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諸神黃昏：放逐樂園(五)

短篇-諸神黃昏：放逐樂園(五)

阿斯嘉德的訓練場上，晨霧還未散盡，兩名少年已經舉起木劍與盾牌在新的一天對練。

巴爾德爾金髮在後方紮起，藍色的眼眸專注地盯著眼前頭盤繞金色辮子的壯碩青年。索爾腳步沉重有力，衝上前時地面都震了一下，他的木劍猛然劈下，如同要把對手連人帶盾一併劈開。
巴德爾靈巧地側身，盾牌抬起時發出「砰」的一聲，恰到好處擋開索爾的劍勢，反手便以木劍直刺對手胸口。
「再來！」索爾大吼一聲，揮劍格擋，下方的盾牌猛力砸向巴德爾。

霍德爾靜靜坐在訓練場邊的一堵矮牆上，雙手抱著膝蓋。
「啪！」「咚！」
他專注地聽著劍刃與盾牌碰撞的聲響。
清脆與沉悶交錯，他沒有使用巴德爾借給他的視覺能力，而是靠著聲音與空氣震動在腦中描繪著兄弟的動作──索爾的猛力劈砍，巴德爾的迅捷閃避。

阿斯嘉德只認可驍勇善戰的人。
想著被巴德爾劍術進步飛快而被訓練他的前戰神提爾誇獎的畫面。霍德爾內心也渴望著被人認可。
不知道何時才能夠不需要依靠兄弟的力量自己站到訓練場上。
「霍爾，你要不要來試試看？」巴德爾呼叫他的聲音從訓練場上傳來。
「讓霍德爾來？別鬧了小巴德爾，他看不見，我怕他會受傷。」
霍德爾看不見索爾臉上掛著憂慮的神情，卻能從他的語氣中感覺得出來。
「我可以嗎？」霍德爾還未重新恢復自己的視覺，不確定地問著自家兄弟。
「沒問題呀。」
年輕的巴德爾也不管他大哥索爾的贊不贊同讓一個盲眼的人練劍，把自己的木劍遞給霍德爾，站在他後方溫柔的握住他的手，調整姿勢。
「先這樣握好，不需要握太緊力、度適中就好，然後往下揮。」
霍德爾的肢體被巴德爾帶動，往前挪移揮出一劍。他聽見一聲破風聲，然後空氣間的震盪逐漸止息。只剩下自己弟弟的心跳聲和背後那像太陽般灼熱的溫度。
「你看，霍爾是很有天賦的。」
巴德爾語氣間帶著笑意。
「嗯…」
霍德爾微微合攏自己拿劍右手的掌心，感受劍的重量。
巴德爾插著腰理所當然地說：「好，那以後由我負責來教霍爾戰鬥吧。」
「巴德爾！」索爾像是聽到讓綿羊驚得吐出嘴邊草料的話語，無奈地用手扶著額頭哀號。
「母後知道一定會唸你的，你知道她很擔心霍德爾會因為看不見受傷。」
「我的好大哥，母后就是太過操心了，我們已經不是個孩子了，雄鷹幼崽總有一天也會成長到能夠飛出巢，越過不曾企及的高峰。」
但是你哥哥不是雄鷹啊。
想著眼睛瞎掉的老鷹飛一飛撞到樹幹的畫面。索爾在心底無奈地翻起白眼。
「反正是我教又不是你教他，我們阿斯嘉德不是人人都能做戰士嗎？」
巴德爾與霍德爾是心意相通的雙子，自然明白霍德爾渴望得到自己父王和諸神的認可，自從霍德爾漸漸長大成人，周遭的人越來越習慣性的忽視他。
巴德爾轉身與霍德爾確認：「霍爾你是想學劍的吧？」
「嗯！！」
巴德爾笑嘻嘻地從身後抱著霍德爾：「霍爾以後一定會成為很厲害的戰士的！」
在之後巴德爾總是趁訓練結束後的空檔教導霍德爾練劍，雖然進展緩慢，但是至少是好的開始。

★

「刷刷刷——」枯枝被踩斷的聲響逐漸逼近。

霍德爾在幽冥戰士的搜捕隊追逐下，選擇躲到騎兵無法進入的枯木林，最終還是在枯木林裡被追上了。
「伯雷克你快點離開，他們是衝著我來的！」
伯雷克發出嘎嘎亂叫，飛離霍德爾身邊卻又不肯離開，緊張地在空中盤旋。

