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本章節 8686 字
更新於: 2025-08-20
燕京皇城,玉階金闕,萬重朱紅。天光將斜未斜,卻早已透不過厚重的宮牆,只餘一抹冷意如陰風般,在空曠殿中迴旋。
范然與蘇瑾被重重鐵騎押入宮內,雙手雖未縛,劍卻早已被繳。沿著長長的金磚甬道前行,兩側侍衛皆持金矛銀甲,目不斜視,氣息沉穩,顯非尋常禁軍。
蘇瑾低聲道:「這不是內衛,也非五城兵馬司……這些人是私軍。」
范然點頭,壓著聲音回道:「我數過了,自出冷雲嶺以來,共換了三撥護送,皆不露聲色。這批人……怕是從未離宮一步的。」
說話間,前方厚重宮門已徐徐開啟,裡頭傳出內侍尖細的嗓音:「奉金王之令,帶入問話!」
宮內燈火森然,十二根雕龍金柱上纏著紅絨繩索,四周垂下白紗,簾後隱隱有人影端坐,面前案上香爐未燃,只擺了一碗溫酒、一盤柿餅,卻半點都未動。
一名紫袍中年男子端坐在正位,眉目英挺、神色淡漠,身上佩劍未解,虎目直視二人。他便是金王,當今皇帝,執掌滿朝兵權,與江湖鮮有交集,卻聲名顯赫。
「兩位江湖人,擅入禁地,遭朝廷密探攔截,所藏隱情甚重。」金王聲音低沉,字字如鐵,「朕問你們,是為誰而來?欲圖何事?」
蘇瑾垂目不語。范然輕笑一聲,正欲開口,忽聽宮牆後一陣輕響,似有人推動機關,牆內一隱格忽然旋開,一道冰冷陰風隨之而入,將殿中燭火吹得微顫。
范然與蘇瑾同時轉首,卻見內殿深處,一道高背輪椅悄然現身。輪椅由黑檀雕製,邊緣刻著細細螭紋,輪轂無聲轉動,彷彿不屬人間。其上坐著一人,身披玄衣,頭戴白紗,面容模糊難見,惟一雙眼珠暗如沉鐵,冷冷望著二人。
「玉無生……」蘇瑾低聲道。
金王神色微僵,轉頭低聲問:「愛卿,你……你怎麼來了?」
那人輕輕揚手,語氣溫和:「陛下辛苦,不過接下來……由我來便好。」
輪椅緩緩前移,每動一下,皆無聲無息。玉無生抬手示意兩側侍衛退下,金王眼中閃過一抹懼意,最終咬牙退至一旁,站於紗幔後,宛如傀儡。
「范然,蘇瑾。我沒叫錯吧?」玉無生語聲細緻,聽來竟有幾分慈和,卻讓人心底發寒,「你們是風既止派出的探子,對嗎?」
范然冷笑:「既然你早知道,何必裝問?玉大人這一局,鋪得可真用心。」
「鋪得用不用心,得看你們值不值得。」玉無生手指輕點輪椅扶手,指尖泛著微光,顯是帶毒,「我派人佈局冷雲嶺,故意放出消息,引你們自行上鉤。那地方十年前埋了多少人,你們卻還敢回去挖掘。可見風既止……還是那麼相信所謂義氣與過往。不過應該沒探子了吧!好戲要上演了,我可不希望有人攪局!」
范然眼神冷凝:「你是故意讓沈青玄留下來當誘餌,又令鬼僧出手,把我們抓來……只是為了試探風伯還有多少心腹探子?」
玉無生輕笑,聲如秋蟬:「不,只是為了你們兩個。我從不與過去糾纏,但如今,過去的人偏偏又想伸手出來撥亂反正,那我就只好一個個打回去。」玉無生冷冷道:「我要殺光剩餘的義軍,包括風伯!」
他將手一抬,簾後忽然抬出一張舊冊,頁角破損,上有墨跡漬痕:「這是十年前義軍舊名冊。你們知道嗎?我當年就是抄著這本冊子,一頁頁查,一個個殺的。」
范然握緊拳,青筋暴起:「你當年……就是你……為甚麼?到底發生了甚麼事?」
「對,是我。我是個苟存的謀士,我是罪人,但我也是當今最乾淨的那把劍。」玉無生聲音驟冷,「你以為我坐在輪椅上,就只是個半死人?你可知我膝下亡魂多少?你可知我曾親手滅掉四支兵馬司外調分支?朝中文武,除了皇上,誰敢在我面前不低頭?嗯......皇上也該低頭!而我也不想告訴你我的計畫!對了,蘇姑娘,我三年前還姓魏!」
范然此驚非同小可, 這可是犯上作亂呀!
