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撤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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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8-06
慌亂!
這是描述現狀最貼切的形容詞。除了週遭眾人的叫喊與奔跑聲,於走廊急速狂奔的鈴木博士就只聽得見自己猛烈的心跳。
「緊急廣播!緊急廣播!第一級警戒體制發佈!第一級警戒體制發佈!這不是演習!重複!這不是演習!」
牆面上的播報器不斷重複播放相同的廣播,然而鈴木卻完全充耳不聞,此時的他,心中就只有一個念頭。滿心的焦慮與恐懼,早已化成一股龐大的力量,不斷催促他向前、向前,持續奔馳下去!
到底轉過了幾個彎,到底與多少人擦身而過,鈴木早已沒有了概念。他現在腦中除了那個執念,其餘就只是一片空白。
最後,目的地終於出現在他的前方。然而無預警地,一隻強而有力的手突然緊緊拉住了鈴木的手臂!
「鈴木!你要做什麼?!」
一位與鈴木年齡相仿,頭髮略為斑白的中年男子一面抓著他,一面大喊。
「還用說?!放開我!中尾!」鈴木大吼,拚命想掙脫對方施加在手臂上的束縛。
「冷靜點!你現在過去只是送死!」
為不讓自己的聲音埋沒在這嘈雜的環境裡,中尾也提高音量大喊。
「祥子!祥子還在裡面啊!!」鈴木還在不斷掙扎。
在兩人前方的是一面已經崩塌了一半的牆壁,另一邊本是休息廳的空間,此時早已被熊熊烈焰所吞噬…
「救援馬上就到了!你現在沒穿裝備進去!絕對穩死無疑呀!」
「夠了!別妨礙我!!」
怒吼的鈴木朝中尾揮出一拳,直接擊中了他的鼻樑。中尾在痛楚之中終於鬆手,鮮血從掩面的指縫間流出了出來。
「祥子!!」
鈴木大喊,不顧一切地衝入了火海之中…

*  *  *  *  *

一串嗶聲喚醒了鈴木博士。
他揉揉惺忪的雙眼,一時對自己的所在毫無頭緒。經過數秒後,他終於想起自己是在返回日本的專機上。相較剛剛夢中的場景,眼前的一切是如此平靜。
「居然夢到了那件事…」孤寂浮現在鈴木的臉上。
他低頭捲起衣袖,一道明顯的疤痕深深地烙印在右前臂上。
(那一次,自己居然只受到了這點燒傷,就連救護人員都直呼是個奇蹟…)
鈴木注意到將他吵醒的嗶聲是源自右手邊的通話機,它到現在還一直響個不停。
在拿起話筒後,他按下了通話鍵。
「這是鈴木。」
他將睡意驅趕出自己的腦袋,因為他已猜到話筒對面為何人,也知道對方於此時會有通訊肯定不會是小事。
「這是中尾。」
中尾長官的聲音從話筒中傳了出來,他的聲調明顯比往日要來得嚴肅許多。
鈴木靜靜聽著對方帶來的緊急消息。
「…這樣嗎?真是遺憾…」他的眉頭再度深鎖。「我了解了,為爭取時間,在抵達前我會先將作戰建議傳過去,請先做好一切準備。」
通話結束,鈴木博士整個人如娃娃般無力地攤在座椅上。雖然這架專機內的裝設相當高級,座位前還有張美麗的畫作,但此時鈴木早已無心去欣賞。
「還真的被我料中了…」他嘆了口氣。
自從得知了所謂的「誘因現象」後,鈴木就猜到將會有如此發展的可能性。雖然自己的理論被證實是正確的,但他可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他按下通話機的一個按鈕。
「駕駛,預計還有多久抵達?」
「約三小時又四十五分。」駕駛回報。
「嗯…」鈴木深思。
此時,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了五十年前的那場夢魘。由衷希望,悲劇不會再度重演…

