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來襲

遠方的夕陽落在地平線上方，散發著如鮮血般的紅光。空無市民的寧靜東京，此時有如鬼城般散發出一股不祥之氣。
首都第一防線的戰車部隊隊長與其他隊員們一同站在沿岸的防波堤上，以望遠鏡監視著遠處海面。約莫二十輛戰車與Maser殺獸光線車在他們身後一字排開，彼此交錯，在堤防上綿延了百餘公尺。
(親自站在這個地方，才真正感受到大海的威脅迫在眉睫…)
隊長放下望遠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前方的東京灣海面上，稀稀疏疏豎立著底部已沒入大海的建築物。因海面無情的上升，這些大樓早已在一年前被完全清空，成了名副其實的廢墟。
在紅色的夕陽中望著這些孤獨的文明殘骸，隊長彷彿聽到了它們正在呢喃自己那充滿人氣的過去。同時，他也憶起了國會議事堂前的那場示威遊行。
「…是啊…我們所面對的敵人，並不是只有海中那兩隻生物而已。」他喃喃自語。
他的視線穿過那些建築物，望向更遠的海面。十五艘戰艦正如哨兵般緩緩航行著，為即將來臨的大戰進行最後的位置調整。第一防線現場指揮官的旗艦也在其中，在其他十四艘一般戰艦的陪襯下顯得格外龐大。
(一切看起來，真的是相當平靜啊。)隊長苦笑。
與此畫面所呈現出的寧靜感正好相反地，一股焦躁的氣氛正瀰漫在週遭的空氣之中，而且隨著時間的流逝不斷膨脹。
「此時只感受得到自身的存在，彷彿世間的一切都暫停了。這就是所謂的…度日如年嗎？」隊長望著海面深思。
即使頭盔下早已大汗如雨，他仍沒有任何感覺。一切感官早已被週遭那異樣的靜默所掩蓋。如此的寂靜，就宛如正在替即將到來的劇變奏著序曲…

對策中心指揮廳也同樣瀰漫著異常的沉靜。相較於一小時前的忙亂，現在的情形就有如來到了另一個世界般。
操作員們各司其職於崗位上待命，中尾長官表情嚴肅地坐在座位上，參謀與書記官依慣例站在其身後。已於數小時前下機的鈴木博士站在前方，面無表情地看著螢幕上的東京灣衛星畫面。
宮下站崗於入口旁的角落，而再度以科學顧問後繼身份前來待命的遙就站在他身旁。她之所以選擇與宮下一同站在這個偏僻的角落，一方面是為了躲避書記官那利箭般的目光，另一方面也是不想與鈴木博士有任何接觸。而她這個決定相當正確，鈴木打從進來開始就連一次都沒有回頭。
「預計接觸時間–三分鐘後！」一聲報告劃破了這詭異的氣氛。
鈴木博士緩緩地轉過身來。
「時候到了。」他以一貫平板的語氣對中尾說道。
早在十分多鐘前，東京灣外的海上防線就遭到了突破。如海上幕僚長所言，海上自衛隊對於特殊生物確實沒有足夠的對應戰力，到目前為止，已在太平洋海底與東京灣外連續失利了兩次。但對中尾而言，他們已盡到了應盡的職責，讓後方戰力得以做好最充分的準備。
配置於東京灣岸的首都第一防衛線，是阻止兩大怪獸登陸的最後防線。根據計算，牠們最可能上陸的地點就是該海岸一帶，因此對策中心將第一防線的主力都擺在該處。除了在東京灣海面巡防的十五艘戰艦外，堤防上的十一輛Maser殺獸光線車及十二輛一般戰車是這個防線的主要戰力，另外航空自衛隊也將提供空中支援。
根據灣外海上防線的回報，以兩怪獸當時的速度推估，兩者約將在十五分鐘後與第一防線正式接觸。而此刻，時限已近。
看著鈴木那毫無表情的臉，中尾自座位站了起來。他開啟通訊麥克風，對現場指揮官下令。
「第一防衛線，準備接觸！」