而蘇瑾青筋暴起,眼淚簌簌地流了出來,一時半刻說不出話來。
他眼神一掃,宮中百官無聲,只餘范然的呼吸粗重如火。
「但你也不過是個影子裡的狗罷了。」蘇瑾冷冷開口,聲音清脆。
玉無生微微一笑:「狗也好,影子也罷,咬得死人便夠了。」
他忽然按下輪椅側邊一枚暗鈕,地面隆隆一聲,原來他所坐的地方,竟是機關所在。輪椅連人緩緩沉入地下,只餘他最後一句話,飄蕩於殿中:
「把他們關進天牢……讓他們看看,江湖是怎麼被一口口吞掉的。」
殿外鐵門砰然闔上,十二金衛齊步踏入,持鎖鐵鍊將范然與蘇瑾重重綁起,押往東內城。
金王站在一旁,許久未動,直至香爐盡冷,方低聲喃喃一句:
「這朝堂江湖……早就不屬於人了。」

玉無生推著輪椅向金王道:「陛下,老頭子出宮一會兒!」
金王嘆了一口氣:「去!去!」
黑牢幽深,地底陰濕,鐵門厚重,兩側牆壁長滿青苔,時而有老鼠奔竄,發出尖細叫聲。
范然縮在牆角,雙目緊盯牢門前來回踱步的兩名金衛。蘇瑾則坐在對面,一手按住腹部傷口,喘息微弱。兩人已被困此地三日,滴水未進,只靠牢中石縫間滴水苟延殘喘。
范然低聲問:「還撐得住嗎?」
蘇瑾微微點頭,強撐著笑道:「除非你先死了,不然我不會死在你前頭。」
范然一怔,苦笑不語。此刻若不想法子逃出去,怕是等不到明日天光。
忽然,牢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沉穩有力,不似巡邏金衛。兩名守衛立刻立正,一人低聲說:「將軍!」
只見一名灰衣中年人走來,身形矮壯,臉上有條刀疤,眼神精悍。他掃了牢內一眼,冷聲道:「奉命提人。開門!」
金衛猶豫:「密令何在?」
灰衣人一擺袖子,亮出一塊黑金令牌,正是宮中機密行動所用的「幽隱令」。
「玉大人說了,若耽誤行動,提你們腦袋祭旗。」
二人聞言膽寒,不敢多問,立即開鎖。
牢門吱呀一聲打開,灰衣人閃身而入,低聲喝道:「快走,我是風伯派來的!」
范然與蘇瑾一驚,幾乎不敢相信耳朵。
灰衣人轉頭猛地劈出一掌,將一名金衛打暈,接著出掌如電,擊倒另一人。他轉身從袖中抽出兩把短劍,丟給范然與蘇瑾。
「他們還沒發現我,跟緊我,有一線生機!」
三人一路奔行,灰衣人似熟稔宮中地形,沿著偏僻暗道繞過主殿,穿過密室、火房、儲藏庫,一路往東城牆根下的水道口而去。
途中雖遇數波巡兵,但灰衣人手段狠辣,動作快如幽影,皆在片刻內悄無聲息地解決。
到得水道時,蘇瑾體力已近極限,腳步踉蹌。范然急忙攙住她,低聲道:「撐住,再一下!」
灰衣人拉開水道石門,露出黑漆漆的地道。他低聲道:「這是皇城舊排水口,直通外城河。潛水三十丈便能脫身,之後有人接應。」
范然皺眉:「你是誰?」
灰衣人咧嘴一笑:「『舊影堂』死沒乾淨,總還有人還活著。」
說罷,他率先潛入地道,范然與蘇瑾緊隨其後。地道中泥水冰冷刺骨,空氣濁臭難當,三人幾度險些窒息,但終在喘息聲中游至出口。
