，目標就會抵達。全體進入作戰準備！」
領隊的命令聲自隊長肩上的通訊器中傳出。不知是否是隊長多心，他的聲調似乎已帶有了些許的無力。

＊　　＊　　＊　　＊　　＊

「哼！什麼理想鄉？難不成你想說，那個什麼緯度0的是個一旦進去，回來後會發現外頭已足足過了五十年的海龍宮？」惠子對鈴木的敘述嗤之以鼻。
鈴木冷冷地不作聲，他的目光正望著一側的窗外。雖然由艙內無法看得很清晰，但仍約略可見遠處地面所冒出的紅色火光。
「喂！你這老傢伙存心不理我？」目露凶光的惠子再度將槍口瞄向他。
鈴木將目光移回艙內，冷冷地看著那槍管。
「…真是有趣啊，像妳這樣的人，似乎就如那名惡德科學家馬利克相同，是與緯度0正好相對的存在，就如善與惡之間的相對一樣…」
趕在惠子發難前，宮下開口問道：「鈴木博士，您所謂的馬利克是什麼人呢？那個被稱為緯度0的理想鄉又是個什麼樣的地方，和岡田博士又有什麼關係呢？」
鈴木閉上了雙眼，彷彿在沉思某事。在惠子不耐地出聲前，他再度開口。
「根據那位自稱剛好捲入此事，名為培利‧羅通的外國記者所言，岡田父女在海上是被一個名為馬利克的惡德科學家綁架，他的目的自然是為了要取得放射能免疫血清的製作方式…
然而，其實岡田那次的出航，目的就為了要秘密移居至『緯度0』，因此先前早與岡田有所聯絡的他們在發現了這起事件後，也立即派人前往救援…
所謂的『緯度0』，似乎位於緯度零的深海底，是由來自世界各國的科學家所建立組成的一個秘密理想鄉，本身是個超越了國別的存在。而他們在排除了萬難後，也終於將岡田父女救出馬利克的基地，讓他們得以依原計畫前往緯度0定居…」
「哼！什麼緯度零緯度零的，你要我相信這樣的鬼話？照理說根本沒有證據可以證明那個地方是真的吧！」
對於鈴木這段敘述，惠子擺出了一副相當不耐的神情。
「直接證據當然沒有，不過卻有著間接證據。」鈴木緩緩說道。
「間接證據？」遙問道。
鈴木頓了頓。「…你們有聽過…所謂的『海底軍艦 轟天號』嗎？」
「啥？」遙一時摸不著頭緒。
相對她的反應，宮下點了點頭，而惠子則是再度發出一聲冷笑。
「哦！你是指那個日本軍的黑歷史啊！那跟緯度0又有啥相關？」
仍一頭霧水的遙轉頭看著宮下，後者對她笑了笑，以眼神傳遞『慢點再跟妳解釋』的訊息。
「嗯。在殲滅了Mu之後，神宮司大佐因與當代日本政府的理念不合，因而和屬下一同竊走轟天號，自此下落不明。這些相信你們應該都知道吧？」
鈴木望著宮下。「你們是否有想過，依照神宮司的理念，為何他離開後卻遲遲沒有對美國發動攻擊？就當時來說，那是轟天號正值完工，武裝充足，最適合進行攻擊的時刻呀。」
宮下思考了一會。
「這問題我的確有想過，最後的結論是：有更大的力量阻止了他們。」
「你說的不錯，這確實是最合理的說法。」滿意的神情浮現在鈴木臉上。
「更大的力量？那是啥鬼東西？傳說中的第三勢力？」惠子酸溜溜地說。
令她相當意外，鈴木居然點了點頭。
「無論他們是遇到人為的勢力，亦或是受到特殊生物攻擊，總之他們確實很可能是遭到了另一股更強的力量阻止了既定行動。」
遙皺著眉頭思索。「…那你的意思是，緯度0就是那股力量？」
「對。」鈴木凝視著她和宮下。「根據羅通記者的說法，由緯度0所派出的兵器，是一艘名為Alpha號的潛水艦，而它甚至具有『飛行機能』。」
「和轟天號一樣？」宮下相當詫異。
「嗯。而且它似乎是在那個時候經過了改造，才正式具有那樣的性能。因此我推斷，他們當時可能就是參考了轟天號的飛行機能。
當年轟天號離開日本後，可能是基於維護各國勢力平衡，也可能單純只是要維護世界和平。總而言之，緯度0的人阻止了轟天號的美國攻擊行動。
神宮司與他的屬下之後怎麼了，我自然不得而知。但幾乎可以確定的是，在那次之後他們也擁有了轟天號的科技，也才因而得以在日後對自己的潛艦進行那樣的改造。」
聽到這裡，惠子終於撇了撇嘴。
「哼！好吧！就暫且當成真的有這樣的一個地方好了。但我要知道的是，當時被岡田竊走的哥吉拉胚胎到底怎麼了？拖了那麼久，還是沒說到這個重點！」