首都第一防衛線進入作戰狀態。戰艦群的後方，旗艦逐漸停駛，作戰指揮官在艦橋內以望遠鏡緊盯海面。
說來有趣，雖然海軍的戰力是三軍中最低的，但負責總指揮的中尾長官卻仍決定讓隸屬海軍的他來擔任第一防線的指揮官。主要的理由是中尾認為以他的資歷與經驗，是最適合這個職位的人。對此，他相當感謝中尾長官的肯定，也在其面前拍胸脯保證不會辜負他的期許。
「開始進行接觸倒數！」操控人員報告。
「不必了！」
指揮官放下望遠鏡，那銳利的目光穿過了艦橋的玻璃窗，直視遠處開始隆起的海面。

由旗艦傳回的畫面顯示在大螢幕上。
海面在眾人眼前急速隆起，最後終於爆出大量的水花。在緩緩降下的白色水花中，面目猙獰的巴朗發出了一陣咆哮。
站在角落的遙看到這幕，不禁動了動。
在與鈴木博士交換過眼神後，中尾長官以最嚴肅的語氣下令。
「作戰開始！」

「照明彈，射出！」
在指揮官的命令下，最接近巴朗的一艘軍艦朝天空射出了一枚照明彈。隨後，在夕陽血紅餘暉下，它在空中發出了炫目的白色光芒。
然而，在默默望著那緩緩降下的閃光數秒後，巴朗卻一臉無趣地將頭轉了開去，任憑照明彈在身後慢慢落入海中。
(照明彈作戰沒用…)
望著開始游水，距艦隊越來越靠近的巴朗，指揮官拿起對講機。
「全艦！開始砲擊！」他的聲音迴盪在全體戰艦的艦橋內。
在此命令下，海面的艦隊開始朝巴朗所在位置連續開砲，大量煙硝立刻瀰漫在甲板上。隨著一顆顆砲彈的轟擊，海面被炸出了數個巨大的白色水柱。然而，儘管海軍的攻勢毫不留情，卻只有少數砲彈擊中巴朗，在牠的身上造成了些許爆炸火花。
受到突如其來的攻擊，巴朗的眼中燃起憤怒的火焰。在發出了一陣意味示威的咆哮後，牠再度潛入海中，高速游向艦隊的所在。
「各艦閃避！」
艦隊開始迴轉散開。
「繼續砲擊！」
不顧旗艦高速旋轉造成的離心力，指揮官一面緊抓著儀錶板穩住身子，另一面仍持續下令。
各艦繼續朝游動中的巴朗砲擊，但牠除移動相當快速，還會不時改變路徑來躲避攻擊，因此砲擊除了在其身後的海面持續炸出大量水花外，巴朗本身還是毫髮無傷。
「指揮官！」一名操控員轉過頭驚恐地大喊。
指揮官瞄了該人負責的儀錶板一眼，立即望向右舷遠方的海面。
在他的凝視下，海面冒出了大量氣泡，並開始閃爍金色的光芒。兩秒之後，一道強力的金色熱線衝出海面，幾乎貼著水面高速擊向艦隊的方位。
「閃避行動！」
太遲了。
在他下令的這一瞬間，右側一艘戰艦遭到擊中。在眩目的閃光與爆炸聲中，該艦冒出了大量的濃煙與熊熊火燄，開始緩緩下沉。衝擊力也波及了四周其他的戰艦，旗艦因而大幅上下晃動。
「可惡！居然挑在這個時候！」緊抓著儀錶板，好不容易站起身的指揮官咒罵了一聲。
遠方海面也開始隆起，冒出大量浪花。三秒後，水面因某種強大力量的影響而爆了開來。在降下的水花中，朝著紅色天空咆哮的哥吉拉正式現身。

