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是突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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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9-13
野餐結束後我們乘著徐善知的車回到家中,關上車門前徐善知轉過頭向著後座位看著,她直盯著我似乎想說點什麼。

結果她只是淡淡的說了句「再聯絡。」就沒了。

我也用同樣的方式回應她,「嗯,再聯絡。」

目送他們離開後,我和張柏睿往家裡的方向走去,站在家門口的那一刻才終於有「結束」的真實感。

說實在的,到現在我的思緒還是有些混亂,兩個小時左右的行程接連發生那麼多事,難免讓人懷疑這究竟是不是夢一場。

進到屋內,張柏睿一看到沙發立刻癱坐著,我則是先打開門邊的電燈,再緩緩走到他旁邊坐下,看著他疲憊的身軀,難免讓人有些擔心。

「你⋯⋯還可以嗎?」我率先開口問。

「我?我挺好的啊。」張柏睿似乎不理解我的問題。

「就是今天的野餐的那些事情⋯⋯我朋友可能一開始講話有點衝,但她人真的很好,會這樣也只是因為我⋯⋯。」

話說到一半我的聲音逐漸變得有些小聲,因為意識到整件事的起因就是「我」,如果不是我,或許他們根本不會起衝突。

「哦———你是指善知她對我故意酸言酸語的時候嗎?」張柏睿意識到我的問題後,他一派輕鬆的反問。

看他用著很輕鬆的口吻輕描淡寫剛剛所發生的事,讓我顯得有些尷尬,好像只有我獨自在意著那些問題。

這時,張柏睿忽然坐直,微微傾身靠近,靠近的距離讓我一時之間僵直。下一秒,他的手掌輕放在我頭頂,頭皮隱約能感受到手掌的餘熱,他輕輕地來回揉了幾下,像是在安撫一個孩子。

在揉完我的頭後,他微微一笑,「你從剛剛開始就那麼彆扭,原來是因為在意我的臉色和心情啊,我沒事的。」

「我跟你說,從這些過程中我能感受出他們真的是非常重視你這個朋友。」

「來路不明的人真的能否幫上忙本身就是一件可疑的事情,我也不是什麼專業人士。我想,換作是我應該也會這麼做吧。」

這就是我們之間不同的地方,換作是我遇到這樣的情形,只會覺得對方有些莫名其妙甚至是無理。

越是認識他,越能理解許宰恩當初為什麼那麼癡迷於這人。

「那我還能再問一件事嗎?」我再次開口。

「當然可以,是什麼事?」他一副儘管問的模樣回應。

「你會抽菸我怎麼都不知道?相處這麼久了好像也沒看你抽過。」

張柏睿原本低頭整理著包包,聽到我的問題時,動作猛地停在半空。

「我沒有抽啦!我是為了跟徐善知講點話才刻意那樣說的。」他抬起頭,聲音不自覺高了半個調,急得生怕我誤解什麼。

「原來⋯⋯那你們說了什麼我真的不能知道嗎?」我接著繼續追問。

「嗯⋯⋯現在還不能說。」張柏睿語氣帶點含糊

我狐疑地盯著他,「你們也太可疑了吧。」

他只是一笑,沒回答,低頭繼續整理著包包,像是故意裝作沒聽到一樣。我心情有些失落,明明只是個小秘密,心理卻有種被排除在外的感覺。

不一會兒,他拉起包包的拉鍊,順勢站了起來,他笑著揮了揮手,「好了,那我差不多要離開了,宏宇掰掰。」

「欸、等等!」當他準備往門口方向走去時,我下意識的開口挽留他。

張柏睿轉過頭來,眼神裡帶著幾分疑惑,彷彿在無聲地問我,「還有什麼事嗎?」

我愣在原地,腦中一片空白,連要挽留的理由也答不出口,最後,不知是慌亂還是本能反應,看著他原地耐心等待我開口的模樣時,我不自覺脫口而出,「就是今天很晚了⋯⋯你要不要留下來過夜。」

