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奇遇篇（八）：孫氏絕學

千祥老爺與孫策相識後，並沒有透露太多個人私事，也未曾提起自己平時在哪居住生活，兩人絕大多數時間都花在討教武學以及指點招式。遵循著千祥老爺的約定，每到子時，孫策都會避開孫堅以及熟識的人，來到這裡向千祥老爺學習武功。

時間拉回到了現在，一個月過去了，在孫堅做出救援盧江的決定後，孫策當夜子時依舊來到林中。除了驗收這段日子以來學習的技巧，他還有個非來不可的理由。

今天，正是千祥老爺要教授他將拳法與武器結合，將武學轉化為實戰用途的時機。

此時昏暗的天色開始下起毛毛細雨。冰冷的雨水打濕了衣衫，卻無法將武者的熱情澆熄。千祥老爺首先要求孫策一招一式的演練一遍，並從旁執導。孫臏拳共三百六十五式，講求以靜制動，化敵招式。

「這第三式講求輕盈靈巧，想像自己同燕子一般在水面輕點，能對敵人手腕、腳踝等關節進行精準打擊。」千祥老爺在過程中不斷提點，要求孫策領略每個動作的要點，不單是動作必須做得確實，同時在心境上也必須隨著招式轉變。

千祥老爺不僅傳授拳法，同時也向孫策講述招式的起源與意義，以及許多有助心境提升的理念。他以「陰陽相剋相生」的思想，點化孫策急躁的性子，試圖讓他從「快、猛、衝」的戰鬥風格，轉向「順其自然、借力打力」的境界。

孫策也不愧是個學武料子，不僅體格優於常人，其記性與悟性也相當高。半個時辰將整套拳法演練完畢。當孫策收招時，已經分不清濕透的全身，究竟是雨水和還是汗水。

千祥老爺與孫策對坐，兩人身前的土地因雨水而泥濘，但絲毫不減他們的專注。

「小子，很好，看來你的確已經完全熟練整套拳法，接下來，該是時候進行下一階段了。」千祥老爺隨手從輪椅下摸出一個小酒壺與兩個粗碗，將其中一個裝滿了清澈的酒水，遞給孫策。

孫策接過酒碗，豪氣地對千祥老爺一舉，正要仰頭暢飲，卻見千祥老爺也拿起自己的碗，但碗中盛的卻是清茶。孫策微微一愣，千祥老爺輕輕搖頭，臉上露出一絲苦笑：「老朽年歲已高，身子骨經不起烈酒的衝撞了，只能以茶代酒，陪你這一碗。」

孫策心中一暖，將酒碗舉至唇邊，一飲而盡。千祥老爺也緩緩喝下一口茶水，這無聲的舉動，象徵著兩人的情誼更深了一層。

「你可知孫臏乃是鬼谷子的弟子，他曾受到其同門師弟龐涓陷害，因而入獄遭到嚴刑。此拳法乃是他在經歷身心靈的磨難後所創，其目的是讓他在殘廢的情況下，得以重拾武器禦敵。日後他重回戰場上建功立業，正是使用這種拐棍。」

千祥曾經和孫策講述過孫臏，那是戰國時代的歷史，當時，秦始皇還沒統一天下，大漢高祖劉邦甚至還沒出生。

孫臏出山受龐涓邀請，出仕魏國，卻因為遭到龐涓忌妒陷害，捏造罪名將孫臏處以臏刑和鯨刑。後孫臏逃到齊國擔任軍師，為了救援韓國，與魏國交手，並親手擊敗龐涓得以完成復仇。

千祥老爺眼神望向遠方，若有所思：「當孫臏回到戰場上時，不僅擅用兵法將魏軍擊退，同時自己在戰場上也得以運用整套兵學與武學，即便無法身先士卒，但對付蝦兵蟹將倒是綽綽有餘。」