月色下,皇城外河濤聲如雷。三人從水口浮出,一條小舟早已等候多時。
舟中老者將三人接上船,一聲不吭,迅速劃出河面。
范然伏在船板上,望著漆黑夜空,喘著粗氣,喃喃低語:「活下來了……」
蘇瑾靠在他肩上,虛弱地道:「還沒完……我們要回去……把他……揭穿。」
「你還撐得住嗎?」蘇瑾低聲問。
「撐不住也得撐……」范然咬牙,「我總得親眼看看,這條江湖,究竟被誰玩成了這樣。」
二人一路潛蹤至京郊,竟發現玉無生乘著那輛詭異輪椅,在夜色中由兩名內侍推行,直往冷雲嶺方向而去。
數日後,二人尾隨其至冷雲嶺西側一間古舊客棧。此地荒涼偏僻,客棧外竟已聚集上千人,皆衣著怪異、兵刃森然,明為江湖門徒,實則紀律嚴整如軍隊。
蘇瑾低聲道:「這些人……根本是私兵!」
范然眼神一沉,正欲潛入查探,忽見遠處馬蹄聲響,一隊護鏢人馬疾馳而至,旗號正是飛鴻鏢局,陳幾人也在其中,看來也已脫困。
他們擁有皇室通關金令,所以這上京路十分好走。
然而鏢隊尚未入門,客棧四周伏兵齊出,短短數十息間,鏢師盡數喋血倒地,所護密函被玉無生親手取下。
范然大怒,這些英雄豪傑竟被偷襲而死!?蘇瑾忙按下他,道:「別急,我們還沒查清楚全部。」她低聲道。
玉無生雙眼熠熠,展信一看,唇角微揚,笑聲低沉:「萬信送達……太好了。」
他轉身對左右低語:「三年前,真王便與我互通書信,如今果然信守承諾。此信為王上親筆——幾日後,便要舉兵開戰,從西南攻入中原。」
他話音一落,四周眾人皆跪,萬聲山呼:「真王萬歲!」
而遠處暗處,范然與蘇瑾皆神色驚變。江湖風雲,竟早已與王朝血戰連成一線。「真王?!」
玉無生道:「我的軍,也會出動!」
他仍穿素白長袍,坐在雕花鐵輪之上,雙目細長如狐,聲音低沉:「三年了!總算把這信送來了。」
「真王,終於準備好開戰。」
他說罷,轉身面對滿場近千名軍士與死士。
「我玉無生,在朝中隱忍半年,在江湖佈子七載。如今時機已至,三日後,攻下冷雲嶺,奪取東南諸道糧倉,斷京畿糧脈!」
「是——!」眾人齊聲應和,聲震山林。
「五日後,真王兵發封地,佯攻西北,調虎離山!」
「是——!」
「七日內,我軍自礦脈穿山而出,直取皇城!城破之日,新君登基,天下易主!」
「誓死追隨玉大人!」
玉無生緩緩抬頭,目光望向遠方山巔,似乎越過千山萬水,看見了那座昏暗的皇宮。
「如今,我只缺一件事。」他冷冷道,「風伯……在哪?」
他話音剛落,忽有一名軍士疾步奔來,在他耳邊低語幾句。
玉無生眼神一冷:「原來他們就在附近……好。這山,我早就佈下天羅地網。」
他望向夜空,輕聲道:「你以為逃得掉嗎?風伯的徒弟……范然?」

范然與蘇瑾急退數十步,躲入山洞後側。
「糟了……被發現了!」
蘇瑾皺眉:「這些人行動迅速,不像臨時集結……像是籌謀多年。玉無生不是要奪權,是要改朝換代。」