指揮廳的眾人凝視著螢幕上的畫面。雖然聽不見現場哥吉拉的吼聲，但牠那令人戰慄的壓迫感仍侵襲了每個人的心。
中尾按下通訊器的開關。
「F-15解除待命，立即出動！」
雖然F-15戰機無法對哥吉拉這類強力的特殊生物造成有效的攻擊，但在鈴木的建議下，中尾仍安排它們成為第一防線的輔助戰力。一方面是因為這次的目標並非只是哥吉拉，另一方面也是基於整體作戰的考量。
就如同海上自衛隊般，雖然它們在孤軍奮戰時不足以抵抗巨大生物的強勢攻擊，但在搭配了其他適當的戰力後，仍有機會成為一堵堅固的壁障。在第一防線之中，中尾安排F-15戰機在空中進行援護，主要原因是由於它們所裝備的飛彈可穿入水中攻擊海底的目標，這是VTOL機所辦不到的。
「假如那次的戰力強化沒那樣半途而廢就好了…」在先前的戰力配置會議中，中尾曾經如此思考過。
VTOL機所搭配的高能雷射雖然在改造中有所強化，但仍無法穿透水面，因此對海中的巨大生物可說是無可奈何。
海上的防衛絕對是必要的，不足的地方就由其他戰力來補足，這是中尾在會議中與其他長官達成的共識。這次，F-15戰機與艦隊將相互彌補彼此的不足，與後方的戰車隊共同成為有效防線。
「至少…我是希望這樣的配置能在實戰中發揮有效戰力…」
中尾自己也很清楚，假如自衛隊的戰力夠強，可調度的戰力足夠，根本就不需要安排這種乍看充實但實際上仍嫌弱勢的配置。
好比將一般戰車與Maser戰車交互排列，雖說是為了要讓一般戰車成為Maser戰車的輔助，但實際上仍是為了要彌補一般戰車在戰力上的不足。換句話說，假如能全體使用Maser戰車，根本就沒有必要以這種麻煩的方式來安排。但在現實中，這卻是不可能辦到的。
除了如VTOL機因強化不足而不適用於海上這類老問題外，能在這段時間內調度的軍力也真的相當有限。一方面有無法調度的定點駐紮兵力，另一方面則有一大半兵力無法在時限內完成調度作業。就因為如此，軍方不得不安排一般兵器上陣充數，而中尾也只得盡力作出最有效的規劃。
(這就是所謂的臨時抱佛腳吧？)中尾對此相當感嘆。
「事到如今，也只能放手去做了。」
假如第一防線無法守住，那也只能進行下個階段的作戰計畫了，雖說他真的相當不希望見到這種結果…
然而他並不知道，站在後方角落的遙此時正眉頭深鎖，擺明陷入了沉思。

東京灣海面的戰況變得相當複雜。在混亂中，為了躲避熱線攻擊，在戰艦間不斷穿梭的巴朗冷不防朝一艘戰艦直衝而去。在該艦密集的砲火攻擊中，牠迅速躍出水面。
伴隨一聲巨響，該艦大幅晃動，跳上了戰艦的巴朗就這樣撲抓在艦身上。於劇烈的晃動中不慎跌倒在地的艦長，面露驚恐地看著窗外那距自己不過數公尺的巨大眼珠。
巴朗緊抓著不斷搖晃起伏的艦身，轉頭朝哥吉拉發出一陣長長的咆哮。
在海面上緩緩前進的哥吉拉背棘發出了金光，口中開始凝聚金色粒子。下一個瞬間，金色的光束再度擊出，直擊巴朗的所在位置。
面對來勢洶洶的攻擊，巴朗迅速跳向右方，飛身撲向另一艘戰艦。
仍呆坐在地上的艦長，就這樣眼睜睜望著直線朝自己襲來的金光，完全無法動彈。一秒後，艦橋徹底被金光所籠罩，伴隨眾人的慘叫聲，艦長身邊的一切開始快速地崩解…

「這裡是颶風小隊，預計半分鐘後抵達！」
F-15戰機領隊的聲音由通訊器中傳出。
中尾長官坐了下來，直視著螢幕上再度切換的衛星畫面。
海面上的戰況十分激烈，巴朗以無比敏捷的動作在各艦間不斷跳躍，而緩緩前進的哥吉拉則持續對牠放出熱線。伴隨著那不斷襲來的一閃金光，戰艦陸續慘遭擊中…
「希望空中支援能及時趕到。」中尾默默地想著。
他的心突然無預警地抽痛了一下…

