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本章節 2493 字
更新於: 2025-09-09
  隔天放學後,A放好書包走進廚房,他打開冰箱問:「媽,有什麼可以吃的嗎?」
  無人回應。
  「奇怪,人勒?」他嘀咕著,隨手從冰箱拿出蘋果,然後看到母親傳來的手機訊息:跟阿嬤最近幾天都會晚回家喔,你先去收衣服、吃水果。

  於是,吃完蘋果洗完手後,他打開陽台的燈,拉開落地窗,拿下阿嬤的上衣、媽媽的外套、爸爸的褲子……抬頭低頭伸手間,餘光瞥見自己的衣服在曬衣桿下扭動、晃蕩,好像有人要穿著它掙脫衣架一樣。
  
  A一邊爆粗口一邊衝出家門,迎頭撞上返家的父親。
  「爸,我說真的,你不要進去啊!」
  「好啦好啦,我會幫你求情啦,你弄壞什麼老實……」
  門一開,A父就被浮在半空中的學生制服嚇得合不上嘴。
  
  「砰!」
  大門被關上,父子兩人就在夜裡狂奔。

  因為衣服被擋在門內,他們完全不知道那個詭異的東西有沒有追上,就是死命狂奔,奔到幾十公尺外的一間私人廟宇後,打電話給媽媽:「不要回家!」
  「是要玩什麼驚喜嗎?」
  「不是啊!」
  
  他們站在廊下,裡頭的乩童一看到A就搖頭。

  「你們可以進來躲。可是……唉,年輕人,你怎麼可以做這種事呢?」
  「啊?」A被說得莫名其妙,一頭霧水的A父倒是趕緊詢問:「師父啊,你知道怎麼了嗎?」
  
  於是一旁的壇主開始繞著圈子說些高深莫測的話,A怎麼聽都覺得對方在說:「你必須給我錢,很多很多的錢。雖然給我很多很多的錢也不一定有救。」
  
  給錢可以,但不能得到這種模糊的回應。

  這麼想的A,打電話給B:「你可以給我那個女生的聯絡方法嗎?就是前不久,我生病很多天那次……」
  
  那時候的A並不覺得是那個女生讓自己好轉的,但現在的他只想死馬當活馬醫。
  
  打完電話,他的父親問他哪兒去了,他回答:「跟同學說遇到可怕的事情,有好心人讓我們在這裡暫時避難。」
  A父聽完就繼續跟壇主討價還價。

  一個多小時後,A的母親和祖母都來了。
  又過了兩個多小時,一個二十 出頭歲的女人走了進去。她一看見A就不禁驚呼:「哇嗚……」雖然下一秒她就收起驚訝換了語氣:「你好,我是C。」
  在她說明來意與打算後,A一家準備跟著她離開,剛剛一直不說話的桌頭,急得嘴巴一張一合,最後他順了順氣,對他們說:「他不可能躲一輩子,做了那種事的人,還想讓神明幫忙嗎?」
  「所以我兒子到底做了什麼你說清楚啊!」A母大聲質問,桌頭也撂下一句話:「妳問他!」
  「我也很想知道。」A說,C打斷他們的爭吵。
  一行人上車離開。
  
  路上C問:「最近─就是直到今天─有沒有發生什麼莫名其妙的事呢?」
  
  「刮刮樂中五千。」A父咬牙忍痛說了出來,身邊兩個女人發出的「啊?」讓他顫抖。
  A噗哧一聲,很快將注意力拉回。他遲疑了一下,問:「夢,算嗎?」
  「那要聽聽你的夢是怎麼回事了。」
  
  於是他將之前的那個夢說了一遍,C又追問了幾個問題與細節,然後語重心長地告訴A的長輩:「你們要小心自己小孩哪天無緣無故變成『車手』欸。」
  「車手?」
  「這之後再請你父母解釋。」C對他們說,「我看出個大概了。需要準備一些東西。除了A以外,其他人其實都很安全。你們要先回家嗎?」
  三個大人選擇留下陪孩子。
  