范然目光堅定,緊緊握住長劍:「不管他要什麼,我得活著回去,告訴風伯這一切。」
「我們該怎麼辦?」
「闖出去。」
「你瘋了!」
「不瘋怎麼活?」他咧嘴一笑,目光閃爍著熟悉的光芒,「走吧,我們再賭一次。」

那夜,冷雲嶺山風不止,戰鼓未響,卻已有血腥瀰漫。
而在這風雲變幻之下,范然與蘇瑾踏上的,不只是一場逃亡,更是一場改寫江湖命運的旅程——
未來的每一步,皆是殺局,每個抉擇,都關乎生死與天下。
兩人腳步急促,奔行在滿布碎石的山路上,蘇瑾身上尚有傷勢,但牙關緊咬,一聲不吭,緊隨其後。
剛逃出數十丈,忽聽身後號角一聲長鳴,緊接著十餘道人影如疾風撲來,皆是玉無生親信死士。
「分頭走!」范然大喝,回身拔劍,一劍斬落,激起山石飛濺。
蘇瑾知情勢緊急,不再猶豫,轉身自側坡奔出,一躍數丈,隱入雲霧中。范然則獨力迎敵,長劍如霜,寒芒四起。
「找死!」一名黑衣人冷笑,雙鉤齊出,連環削向范然咽喉。
「你才找死!」范然低喝一聲,腳下一滑,劍勢忽轉,一記「逆風折柳」從側肋穿入對方破綻,鮮血飛灑。
「殺了他!」其他死士齊上,劍影交錯,聲勢驚人。
范然步步後撤,左擋右閃,劍法雖精,但對方人數太多。幾招交鋒後,他已氣喘吁吁,手臂也被刺出一道血口。
眼見形勢不妙,范然猛然向旁一躍,翻入斜坡密林,藉助地勢縱身而逃。
死士緊追不捨,山林間刀光閃爍,樹木接連倒斷。范然強忍傷痛,靠著山中熟路與機警身法,終於甩開追兵,躲進一處廢棄礦井。
夜色已深,礦井中濕氣沉沉,滿地鐵銹與枯骨。范然背靠岩壁,大口喘息,渾身是傷,但雙目依舊清明。
「不能死在這……得把消息帶回去……」他咬破指尖,從懷中取出紙筆,將所見所聞、玉無生的密謀、真王來信、聚兵細節,一一寫下。
寫完後,他掏出一枚早備好的「風鴉傳羽」,這是義軍特製傳信工具,以特殊的火羽鳥為載體,能迅速飛返特定地點。
范然將信件捆在鳥足,低聲道:「飛吧,去找風伯……告訴他,一切都開始了。」
他鬆開手,黑羽鳥破空而去,消失在夜幕之中。

隔日天明,范然悄然潛出礦井,與蘇瑾在山腰一處溪谷會合。
蘇瑾滿臉憔悴,但眼神一如既往堅定:「你……還活著?」
范然苦笑點頭:「差點就死了。」
她低頭檢查他傷勢,動作輕柔,神色比往常更加沉靜。
「你做了什麼?」她忽問。
「我寫了信,用風鴉送出去了。」范然說,「但……能不能飛得出去,我也不知道。」
蘇瑾沉默片刻,忽低聲道:「你做得對。」
范然一怔,望著她:「這是你第一次誇我。」
蘇瑾別開臉:「不是誇,是陳述事實。」
他忍不住笑了:「行,那我會記一輩子。」
兩人躲在山谷小屋中療傷休整數日,趁著玉無生軍隊尚未全面封山,再度變裝混出冷雲嶺。
但此刻的大江南北,已不再是從前的江湖。

玉無生掌控皇城密室與情報機構後,開始進行更大規模的佈局。冷雲嶺不過是第一步,緊接著是南岸糧道、義軍舊部、江湖門派….