旗艦不斷上下晃動，拚命穩住身子的指揮官再度對各艦下令。
「持續散開！砲擊不得停歇！」
目前已有三艘戰艦正在下沉，五艘正在起火燃燒。面對這極度不利的情勢，指揮官只能盡他所能領導剩下的另一半艦隊繼續作戰。
(這兩隻畜牲一搭一唱的還真合！)指揮官在心中咒罵著。
雖然情況是哥吉拉不斷以熱線狙擊另一隻代號為E的不知名生物，但由於後者不斷在戰艦間跳躍，導致我軍最後都成了熱線的犧牲品。
生物E雖然目前已再度跳入海中，但仍不知道何時又會攀上哪一艘戰艦，外加不遠處海面步步進逼的哥吉拉，讓指揮官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
考量到對哥吉拉發動攻擊將可能成為牠的直接目標，因此他決定在等待空中支援的這段時間內，將砲火集中在E身上，希望能將其驅離艦隊的所在位置。
「繼續裝填彈藥！持續開砲！」
指揮官望著海面上被砲火炸開的大量水花，以及依舊在水中自在游動的生物E，不禁再度感嘆自身戰力的不足。

「颶風小隊抵達！請求攻擊許可！」戰機領隊回報。
「攻擊批准！」中尾下令。
(空中支援終於抵達，現在就看自己的判斷是否正確了。)

十架戰機高速朝東京灣戰場飛去。
「A組的3號、4號、5號，開始以機槍對目標Ｅ發動攻擊！他機暫於上空盤旋！」
領隊這一聲令下，三架戰機隨即向下俯衝，朝剛剛再度跳上了一艘戰艦的巴朗直線飛去。
在巴朗的怒吼中，三機同時啟動了機槍，毫不留情地朝牠身上連續掃射。伴隨冒出的火花，巴朗原先就略有受創的表皮爆出了許多細小的皮膚碎片。牠在暴怒中伸出前足，意圖抓向飛過身邊的一架戰機，卻因此失去了平衡，一頭栽入了海中。
「配合戰機隊的援護！對目標E連續砲擊！」
見到巴朗落入水中，指揮官宛如打了強心針般，以宏亮的語氣對各艦下令。
在艦隊猛力的砲擊下，巴朗再度潛至海底，高速朝岸邊游去。

灣面的一切戰鬥，堤防上的戰車隊長都看在眼裡。在待命的狀態下，他也只能默默望著遠方戰艦的爆炸。原先這一切的發生令他對海上防衛失去了信心，然而因為空中支援的抵達，令他再度對這個防線燃起了希望。
透過望遠鏡看著朝岸邊急速遊來的怪獸，他對所有人員下令做好準備。根據他的判斷，解除待命的指令馬上就會下達。

「A組，目標G！B組，目標E！開始攻擊！」
五架一組的戰機小隊分成兩路，分別朝哥吉拉與巴朗飛去。
面對來勢洶洶的敵人，巴朗自水中一躍而出。在空中劃出一道拋物線後，攀上了突出海面的一棟大樓。
「自由射擊！」
在領隊的命令下，各戰機皆放出了一枚飛彈射向兩大怪獸。
巴朗以敏捷的身手快速跳向鄰接的另一棟高樓，飛彈隨即命中了前棟。在建築物腰部爆炸的火光與冒出的濃煙陪襯下，崩毀的碎塊不斷落入水中。兩秒之後，該大樓上半段也緩緩崩落，最後落入海中激起了巨大的浪花。
另一組戰機的飛彈直接命中了哥吉拉，在其身軀上造成了許多爆炸火花。然而仍如往例，這樣的攻擊並沒有造成實質傷害。
哥吉拉朝天空怒吼。在發光背棘的襯托下，口中再度凝聚金光，意圖朝飛來的五架戰機施放熱線。
此時，一陣突如其來的砲擊命中哥吉拉，其身上的金光也立即消失。
在中尾的指示下，與戰機隊彼此援護，艦隊也開始朝哥吉拉開砲。

