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指間溫熱
本章節 1901 字
更新於: 2025-08-25
百年前的熱帶氣息裹挾著記憶的碎片轟然沖入新垣龍藏的心防——
湄南河上水汽蒸騰，空氣里飄著椰漿的甜香和魚露的咸腥，混著寺廟焚燒的線香，熏得人鼻腔發癢。
「師兄。」秋咫從背後戳他肩膀，遞來一只香蕉葉包裹的糯米飯，米粒浸透了椰奶，夾著切碎的果肉，「嘗嘗？方才有位老婆婆硬塞給我的。」
那時還是「夏遠」的他接過椰漿飯，故意蹭過對方指尖，甜膩的香氣中混著秋咫手上淡淡的藥草味——那是師弟今早新換的葯，對戰魔蛟時留下的傷口已經結痂，像片楓葉烙在瓷白的肩上。
他咬了一口，甜膩瞬間糊住嗓子眼，於是只好齜牙咧嘴地灌水，秋咫卻久違地露出開朗的笑容——少年今日換了天青色棉麻短衫，長發拿根紅繩鬆鬆系著，繩帶隨晨風輕揚，他看上去活像個偷溜出門的世家小公子，在滿街赭紅筒裙中格外醒目。
「笑什麼？」他去掐少年腰側軟肉，「故意買這麼甜的讓我齁著？」
「是你自己說要入鄉隨俗。」秋咫躲開他的手，指尖沾了點黏在夏遠嘴角的米粒，鬼使神差地舔了一下，「……果然太甜了。」
果然太甜了——少年的指尖碾過他的唇，指腹刮過皮膚的觸感清晰得刺人。
彼時情景令路過的暹羅少女都不由掩嘴輕笑，她們腕間的銀鈴鐺叮咚作響，與遠處佛寺鐘聲混成一片。
他凝視著少年映在金橙晨曦里的側臉——汗濕的鬢髮貼在頰邊，眼底跳動著比朝陽更鮮活的光。
記憶畫面中的秋咫與眼前的佐藤來世，眼神中的那份無邪與毫無遮掩的親昵，在這一刻詭異地重疊！
指尖的溫度，眼神的清澈，乃至唇角被碰觸那微小的一點位置……都令夏遠整個人瞬間僵直！
那雙總是波瀾不驚、深沉如海的眼眸，此刻劇烈地震顫起來！瞳孔在剎那間緊縮如針尖，又在下一刻猛地放大，映著少年此刻帶著笑意卻又在察覺到空氣凝滯后、顯露出些許無措的臉！
濃重的、被時光淬鍊得幾乎結冰的悲傷、錯愕、以及深不見底的追念，如同萬年冰川坍塌，轟然衝垮了百歲青年那精心構築的淡漠堡壘，瞬間淹沒了那雙褐色的瞳孔！連呼吸都為之停頓！
「先……先生？」佐藤來世臉上的笑意驟然凝固，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指腹上的點心碎屑彷彿變得灼熱燙人，眼前的龍藏先生如同遭受了無形的重擊，臉色在剎那間褪得幾乎蒼白，那雙望向他的眼睛……裡面翻湧著讓他心臟驟縮的驚濤駭浪——震驚、難以置信，最終沉沒為比秋日暮雨更凄冷的沉痛！他被這從未見過的、充滿巨大情感衝擊的眼神震懾得忘記了呼吸。
遺世堂內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只有葯爐里炭火的噼啪聲，以及窗外斷續的雨滴敲打檐廊的輕響，成為這凝固空間的唯一聲響。
夏遠猛地閉上眼，彷彿要將那足以撕裂他靈魂的目光隔絕開來。胸腔劇烈地起伏了一下，喉嚨里甚至壓抑著一聲幾不可聞的悶哼，當他再次睜開眼時，眼底那洶湧失控的驚濤駭浪已被強行壓回最深的冰海，只是那平靜的海面下，是更為破碎的迴響。
他垂下眼睫，濃密的陰影落在眼瞼下，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微啞，卻努力維持著平淡：「無妨，多謝你的點心，味道很好。」
佐藤來世怔怔地看著他，琥珀色的眼瞳中滿是困惑、不安以及一絲莫名的悸痛，方才那電光火石間的對視，太過強烈，太過真實，絕不僅僅是「沾到碎屑」的尷尬。
龍藏先生那眼神……彷彿透過他在看另一個人，一個名字呼之欲出卻被他死死壓下的「故人」。
