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我願為守護那道頃刻的笑容獻出一切』
本章節 8504 字
更新於: 2025-08-15
──『第三五章•我願為守護那道頃刻的笑容獻出一切』
漸行漸遠的十字路口,在愛莉絲牽著紅的左手走了一段路之後便被一片空白取而代之,一路上盡管愛莉絲並沒有開口提問,但紅的心裡明白,她的問題恐怕早就堆得跟山一樣高了。
「妳的右手?」愛莉絲看著紅那隻被以漆黑之物取代的右手問道。
「被克拉姆特折斷了,」紅以平淡的口吻,組織起怪罪的語言,「就在妳半夜像個酒家女一樣不在家的時候。」
「講話還真是傷人。」
儘管以單手點菸對愛莉絲而言並不太方便,她仍不願放開輕輕牽著紅的那隻左手,彷彿正在記下這在現實中如頃刻般短暫的時光。
「我看妳在學好魔法以前,就會先把我的說話風格給學走了。」
「不,」紅以淺淡到看不出情緒的表情,對愛莉絲述說著自己的野心,「不止妳的毒舌,我還要成為和妳一樣的魔法師。」
只見聞言的愛莉絲停下了腳步,讓被拉住小手的紅也隨之在這片一望無際的空白中停了下來。
「紅,妳還小,還有更多的選擇在等著妳。」愛莉絲•艾絲堤,「魔法只會為妳帶來不好的人生。」
「嗯,我知道。」回望而來的紅淺淺地說道,「這就是我的選擇。」
「即使這意味著妳要踏進殺人的世界?」
紅以彷彿尋常孩童的表情,睜著雙眼仰望著她從未見過的愛莉絲──此時的愛莉絲臉上充斥著前所未有的哀莫。
只見紅一掃臉上所有情緒,取而代之的是種釋然與堅持兼具的表情,她以平淡到幾乎沒有特色的話音,對愛莉絲吐露出對自己而言彷彿再理所當然不過的話語:「愛莉絲不也殺過很多人?」
「那是……」
「如果愛莉絲擔心我會殺人的話,那我向妳保證──」
紅以原本側著身的模樣,轉變成正面面對著愛莉絲,大概是想藉此來宣示自己的意志吧?
「我這一生中都不會殺人。」
手中從未沾染過鮮血的魔法師,在愛莉絲的常識中是不存在的,但對於在此時此刻發下豪語的紅卻無法當作玩笑一樣看待,而使她原本擔憂的心情逐漸轉變為釋然,與此同此更目露出彷彿正在看著親生孩子般溫柔的眼神。
「阿卡夏是所有魔法師們的宿願之地,成為感應者的妳已經不再需要當魔法師了。」
「但我不想當它的感應者,」紅以不滿的情緒,組織起抗議的語言,「我是為了救妳才答應它成為阿卡夏的感應者,但我真正想當的是魔法師。」
「這裡就是魔法師們夢寐以求的終點,就算妳成為魔法師,最後還是會以這裡為目標。」
「我的目標是成為像妳一樣優秀的魔法師,不是阿卡夏。」
「紅!」
「就算愛莉絲不幫我,我也會想辦法從這裡離開的。」儘管紅的話音聽起來冷靜不已,但其背後卻隱約可見顯著的怒火。
和親切、和善,與微笑相關的能力,打從愛莉絲繼承卡納瑪戈斯遺囑以來就再也沒有裝備過了,取代它們的是刺人的視線和語言,如同守護者般相伴在愛莉絲身旁。
這樣的愛莉絲卻在被紅的那雙火紅睛給瞪視時,產生了猶如暴風般在她心頭上暴虐疾行的負罪感──她很清楚自己這是對紅產生感情所導致的結果。好不容易才透過自己的母親而有了一點正常人的思維,愛莉絲卻對這樣的結果感到啼笑皆非。