天色逐漸由暗紅轉為灰暗，夕陽即將完全沒入地平線。
五架戰機持續追擊於海面大樓間不斷跳躍移動的巴朗。隨著各機機槍的掃射，建築物之間冒出了大量的煙塵。
為躲避戰機的攻擊，巴朗跳過了一棟棟大樓，在不知不覺中，牠的位置也愈來愈接近岸邊。在戰機高速飛越自己後，攀在樓壁上的巴朗對著它們離去的方向發出了一陣長長的咆哮。
「戰車隊解除待命！目標E，開始攻擊！」中尾長官的聲音由戰車隊長的通訊器中傳出。
「攻擊開始！」
在隊長渾厚的命令聲下，防波堤上的數輛戰車與Maser光線車一齊發射，以砲彈及藍色Maser光線擊向目標的所在。
巴朗迅速躍入海中，原先的位置在遭到大量砲擊與Maser光線強擊之下，各種建材碎塊隨著強烈的爆炸，瞬間四散。
(這防線一定要守住！)隊長堅定了自己的意志。
他相當清楚，假如這條防線失守，將會導致何等慘重的後果…

面對戰艦與戰機聯合攻勢，哥吉拉一時之間還無法掌握攻擊的方向。在因砲擊而四散的水花中，牠朝著空中的戰機發出怒吼。
「各艦，魚雷攻擊！」
包含旗艦在內的七艘戰艦同時朝哥吉拉施放水中魚雷，在海中劃出了七條細長的白色直線。
由七個不同方向擊來的魚雷於哥吉拉所在處匯集，水中立即發生了大爆炸。哥吉拉的身軀被爆出海面的白色水柱所包圍，一時完全看不見任何東西。
「希望這樣，至少能打退牠上陸的意念…」指揮官望著超出了海面五十公尺高的水花。
五秒後，那高大的白牆終於完全降下。然而令指揮官訝異的是，水面已經沒有了哥吉拉的身影。
「怎麼…？！」
「指…指揮官！！」
剛將視線由窗口轉回聲納儀的操作員驚恐地大叫了一聲。指揮官連忙回頭，然而同一刻，他身後的窗外卻爆出了巨大的水花。
在眾人都沒有發現的情況下，哥吉拉已悄悄潛行到了旗艦的一旁。三秒後，在目瞪口呆的指揮官眼前，一條粗大的尾巴朝著艦橋直掃而來，瞬間將它摧毀殆盡…

中尾驚愕地看著畫面上的一切，另一艘戰艦艦長回報旗艦遭摧毀的緊張聲調，在沉寂的指揮廳中不斷迴盪。
(沒想到…自己的戰術仍不足以保全下屬的性命…)
中尾沉痛地低下了頭，心中充滿無限的自責。
身後的參謀猜到了中尾的心事，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傳令各艦！繼續原定作戰！我們還沒有失守！」
暫代中尾發號施令，參謀以嘹亮的聲音對前方的通訊員下達指示。

然而，失去了旗艦的艦隊氣勢卻一蹶不振。雖然仍持續朝哥吉拉開砲攻擊，但相較那頭無視攻擊而步步進逼的巨獸，砲火造成的煙霧與火花就顯得格外無力。
為援護艦隊，五架戰機再度朝哥吉拉俯衝而去，同時各施放一枚飛彈，在數秒後擊中哥吉拉的頭頸。然而，在那爆炸的煙硝中，金色的光芒卻無預警地冒了出來。
熱線衝破了哥吉拉頭部周圍的煙硝，朝著空中的敵人直射而去。
戰機紛紛快速閃躲，但哥吉拉卻立即甩頭，帶動熱線朝側邊偏向掃去。這個突如其來的動作使一名駕駛反應不過來，在閃躲不及下遭到擊中。
在戰機著火的殘骸拖著黑色的濃煙緩緩落下之時，哥吉拉再度噴出熱線，這次的目標是一旁暫時停止了砲擊的艦隊。
隨著金光的一掃，三艘戰艦的船身立刻發生大爆炸，熊熊烈焰在灰暗的天色下染紅了東京灣海面。

