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大法官

近些年北方的司法改革在正片大陸上掀起了一陣血雨腥風，那些德高望重的老人們一個接一個被鬥了下來，畢竟這個歲數的人總是有那麼些不乾淨的地方，這就導致了年僅十四歲的激進派人士被推上了首席大法官的位置

她的言論時常引發爭議，上任半年時間，全世界都見證了北方大陸在停滯多年後飛躍式的進步

她善於操弄人心，知道怎麼樣才會讓自己一直一直被大眾看見，知道北方人埋藏在心裡的極端利己主義，這是極端的生存環境留下來的生物本能，她知道如何讓曾經的掌權的王室繼續握著權力，因為她就是王族後裔，她用科學的法則來段案與決策

「根據告訴人在學期間之學習歷程紀錄檔案可知，告訴人在學期間並未妥善運用政府提供之資源，生涯輔導資料填寫更可謂之敷衍，不適用於《人民社會支持法》第四條例〈救濟條例〉，根據〈救濟條例〉【引言】—『〈救濟條例〉設立之本是為救助無法自助之社會弱勢……』，本案告訴人並非無法自助者，判告訴人敗訴，且因本年度無穩定收入來源，啟用暫時性兒童保護措施，將與告訴人有親緣關係之兩名子女監護權移交兒童保護機構，為期一年，本案已歷經九審交由首席大法官主持，全案不得再上訴。」

判決結果一錘定音，告訴人後的旁聽席傳來了一趁斯心裂肺的哭喊聲，是告訴人的妻子

這個案子是很典型的新舊法衝突，男子在舊法本來屬於低收入家庭可以不用納稅，但新法上路後卻改成了不論收入高低都應該納稅，只是比例多寡，男子於是向政府提起訴訟，結果在這期間不僅耗盡家產，就連工作也丟了，還在終審丟了兩個孩子的監護權，在北方，監護權移交就幾乎等於失去孩子的撫養權，所以這一類人權基本上是不敢和政府鬥爭的

北方的司法制度是這樣，普通案子頂多三審，村鎮法庭、地方法院、高級地方法院，後面接著的是省法院、巡迴國家法院、國家法院，通常只有影響相當惡劣的刑事案件才會被呈上國家法院進行審理，再往下就是國家高等法院、大法官法庭，最後才到首席大法官法庭，通常能到首席大法官這裡的都是一些法律對法律，或可以影響到整個國家司法衍革方向的大案

這還是梅林第一次審到這種人對國家的案子

「最後我想對埃利爾先生，也是對全國人民說的……北方提供了極為豐厚的教育資源給所有國民，這是絕對平等的，未成年前政府對所有國民都是寬容且慈愛的，這是為了鼓勵您對將來的社會能盡一份心力，但成年後您會獲得許多的權利，如開車、飲酒等等，也將必須負擔起這份自由所承擔的義務，如兵役與賦稅，國家的稅務都是用於維護國防、治安、醫療保健、嬰幼兒與老年照護；就連監獄裡的犯人都必須靠勞作繳交監獄裡的生活開支，同時也必須納稅。

稅法改革是為了落實絕對的公平，不應該把國家發展的義務都交給那些未成年時努力充實自己，成年後努力工作的人們，50%個人所得稅並不是對低收入族群的打壓，更不是對高收入族群的諂媚，而是法律與政府所理所應當要維持的『公平』……每個人都應該要為自己的選擇與行為負責。

埃利爾先生，請問二十年前與你同齡的孩子再努力充實自己，發展自己興趣的同時，您又再做什麼呢？根據芬克斯維爾中學的紀錄，與你同班的同學，有的如今成為天空城首屈一指的學者，有的成為享譽盛名的作家，有的成為半夜兩三點還在線上奮鬥的實況主播……請問在他們努力的時候，您又再做什麼呢？您曾經在論壇有關您前東家Eco-4公司討論區上抱怨早上生產線九點上班，下午六點下班的工時過長，抱怨研發部的同事能夠三四點就離開公司還能賺進自己五六倍的薪水，您有想過您與他們的區別嗎？

公司給予的工作線環境安全衛生，九個小時的上班時間中包含兩小時的午休，工資也合乎情理，一切都在〈勞工權益法〉的規範內，我不認為這有什麼能夠抱怨的，您與研發部員工的差異，最根本原因是因為您並沒有相關的技能，也沒有足夠亮眼的個人特質，與您同期進入公司的同事一個個升遷，難道不也是因為他們留下來加班加點，為公司產生營利的緣故嗎？您如今被資遣，也是因為假期過長的緣故，公司也按規定讓您資遣，一切合乎規範，說到底，您收入低是因為多年的『不努力』所累積的成果。

