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受罰，不喊痛

坐於審判椅之上的那位存在，始終冷靜如機械，此刻卻罕見地停頓了一瞬。


他開口時，聲音依然平靜，卻帶上一絲細微的疑惑：

「為何？明明是她殺了你……」

「你卻沒有產生『恨』的情緒。」

「不像我見過的其他人類。」


六木的目光毫不退縮，直視審判台上那雙漠然的眼。


他的語氣冷靜，卻如利刃穿透虛偽：


「因為……我知道，那場意外，是你操控的。」


這句話落下，原本寂靜如墳的空間，彷彿瞬間凝固。


紅符一瞬間靜止，空氣中的溫度，驟降數度。


六木眼神不變，繼續道：


「她怕紅色，任何形式的紅。若是她能選擇，絕對不可能——用那種方式殺我。」


「來吧。」


不是十五歲小孩該有的決絕。


「六木，立於此，接受裁決。」


審判者的聲音冷峻無波，彷彿源自寰宇深處的法則本身。


「你違律傷同類，依規應受『三擊懲戒』。不得閃避，不得抵擋，不得出聲。」


他閉上眼，點頭如約。


第一擊——
靈壓凝成一道光鞭，無聲落下，直擊脊背。


脊椎深處傳來沉悶的崩裂聲，骨骼像被生生壓彎。他身體微微前傾，指尖發白，卻沒有倒。


痛覺猛烈衝入腦中，讓他眼前一陣空白。


但他只是咬牙，連一聲悶哼都沒有發出。


淚，沒有。
血，沒有。
連痛，都只能藏在心裡。


第二擊——
從背部穿入，像燒紅的咒針鑽進骨血裡。


他身體一震，膝蓋跪地。


全身像被無形鐵鏈拉扯，經脈扭結成死結。


喉嚨泛著苦味，他想咳，卻連那點反射都被壓住。


皮膚完好無損，但他知道：臟器，正在燃燒。


他低著頭，回想起當初。


那天下著雨。


椹之意撐著傘，緩步走在模糊如水墨的街道上。雨聲喧囂地淹沒了她的呼吸。經過一個積水的水溝時，不知是地面太滑，還是她心神太渙散，她腳下一滑，膝蓋狠狠地撞在地上。


「嘶……好、好痛……」


雨無情地下著，像是為了遮掩她的狼狽。她撐著傘，咬牙站起來，一瘸一拐地朝教室走去。


教室門還沒開，保管鑰匙的人不在。鐵門鎖著，像是世界也不想她進去。


她坐在門邊冰冷的地板，濕氣從地面滲進骨縫，膝蓋紅腫，有些破皮。

她望著那片青紫，想笑，卻連臉上的肌肉都僵冷。


——還好沒流血。不然又要讓人擔心了。


終於，在漫長等待裡，虞湘趕來。


「妳來了啊，我剛剛在雨中跌倒了，哈哈。」椹之意抬頭笑著，語氣輕得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她掀起褲腳，那片瘀青清晰刺眼。


虞湘蹙眉：「妳，要不要去保健室看看？」


「沒事的～」她搖搖頭，笑容熟練地貼上臉。她知道怎麼讓人安心。


而心底，有個念頭輕輕地冒出來。

——如果蘇木堇在，會不會……拖著她去保健室。


就像那時，她發燒發冷，他逼著、哄著她吃飯，……她明明吃不下，還是咬牙吞下。


「他就在隔壁。」她低聲說。


「要不要……去找他？」虞湘小心問。


椹之意搖搖頭。


「算了，他有自己的朋友了……」她聲音很輕


「不能去打擾。」


放學後，椹之意站在門口等虞湘，手中握著還未擦乾的雨傘，膝蓋還隱隱作痛。


身邊的姐妹們在聊天，聲音熱鬧，她卻有些聽不進去。


她聽見熟悉的腳步聲，不自覺回頭。


——蘇木堇來了。


「等等……別說我受傷了，他會一直碎碎念。」


「好噠～！收到！」予枳眨眨眼，語氣調皮。


他們笑著打趣，她卻突然覺得心口一緊。


那個曾經會為她皺眉的少年，現在……還會為她擔心嗎？


「呀，好久不見……」她開口。


「嗨。」他只是點點頭，目光在她們臉上掠過，隨即轉身離開。


沒有停留。沒有詢問。沒有多餘的眼神。

「嗯……也是。」椹之意垂下眼，聲音輕得快要被風吹散


「我們現在不熟了。」


她眼底閃過一瞬失望，卻很快被壓下。


——也好。這樣他就不會再為她擔心了。


她說服自己這樣是對的，卻沒發現，她手中傘柄緊握得發白。


六木眼前漸漸模糊。


對啊……我就是蘇木堇，怎麼會忘了呢。


可椹之意，我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沒發現妳的異常……


明明我曾說過，妳的喜怒哀樂，我都能第一時間察覺的——

他伸出手，想抓住那個越走越遠的身影。


而那個自己，卻一刻也沒回頭的走了。


第三擊——
無聲無影，如同有人從體內將魂魄生生一撕。


這一下，他跪得更深，肩胛沉沉垂下。思緒在崩潰邊緣反覆。全身麻木，意識不斷被拉扯，像是快要被「活埋」在身體裡。


但他還是沒有哭。


因為他不能流淚——那是這副身體的詛咒。


他抬頭，聲音喑啞到快要碎裂：


「她的罪，洗清了嗎？」


審判者聲音仍舊冰冷如判決之鎚：


「椹之意，無罪已定。你，受刑完畢。」


六木站起，全身顫抖，他靜靜坐著，眼底什麼都沒有。


不是沒有情緒。
是情緒，全卡在他流不出來的血裡、哭不出來的淚裡。


——這才是真正的刑罰。




作者有話要說：


對不起啦！！讀者們，我今天才發現傳送失敗幾個章節
現在補上，不過我好心疼六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