只見愛莉絲屈膝蹲了下來,以隱藏不住而露出的關愛目光,看著此時就與自己同高的紅。要是不說的話,旁人恐怕會以為她們是真正的一對母女。
「妳已經決定好了嗎?」愛莉絲•艾絲堤。
「不論如何,我會不計一切地離開這裡。」紅以堅毅卻聽來稚嫩的話音說道。
聽到這裡的愛莉絲沒有絲毫雜念,而從夾克口袋中拿出一枚墜飾的右手,就源自於此時的心境般堅定地放在紅的掌心上。
圓形銀色綴飾上有道莊嚴的X十字,它以外圍保留銀器原色的模樣,將刻畫在十字上的紅色顏料包圍起來,那是紅十字會頒發給所有被冠名者的信物。
「它是我的心臟。」
「心臟?」紅對愛莉絲的話做出狐疑的反應。
「它可以幫助妳脫離阿卡夏而不被強制力抹殺,只不過妳一旦決定使用它的話,也許會變得比現在還要不幸。」
「我能成為魔法師嗎?」
「在妳戴上它離開這裡、重回人類社會之後,想成為怎麼樣的人都是妳的自由。」
在紅彷彿救命稻草般將墜飾握在手心裡時,愛莉絲才單手摸了摸她的頭頂──這是愛莉絲第一次像在安撫孩子般搔弄著紅的頭髮,即使手法笨拙而粗魯,也讓紅彷彿沉浸其中般瞇起雙眼,享受著這從未有過的安心感。
「不過……艾絲堤家可是魔女世家,讓妳繼承這樣的家世也沒問題嗎?」停下搓弄著頭髮的手後,愛莉絲才以肅穆的面目對紅問道,「妳可是人類,在繼承的那一瞬間,就會被世人投以看著魔女的目光……」
「嗯。」
「你知道古時候的魔女和男巫都是被怎麼處死的嗎?」
「絞刑和火刑,有的會關入鐵處女棺丟進海裡。」
在看見愛莉絲正投以怪異而驚詫的目光時,紅才在隨後補充道:「這些都是從阿卡夏得到的知識。」
「啊,真是個不挑的孩子,以後要是選男人也用這種態度的話好嗎?」
只見紅不解地歪著頭,看著以擔憂與調侃參半的話音,組織著對她而言還過於尚早的話題的愛莉絲。
「如果愛莉絲擔心的話,那妳說的『男人』就讓妳來替我挑就好了。」
無奈與苦惱交織而成的表情,就在愛莉絲聽見紅的決定之後顯露於神色之中,一臉寫著『妳知道自己現在在說什麼嗎?』的表情,旋即映入紅那雙看似無物般的火紅睛中。
「算了,這個話題在妳這個年紀還太早了,不過也總算是讓我想起來了……」愛莉絲拎下嘴上的菸後,面向一旁呼出了來自口鼻的煙幕,「第一次在森林村落裡,被槍指著的妳連跑都不跑的模樣。」
「因為我看見妳殺害那些怪物,所以我想變成跟妳一樣。」
「就是知道原因才讓人火大啊……」愛莉絲沒好氣地說,「但老實說,我很高興當時沒有一槍打死妳。」
「我也很高興,能夠是妳當我的老師和媽媽,愛莉絲。」
當『媽媽』這個詞被紅從口中講出來時,就讓愛莉絲的大腦像被炸彈給搞得天翻地覆,睜大的雙眼與緊縮起來的瞳孔,都是她內心對此有所感應的證明。
「是嗎?」重拾冷靜的愛莉絲,便將手從紅的頭頂上收回,並以從未有過的面目盯著紅的臉龐接言道,「好吧,我承認,這讓我感到有點開心,紅。」
雙眼笑成兩個月彎、適當上揚的嘴角讓愛莉絲笑而不露齒,以往的殺氣與冷酷,霎時在紅的面前彷彿從不存在般煙消雲散,使她陷入了近似於熱戀一般令人情緒異常高漲的境地。
▽
「Gae Assail……」