聽見我的回答後,張柏睿掩面而笑,起初我不懂好笑的地方,直到他手指向牆上的時鐘說,「現在不是才晚上八點嗎?」

空氣一片寧靜,實在是太尷尬了,以至於我的身體不自覺向後縮,眼眸也不敢直視著對方,甚至講話也受其影響開始變得支支吾吾。

張柏睿像是找到樂子般,故意往我身旁湊近,看著我的眼,笑著繼續說:「嗯?你剛說什麼我沒聽清楚,可以再說一次嗎?」

當他越發靠近時,我趕緊將臉捂住,試圖屏住害羞的氣息。

大概過了幾分鐘,不再聽到張柏睿戲弄的聲音時,我將摀住臉的五指悄悄挪開。

挪開的縫隙卻立馬看見張柏睿半蹲在我眼前,原來他一直在等待我挪開手指的那瞬間。

「我只是⋯⋯想再跟你聊聊許宰恩的事⋯⋯。」我尷尬得不敢直視他,只敢低頭說出其他理由。

他輕輕咧開雙唇,露出一點牙齒,眼睛也彎成了月牙狀,即便什麼也沒說,也能從那抹笑意中感受到他的溫柔。

「我知道了,那不然這樣好了,我先回家一趟拿換洗衣物,順便買晚餐過來這裡,這樣可以嗎?」

從張柏睿的嗓音中能聽得出幾分寵溺,大概是猜到我答不出甚麼理由,但他還是欣然答應了。

而我沒多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只是安靜的先送他離開。

張柏睿離開後,家裡頓時安靜下來,玄關的門才剛闔上,空氣裡的溫度也跟著落了下來。

我站在客廳中央,有些呆愣,只不過是短暫分開而已,但四周卻突然靜得過分,像是把我一下子推回到獨自生活的現實裡。

心口有種說不上來的不安感,為了分散注意力,我走上樓進到畫室內,提起筆準備畫畫。

當畫筆一落下時,馬上給我帶來一股安定感,就這樣,一邊畫畫一邊等待著對方的空檔裡反而將那股不安的情緒給稀釋掉,內心變得平靜。

偶爾,會將視線飄移到牆上的掛鐘,每看著指針一格格往前推移,卻還是覺得一分一秒都特別長。

正好門鈴聲終於響起,那清脆的一聲,像是把我從空洞裡猛地拉回來,嚇得我直直衝下樓。

本想裝作若無其事地去開門,但身體比腦袋更誠實,全程幾乎是本能的起身並跑向玄關。

手一拉開門,夜風灌進來,他站在那裡,一手提著塑膠袋子,一手背著包,臉上帶著有些倦卻溫柔的笑。

「我回來了。」那語氣就像回到自己家一般自然。

接著,他從袋子依序拿出他所買的東西,除了晚餐之外還有零食和啤酒,他向我解釋,「我覺得今天很適合一邊喝酒一邊聊天呢。」

「我也這麼覺得。」用力點頭同意他的看法。

原以為會就這麼安靜的享用著晚餐,沒想到張柏睿再次開口回到我們最一開始的問題。

「所以你想問我什麼呢?」

一時之間想不太到要問些什麼,張柏睿讓我放輕鬆慢慢思考,沉思了一會兒後,我終於想到要問些什麼問題。

這個問題打從一開始認識時我就很好奇了,我問,「你為什麼在叫名字的時候只叫後面兩個字?例如,宰恩、宏宇、善知。」

「嗯⋯⋯你不覺得這樣叫人的名字會感覺更親切嗎?」

「會嗎?」在我看來反而有些肉麻,畢竟很少會有同輩的朋友喊我的名字只喊後面兩個字。

張柏睿笑著繼續說明,「其實這個習慣是跟我奶奶學的,她叫任何人的名字都喜歡喊後面兩個字而已,她覺得這樣子比較有親和力。」

「所以我想保留她獨有的習慣,至少這個習慣可以讓我們家的人想起她。」

他說這話時,手裡的啤酒氣泡還在往上竄,我看著那細細的泡沫破裂,心裡卻突然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原來看似隨意的稱呼,竟藏著那樣深的牽掛。

我一口喝下去,苦澀的滋味卡在喉頭,反倒讓我更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從來沒有為媽媽和宰恩留下什麼真正的東西。