而玉無生,依舊坐在他那輪椅上,冷靜調度著整場棋局。
某夜,他倚窗而坐,手中捧著那封來自真王的萬信。
「我等這一天,等得太久了。」他喃喃自語,「天下將亂,是非不明,而我……便要為這亂世立一個新序。」
他望著窗外的夜色,忽又輕聲笑了。
「風伯啊風伯,你的弟子……竟有幾分膽色。但這局,不是靠膽子就能破的。」

而風伯他們在哪?原來他們早以來到冷雲嶺,一道烏影掠過夜空,落在一棟破舊民居屋頂上。
風伯捧起那封風鴉密信,眉頭越皺越深,直到信末一行字:「三日後,冷雲嶺開戰。」
他手一抖,信紙幾欲滑落。
「玉無生……真王……」他低聲喃喃,片刻後大喝一聲:「召集所有人,準備迎戰!」
江湖,即將燃起一場腥風血雨。
礦井幽暗,血腥與硝煙未散。范然靠著岩壁喘息,右肩血流如注,劍橫膝上,雙眼昏沉。
他從懷中摸出那塊早被水浸濕又乾透的布巾,咬牙在地上撿起一根燒焦的木枝,沾了指尖血,一筆一劃寫下數行字:
【玉無生謀反,真王將起兵叛亂。冷雲嶺為兵源糧倉,三日內動手,七日奪城。風伯務速決斷——范然。】
寫罷,他抽出袖中銅哨,含在唇邊,輕輕一吹。聲音不大,卻能傳得極遠。
他合目片刻,知自己撐不了多久,但只要這封信能送出去,便還有一線生機。
忽地,遠處礦道傳來碎石移動的細聲,像有人踐踏而來,步履沉穩。
范然猛然睜眼,握劍起身,低喝:「誰?」
火把殘焰微閃,一道高瘦身影自煙霧中緩步而出,風衣披身,臉上覆著灰紗,只露出一雙冷如寒鐵的眼眸。
「范然?」來者低聲問。
范然一愣,旋即睜大眼:「……江問道?」
那人點頭,快步前行,目光掃過他遍體血跡,眉頭大皺:「你傷得太重。」
范然苦笑:「命還在……你怎麼來的?」
「風伯命我盯著冷雲嶺,今夜異象頻出,我便循聲而至。」
***
冷雲嶺南麓,霜雪初融,山道泥濘。
自五倫寺一役後,義軍殘部避入深山,風伯帶隊匿於林間,築起臨時營帳。風雪之中,傷者靜養,風伯親自熬藥,江問道、海無際輪守營地。
這一戰雖未全軍覆沒,卻元氣大傷,士氣低落。人人知曉,再戰無勝,卻無退路。
是日,風伯立於山巔,望著遠方雲氣,忽然開口:「是時候動身了。」
江問道轉頭:「往哪?」
「冷雲嶺。」
眾人一驚。
冷雲嶺,舊日義軍祕礦之地。十年前慘遭金王屠寨,數百義士殉難,從此山間傳說厲鬼哭號,成為義軍禁地。
海無際皺眉:「你是要我們重返舊地?」
風伯緩緩頷首:「范然已潛入,我不願他獨陷險地。已派風鴉查探他消息。」
風伯轉身,語氣更沉:「冷雲嶺雖殘,地勢險峻。若能先行佔據、設伏,以破局之機。」
江問道搖頭:「此地兵家必爭,又與義軍血仇相連。若消息外洩,金王必不坐視。」
「所以我們要快。」風伯冷然道。
沉默中,阿珍走上一步,低聲道:「老伯既決,我願同行。」
風伯點頭:「若敗,亦死得其所。」
他舉目望向南方,只見遠山塵土飛揚,一列官兵如黑線向冷雲嶺疾行。
江問道臉色微變:「他們快我們一步。」
「那便加快腳程。」風伯聲音如劍,「快馬加鞭!」
***
三日後,義軍自東麓抵達冷雲嶺。
暮色蒼茫,霧氣瀰漫。嶺中破礦殘舍依稀,寂寥如墳。風伯縱馬先行,踏入一間殘屋。
忽有烏影掠空,風鴉落至屋簷,傳來一封血跡未乾的密信。
風伯拆閱,眉頭越皺越緊。信末一行:
【三日後,冷雲嶺開戰。】
他手一抖,信紙幾欲滑落。
「玉無生……真王……」他喃喃低語,旋即一聲厲喝:
「召集所有人,準備迎戰!」
稍頓,他握拳,沉聲低語:
「若真王起兵……我們是否該助他一臂之力?不,金王暴政,可......」
江問道目光一凝,未發一語。阿珍默默低頭。
范然聽完,心中不安:「請師父莫急,我潛入宮中探探虛實!」
說罷,他抱起蘇瑾轉身離去,留江問道愣在原地。
***
京城,皇宮深夜。
范然喬裝為內侍,憑風伯所授輕功潛入。藏於御花園西廊,舉止與諸太監無異。他潛至金王寢宮外,匿身柱後。
忽聽一聲抗議:「放開我!」原來是蘇瑾。范然一驚,連忙鬆手,兩人臉頰發燙。
屋內,傳出金王獨語之聲,略帶狂笑:
「玉無生……你當真以為朕全不知?你設局於朕,朕便將計就計,屆時你我皆亡,又有何妨?」
范然聽得神色大變。
金王聲音低沉:
「太子已廢,諸王內鬥。天下誰主,終歸是血腥一場。真王若來,朕便令他死於冷雲嶺!」
范然手搭短刃,幾欲衝出,卻終忍住。他知,殺此一人,不足以清洗亂世之惡。
忽有少年聲音傳入:「父皇,您為何憂愁?」
范然一怔。說話者乃二皇子,年僅十五,母妃早逝,宮中常受欺壓,獨受金王庇護。
「你可知朕最大的心願是什麼?」
少年搖頭。
金王輕歎:「造福天下百姓。」
范然心中冷笑,慍道:「放屁!」
蘇瑾卻低語:「他……不像是在演戲。」
金王忽然狂笑:
「朕登基多年,卻不能自立為皇,全拜玉無生所賜。他挾權制朕,朝中大臣皆效其令。那年真王之敗,原是他數年前就布下的局。讓我為他建立江山,再奪之而去!這天下的惡名,全加於我一人身上!」
二皇子問道:「父皇,玉無生是誰。」
金王喃喃:「我也不知他是誰……真糊塗啊。」
范然望著父子對話,心生複雜。此金王,真是惡人乎?抑或早被人操控,亦難自拔?
蘇瑾低聲道:「這天下,有幾個人真能選擇自己走的路?」
范然無言。
金王等死,二皇子思救父,義軍謀變,真王將起,而冷雲嶺風雲欲湧。
風伯和眾義軍擔心著范然,也希望趕緊聽到他的消息,金軍效忠真王,想來個城會不攻而破,然而,有一第三方勢力正在崛起......
冷雲嶺下,風雪初起;宮闈深處,人心詭譎。
天下之局,看似兩極,實則多方角力。誰是救國之人?誰是亂世之魔?風起之時,誰能真正策江湖?

風雪再起,冷雲嶺被白霧與霜寒籠罩,如同一張巨大的雪網,將藏身於山中的義軍層層覆蓋。
范然回到營地時,臉色蒼白,步履蹣跚。他的手中仍緊握那封密信,信上的血跡已微乾。眾人見他歸來,皆是驚愕,風伯更是疾步上前,一把扶住他。
「你沒事吧?」風伯低聲問。
范然強笑,搖頭:「我……沒事,但冷雲嶺怕是快藏不住了。」
風伯臉色微變,接過密信一看,神情愈發凝重。江問道、海無際、阿珍等人也圍上來,一字一句將信讀完。
這密信自然是比之前那風更詳細了。
「金王與玉無生皆已出手,真王也將現身……這一局,我們已難置身事外。」風伯緩緩合上信紙,望向北方。
就在此時,探子飛奔入營,滿身泥雪,大呼:「敵軍已至!距此不過十里,正從西方而來!」
全營譁然。
風伯當即下令:「全軍備戰!營地即刻拔營,向東逃!我想玉無生攻冷雲嶺的主要目的定是將我們殺個精光,他到底和義會有甚麼仇恨?」
江問道皺眉:「敵軍來得太快……若強行突圍,只怕折損大半。」
「留在此處,則全軍覆沒!」風伯喝道,「冷雲嶺雖險,敵軍熟地,若被包圍,無一人生還!」
風伯沉聲道:「我親自斷後。」
眾人皆驚。