就在魯格奮力擲出光之槍的瞬間,祂便在無人聽聞之境下,默念了誦唱──
「Ibar。」
貫穿愛莉絲額頭的光之槍,令她因為接受過強的力道而使頭部向後昂揚了近垂直的角度。
細而又細的光之絲沿著被貫穿的傷口邊緣擴散,眨眼間就以裂痕的姿態遍佈愛莉絲全身,異界隨著自四周打響起有如石塊破裂般的聲響而崩塌,一縷金色光輝就從穹頂的裂縫中降下。
光明劃破泥濘般的漆黑,意興闌珊似地以清晨為名降臨於目光可及之處,儘管懸掛著日出的天空讓雲朵化成了火燒雲,也改變不了冬日為這個世界所帶來無邊無際的寒冷。
被金色陽光所炙燒的濁氣,在發出掙扎般的噼啪聲之後兀自散失於空氣中,使陽光帷幕底下的雪地都顯得如黃金般閃亮。此片光景涵蓋了屈膝跪在地上聲息微弱的阿卡姆、形體逐漸幻化成光的魯格,以及躺臥在染血的雪地中,失去動靜的愛莉絲。
崩解的巨響即使在廣闊雪原上,也發出如同置身於足以令餘音繚繞的峽谷中,那般無比震撼的聲勢──由濁氣所形成、用於拘束紅的漆黑十字巨塔僅花了須臾便崩塌且歸於塵土。由那之中竄出了被七彩炫光所包覆的嬌小身影,她踏著如同剛睡醒般踉蹌的腳步,向著令她感到焦急不已的身影快步而去。
「光的感應者,」轉過身面向阿卡姆的魯格,以逐漸消散的音色勉強組織出話語,「外神對你所造成的影響,在我消失於世的那一刻起就會在你身上重現,加上你以生命力取代魔力助我施展出技能……即使是我也無法取回你那被奪走與耗損的壽命。」
「我知道。……」
只見阿卡姆在失去作為支撐點的光之槍後逕自向著雪地跪下,儘管低溫令逐漸老邁的身軀感到不適,他也沒有多餘的力氣能夠站直身體。
踏入積雪而產生沉悶的腳步聲,就來自阿卡姆身後那片被枯樹幹所遍佈的野林,她艱難地繞過了阿卡姆逐漸弓起的身體,來到他的面前展現居高臨下的姿態。
「……是瑪麗啊?」阿卡姆沙啞的聲線中,充斥著浸透人心的鼻酸。
大概是提阿瑪特被擊敗的關係,讓一直被異界阻擋在外的兄弟會成員們終於能夠看見阿卡姆等人,而瑪麗‧麥卡錫也是他們的其中之一。
「是的,老師。」單膝蹲下的瑪麗,以詛咒全世界般的語氣擠出話音,「您的身體……」
「是卡納瑪戈斯遺囑……」阿卡姆以混濁的目光,吃力地讓瑪麗的面容給映入眼中,試著在人生最後的路上將她記下。
「那種東西怎麼可能……」瑪麗追隨著阿卡姆游移的目光,最後在紅面前的愛莉絲身上停下,「難道魔法書的主人是艾絲堤?」
當瑪麗回憶起自己在土魯斯學院中,確實以足夠打破肝臟的力量擊中愛莉絲時,她非但沒有受到任何傷害,反而還被不明的力量給擊暈過去。突然間藉此想通一切的瑪麗,便放開了阿卡姆的手,不顧還有話要說的他,逕自走向愛莉絲。
「那時沒把妳擊倒,就是因為卡納瑪戈斯遺囑的關係……持有它的人不會輕易被殺死,原來那並不是都市傳說而已。」
「人類──」
在瑪麗經過魯格身邊時,魯格才以幾近渙散而稍嫌模糊的話音說道:「造成感應者的傷害是不可逆的結果,即使強取那接近幻想的魔法也無濟於事。」
「那祢能幫他嗎?」
「此身的魔力不足以讓我再繼續維持形體,再過不久就會消散、回歸神的基座。」
「所以就是辦不到的意思。」
「在消散之前,我能對妳說的只有一句話……」