孫策聽到一半，搔著腦袋忍不住打岔：「千祥老爺，你認識孫臏嗎？為何你說的像是自己曾經在戰場上看過他？」

千祥老爺露出一絲苦笑，撫著鬍鬚說道：「傻小子，難怪你父親叫你多讀點書，這都已經是五百多年前的事情了，我也是聽後世人流傳下來的歷史才知曉。」

孫策知道自己的問題是個笑話後，便不在多詢問。千祥老爺開始傳授拐棍的要訣，共分八式，乃是從孫臏拳的套路衍生而來，同時每個招式都蘊含著兵法的戰略精要。

「這套武學，稱之為『孫臏拐』。」千祥老爺語氣平穩，將兩根拐棍遞給孫策：「你還記得與曲星對戰時，你的猛烈攻勢都被他巧妙地卸去嗎？他就是在利用你的急躁。而這第一式，便是要你將急躁化為誘餌。」

孫策接過拐棍，在千祥的指導下，雙手握住棍身中段，使棍身在身前高速旋轉。棍子在他手中如同風輪，發出低沉的呼嘯。

「這招名為『誘敵深入』，它不是單純的防禦，而是用虛假的防禦姿態引誘敵人主動進攻。當你將棍子舞成這樣一道密不透風的屏障時，敵人會誤以為有機可乘，實則已經進入你的陷阱範圍。」

接著，千祥老爺開始示範第二式。他撿起兩根厚重的樹枝，作為拐棍的替代品。他雙手交替發力，將旋轉的樹枝向前突刺、回拉，再突刺，動作一氣呵成。

正當千祥老爺示範得行雲流水之際，他的身形突然一頓，手中的樹枝差點脫手。他緊緊抓住樹枝，臉色一瞬間變得慘白，額頭冒出了冷汗，身軀也搖晃了一下。

「老爺子！」孫策見狀，心頭一緊，立刻衝到輪椅前扶住千祥老爺的雙手。

千祥老爺揮了揮手，示意孫策無礙。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待臉色恢復紅潤後，才輕聲說道：「無妨，只是老毛病犯了，這風雨一吹，身子骨便有些不受使喚。小子，你記住，武者除了淬鍊武藝，更要調養生息，保持身心平衡。」

他沒有多做解釋，繼續示範。孫策看著他略顯疲憊的身影，心中既是擔憂，又充滿了敬佩，學習的念頭變得更加堅定。

「第二式名為『圍魏救趙』。這是虛實結合的連招。看似朝正面猛攻，實則暗藏玄機。透過棍身連續的突刺與迴旋，聲東擊西，將對手的注意力引向他處，然後出其不意地攻擊其弱點。」

孫策用心領會，他發現這套棍法與他過去單純追求力量的戰鬥方式完全不同，它更像是一場充滿智慧的博弈。

「武者之心，貴在沉靜。第三式，『以逸待勞』。」千祥老爺將樹枝的一端作為軸心，另一端在雙手的協調下，以不可思議的角度快速移動，輕巧地點向孫策的手腕與腳踝。

「這招講求輕盈靈巧，運用精準的判斷力與迅捷的反應，在對手氣力用盡、動作遲緩的瞬間，以最小的力氣進行致命打擊。不與敵人正面硬碰，只尋求一擊制勝的機會。」

孫策的雙眼逐漸明亮，他似乎抓住了這套武學的核心，開始嘗試將千祥老爺的教誨融入自己的動作中。

「第四式，『聲東擊西』。」千祥老爺將樹枝高舉過頭，發出風雷般的呼嘯，然後驟然停止，樹枝從另一側發動突襲：「大開大合的氣勢只是為了掩蓋真正的殺招。利用棍身高速旋轉的巨大聲響，製造出正面猛攻的假象，然後從他意想不到的角度，進行突襲。」

接著，千祥老爺雙手握住樹枝兩端，以身體為軸心，帶動樹枝進行三百六十度的橫向掃擊：「這第五式，名為『攻其不備』。它的目的不是單純的攻擊，而是要出其不意地打亂敵人的陣型，破壞他們的平衡，為後續的追擊創造絕佳機會。」

隨著招式越發精妙，千祥老爺的示範也越來越快，彷彿樹枝就是拐棍，在他的手中已經有了生命。

「第六式，『趁火打劫』。」千祥老爺的樹枝變得密不透風，雙手交錯換手，讓樹枝在手中如狂濤般不斷翻滾：「當你已經用前幾招打亂了敵人的陣腳，他們的防禦與心態都處於混亂時，就該發動如狂風驟雨般的攻勢，不給他們任何喘息的機會。」