「不可!」阿珍搖頭,急切上前,「你是我們的主心骨,若你——」
風伯打斷她:「此戰我等死路一條,唯一機會,是突圍。你們要活下去,便得有人斷後。」
江問道咬牙,眼中泛出痛色。
風伯望著眾人,緩緩道:「從今以後,若我不在,江問道為你們領首。再若我有一言遺命——莫忘百姓。」
說罷,他抽劍轉身,吩咐:「范然,你與江問道、海無際一道帶人東行,莫回頭。」
***
東突之路崎嶇難行,山道被積雪掩埋,樹木橫倒,寸步難行。義軍拖著傷員、負著簡陋糧袋艱難前進,戰馬嘶鳴、刀劍碰撞之聲交織。
范然走在最前,心急如焚,耳後彷彿還能聽見山巔那一聲聲號角與喊殺。
「他們會撐住的嗎?」阿珍在一旁低聲問。
范然咬牙不語。
風伯之背影還刻在他腦海,孤身一人站在嶺巔,劍指西方,風雪獵獵,彷彿化作一尊將死不屈的孤狼。
***
冷雲嶺西方,大戰爆發。
風伯一人領十餘名死士,據嶺口設伏,以火石、箭矢、山道崩塌拖延敵軍。數千敵兵如潮湧來,山道上血流成渠。
風伯身染三刀七箭,仍不退半步。
「為百姓!」他高呼,猶如狂風巨雷,聲震林谷。
敵將金元帥策馬而來,冷笑:「你們義軍,早該死絕!冷雲嶺是你們的墳場!」
風伯仰天長笑:「你錯了,這裡是你們的惡夢開始之地!」
他揮劍沖入敵陣,如狂虎下山,一人斬敵六人,終被亂刃刺中,倒於血雪之中。
臨死之際,他望見東方雲霧間,一行人影已漸遠。
他輕聲道:「去吧……你們要……活著……唔?我......要去見張老了......」
風雪覆面,血與雪交融,冷雲嶺終成義軍第一位領袖的墳墓。
***
東路義軍尚未知風伯已亡,只知山後殺聲漸歇,眾人無不心中一震。
「不能停,前方山口便是我們的生路!」江問道怒喝。
忽地,前方山道炸響,一隊黑甲兵自兩側山林中殺出,刀盾齊備,擋住去路。
「伏兵!」海無際怒吼,立刻迎戰。
范然提劍衝上,連斬兩人,喝道:「我開路,隨我來!」
他武藝漸長,此刻內力運轉如潮,劍法忽快忽慢、忽直忽斜,敵人難以招架。
數十義軍隨他破開缺口,但後方敵人仍源源不絕湧來。
「我來掩護!」江問道拔劍回身,與海無際、阿珍三人並肩阻敵。
范然帶傷者先行,眾人殺成一團,鮮血染紅雪地。
就在此時,遠處山林突有異響,一道紅旗飛舞,帶著一隊陌生人殺入戰場。
「那是——」阿珍驚呼。
「是那批……金軍?」海無際目露詫異。
那隊人馬旗幟無字,行動極快,戰陣嚴密,竟如一把利刃切入敵軍,短短片刻逼退數百敵兵。
「跟上他們!」范然一聲大喝,率眾急奔。
金軍首領是一名中年將領,銀盔披風,見范然等人,點頭示意:「風伯已死,你們還要活著。」
范然一怔:「什……」
范然低頭,熱淚盈眶,卻強忍未墜。
在金軍引導下,義軍終於自東方山口突圍而出,脫離重圍。
當最後一人踏出山道時,天已破曉,雲開霧散,遠山靜靜矗立,猶如送行。
范然轉身望向冷雲嶺,長跪不起。
「弟子范然,謹記師命……」
眾人亦紛紛跪地,哀思之中,風雪靜靜落下,如同一場遠行者的葬禮。
這一夜,冷雲嶺成了義軍的劫難,也成了他們真正的誓盟之地。
而「真軍」的名字,亦第一次,真正在范然的命運中,埋下了伏筆。
幾年後范然物得真理, 終於練成了風伯生前的所有武宮功,終成一代名師,金王和真王的爭鬥還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