隨著魯格的話音剛落,祂的身影也化成了光暈,與空氣融為一體:「別為了盲從自己的情緒而鑄下大錯。」
至此,也是瑪麗以對孩童而言過於挺拔的姿態,佇立於阻擋在愛莉絲前方的紅面前之時。
「小鬼,給我讓開。」
「愛莉絲已經……」
紅以蘊含著淚水的目光仰望瑪麗,卻一點也無法動搖她想從愛莉絲身上強取魔法的意念。與此同時,瑪麗也在紅的脖子上發現到所屬紅十字會冠名者的銀色十字綴飾。
「別怪我殺了妳,快點讓開。」
「就算妳拿走魔法書,也幫不了那個人的。」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瑪麗氣得連口吻都顯得震顫不已,在眼角打轉的淚水,讓她幾乎就要遏止不住即將落下的氣勢,「就算殺了妳們,我也要讓老師……」
「我在阿卡夏看見了。」
「阿卡……夏?」幾乎可說是陷入地震之境一樣的瞳孔,就在瑪麗的眼眶中震盪著,「妳說阿卡夏?」
「我不會讓妳動手殺愛莉絲。」紅以堅毅的目光,對著瑪麗露出憤怒的情緒地說,「即使她的死,已經被阿卡夏紀錄下來了。……」
『同為咒刻使,給妳一句忠告──』
『妳因不了解而盲從,最終也會因此而對珍視之人狠下殺手。』
突然想起愛莉絲曾給出的忠告,而回過頭朝阿卡姆望去的瑪麗,才從那跪於雪地之中失去動靜的身影,得到了死亡的結論。
隨著艱困的步伐一步銜接一步,瑪麗朝阿卡姆拖著如鉛塊般沉重的身體,一面在心裡否定自己所見的畫面,一面浸沐於現實為她帶來的哀痛。
獨自站在阿卡姆面前的瑪麗勾起嘴角,以露出因為僵硬而扭曲的表情,看著就算死去也不願倒下的阿卡姆,儘管淚水橫流於面目,卻一點哀痛之聲都沒有從喉頭與嘴角中失守。
直到現在才明白愛莉絲那時所給的忠告,這讓瑪麗對自己的愚蠢感到痛心疾首,如萬針穿刺般的痛楚就發自胸膛之中,讓過度換氣的她幾乎就要昏死過去了。
光芒完全自魯格身上以融入空氣的態勢散去,最後僅剩全身被伏尼契咒刻所紋身的艾德瀚留了下來。只見艾德瀚在睜眼的下一瞬間深深吸入一口氣,以大夢初醒般的模樣重回這個世間。
「我……」單膝蹲地的艾德瀚,一面感受雪地以低溫為他帶來自己還活著的證明,一面眼觀四方試著釐清現況,「我沒有消失?」
本來應該要因為神格化而被強制力抹殺的人格,如今卻完好地於世間被留存下來。在艾德瀚冷靜下來思考片刻後,才得出自己大概是被提阿瑪特所施展的,那片與世隔絕的異界給救了一命的結論。
「愛莉絲!」在冷靜下來以後,艾德瀚才在不遠處那片被染成如紅花般盛放的雪堆中,看見逐漸向著死亡墜落的愛莉絲,「……這怎麼可能?」
右邊腦袋被貫穿而淌出夾雜著血跡的透明液體,就在愛莉絲的身下逐漸匯聚起來,一步步朝著死亡接近的她,在看見飛奔而來的艾德瀚後,才對他露出自己今生之中最人畜無害的微笑。
「一定有辦法可以救妳的,撐著點!……」雪地幾乎就要凍傷艾德瀚的膝蓋,但眼前的景象卻讓他對此視若無睹。
「……為了把紅從阿卡夏裡救出來,我把魔法書轉移給她了。」愛莉絲呼出一如嘴巴那般歪斜的走音聲調,吃力地一字一句組織著話語。
在艾德瀚隨著愛莉絲的眼角游移時,才發現最後就定睛在紅胸膛上的綴飾。
「這是愛莉絲的心臟,也是魔法書的核心。」紅以穩重的話音說道。