兩名幽冥戰士堵在前方，前方有一名戰士拔起劍朝他砍來。
在伯雷克的驚叫聲中，霍德爾拔出隨手在路邊屍骸上得來的劍。
「噹！」劍與劍碰撞中產生些微火星。
霍德爾握著劍神情緊繃，除了劍的質量差距太大，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劍可能會被對方削斷之外，巴爾德爾施加在自己身上的能力也被冥界海拉的力量侵蝕，正在逐漸消失，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視線越來越暗。光明正離他而去。
霍德爾咬牙壓低身體改變劍鋒的方向，轉而朝幽冥戰士頸部盔甲的縫隙刺去。
他回憶著巴爾德爾手把手交給他的劍技。
像是自我催眠般不斷地在內心重複同樣的詞語。
——我是有天賦的。
幽冥戰士的劍刃劃過霍德爾的額頭，削出白色的靈魂碎塊。霍德爾無懼對方的攻擊，用盡全力向前突刺。
「砰！」幽冥戰士被戳中喉嚨，撞上枯樹。
碎冰從樹梢如雨般掉落下來。
「黑暗啊，幫助我。」霍德爾低聲呢喃。
無數的黑暗元素順從霍德爾的招喚朝著幽冥戰士撲去，將對方捆成一個繭。
見到士兵喪失行動能力，霍爾德立刻做出決定，他抽開手中的劍柄，搶走幽冥戰士手上的長劍，舉起劍對上其他兩名朝他發動攻勢的幽冥戰士。
他毫不猶豫地選擇拿圓形大錘的那名戰士，戰士的武器較為笨重，他從戰士的側邊切入，以一種詭譎的劍路蜿蜒砍斷對方的右手，幽冥戰士右手的斷面呈現一種寒冰的質感，手臂落在地上碎裂成數塊，連帶大錘也砸在地板壓出一個凹坑。
另一名幽冥戰士揮劍朝霍爾德爾橫劈，知道如果不避開必定會是腰斬的下場，霍爾德爾卻沒有避開，而是用另一隻手抓著被砍斷手臂的幽冥戰士，以戰士的盔甲擋住襲來的劍招。
幽冥戰士身上有海拉的加護，在海拉所掌控的冥界會嚴重壓制霍爾德爾本身的神力發揮，隨著時間流逝，霍德爾能感覺到自己視覺喪失速度正在加快。
他的視線在晃動中逐漸變暗。
知道自己無法再拖下去，他只能放手一搏。

回想起在鬥技場觀摩瓦爾哈拉英靈殿英雄們的比賽，霍爾德爾調整姿勢往前一踢，踢中戰士的腹部，拉開自己與兩名戰士的距離，接著速度猛然一提，第二名戰士還在被前方的戰士擋住視線的瞬間，霍爾德爾將黑暗神力覆著在劍上延長劍刃，當頭劈去。
「空—— 」帶有黑暗神力的漆黑長劍一口氣劈開兩名戰士的盔甲。
兩名幽冥戰士被斬成兩半，身體化為碎冰崩解散落在地。
「呵……呵……」
霍爾德爾將劍插入地面勉強撐住快虛脫的身體。
他從沒這樣拚了命戰鬥過，現在只覺得手臂發麻，腳也有些顫抖。
可不知為何，他居然沒有感覺到任何害怕或恐懼的情緒，只有打敗敵人後勝利的喜悅感。

忽然他聽到身後傳來有些沉重的腳步聲，視覺已經消失的他能夠靈敏的感覺到對方身上穿著盔甲，似乎正在悄悄地接近自己，圍繞在他周圍的黑暗元素也提高了震動的頻率表示著不安的情緒。
霍爾德爾拔起劍準備要砍向幽冥戰士，瞬息間，現場出現另一個人的腳步聲，對方的腳步輕盈且飛快，輕鬆躍起對幽冥戰士進行攻擊，從劍身碰撞到盔甲的聲音霍爾德爾能評判對方的攻擊過輕，只造成盔甲些微擦傷。
「啊！沒砍進去啊。」說話的聲音是個少女的聲線，音調有些高亢。
幽冥戰士被她砍中立刻將目標轉移到她身上，踏著沉重的步伐朝她直衝而來。
「哈！」
霍爾德爾聽到少女從地面跳到幽冥戰士身上，盔甲被腳踩中的聲音，少女不知用什麼技巧讓對方倒地，發出盔甲重擊地面的碰撞聲。
接著就是幽冥戰士破裂化成冰塊的聲音。
可能是少女的人拍了拍手，朝霍爾德爾走過來。霍爾德爾舉著劍有些不安，他原本能看到人內在靈魂的能力在冥界也已經起不了作用。
「不用這麼戒備我喔！」武器掉落在地面的聲音響起。