最後，千祥老爺將樹枝向上舞動，氣勢磅礴，然後收回，氣勢從極動轉為極靜，雙手平舉於胸前。

「第七式，『風捲殘雲』，用於一舉清除戰場上的剩餘敵人，以絕對的壓倒性優勢，結束戰鬥。」千祥老爺停頓了一下，然後語氣平緩地說道：「而這最後一式，名為『歸師勿遏』。」

千祥老爺將樹枝收回，將所有力量與氣勢歸於平靜。體現了孫臏的兵法智慧：勝而不驕，知進退。

******

雨勢漸歇，孫策全身濕透，但他臉上的熱情與興奮卻無法被澆熄。他跟著千祥老爺不斷重複演練八項招式的動作技巧，更體悟了招式背後的兵法哲學。

千祥老爺的教導，不僅鍛鍊了他的體魄，更淬鍊了他的心境。兩人尚不知道，這段經歷對孫策的未來產生深遠的影響，讓他從一個衝動的武者，真正蛻變為一位有勇有謀的將士。

兩人反覆練習到了天亮，雨勢早已停止。日出的太陽從東方升起，西方則出現了彩虹。千祥老爺露出疲憊的笑容，詢問著孫策：「小夥子，可都記熟了嗎？」

「都忘了，嘿嘿！」孫策調皮的說著，他已經將所有招式化為身體記憶的一部分，並忘卻既定招式的操作步驟，此乃融會貫通的真正意義。

千祥老爺也大笑了起來，表示理解。兩人忘年之交經歷一個月時間的交流，心意早已相通。

「好了，時候不早了。你也該是時候回去找你父親，準備啟程盧江了。」千祥老爺向孫策招手到身前，似乎還有事情要交代。

事實上，孫策前往盧江恐怕將有一段時間不在長沙，這也意味著他與千祥的訓練，將於今日結束。然而兩人從深夜到清晨，皆未提起今日過後是否還會再見面。

「老爺子，感謝你這段時間的指導。若是你有任何需求.....」孫策正要說出接下來的話，立刻被千祥老爺喝止打斷。

「來，過來這邊與我對坐。將你的拐棍握在手上，雙手伸過來。」千祥提出了一個沒來由的要求，孫策並無多想，立刻照做讓千祥握住自己的雙手。

一股暖流霎那間自孫策的掌心，流竄到了他的全身。孫策感覺到自己的五臟六腑，彷彿有種被清澈露水沖刷洗滌，原本疲憊的身軀重新恢復了力量，完全不覺得難受。

「老爺子，好舒服啊，你對我做了什麼？」孫策興奮地詢問千祥老爺，對於眼前發生的事情感到好奇。

「眼睛閉上，調節呼吸，勿多嘴多想。」千祥語氣淡定，不帶一絲情緒，只專注於握住孫策的雙手。

孫策緩緩將雙眼閉上，繼續感受暖流的流動。不知不覺，進入到了冥想的境界，完全忘記周遭的一切，也忘記了自己。腦海湧入大量思緒，包括過去的戰鬥經歷、學習到的招式技巧，以及思考著前往盧江之後，自己該如何實際運用於戰場上。同時，他也想多了解千祥老爺，希望他能久居長沙，待自己從盧江回來.....


「嘎！嘎嘎！」一陣輕脆的叫聲傳入到孫策的耳中，原來是林中溪水邊的鴨子，陳群結隊的游經他的所在處，打斷了孫策的冥想狀態。
「老爺子....」孫策眼睛睜開的瞬間，立刻想要邀約千祥老爺.....

然而他的眼前空無一人。整片林中空地上，也沒有任何人影。原來千祥老爺不知道再何時，已經離開了現場。

孫策心頭一陣失落，但他明白，千祥老爺的不告而別，代表著兩人的武學教程已經全數完成。也許是怕傷感，或是對於未來的不確定性，才做出這樣的選擇。

「老爺子，感謝你啦，我也是時候該回去了！」孫策感到全身充滿了活力，緩緩起身對著空氣呢喃著。他伸展了一下筋骨，拿起拐棍，準備返回長沙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