在經過阿卡夏洗禮之後,紅的人格早就經過常人難以想像的淬煉了,如今的她已是脫離該年紀所應有的童貞,成為全知全能之書於人世間的體現。而這也是艾德瀚在紅身上感應到某種不協調感的主因。
「卡納瑪戈斯遺囑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魔法,因此在我成為它的持有者那一刻起,」紅以哭腫的雙眼,目露滄桑地看著愛莉絲說,「就成為了阿卡夏的背叛者。」
「但強制力會……」突然意識到什麼的艾德瀚,因為從魯格所留下的記憶中,看出了愛莉絲充滿算計的突破口而語塞起來。
「卡納瑪戈斯遺囑的主人無法以任何形式被殺死,即使被破壞大腦也只是造成肉體死亡而無法摧毀人格,所以強制力已經對我無效了。」紅逐漸以模仿愛莉絲的語氣向艾德瀚接言道,「也就是說,我已經是愛莉絲的弟子了。」
只見紅牽起愛莉絲失去力氣的手,彷彿在進行著什麼儀式。
濁氣自愛莉絲的身上褪去,導致近乎全裸的身體露出了咬住腹部的咒刻。對降靈學精通不已的艾德瀚,一眼就看出她們正在進行締結師徒契約的儀式。
一道不起眼的火焰就拉扯著愛莉絲腹部上的咒刻,它沿著皮膚、經過手臂,攀上與之相連的手臂上,熱燙的痛楚讓紅不禁露出痛苦而疲乏的面目,接著如同燒傷般的咒刻就逐漸在紅的上半身紮根,被猛禽撕咬身體般的感受在頃刻間便佔滿了整個大腦,陷入瘋狂的情緒就在那之中颳起暴風。
……這就是被咒刻咬住的感覺!——紅在首次體會到被咒刻咬住的痛楚時,大腦只能勉強擠出這點感想。
紅在此之前對艾德瀚露出百無聊賴般毫無波動的表情就像在騙人一樣,此刻的她即使身處寒冷的冬季野林之中,也如同浸浴在汗蒸房中那般大汗淋漓,與此同時的意識就隨之掉入名為痛苦的漩渦之中而沉寂下來。
「……愛莉絲?」艾德瀚以極其溫柔的話音,叫喚著以含笑面目失去動靜的愛莉絲。
後方湧上來自紅十字會的魔法師與代行者,他們一面對著周圍施展漠視結界,一面對魔力的殘留物進行魔法封閉與採集。除此之外,其他的代行者更是強硬地扣押了阿卡姆的遺體,以及逮捕因此陷入癲狂反抗之中的瑪麗。
「首席,請您配合調查。」
從一旁靠近的代行者對艾德瀚如此說道,而會這麼請求的原因,就只有他以滄桑而慘淡的面目痛哭失聲,並且正用力地抱著愛莉絲逐漸失去體溫的遺體這個理由了。
「愛莉絲!……不應該是這樣的,我應該要救妳的啊!」艾德瀚哭得幾乎上氣不接下氣,此時的他早已將身為男人、抑或首席的居高態勢給拋棄了,「怎麼會?……不可能會這樣的啊!」
直到其他代行者控制了意識迷濛的紅之後,其他人才強硬地要把艾德瀚與愛莉絲給分隔開來。
這些人絲毫不管艾德瀚有多死命地抵抗、充滿哀痛的叫喊聲有多撕心裂肺、陷入猙獰的表情有多讓人感到駭異,仍霸道地將愛莉絲的遺體從艾德瀚面前奪走,對她進行用於隔離時間與空間的魔法封閉。
他們對愛莉絲的行為,無異於將她當成必須保存的現場證物一樣──既無情,又泯滅人性。
最後艾德瀚那陷入癲狂與怒火的意識,就在來自後頸那道如同滲透般的刺痛感過後,歸於寂靜。
△
如今是愛莉絲過世滿十年的日子了,也是我追隨她的步伐,加入聖火會的第七年了吧?