我知道在部分人群耳裡，我的結案陳詞相當刺耳，您會認為我是因為從小生長在富有人家才能做到這般位置，但事實並非如此，從小到大，我拚自己的一切能力去學習我有興趣、我覺得我應該注意的事，這也是我十四歲就能坐上這個位置的原因，和普通的十四歲孩子一樣，我不能喝酒，我不能開車，我沒有投票權，即便我有一定收入，我還是拿不到信用卡，這就是社會規範，這是法律所規定的，是所有人都應該遵守的事物，即便我才十四歲，我作為首席大法官的收入仍有一半得做為稅金上繳給國家，這是每個人應盡的義務。

埃利爾先生，希望我明年聽到您時，是您在監護權官司勝訴之時。」

這背後仍有隱情，埃利爾是典型的窮N代，梅林的父母被累積下來的是金錢、人脈資源和社會地位，但埃利爾的父母被留下來的全是債務，他從小生長在一個混亂的家庭裡，逃學是去打工給家裡還債，他壓根沒時間去充實自己，去進修，更不可能把這麼不堪的一面告訴學校的輔導員，在這種環境下長大，他唯一剩下來的也就是他的自尊了

梅林有能力調到他中學同學的現況，當然有能力得知他過去的處境，但她需要一個人來往社會大多數生活過得還可以的人們種下一種觀念：「窮就是因為懶，不努力才混的這麼慘。」

她要讓大多數的中產階級知道，政府是站在他們這一方的，也讓他們有種「就是自己祖輩不努力才沒辦法積累到富人階級那種程度」的錯覺

這有助於社會穩定，因為收入佔GDP 50%的富人只佔了勞動人口的2%，而窮人也只有佔勞動人口的17%，剩下的全是中流砥柱，也就是自稱中產階級的那群人，只要安撫住他們，政權就會安安穩穩的再她所認識的人們之間轉移

50%的稅率根本不公平，因為物價擺在那兒，那17%的人交完稅後可能連食物都買不起了，但這沒有差，因為還有個東西叫做「育兒津貼」，一個孩子可以領的錢大概也就是一對頂客夫妻日常開銷的90%

這些窮人拿到錢之後會覺得賺到了，繼續生孩子，政府以此來維持國家的人口紅利，而每年也可以用剝奪監護權的手段挑一部份的孩子給政府培養，以免窮人的人口越來越多

這就是北方白色光輝下的陰影，北方的社會已經不是當權者獲利的工具，而是一個大型的社會實驗，就是他們隨意把玩的模擬經營遊戲

她光明正大地走出法院正門，被記者團團圍住，他們問著各種各樣的問題，但她只是緩緩吐出一句話：

「This is such a glorious and cruel world.（這世界是如此美好和殘忍）」

隨後她便穿過人群，坐上母親的車揚長而去

「晚餐吃什麼？」「妳前一陣子不是一直說要吃壽喜燒嗎？」

梅林開心的笑了，星河看女兒這麼期待也露出了笑容

「媽，我昨天跟梅雨聊天，她看起來好爽。」「哼，妳一個人獨享父母的愛，差不了多少。」

對梅林來說，工作和日常是徹徹底底的兩個世界，她在家裡就是和其他同齡的女孩一樣備受寵愛的女兒

吃完飯後她換了身衣服，說要去外面逛逛，她讓貝貝躲在她帽T的縫隙裡就出門了

白英洗碗時，星河靠在水槽邊吃蘋果看白英做家事

「你覺得天的判決會激起什麼樣的漣漪？」白英想了一會，「會激化低收入族群之間的矛盾，一部份人，會覺得梅林說的有道理，而另一部份人則會站在這群人的對立面，然而啊然而，北方有30%的無房家庭，50%的有房家庭和20%的多房家庭，妳覺得那30%有可能撼動的了剩下70%的人嗎？就算，這個比例是49%，48%，17%都不可能。」

星河其實很擔心梅林會被那群瘋子傷害，白英笑了笑，「妳放心，妳忘了梅林的師父師母是誰嗎？」星河嘆了口氣，真是管不住這對父女

「我去洗澡，七點半的時候給梅林打通電話。」「好的～愛妳～」

「噁～」「嘿嘿。」

其實星河和白英還是很恩愛的，十年過去，在這一家人，又或者說是這對夫妻的默契中，這個家都只有一個孩子，那就是他們那個聰明伶俐的女兒梅林

梅林來到商場，她耳朵上戴著藍芽耳機以免再在跟貝貝聊天的時候被別人當成是自言自語的瘋子

其實梅林一直不了解，為什麼納森的貓要叫做薛丁格，既然都是黑貓了應該叫特斯拉才對，而且薛丁格的貓本來就是個假想實驗，而特斯拉的黑貓則是一個頗具傳奇色彩的傳說，據說他小時候在擼貓的時候不擼出靜電才激發他往後餘生對電的興趣