看著這女人如此膚淺的態度，鈴木不禁無奈地搖了搖頭。
「經過仔細求證，對策中心確定岡田並沒有將胚胎摧毀，而是直接帶在身邊。然而，又根據那名羅通記者的說法，岡田在被緯度0的人成功救出馬利克的基地『血岩島』之時，身上沒有攜帶任何大型物件…」
「這是什麼意思？」惠子問道。
「為保存胚胎，可觀大小的冷凍槽是絕對必須的設備，即使再怎麼減縮，也至少會有手提箱大。遭遇如此的綁架事件，他也不可能隨便將胚胎扔掉，因此…」
「胚胎被留在該島上？」想通了這點，詫異在遙臉上表露無遺。
望著眾人訝異的神情，鈴木輕輕地點頭。
「最好的解釋，就是馬利克取走了胚胎。
據羅通記者所說，馬利克不僅是個惡德科學家，還是個狂人。那座島上可見到各種改造生物，如蝙蝠人、翼獅等。因此，他一定看得出那胚胎的重要性，也絕對會如獲至寶般將它納為己有。然而…」
「然而？」宮下問道。
鈴木臉上微微露出些許笑意。「然而在岡田博士被Alpha號救出之時，血岩島遭到毀滅，馬利克也同時在座艦『黑鮫號』內殞命…」
惠子動了動。
「那哥吉拉的胚胎呢？」她再度質問。
「當然是隨著該島的毀滅而被埋沒了。在得到那位記者的自白後，對策中心就曾派人前去搜尋血岩島的遺址，最後無功而返。緯度0也是一樣，各國皆無法在那個地點找到任何蛛絲馬跡。」
「那又為何…哥吉拉會再度出現？」疑惑寫滿了遙的面容。
看著遲遲不回話的鈴木，惠子等得不耐煩了。「喂！你聽到她的問題了！快回答！」
「這當然是因為出現了不為人知的意外。總而言之，那胚胎不僅僅存活了下來，而且還在日後成長為成體。」鈴木淡淡地說。「兩年前，牠的出現令對策中心手足無措。雖然最後成功擊退了牠，但隱憂卻一直都存在。」
「當時之所以完全封鎖橫濱，也就是為了這原因？為了守住牠是人為製造的秘密，所以才不讓遺留在現場的任何細胞片外流？」遙問道。
望了她好一會，鈴木這才默默點頭。
「一方面是為了確定牠的身份確實就是那胚胎，一方面也是為了要守住這秘密，橫濱才會在第一級警戒下封鎖了一整個月。」
「哼哼！果然是這麼回事！」惠子冷笑了一聲。
「好啦，既然故事都說完了，那也該解釋一下這玩意兒是什麼了吧？」
她指了指鈴木膝蓋上的大金屬箱。
「第一個箱子裝的是可以擊殺FS細胞的藥物，第二個箱子裡裝的又是什麼？」
鈴木沒有回答她，就只是默默地打開了箱子。
遙伸長脖子朝裡頭看去，相當意外地，她看到了自己非常熟悉的東西。
箱子裡裝了兩個玻璃瓶，內容物就是遙已看過了無數次，原先收納在那冷凍保存箱內的兩個C.W.P.胚胎。
鈴木隨即接收到了三條充滿疑問的目光。
「妳所想的沒有錯，FS細胞的確會彼此相互吸引，就算死亡了也仍具有這樣的特性。」鈴木看著遙。「而我自然也想過有這樣的可能性，因此在這次兩大怪獸上陸前，就已經擬定了兩個作戰計畫。假若怪獸的上陸勢不可免，那就必須先採用A計畫，也就是對巴朗艾佛進行捕獲動作，利用其相吸的特性，以牠為誘餌將哥吉拉引出海。」
「那B計畫是？」
「所謂的B計畫，就是在A計畫失敗的情形下，不得不採取的最終作戰。」
鈴木凝視著遙的雙眼。
「相信妳應該已經猜到這個作戰的內容了。」
「你打算以這兩個胚胎來吸引牠們？」遙以略為顫抖的語氣向他確認。
鈴木點了點頭。
「對，然後於適當的位置使用這特殊子彈擊殺牠們，這就是最終作戰的內容。」
座艙瞬間陷入了一種奇異的寧靜。
在這樣的氣氛壓迫之下，任何人都吐不出一句話來，除了…
「喲！看來那特殊藥品子彈還真的是超級救星吶！裡頭到底是裝了什麼呀？」
鈴木往後方一靠，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內容是什麼並不重要，對於妳，知道那能有效殺死FS細胞就夠了。」他的語氣充滿諷刺。
血液再度上衝惠子的臉。
「哼哼！好啊！就看你這個死老頭等會兒還笑不笑得出來！」
不知何時，一支黑色的手機出現在她另一隻手上。

