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冷眼

清晨的霧氣還未散盡，練功場已是人聲鼎沸。試煉第二日，外門弟子們齊聚一堂，帶著或興奮、或忐忑、或幸災樂禍的神情。洛寒走入場中，步伐沉穩，卻感覺到四面八方投來的目光不再如昨日單純，是冷眼、是審視，也是未明的敵意。

「昨夜師兄庇護，不過是走運，」有人低聲冷笑，帶著掩不住的酸意。聲音不大，卻刻意讓洛寒聽見。

另一人則佯裝無意，偏偏在洛寒身旁停下，淡淡道：「庇護能護你一時，卻護不了一世。」語氣平緩，眼裡卻是冰涼的審視，像是將洛寒當作籠中試獸，等著看他如何掙扎。

洛寒神情未動，彷彿沒有聽見。只是指尖在袖中慢慢繃緊，名單的邊角在掌心劃出淺淺的觸感。他心裡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些冷眼不僅是嫉妒，更是試探。他若露出半分退縮，往後的日子便會再無立足之地。

試煉正式開始，弟子們依次登場對練。場邊竊竊私語不斷，誰的招式精妙，誰的氣息不穩，誰的步伐虛浮，冷眼和評點交織成網，將每一個人包裹。洛寒看得明白，這些聲音不僅僅是少年心性的較量，而是宗門自上而下習慣的篩選：誰能站穩，誰會被推落，從這些眼神裡便能窺得一二。

輪到洛寒時，對手是一名身材壯實的外門弟子。那人手中長槍一挑，眼神裡帶著幾分不屑，似乎早把洛寒當成軟柿子。槍影如蛇，氣勢逼人，台下響起一陣附和聲。有人低聲笑道：「看他能撐幾招。」

洛寒眼神冷靜，手中木劍一轉，劍勢不華麗，卻準確封住每一個破口。他不急不躁，像在與時間對弈。十招過去，場中漸漸安靜，冷笑聲逐漸止息。那壯實弟子額上已見汗，眼裡的輕視被壓回去，取而代之的是難以置信。

場邊，方臻微微眯眼，唇角依舊掛著笑，卻沒再言語。他的冷眼比旁人更深，像是刀子插在溫水裡，不動聲色。杜子義則交頭接耳，眼神帶著陰狠。洛寒感受得到，這些目光比對手的長槍更銳利。

最終，他以一招平穩的反擊逼退對手，沒有乘勝追擊，只是立於場中，收劍如歸鞘。場邊響起一陣壓抑的嘩然聲，冷眼之中混入了幾分難以掩飾的驚疑。

「他……並不簡單。」有人低聲說。

洛寒抬眼，視線掃過眾人，沒有一絲情緒波動。他看似冷淡，卻將場上每一雙眼睛記在心裡。那些帶著敵意的、嘲弄的、審視的，將來都會在名單上留下位置。

試煉散場，弟子們三三兩兩離去。洛寒剛踏出練功場，便聽見身後傳來壓低的議論聲。

「有師兄庇護，他以為自己能撐多久？」
「笑話，沈師兄再強，也不會護著一個無名小卒到最後。」
「等著瞧吧，明日山林試煉，他能不能活著出來還難說。」

冷眼如影，隨處可見。

洛寒並未停步，只是任由那些話落入耳中。他指尖再次扣緊袖中名單，心底默默應聲：這些冷眼，將來都會是他行劍的方向。

他走到院口，忽然看到沈驍立在松影之下，白衣映著晨光。沈驍的目光淡淡掃過人群，冷眼瞬間如潮水退去，無人再敢多語。

洛寒心口微震，卻沒有上前。他低下頭，轉身離去。燈火與庇護都在，但那無數的冷眼，才是他真正要面對的戰場。

——這一日，他將冷眼記在心裡，與仇恨一同，化為劍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