其實梅林並沒有系統性的學習過，從小他都是對什麼有興趣去學什麼，而她有興趣的唯一一個東西就是現代物理，也就是量子力學這一類的東西

「反倒是妳才該幫妳的寵物取名為薛丁格。」

被貝貝這麼一說，梅林經過寵物店突然就想進去買隻烏龜了，叫芝諾

「但想想，我還是去納森的救傷中心認領一隻海龜算了……」「也行。」

她走進玩具店，一眼就相中了某大牌積木Graft跟著名花藝設計師聯名推出的盆景系列，有七款，以梅林這樣的性格一定七款全拿的，而且各拿兩組，一盒自己玩一盒收藏

「這樣是……15300。」「付現，有會員。」

櫃員明顯有點害怕，一萬五不是一個小數目，就算是成年人都得掂量掂量自己的經濟能力

「妳父母呢？」梅林的眼神頓時兇惡起來，「我自己存的零用錢，怎了？」

她強大的氣場讓櫃員瞬間安靜了，乖乖地結帳，而她看到梅林遞出的百貨公司白金會員卡差點哭出來，自己可能要丟掉這份工作了

「待會送到會員中心後記得幫我跟他們說送到指定地址。」「是，歡迎您再度光臨！」

店員還送她到門口呢，有錢真好

現在梅林的月收是九萬將近十萬，而星河一個月幫她存了四萬，剩下的收入，不管是正職還是額外接的活所有的收入都能由梅林自己支配，她還給亞黛兒自己的一個證卷帳戶讓她幫她操盤，所以她一個月能自己用的錢平均下來大概有七八萬的可活動資金

有了這麼雄厚的資本，她自己也偷偷讓舅舅幫她買了兩間房，一間四十幾坪的出租，另外一間二十幾坪的當自己的工作室，因為她的積木拼圖和書已經多到家裡塞不下了，四十幾坪的房貸自己繳，收來的房租則拿去繳工作室的貸款

而且兩間房子掛的都是羅伊的名，所以壓根不用擔心父母會發現她亂花錢，還能逃稅，羅伊也不會無聊到去管她到底以自己的名義在北方幹嘛

她接著來到書店，想著科美利亞的生日也快到了，想看看可以送他什麼禮物，她記得他說過想當記者，但社會學的東西他可能還讀不懂，鋼筆的話太普通

「妳給我出個主意吧。」「妳那租客不是某報的撰稿人嗎？妳要問問他嗎？」

梅林搖搖頭，這也太奇怪了，「妳就問問吧，用減免房租為誘餌，例如……回答我這個月房租就少你一千這樣。」

「唉……回去再談吧。」

她買了本之後梅林去咖啡廳坐下，幫羅伊買了一公斤要兩千多的精品咖啡豆，現在羅伊的生活條件整個起來了，生活也開始有儀式感，薇爾莉特出生後他喝的咖啡都是自己手磨的，中年男人奇怪的堅持

手機跳出百貨公司的會員積點通知，她仔細一看，發現自己的積點已經可以再買一盒積木了

喝完飲料後她開開心心的回了家，路上，她也收到了工作人員把東西送到她工作是玄關的照片

她的工作室有兩個門，一個是大門，另外一個是玄關和客廳之間的門，百貨公司的員工會把東西放在玄關後離開

回到家後，梅林去洗澡，之後就回自己房間，星河也在裡面，梅林立刻撲上去撒嬌

星河抱著梅林，梅林問星河最近有沒有在看什麼書

「《告別圓舞曲》，我特別喜歡裡面的一句話。」「什麼？」「等我完給妳看，妳自然就會明白。」「好。」

時間不早了，聊著聊著，梅林就睡著了，星河看著寶貝女兒的睡顏，臉上浮現了笑容

假如我有了一個孩子，那就好像是在說：我出生了，我品嘗了生命，我證實它很美好，值得我們去重複—《告別圓舞曲》米蘭．昆德拉

這就是星河喜歡的那一句，也許十年前，十五年前，她會怨恨這突如其來的孩子讓她尚未起步的學術生涯戛然而止

但她現在反而很感激當年那段經歷，她把那段時間的憤恨和怨氣發洩在國際政治上，她的鐵腕和冷血把最後一屆十六國會談的所有國家代表嚇得噤若寒蟬，就連艾蜜莉和亞黛兒也都不敢開口說一句話

在政治上獲得的成就感彌補了心裡的缺憾，與她調性不符的梅雨也被送到東方跟著更適合養育她的葉雁，她也漸漸對梅林溫柔起來，她開始會做飯，會跟梅林一起探討物理問題，會和白英一起去約會，一家人會一起去吃飯，去野餐，去玩，本來有打算要談的離婚念頭也漸漸消散

白英看妻子一直沒有回來便來女兒房間查看，看寶貝女兒靠在星河身上睡的這麼香，他問星河今天要不要乾脆在這裡睡了

「好。」白英也去抱了自己的枕頭和棉被來女兒房間，睡在地上，臨睡前，她給妻子和女兒一人一個晚安吻

看著妻子柔情似水的目光，白英輕輕靠著她的額頭

「我愛妳，這輩子都不可能放開妳……」星河摟著他的脖子，輕輕地抬起頭親吻了白英的臉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