眼下還能在街頭上看見和平的光景,都該歸功於愛莉絲的自我犧牲、阿格尼斯叔叔的挺身而出,還有那位代行者的及時醒悟。
對於這個時代依舊還留存著的這個事實,就彷彿是阿卡夏早就定讞了一切一樣,而我們只是讓它如實發生的存在罷了──這種危險的想法自從愛莉絲的遺體被紅十字會封存以後,就不再從我的心裡消失過了。
雖然我繼承了『艾絲堤』這個姓氏,還因為某種原因而得到火元素魔眼,因此被聖火會賦予真紅之名,成為了真紅•艾絲堤,甚至是因為創造出自律型人造人格載具──也就是類似擁有靈魂的機器人,而被以『創造者的神之手』冠名,但有關於愛莉絲的魔力迴路我卻是一點也沒有繼承到,就全數被紅十字會給當成私有財而回收了。艾德瀚叔叔雖然有為此向紅十字會提過抗議,也曾經讓異教審判庭因而召開審議會,但最後仍是無疾而終。
所幸紅十字會也並非是由一群自私之徒所組成的,他們在那次審議會之後,決定公開愛莉絲的部分魔法,讓所有魔法師與異能者都可以學習被公開的所有成就,例如透過鏡面穿梭預先設下錨點的『夢遊之旅』的術式。
會被以『夢遊之旅』命名的理由,單純就只是兒時讀物的『愛麗絲夢遊仙境』而已,也算是紅十字會全體對愛莉絲致上的敬意。
拿著鮮花的我,走在依然和平的南特街道上,以感受不到冷暖的身體,享受著沐浴在即將下雪之前的氣氛當中。
妳知道嗎?這片光景,都是因妳而得以猶存的,愛莉絲。因此繼承了妳的名號,成為艾絲堤的我感到與有榮焉。
毫無阻擋外人作用的鐵柵欄,以只到了胸下高度的姿態,伴隨野禽叫聲般的噪音緩緩地被敞開,在穿著皮鞋的雙腳,踏入墓園中的石階地板時,發響起了即使短而急促,卻久留於耳中的腳步聲。
在愛莉絲的墓前放下鮮花時,我才逕自從西裝夾克裡拿出香菸和打火機,以想像中的愛莉絲那般將菸叼起,然後在點火的下一刻吸入第一口無聊的氣味。
「作為指導師與徒弟連結的方式,我選擇抽菸這個行為。」雖然是笑著對她說,但我相信自己是已經把無奈都表露無遺在她面前了,「結果我還是不知道,妳為什麼抽得下這種東西。別會錯意了,我可不是喜歡抽菸才抽的。」
菸味,大概是這世上讓我又愛又恨的存在了吧!
為了永遠記住妳那就像豪豬一樣的生存方式,我才選擇和妳形影不離的香菸成為我生活中的一部分。
「雖然話是這樣說,但我可沒有選擇那種排擠一切和隔離所有人的生活方式,也沒打算成為清道夫。」
我心有戚戚焉地摸著腹部上的卡納瑪戈斯咒刻,彷彿那天如同火燒一般的感受還在肚子上隱隱作痛著一樣,雖然知道這是救我的唯一方法,但有時還是不免得埋怨一下這位對我而言亦師亦母的女人。
「留下這麼厚重的大禮給我,叫人情何以堪呢?」
以埋怨的口吻向妳道謝,希望妳能聽得懂,誰叫魔法師們都是一群口無遮攔的騙子呢!