戰車隊朝著海面不斷發動攻擊。砲彈炸開了水面，Maser光線則蒸發了大量的海水。在空中盤旋的五架戰機也持續瞄準巴朗，對其路徑射出了數枚飛彈。
遺憾的是，巴朗的行動太過敏捷。射入海中的飛彈一顆顆在其身後因撞擊海床而爆炸，而砲彈與Maser光線則完全無法穿入水中，只是不斷在海面造成精採的爆破效果。
「可惡，那傢伙居然完全不冒出水面…」隊長在心中無聲地咒罵著。
(假如牠冒出頭來的話，那戰車部隊絕對會將牠轟得體無完膚！)
此時，遠方突然冒出一閃金光，爆炸的火光隨後再度出現在灰暗的海面上。
「又一艘戰艦被擊毀了…」
隊長望著愈來愈暗的天空，內心突然升起了一種無助感。
就在他短暫分心的這一刻，在海中潛行的巴朗突然改變了方向，以高速衝向防波堤。隨著牠猛力的撞擊，堤防激烈地震動，包括隊長在內的十幾名自衛隊員們冷不防摔倒在地。
在水花中，巴朗的上半身自海面冒出，對著目瞪口呆的自衛隊員們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咆哮。

夕陽即將完全沉落，在越來越暗的天色下，哥吉拉仍不斷以金色熱線攻擊戰機與戰艦。最後，五架戰機終於全數遭到了擊落。
中尾在經過深思後，再度對第一防線下達指示。在他的命令下，戰機隊B組中的三架戰機改變了攻擊目標，轉頭協助殘餘艦隊阻擋愈來愈接近岸上的哥吉拉。
(一定要撐到最後啊！)
宛如自己也身在前線般，中尾緊咬了牙。
此時，出乎意料地，他突然感受到了另一種相異的感覺自心中浮現。就宛如先前那無預警的抽痛般，那是…
該感覺一閃即逝。就如同某人突然抽回了釣線般，中尾瞬間失去了它的行蹤。
「剛剛那個到底是…？」
他嘗試再度搜尋那個感覺，但仍徒勞無功。

戰機隊B組剩餘的兩架戰機瞄準了趴在堤防上的巴朗，以機槍再度朝其背側展開掃射。巴朗前方的自衛隊員們也紛紛在隊長的指揮下，拿起了機關槍與火箭砲發動不間斷的攻勢。
在這樣密集的攻擊下，巴朗身上冒出了或大或小的火花和火團，但並沒有造成明顯的創傷，而牠也再次被激怒。
發出怒吼後，巴朗的右前足揮向前方，一台戰車隨之被掃向一旁，猛力撞上一台殺獸光線車。兩輛戰車瞬間爆炸，周圍的數名自衛隊員在毫無防備下立刻遭到波及。包含隊長在內的數名隊員被爆炸而四散的碎片與火團擊中，慘叫立刻傳遍了整道防波堤。四名隊員更是被爆炸的衝擊力直接震飛，摔落下二十多公尺高的堤防。
「撐下去！繼續攻擊！」
隊長在痛苦中仍繼續發號施令，鮮血緩緩流下了他的額頭。

「彈藥用盡！請求指示！」
在與哥吉拉纏鬥了莫約一分鐘後，一架戰機遭到擊落，而剩餘三者的飛彈與機槍子彈也已經完全用盡，再也無法發揮任何戰力。
中尾以右手撐著頭深思。
到了現在，海面上只剩下兩艘戰艦，以絕對無勝算的戰力繼續抵擋著哥吉拉。在失去了空中援護後，他們唯一的命運已淺顯易見。
但…假如他們撤守，那這個防線也註定會被瓦解…
中尾心中的兩個想法相互交戰，令他遲遲無法作出決定。似乎察覺到了中尾的掙扎，鈴木轉身走了過來。
「就讓他們撤退吧！全體！」他以那不帶感情的語氣說道。
中尾放下手，看著鈴木那毫無表情的面容。「你是指…第一防線全體撤退？」
鈴木轉頭望了望銀幕，靜靜地點了點頭。
「他們不會成功的！與其讓犧牲繼續增加，還不如讓他們開始撤退！」
聽到鈴木此言，中尾身後的書記官動了動，開口了。
「就算海上作戰不行，我們也還有兩架戰機和堤防上的戰車部隊可以繼續戰鬥啊！」她以相當不認同的語氣說道。
鈴木緩緩轉過頭來。
「假如妳想無視專業建議的話，那也無所謂。反正我只是盡職責提供作戰參考罷了。」他的語氣中仍不帶有任何感情。
書記官開口打算回話，卻被參謀伸手制止。
「一切的決定權在中尾司令官手上，我們最多只能提供建議，根本沒有必要為此爭吵浪費時間。」他以冷靜的語氣對書記官說道。
眾人將目光集中在中尾的身上，而他則是靜靜地望著螢幕深思。
在默默等待了一會後，鈴木走上前，湊向中尾耳邊。
「我知道，從那次之後，你就一直沒辦法在兩個角色間取得平衡。我也只能以自己的立場建議你…作出屬於自己的決定，這樣就可以了。」他悄聲說道。
中尾相當訝異，因為鈴木的話不偏不倚地說入了他的心坎裡，也使他瞬間看清了先前那種疑惑的正體。
在彼此無言地互望後，中尾終於有了決定。
他伸手再度開啟通訊麥克風。
「首都第一防衛線！開始撤退！」

