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的一劍

夜色沉沉，山門之外烏雲翻湧，雷聲不斷炸響，血雨自天際傾瀉而下。雨水拍擊石階，匯入山巔的祭壇，將清鴻院染成妖異的赤紅。祭壇森然矗立，石面遍布古老符文，冷光閃爍，宛若死神的眼目。血水沿著石槽蜿蜒而下，匯入中央深池，霧氣氤氳，彷彿在吞噬生者的呼吸。

弟子們手持長劍，森然列立，眼神冷漠，口中咒語低沉迴盪。聲音壓抑卻整齊，如同鐵鎖繫於心頭。有人低語，有人冷笑，更多人神色空洞，像看一場早已註定的戲。這裡不是殿堂，而是刑場。

洛寒被鎖鏈緊扣在祭壇之上，手腕冰冷刺骨，血跡沿著脖頸蜿蜒，胸膛起伏艱難。他仰望漆黑的天空，腦海中浮現荒唐的念頭——他苦苦修行多年，不為長生，只為能與師兄並肩。如今，他的歸宿，竟是獻祭。

腳步聲由遠而近，穩而沉重，每一步都敲擊在他心口。

人群分開，一道雪白的身影走入血雨。劍光如月，照亮那張熟悉的面容。洛寒瞳孔驟縮，那是他最敬重、最信任的師兄——沈驍。

「由首席弟子執劍，以表誠心。」眾人齊聲低呼，聲音在夜雨中轟然迴盪。

洛寒渾身冰冷，不敢相信，這一劍會由師兄親手落下。他記得試煉山林中，師兄替他擋下毒刃；風雪夜裡，師兄把外袍覆在他肩；無數次危險中，師兄伸手相護，聲音溫潤——「別怕，有我在。」然而此刻，長劍在手，眉目沉靜如霜，眼底卻是一片無法看透的冷意。

「師……兄……」洛寒聲音破碎，唇間溢出血沫，顫抖著伸手，想要抓住那一角衣袖。

劍光墜落，胸口被冰冷鋒刃貫穿。骨肉崩裂的痛霎時吞沒全身，耳畔轟鳴，視線血紅。

他看見弟子們冷漠的眼神，看見掌門袖手旁觀的淡漠，也看見祭壇符文因鮮血注入而更加熾亮。他終於明白——自己從始至終，不過是宗門的一枚棄子。

血水自口鼻湧出，視線逐漸模糊。就在劍身深入心口的剎那，他捕捉到沈驍眼底一抹轉瞬即逝的痛意。那抹痛意太快，快到讓人懷疑只是幻覺。

「為什麼……是你？你明明……說過會護我。」洛寒心底喑啞地笑，笑聲裹著血意，帶著滾燙的恨與不甘。他的手指在半空掙扎，終究墜落。

天地轟鳴，咒聲如潮，血雨壓下，雷聲伴隨風聲，如萬鬼哭嚎。他感到體溫隨血液流逝，生命崩塌。可是在意識最後的碎裂裡，他心底升起唯一的執念——

若有來生，我要親手討回這一劍。

黑暗洶湧而至，將他徹底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