  隔天下午一點左右,C來了。在他們胸前與背後都畫了符,然後解釋:「雖然大人不會有事,但是池魚之殃被波及還是有可能的。進門前披上這塊布,到家後盡量不要移動。至於A,你先留在這裡。」
  
  三個大人帶著C回家了,家裡倒沒他們想得那麼凌亂。

  「為了方便解決生理需求,我就在浴室布陣吧……?」覺得有點不對勁的C走到A的房間,在床頭看見那老樹的樹枝。
  「哇嗚……」一樣的驚呼,卻是不同的心情和語調。對於那百年老樹當初竟然願意分出這麼多力量,C不禁一笑。決定改變策略的她,將鏡子收進包包。

  傍晚,A被帶回家。在車上,他問C到底是怎麼回事,對方從自己所見所聽的說出了推測。

  「當你幫他們裁布、種花、送東西的時候,你就入局了。你在夢裡的回答根本無法控制。你做了刀,又決定讓刀架在誰的脖子上。
  而詛咒是有風險跟代價的。」
  
  「蛤啊?我幫……」他不想接受腦子推理出來的結論,只能拉長了自己的疑惑,最後氣到不想說話。
  
  「放心。沒想幫他們擔主責啊。本來以為最好的結果是拚一把平攤,但是現在看來是『厭勝』呢。」C笑嘻嘻地說著,「畢竟,利用別人的善心好意來破壞社會信用的人,真的死不足惜呀。」說完她又「嘻嘻嘻」笑著,彷彿壞計謀即將得逞的人是她一樣。

  下車前,C遞出一小杯液體,A覺得那味道聞著像酒。
  
  「記住喔,絕對不要吞下去,也絕對不可以吐出來。」
  「知道。直到明天早上你開廁所門,我才可以拿著燈走到太陽光下,然後吐出來。」

  「很好。」C一邊說著一邊拿出那老樹枝給A,「覺得哪裡不對勁,就拿起來揮一揮吧。」
  A點點頭,將那奇怪的液體含在嘴巴後,兩人進門。

  「我會在外面說些話發出一些聲音,別理我。」C說,A點頭。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他甚麼也沒看見,卻時不時地感到惡寒。
  為了能夠好好吞口水,A必須將那奇怪的液體集中在口腔的某處,如果臉頰一泛酸便將嘴裡的液體換一換位置;推到左臉頰、擠到右臉頰、移到上唇。
  A就在這種情況下把書背完了,用來打發時間的考卷也寫完了。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嘴巴裡的液體也一點一點變多。臉頰肌肉的痠痛讓他開始受不了了,甚至舌頭、口腔內壁開始覺得刺刺、刮刮的。
  A看了看時間:兩點五十分。
  他至少還得撐兩個小時。

  「噠……噠……噠……噠……」
  越來越煩躁的他,注意到了水龍頭極具規律的滴水聲。那聲音就這樣,一點一點,滴穿他那想睡又不能睡的腦子。
  
  忽然,廁所上方小小的窗戶發出「砰」一聲,嚇得差點嗆到的A下意識抬頭查看,看見枯黑乾瘦的手掌巴著窗框。
  那手沿著牆壁磁磚一點一點往下摸,然後逐漸透明不見。
  A緊緊握著那樹枝,像在趕蒼蠅那樣在自己身邊左揮揮右揮揮。

  他依舊什麼都看不見,身上卻越來越痛。門外又傳來C的低喃,還有敲打的聲音。

  越來越冷的浴室,A覺得自己的背部、上臂像是被冰進了冷凍庫,甚至右上臂的冷氣還在擴散。冷氣從上臂一路凍到肩頭、脖子,右臉頰,口鼻……
  無法呼吸的A拿著樹枝,往後背奮力一揮,終於驅走寒氣。
  雖然逃過一劫,卻因為嘴裡含著那奇怪的液體,他無法大口呼吸,只能緩慢的深呼吸,在心裡罵三字經。
  
  一次,兩次,三次過後,響起敲門聲。他終於走到太陽光底下,吐出那噁心的東西。


  七天後,隔壁街有兩戶人家辦起喪事,而A一家已經搬到新的租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