伯雷克站在不遠處的枯樹枝上觀察戰況。
從伯雷克的視角看去，對方是一名有著橘紅色短髮的少女，穿著冒險者常見的衣服，她的腦袋後方繫著一個亮黃色的大緞帶，非常顯眼。但就是這樣看起來無害的女子剛剛居然用手肘拐著幽冥戰士的脖頸，用身體的重量將幽冥戰士撂倒在地。
眼前的黑髮青年仍然戒備著自己，少女慢慢靠近，丟下武器、舉起雙手示意自己沒有威脅。
「你好啊，你也正在被這些散發著惡臭的獵犬追殺吧？」
「…」霍爾德爾無法評估對方的威脅性，不過也同樣放下手上的長劍。
「我的名字叫做歐菲納！來自杉樹嶺，是鐵匠巴倫的女兒。」
「我是霍爾德爾…」阿斯嘉德神族。
「你應該也是不知道怎麼就來到冥界的吧？我剛來這裡不久就被那些東西追殺。」
歐菲納用手指了指地上的碎塊。
霍爾德爾雖然看不見但也明白對方說的「那些東西」指的是幽冥戰士。
回想伯雷克在路上跟自己說的話，有很多人跟動物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就這樣模模糊糊的到冥界來了。在到冥界的靈魂之中只有少部分人還能保持自我意識。
「嗯，它們在追我。」
「我看你挺厲害的呀，能夠撂倒三個怪物，我能跟你一起走嗎？你想去哪裡？」歐菲納抓著霍爾德爾的左手袖子一臉期待的問。
霍爾德爾有些為難，他很少被年輕女性這樣纏著，不知道該怎麼應對。
「喂喂喂。」伯雷克飛到霍爾德爾的肩上，橫插在兩人面前：「誰說你可以隨便和霍爾德爾這麼親近的。」
他用斜眼瞪著這個不知輕重的小姑娘，人家神族王子豈是她這麼輕鬆就能勾搭上的。
「而且你要入隊有經過我的同意嗎？」他舉起翅膀指向自己的胸口。
「你？你是一隻渡鴉吧？」
歐菲納用手指戳了戳渡鴉，轉頭便對霍德爾詢問：「這孩子是你養的小寵物嗎？」
寵物？寵物——！伯雷克感覺自己的腦門青筋都要炸起來了。
他立刻炸毛，舉起翅膀往小姑娘的臉上跳：「我才不是寵物！本公子可是自由自在的珍稀異獸！世界上唯一一隻白色的渡鴉嘎嘎嘎。」
歐菲納沒有被嚇到反而抓住伯雷克的脖子，歪著頭仔細打量伯雷克的花色：「但是…，渡鴉不都是黑色的嗎？其他種族的烏鴉也都是黑色的。」
「一大片白的邊緣有幾塊是黑色的。你奇怪的羽毛顏色都沒被同伴講過閒話喔。」
「嘎。」伯雷克像被戳中痛點般如鯁在喉，一時不知知道該怎麼嗆回去。
「要、要你管嘎！」
「兩位…」
「喔，我知道了，你就是因為太囂張又喜歡招搖自己的羽毛才會被獵食者吃掉，死掉後到冥界來的對不對！」
「嘎才沒有太囂張，我美麗的羽毛這麼漂亮又罕見，當然人人都嫉妒嘎！」
「兩位…」
「哈哈哈，白到看起來像隻鴿子一樣。」
「嘎嘎臭小鬼，你說誰是鴿子？」
霍爾德爾聽著一人一鳥的動靜，感受到了別人在跟巴爾德爾對話時類似的無奈。
「兩位，敵人追過來了…」
「啊！」
「嘎嘎嘎嘎！！」
遠處的腳步聲快速逼近。
在被追捕的威脅下，歐菲納和伯雷克一人一鳥決定先放下歧見，跟霍爾德爾一起往反方向烙跑！


【待續】

霍爾德爾在不同版本的埃達(北歐詩歌)裡面有不同含意，「Höðr 」這個名字被認為與「 höð」（「戰鬥」）有關，其中幾版這個字眼可能是作為「戰士」出現的，也有人認為是「殺手」。
所以霍爾德爾其實可能很能打。盲眼劍客，耶嘿。
巴爾德爾在日耳曼古語是「*Balðraz」意思可能是「英雄」或「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