*  *  *  *  *

東京街道上充斥著朝固定方向疏散的人群,嘈雜的聲音與慌亂的氣氛籠罩在這個城市的每個角落。
無論老弱婦孺,亦或上班族和學生,皆無分別地匯集成了一股人流。路邊的店家紛紛收拾物品,一間間拉上鐵門。一個個警員與自衛隊員分別拿著指揮棒站在道路兩側引導群眾的疏散,在指揮棒閃爍的紅光陪襯下,更讓這些街道充滿了異於往常的緊張與壓迫之感。
「請穩步行走,往指定方向前進,只拿輕便的物品!」一名站在街角的自衛隊員以擴音器不斷朝人群進行廣播。
「聽說哥吉拉又要來了,這是真的嗎?」
兩名年輕人湊到了該隊員面前,以興奮的語氣詢問。
「關於這個我並不方便…」自衛隊員有些尷尬,揮手示意他們返回隊伍中。
「看來是真的!沒想到我們這趟東京之行居然能碰到這種事!真的是太幸運了!」那兩名年輕人興奮地交談著。
一位恰巧經過他們身邊的老人聽到了這個對話,立即憤怒地回過頭來。
「你們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居然把這場浩劫當成兒戲!你們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有多蠢啊?!」他怒斥,高高舉起了自己的粗拐杖。
見到即將朝自己揮下的木條,兩名年輕人馬上鑽進一旁的人群,頭也不回地跑了。
老紳士緩緩放下了拐杖,搖頭嘆息。
對他來說,哥吉拉並不只是隻怪獸的名字,牠還代表了五十年前使自己家破人亡的災禍之影。雖然那隻哥吉拉早已死在東京灣中,但那一份恐懼卻始終殘留在他的心中…
現在這一代的年輕人沒經歷過那段悲慘的過去,完全無法體會那種恐怖。甚至,在2000年的橫濱事件發生後,那些外縣市的青少年仍抱持著事不關己的態度,只有偶爾才會將其作為茶餘飯後的閒聊話題。
老人再度嘆了口氣,拉拉身上弄皺了的西裝,無奈地抬頭望向天空。
當年…自己大概也是和他們相仿的年紀吧…

*  *  *  *  *

那漆黑的身軀,首見於大戶島。
即使自衛隊已盡全力去對抗,牠卻依然勢如破竹。東京遭到蹂躪,一切被化作火海。無論何種最新兵器,在那隻惡魔面前依舊如同玩具。這漢字為『吳爾羅』的巨大生物,就彷彿於末世降臨的天譴。
他的家園在那次浩劫中化為烏有,雙親也就此下落不明。每每回想起那天分離前他們對自己的叮囑,他都不禁淚流滿面。
那場大災難到底造成了多少人死傷,官方有個確實的數據,但對他們這些當事人而言,那些數字就如同一片片利刃,一刀一刀將心中的傷口割得更深,割得更痛。
據說,消滅了這隻惡魔的是一名原本默默無聞的科學家。他以自己製造的特殊兵器,化東京灣為死海,將那頭災禍之影化成白骨。
於此同時,為不讓該兵器流為戰爭之用,這位『芹澤大助』博士也以自身生命為代價,將其封印於海底,讓那秘密永遠永遠沉睡下去…

*  *  *  *  *

彷彿要呼應老人的心情,天上的烏雲變多了,高樓下方也變得格外陰暗。
他搖搖頭,將飄向過去的思緒拉了回來。
(有人說世上的一切會不斷循環,難道是真的嗎?相隔半個世紀,同樣的悲劇真的將會再度上演嗎?)
這個問題當然得不到答案,老紳士只得再度望向天空,望向那些逐漸聚集的烏黑雲朵。
就在此時,他注意到了一個異常現象。成千上萬的鳥出現在空中,不分種族,成群結隊朝著離城的方向飛去,大樓之間的天空瞬間被牠們遮蔽。
人潮中的許多人也注意到了這個現象,在他們的叫嚷中,更多人也抬起了頭,並對這個異象吃驚不已。
隨後,這份吃驚逐漸轉成不安,不安又化為恐懼。人群中開始出現騷動,民眾的疏散步調開始混亂。
雖然引導人員拚命廣播,呼籲大家穩住腳步,但人們依然爭先恐後,不斷推擠彼此。不時有人因而跌倒,手上的物品馬上散落一地遭到他人踩踏。
一名小孩在這樣的人群中不慎摔倒,鬆開了原先牽著他母親的手。該母親拚命想回去找她的孩子,卻被失去秩序的人潮越擠越遠。小孩的哭聲與母親急切的叫喚,就這樣被淹沒在人群的喧鬧之中…