「雖然對妳來說是不太好的消息,但還是得讓妳知道──黑龍的寶玉依舊下落不明,因此紅十字會推定提阿瑪特並沒有被光之神徹底消滅,儘管妳和阿格尼斯叔叔已經竭盡所能了。」在吐出肺裡的煙之後,讓我就像得到了接著述說的勇氣一樣繼續說了下去,「我雖然答應過妳不會殺人,但可沒答應妳不殺神。」
在我將還剩半截的香菸捻熄在菸盒之中後,才看見從一旁走來的雷恩,正以表情向我表示:『時間差不多了』的意思。
「這個穿著神話時代的黑色盔甲、有頭就像搖滾樂團裡會欺騙女孩感情的渣男那種髮型,和眼角上有顆淚痣的多情男是我的使役魔,由於不方便在現世中吐露真名,因此在現世的化名是雷恩。」
就算他不對我嘆氣,我也能在主從之間魔力的連結中感應到他的不高興。但儘管是這樣,他還是會對我顯擺出各種情緒表現,還真是個可愛的孩子呢!
「別看我這樣,我可是在阿格尼斯叔叔那邊偷偷把降靈學給學起來了呢!雖然死活不肯教我的叔叔,在看見我召喚出一個看起來就像渣男一樣的使役魔後差點氣到暈過去就是了……」
搔著臉頰時,我才發現自己正以一種不知道該反省還是自豪的心情看著愛莉絲的墓碑。
「妳一定可以想像,阿格尼斯叔叔那時候就像顏面抽筋時的表情吧?」
對不起了叔叔,但你那時的表情實在太經典了,你一定可以理解我想和愛莉絲分享的心情吧!
「對了,我還收了一個弟子,不過我因為在阿卡夏紀錄看過我指導她之後的下場,所以我不打算教她。成為魔法師以後,大概可以理解當初妳不願收我當徒弟的心情了呢!」
大概是自嘲的所帶來的心情,讓我產生了一股念舊感,而不禁回憶起還待在那間破舊工坊裡的日子。
「所以──我接下來就要進行提阿瑪特的偵搜與討伐,因此暫時沒辦法再過來看妳了。說不定下一次來看妳時,是我已經可以自豪地對妳說:『看,我替妳把那條瘋狗給收拾了』的時候呢!所以妳就滿心期待地等著我的好消息吧!」
我最後看了一眼墓碑上的名字,試著將現在的心情給記錄在腦海裡:「愛莉絲。」
△
「準備好了?」倚靠在鐵柵欄邊的雷恩,以雙手交叉於胸前的態勢,側身對真紅問道。
「嗯,」真紅在以調侃的目光,戲弄過於一板一眼的雷恩時接著說道,「一想到有好一段時間不會回來了,就覺得有點孤單呢!」
在聽見如此直言不諱的話語時,讓雷恩露骨地抽搐起了嘴角來:「妳也會覺得孤單?」
「我說……雷恩啊,」真紅以雙手插在西裝夾克口袋裡的姿態,對高了自己一顆頭的雷恩吐露出責難的音色,「你的禮貌是放水流掉了嗎?」
「大概是妳的降靈儀式裡有哪裡出錯了吧?」
「哈?──我才不想被你這花心男給說三道四,我的降靈科成績可是接近滿分耶!降靈儀式肯定是完美的好嗎?」
「接近滿分就是還沒滿分吧?那種話還是等妳拿滿分以後再說吧?」
在原本靜止的冷色調天空下,一小片微雪就在他們拌嘴與打鬧的過程裡,緩緩地飄到了真紅的肩頭上。
彷彿就是這片天空在對著真紅告誡──
『路上小心。』
△
"還記得在阿卡夏中初次看見愛莉絲滿懷幸福的笑容時,由心底湧上喉頭的激昂情緒。"
"自那次起,那道畫面就如超越咒刻的境界,成為了『我願為守護那道頃刻的笑容獻出一切』的寶貴記憶。"
──真紅•艾絲堤。
▽
【異世錄】-《獵殺指定者》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