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Can you hear me?| 開始說

本章節 1375 字
更新於: 2025-08-21
濕氣黏附在皮膚上,像是某種溫柔的束縛。若他能蛻去人形,也許會覺得這是天堂。但他仍是艾勒,只能在腐葉間尋找片刻的遺忘。他並非喜歡這種無人打擾的感覺,而是討厭人群的接近,無人打擾只不過讓他稍微能鬆一口氣——像是世界暫時忘了他,獨自一人唱起無聲的歌曲。
「嘟嘟…嘟…嘟嘟…嘟…」
艾勒皺著眉頭,朝向聲音的方向看去,一股熟悉的不安感襲來。
為了回歸寧靜,他只好皺著眉頭朝向遠方突然出現的電話亭走去。那電話亭是1920年代英國街頭常見的款式,紅色外殼閃著亮光,本應置身在繁華的倫敦街頭,如今卻在叢林中矗立。它不該在這裡——但它在。
深呼吸後,他微微顫抖的手提起話筒,金屬片震動著發出聲響,一個濃厚口音的英語從話筒中爬出。
「Can you hear me?」
周圍的空氣逐漸凜冽,彷彿要將其冰凍。既視感的到來讓艾勒下意識的推開玻璃門,向外狂奔,他已經忘記該奔向何處,只記得必須離開,必須。
原本寧靜的叢林中,人影在冷霧中浮現,有的是曾經親近的家人、同學朋友,有的是路上偶遇的陌生人,甚至有的是一眼就能看出不屬於這個時代的人們。
他閉上雙眼,在逐漸結冰的林間狂奔。語言如箭,無聲地穿透空氣。
「Perdón / Disculpe. 」——西班牙語。
「Bu gün gowy günüňiz boldumy?」——土庫曼文。
「연락할게요 」——韓語。
他聽不懂,但每一句都像是針,刺入皮膚。
「Che ore sono?」——義大利文。
「Goeie dag . 」——南非文。
「Au marau vakalevu .」——斐濟文
他想逃,卻像被語言的網困住。
「इतना गर्म」——印度文。
「監督は本當にうっとうしい。」——日文。
「Jag ska sova」——瑞典文。
「Sen iğrençsin」——土耳其文。
他摀住耳朵,語言卻從皮膚滲入,從記憶滲入,在體內蠕動。
人影七嘴八舌的不像彼此在對話,每一句陌生的語言,都像一條細小的、帶電的藤蔓,從他們的嘴裡竄出,在空氣中發出輕微的『嘶嘶』聲,向艾勒蔓延而來。
他聽不懂,但話語讓他心裡更加不安。摀著耳朵,他繼續向前奔跑想逃離現場。啪的一聲,他撲倒在地。
手臂上傳來的灼熱感,他只得睜開眼確認。一句「很高興為您服務」就這麼纏繞在他手上,烙出扭曲的電話線紋路。艾勒越是想扯下就越纏越緊,而周圍的聲音也逐漸幻化為一道道帶著火焰的繩索,纏繞在他身上。
「Χάρηκα」——他記得這是某次旅行中陌生人的微笑,如今卻成了灼燒的枷鎖束縛了左腳踝。
「Żegnaj, przyjacielu」——他不曾聽過,但語調像是告別,像是遺忘,卻牢牢纏住了右大腿。
「Proč mě ignoruješ?」——他不懂意思,但語氣像是控訴,像是他曾經說過的話,如今死死的勒住艾勒的頸部。溫度高的似乎要將他燙傷,他不斷呼救著,直至被纏緊全身無法呼吸。
他彷彿身體的每個部位都在說著不同的畫,腦海中畫面閃爍出許多陌生人在致電的畫面,也感受到他們不同的情緒,逐漸被各種意識佔據。殘存的視線中,他看見了紅褐色的煙霧,當中閃爍著黃色如電的光線。一瞬間煙霧鑽入口中,他想喊,卻發不出聲。灼熱的異物感已經佔據了他的喉嚨。
「Can you hear me?」那句話不再是外來聲音,而是他自己在說。
不,是語言在讓他說。他只是那句話的容器,替他代言。
但他眼神中卻洋溢著舒坦,令人意外,放下自我是如此安詳的事情嗎?但人類的尊嚴仍在他心中遊蕩,警鐘綿延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