「先生喜歡就好……」少年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心頭卻沉甸甸的壓著剛才的震撼，他強自鎮定，試圖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氛圍，「那個……先生，晚上我要和一些糧商商談糧草轉運事宜，地點就在吉原游廓。」他站起身，「我……我先回去準備，先生好生休養。」
新垣龍藏聽后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嘴角略微抽動了一下。
佐藤來世起初被他那帶著七分無奈和三分難以言喻的情愫（想來似乎是混雜了強烈的佔有慾和不滿的醋意）的眼神盯得有些不明所以且尷尬，但隨後很快想起了從同僚那聽說的資訊——
「吉原游廓」是江戶乃至全日本最大規模的花柳街之一，它是公卿富商們可以豪擲千金一見嬌顏的風月場，總而言之，其乃聲色犬馬之地。
「還請先生放心，我此行只為應酬，屆時定會潔身自好。」佐藤來世笑著向夏遠保證道，他平時總會為龍藏先生的憂愁而憂愁，但此次他卻為對方的不悅而打心底感到一絲甜蜜。
因為他感受到了，這個男人打心底是在意他的。
「知道了。」夏遠的聲音低得幾近耳語，他沒有再看佐藤，目光落在還剩下一半的栗子金團上，如同望著一份無法觸及的舊夢，「路上小心……」
佐藤行了一禮，得意得幾乎要翹起小狗尾巴似地轉身離開，遺世堂的門簾在他身後輕輕落下，隔絕了室內室外。
新垣龍藏依舊端坐著，良久，他才緩緩伸出手，指尖輕輕撫過方才被少年碰觸過的唇角。那裡似乎還殘留著一絲微弱得幾乎難以察覺的、幻覺般的溫熱。
窗外，秋雨滴滴答答地落下，敲打在沉寂的藥鋪屋檐上，聲音空落得厲害。
案几上，剩下的點心在微涼的光線下，泛著柔和卻寂寥的金光。
湄南河上水汽蒸騰，空氣里飄著椰漿的甜香和魚露的咸腥，混著寺廟焚燒的線香，熏得人鼻腔發癢。
「師兄。」秋咫從背後戳他肩膀，遞來一只香蕉葉包裹的糯米飯，米粒浸透了椰奶，夾著切碎的果肉，「嘗嘗？方才有位老婆婆硬塞給我的。」
那時還是「夏遠」的他接過椰漿飯，故意蹭過對方指尖，甜膩的香氣中混著秋咫手上淡淡的藥草味——那是師弟今早新換的葯，對戰魔蛟時留下的傷口已經結痂，像片楓葉烙在瓷白的肩上。
他咬了一口，甜膩瞬間糊住嗓子眼，於是只好齜牙咧嘴地灌水，秋咫卻久違地露出開朗的笑容——少年今日換了天青色棉麻短衫，長發拿根紅繩鬆鬆系著，繩帶隨晨風輕揚，他看上去活像個偷溜出門的世家小公子，在滿街赭紅筒裙中格外醒目。
「笑什麼？」他去掐少年腰側軟肉，「故意買這麼甜的讓我齁著？」
「是你自己說要入鄉隨俗。」秋咫躲開他的手，指尖沾了點黏在夏遠嘴角的米粒，鬼使神差地舔了一下，「……果然太甜了。」
果然太甜了——少年的指尖碾過他的唇，指腹刮過皮膚的觸感清晰得刺人。
彼時情景令路過的暹羅少女都不由掩嘴輕笑，她們腕間的銀鈴鐺叮咚作響，與遠處佛寺鐘聲混成一片。
他凝視著少年映在金橙晨曦里的側臉——汗濕的鬢髮貼在頰邊，眼底跳動著比朝陽更鮮活的光。
記憶畫面中的秋咫與眼前的佐藤來世，眼神中的那份無邪與毫無遮掩的親昵，在這一刻詭異地重疊！
指尖的溫度，眼神的清澈，乃至唇角被碰觸那微小的一點位置……都令夏遠整個人瞬間僵直！
那雙總是波瀾不驚、深沉如海的眼眸，此刻劇烈地震顫起來！瞳孔在剎那間緊縮如針尖，又在下一刻猛地放大，映著少年此刻帶著笑意卻又在察覺到空氣凝滯后、顯露出些許無措的臉！