＊　　＊　　＊　　＊　　＊

以四足步行之姿，艾佛全速朝哥吉拉直線衝去。
牠那突出於身體兩側的長刺，沿路刮過兩側建築，留下兩道持續延伸的刻痕。大量的煙塵如旋風般包圍著那褐色的身軀，以磅礡的氣勢襲向哥吉拉。
看著眼前朝自己衝來的對手，哥吉拉也採取了抗衝撞體勢。牠兩足大步一跨，大幅張開雙臂。
猛烈的撞擊隨後發生，兩隻怪獸再度化為一體，朝著哥吉拉後方的建築群直撞而去…

龐大的煙塵之壁朝第三防線襲來。
隨著右前方建築的崩塌，相互纏在一起的兩大怪獸終於現身在隊員眼前。
「報告！與目標正式接觸！準備開始攻擊！」領隊回報。
隨後，在他的一聲令下，全體Maser光線車一齊朝著持續纏鬥的兩大怪獸擊出二十道炫目的藍色光線。
在大量的火花與爆炸的包圍下，兩大怪獸仍無分開的跡象，依舊持續撞向四處，周圍的建築物紛紛如積木般倒塌崩壞。
看著對攻擊完全無視的兩隻怪獸，領隊終於決定採行最後的戰術。
「第三防線與第二防線！待我命令！」

直升機外已約可見到於議事堂前纏鬥的兩隻怪獸，也可依稀可看見自地面射出的藍色Maser光線。
在與手機另一端講了約半分鐘的電話後，惠子終於結束了通話。
「哼哼！算你們好狗運！上頭打算留你們活口！」她揚了揚方才就算講電話也未曾放鬆過的手槍。
「我們多年來一直監視著日本政府的動態，不過將目標鎖定在對策中心，是兩年前哥吉拉上陸後開始的。我們察覺到了對策中心的異樣動作，因而開始進行滲透。」惠子得意地述說著。「經過諸多的調查，終於獲知了C.W.P.的淺層秘密，也因而決定要更深一層，進行更內部的滲透工作…」
「所以他們才會找上妳，對吧？」宮下冷冷地說。
她裝出一副悲憐的表情看著宮下，稍微把玩了一下手槍。
「是又如何？畢竟我早就打從心底厭惡這個地方了！裡頭充斥的蠢腦袋還可以讓我的工作更加順利，好比某個被賣還幫忙數錢的同事。」
她以嘲笑的眼神看了遙一眼。「而且，我們早就知悉德國方面也有意秘密與你們共同研究這C.W.P.系列。說是為了有益的科學用途，但實際上還是換湯不換藥吧？」
「以妳的立場，還有資格說這樣的話？」鈴木冷冷地哼了一聲。
「妳一直掛在嘴上的『我們』到底是什麼集團？恐怖份子？還是什麼秘密結社？」遙按捺不住了，她以激烈的口吻質問惠子。
惠子的目光充滿了陰冷。
「哼！好吧，既然妳都這樣誠心地問了，我就提一下吧！我的資助者並不是什麼集團或組織，而是一個『國家』！是一個對這生物兵器也相當有興趣，極欲收為己用的國家！
也因此，我們需要你們這些有用的研究者。你們合不合作不是重點，重點是只要你們被掌握在我們手上，這些技術就不會外流給他人！就當成是…我們可愛的小遙遙搶走了我榮耀的一個小小報應吧！」
得意的笑容再次浮出惠子的面容，她心中的邪念此時已表露無疑。