撤退的三架戰機飛過了戰車隊的上空。隨後，另外兩架戰機也在岸邊的空中轉了個彎，一同朝著該方向急速撤離。海面僅存的兩艘戰艦緩緩朝灣外駛去，沿途還經過了三艘仍在燃燒的同伴殘骸。
「抱歉，救援晚點才會到達。在那之前，請先忍一忍…」一位艦長看著佈滿救生艇的海面，在口中喃喃自語。
望著遠方空中那離去的友軍，戰車隊長心中湧起了一種孤寂之感。此時，他能深刻體會那些被丟在戰場上孤軍奮戰的士兵，他們心中那種無奈及恐懼…
堤防上的戰鬥並沒有隨著撤退命令的下達而停止。士兵們在撤離的當下，仍不斷以機槍射擊巴朗，持續阻擋牠的攻勢。
就在剛剛，又有三輛戰車成了牠爪下的犧牲品，在防波堤上造成了相當大的火勢。
「撤退速度加快！」他對一旁在射擊中持續後退的隊員們急促地下令。
此時，遠處海面突然出現了一閃金光，隊長連忙回頭望去。
「…真是糟糕…」
望著朝自己高速襲來的金色熱線，他不管做什麼都來不及了。
在哥吉拉熱線的衝擊下，數輛戰車同時炸毀，數十名自衛隊員在爆炸中全身著火落下了堤防。
在濃煙與緩緩飄落的火花中，巴朗於防波堤前三十公尺的位置再度冒出海面，牠那驚異的敏捷使自己再次躲過了哥吉拉的攻擊。
兩隻巨獸在海中凝望彼此，相互咆哮。
哥吉拉的雙眼閃爍著怒火。在迅速低下身子潛入了水中後，牠以相當高的速度游向巴朗。然而，此時巴朗並沒有如先前那樣逃開，相反地，牠擺出了迎擊姿態，準備承受對方的衝擊。
在震耳欲聾的巨響中，大衝撞在海中發生了。伴隨著襲向四方的巨浪，驚人的水花也在淺海上方的半空中飛舞。兩隻動物在衝撞後緊抓彼此，朝防波堤的方向高速撞去。

「叫他們撤離！快撤離！」
中尾長官急促地對通訊員大喊。
由畫面上可以見到，自衛隊員們正沿著堤防往兩個方向奔逃。三秒後，高速襲來的兩大怪獸猛力撞擊了他們原先的位置。

驚人的撞擊力使防波堤徹底崩潰，大量海水迅速從裂口湧入東京市內。強大的水流將停放在道路上的車輛如玩具般沖向遠處，電話亭與路燈紛紛倒下，漏電所造成的火花四起。
在激流中，巴朗跳離地面，攀上旁邊的大樓，開始快速朝樓頂爬去。
哥吉拉緩緩從水中站起身來，睜開了眼睛，以犀利的目光望著東京市。

「首都第一防衛線，遭突破！」
操控員的報告聲正式宣告此階段作戰的失敗。中尾長嘆了一口氣，將身軀無力地靠到了椅背上。
前方螢幕上所顯現的，盡是持續湧入市區的大量海水。
「開始了…」看著這個景象，遙喃喃自語。
「水沒東京…再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