「聽你這麼一說,我好像都沒想過要為他們保留什麼耶。」我半開玩笑似的回應。

「不是有嗎?那些畫啊。」張柏睿用著理所當然的口吻回答我。

「你並不是沒有保留,你只是用了另種方式在記錄你的媽媽和宰恩。即便肉體已經不存在了,但當下那瞬間的靈魂已經被你刻畫在裏頭了。」

每一次他說出來的話總是那麼溫柔細膩,我想這應該也是受他奶奶所影響的,而我也正在被這份溫柔給影響著。

「雖然我不認識你的奶奶,不過我想你的奶奶應該就和現在的你一樣親切溫柔吧,謝謝你。」

聽完我的回應後張柏睿笑而不語,雖然他什麼話也沒說但那燦爛的笑容已經說明了他的想法。

這對他來說是最好的讚美。

「我可以學你稱呼許宰恩,只講後面兩個字嗎?」

「當然可以啊,為什麼不行?如果可以我也希望你能這麼稱呼我呢,宏宇。」

時間不知不覺流逝了許多,我們就這樣一邊喝酒一邊聊至深夜,當最後一個話題結束後雙方沉靜了下來,就好像暗示著這一次的交流該結束了。

『夜晚感覺有種魔力存在,這個時段是最容易拉近彼此之間距離的好時機。』看著窗外的夜景,讓我不禁這麼聯想,因為如此深層的交談絕對是我從未想過的事。

深夜臨近,我請張柏睿先去洗澡,而我則是去找多餘的棉被和床墊。

有些尷尬的是,所有房間的櫃子都被我翻箱倒櫃了,我卻只找到了一條棉被,這讓我有點傷腦筋。

「宏宇怎麼了嗎?你看起來很慌張耶。」張柏睿正好洗完澡出來,他見我有些慌張的模樣。

我有些尷尬的表示,「那個⋯⋯你睡我的床吧,我去樓下沙發上睡,因為我好像只有找到多餘的棉被而已。」

「哪有屋主睡沙發的啊,我去睡吧。」

張柏睿這麼一說我趕緊搖頭拒絕,「讓客人去睡沙發才失禮吧,我以為家裡有多餘的床墊才讓你留下的,是我自己的問題我去睡沙發。」

見我準備走下樓時,張柏睿再次開口,「不然這樣好了,我們乾脆擠一張床睡吧?你的床是雙人床剛好夠我們兩個人躺。」

「可是⋯⋯。」和他睡同張床,不知為何讓我感到有些緊張。

見我有些猶豫的樣子,張柏睿接著說,「我睡覺跟木乃伊一樣,睡相沒有很差。」

被他這麼一說,我頓時笑了出來,「我睡相也沒有很差。」

一番爭論誰睡沙發後,我們終於妥協了,我這才安心的去沐浴。

梳洗完我從浴室走出來後,隨手將房間的燈一關,黑暗立刻吞沒一切,只剩下彼此的呼吸聲在流動。

我走回床邊,側身躺下時,手臂幾乎能碰到他。

彼此道向晚安後,我閉上眼,試圖讓自己沉眠,但黑暗裡的寧靜反而把每一個細節都放大了,能聽見我們的呼吸聲和床墊輕輕下陷的聲音。

細微的摩擦聲、每一次的換氣還有聞到他身上帶著的香味和我一樣時,這些都像提醒我──我們真的在同一張床上,沒有間隔。

這種近到不能呼吸的距離讓我緊張得發熱,手指下意識抓緊被角,生怕稍微移動就會打破這種微妙的平衡。

肩膀只要微微碰到他時,我整個人就會一震,忍不住把臉埋進枕頭裡。

不過是睡個覺而已,我幹嘛那麼緊張,不要說轉身了,甚至從剛開始就一直不斷地煩惱著。

『我會不會磨牙?打呼呢?以前宰恩沒提過,但人會變的吧?搞不好現在會……。』

「宏宇你睡了嗎?」正胡思亂想時,張柏睿的聲音在黑暗裡響起。

「還沒。」

「那,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他的語氣有些猶豫,也有些小心翼翼,彷彿怕驚擾到深夜所帶來的寧靜。

「嗯,你問。」我回得簡短,語氣比剛才輕了些。

「……其實我有件事想講很久了。」他說得很慢,像在試探什麼。

他頓了一下,又像怕嚇到我似的補上,「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口、怎麼開口才不會太突然。」

他像是想說什麼,卻又把話吞了回去,只剩棉被間傳來微微的呼吸聲。

「宏宇你願意的話⋯⋯要和我一起去宰恩的靈骨塔看看嗎?」

問題落下時,胸口像被什麼壓住,呼吸停了一瞬,原本狂跳的心臟,一下子沉到谷底。

我沈默了許久,說實在我不知道該回答什麼。

兩年了,我一次也不曾踏進那裡,即使知道位置,我還是假裝不知道。

「當然你目前的狀況如果沒辦法的話可以拒絕我,我只是認為說不定這能成為你心中的一個突破口。」

張柏睿說的不是沒有道理,這是一個讓我去面對既定的事實的機會,也是我能試著改變的一次機會。

「對不起,我⋯⋯還不清楚自己的想法。」我無法立刻給予他答覆,只好把臉埋進被子裡回他,聲音悶得自己都快聽不清。

他沒有立刻說話,房間裡只剩下呼吸聲。

「你不需要道歉,我也只是突然想到而已。早點休息吧,晚安宏宇。」

在黑暗中,聽見那聲輕輕的晚安,我什麼也無法再多說,所以我只是靜靜的回覆他同樣的話語,「嗯⋯⋯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