全體第二防線戰機以弧狀包圍了怪獸纏鬥的區域，而第三防線全體Maser光線車的砲口也一致調整到該方向。
「終於到這一刻了嗎？」領隊摸了摸通訊器的開關，心裡如此想著。
「報告！一切就定位！」隊員最後的報告聲傳出了通訊器。
領隊按下開關。「好！待我命令！三、二、一、開始攻擊！」
全體VTOL機與Maser光線車同時擊出光線，八條紅色高能雷射與二十條藍色Maser光線直擊兩大怪獸的所在。
看著在火花與爆炸中不斷掙扎的兩大怪獸，露出滿意神色的領隊再次按下通訊鍵，準備下令各機持續攻擊。
就在這一刻，毫無預警，眼前突然紅光大放，炫目到令人睜不開眼。
在反應不及的當下，領隊座機與兩側的VTOL機就在瞬間化為了烏有…

看著惠子邪惡的笑容，遙忍不住發聲了。
「說啊！到底贊助妳的是哪個國家！妳說啊！」她以激烈的語氣吼道。
惠子帶著興趣望了遙一眼。
「反正你們很快就會知道了！駕駛，前往會合點吧！」
直升機的瞬間改變方向，朝著右側飛去。
看著座艙內瞪著自己的三人，惠子以嘲笑的口吻再度開口。
「別以為我們沒計畫好這次的行動！我們的會合點是棟商業大廈，在那頂樓下機後，我們會經由地底的捷運隧道直接離去！而這架直升機也會被立即處理掉，幾聲爆炸，一些火焰，兩三下就清潔溜溜！等到對策中心的那些豬腦袋發現殘骸時，還會在那裡追悼你們居然因機件故障而意外身亡呢！」她再次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望著如此可憎的面容，遙真的只有咬牙切齒的份，一點辦法都沒有。
「話說啊！我差點忘了，上頭還有另一個指示呢！」
她舉起右手，槍口直直對準宮下的左背。
「我們需要的，就只有鈴木哲夫和鈴木遙。至於你這位安全官，不但沒用還可能會壞了事。」
一股殺意湧上了惠子的臉，令她看起來變得格外恐怖。
「所以啦！真高興能有這個榮幸，可以親自送你前往比良坂！這時該說什麼呢？一路好走？」她露出了陰森的笑容。
相較於一旁驚惶的遙，宮下仍沒有任何錶情，就只是將冰冷的視線集中於惠子的雙眼。
「哼哼！放心吧，我可是很敬業的！該殺的時候絕對不會有任何猶豫，就如宰掉某個被好奇心害死的清潔工一樣！」惠子扭了扭脖子。
聽到這句話，遙才猛然想起了那名清潔工。原來在當時他注意到了惠子，而在之後就被她給…
一股反胃直襲遙，令她臉色瞬間鐵青。
「好啦！廢話不多說了，就祝你一路順風吧…」惠子緩緩扣下板機。
突然！直升機猛烈上下搖晃！惠子瞬間失去準頭，子彈射中了宮下身旁的艙壁！
趁此時機，宮下迅速朝惠子飛身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