濃重的、被時光淬鍊得幾乎結冰的悲傷、錯愕、以及深不見底的追念，如同萬年冰川坍塌，轟然衝垮了百歲青年那精心構築的淡漠堡壘，瞬間淹沒了那雙褐色的瞳孔！連呼吸都為之停頓！
「先……先生？」佐藤來世臉上的笑意驟然凝固，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指腹上的點心碎屑彷彿變得灼熱燙人，眼前的龍藏先生如同遭受了無形的重擊，臉色在剎那間褪得幾乎蒼白，那雙望向他的眼睛……裡面翻湧著讓他心臟驟縮的驚濤駭浪——震驚、難以置信，最終沉沒為比秋日暮雨更凄冷的沉痛！他被這從未見過的、充滿巨大情感衝擊的眼神震懾得忘記了呼吸。
遺世堂內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只有葯爐里炭火的噼啪聲，以及窗外斷續的雨滴敲打檐廊的輕響，成為這凝固空間的唯一聲響。
夏遠猛地閉上眼，彷彿要將那足以撕裂他靈魂的目光隔絕開來。胸腔劇烈地起伏了一下，喉嚨里甚至壓抑著一聲幾不可聞的悶哼，當他再次睜開眼時，眼底那洶湧失控的驚濤駭浪已被強行壓回最深的冰海，只是那平靜的海面下，是更為破碎的迴響。
他垂下眼睫，濃密的陰影落在眼瞼下，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微啞，卻努力維持著平淡：「無妨，多謝你的點心，味道很好。」
佐藤來世怔怔地看著他，琥珀色的眼瞳中滿是困惑、不安以及一絲莫名的悸痛，方才那電光火石間的對視，太過強烈，太過真實，絕不僅僅是「沾到碎屑」的尷尬。
龍藏先生那眼神……彷彿透過他在看另一個人，一個名字呼之欲出卻被他死死壓下的「故人」。
「先生喜歡就好……」少年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心頭卻沉甸甸的壓著剛才的震撼，他強自鎮定，試圖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氛圍，「那個……先生，晚上我要和一些糧商商談糧草轉運事宜，地點就在吉原游廓。」他站起身，「我……我先回去準備，先生好生休養。」
新垣龍藏聽后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嘴角略微抽動了一下。
佐藤來世起初被他那帶著七分無奈和三分難以言喻的情愫（想來似乎是混雜了強烈的佔有慾和不滿的醋意）的眼神盯得有些不明所以且尷尬，但隨後很快想起了從同僚那聽說的資訊——
「吉原游廓」是江戶乃至全日本最大規模的花柳街之一，它是公卿富商們可以豪擲千金一見嬌顏的風月場，總而言之，其乃聲色犬馬之地。
「還請先生放心，我此行只為應酬，屆時定會潔身自好。」佐藤來世笑著向夏遠保證道，他平時總會為龍藏先生的憂愁而憂愁，但此次他卻為對方的不悅而打心底感到一絲甜蜜。
因為他感受到了，這個男人打心底是在意他的。
「知道了。」夏遠的聲音低得幾近耳語，他沒有再看佐藤，目光落在還剩下一半的栗子金團上，如同望著一份無法觸及的舊夢，「路上小心……」
佐藤行了一禮，得意得幾乎要翹起小狗尾巴似地轉身離開，遺世堂的門簾在他身後輕輕落下，隔絕了室內室外。
新垣龍藏依舊端坐著，良久，他才緩緩伸出手，指尖輕輕撫過方才被少年碰觸過的唇角。那裡似乎還殘留著一絲微弱得幾乎難以察覺的、幻覺般的溫熱。
窗外，秋雨滴滴答答地落下，敲打在沉寂的藥鋪屋檐上，聲音空落得厲害。
案几上，剩下的點心在微涼的光線下，泛著柔和卻寂寥的金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