*  *  *  *  *

雖室內燈火通明,但整間會議室依舊被嚴肅的氣氛所籠罩。為了面對即將襲來的兩大怪獸,防衛廳的高階長官們共聚於此,召開了緊急對策會議。
在第三艦隊傳回報告後,航空自衛隊立即於第一時間出發,於太平洋上空偵測到了兩隻怪獸的身影。據他們傳回的資料來計算,若兩者行進速度與方向不變,將會不偏不倚地於傍晚五點左右直達東京灣。
為此,防衛廳緊急調派潛艦部隊,希望能在外海攔截並改變兩者的前進。而陸地上也開始進行大規模撤城,從東京灣岸一路到都心皆發出避難勸告,有辦法的人務必立即出城,沒辦法出城的人則必須在引導人員的協助下,前往定點的地下避難所。
在撤離居民的同時,他們這群軍方長官也同時對首都的防衛展開討論。雖然剛開始時眾人都對某部份的佈署有所共識,但現在…

中尾已經長達半個小時沒有開口了。他將身軀斜靠在椅背上,靜靜地看著眼前的諸位軍官,他們因意見不合也足足吵了半個小時。
「不管怎麼說!灣外的海上部署是絕對必要的!假如能在海上直接將目標擊退那自然再好不過!」統合幕僚長拍著面前的議會桌說道。
「堅決反對!」
海上幕僚長也用力拍了下桌子,發出極大的聲響。
「都已經派遣潛艦與艦隊分別於太平洋及灣內進行防衛了,難道你還要我們派出更多的戰艦去當肉靶?
你並不是不知道!我們海上自衛隊對這類生物的對應能力一向相當欠缺!尤其這次的目標是那傢伙,就這樣貿然派出艦隊迎擊,根本就是讓他們去送死!你沒看到稍早前第三艦隊的下場?這都要怪你們對海軍的決策錯誤!」
「什麼決策錯誤?在保衛國家的前提下!還有什麼送不送死的?你把軍人這行當成了一般公務員?」統合幕僚長回擊。
中尾默默地瞄了手錶一眼,無奈地搖了搖頭。
一旁的陸上幕僚長注意到了他這個動作,也苦笑了一下。
「我們就別再繼續浪費時間在爭辯上了,也該來聽聽這次作戰首席指揮官的意見了吧?」他望向中尾。
統合幕僚長和海上幕僚長終於停下了對彼此的炮火,然而在停火前還不忘互瞪了對方一眼。
在調整好自己的坐姿後,中尾開口。「諸位,我個人是認為…」
他環視了眾人一圈。
「灣外海上的防衛確實是必要的…」他以平靜的口吻說道。
統合幕僚長對海上幕僚長露出了勝利的表情。
「…但是,我並不偏向以戰鬥為目的而進行海上部署。」
中尾看著統合幕僚長那瞬間變得僵硬的面容,等了數秒後才繼續開口。
「我們都知道,多年來,海上自衛隊的對特殊生物戰力確實是三軍中最弱的。這是防衛廳長年政策的結果,至於其中是否有決策的疏失,於此時已不適合討論…
目前首要之事,就是對首都設置足夠的防衛。因此,我認為確實必須以監控防衛為由而於灣外設置艦隊。」
海上幕僚長冷笑了一下。
「是啊!就如我們海軍這幾年來所做的一樣。放心吧,我們已經很習慣這差事了。」他酸溜溜地說。
「您說的沒錯。」中尾仍維持禮數地點了點頭。「但此時我們最需要的確實是這樣的配置,除了目前分派於太平洋海底的潛艦部隊,東京灣外也應該配置警備性質的艦隊。一方面進行海面監控,一方面在必要時可拖住目標的前進速度…」
「我還是覺得這樣做幫助不大,根本沒有必要性!」海上幕僚長聳了聳肩。
「有沒有必要性可不是你說了算!難道你們海軍在這場戰役中打算什麼都不做?」航空幕僚長看不下去了,站起身怒罵道。
「什麼都不做?你當我們潛艦的部署和灣內的部署是假的?要罵人也不好好打個草稿!」海上幕僚長心中的怒火再度被點燃,也起身指著對方的鼻子罵。
「你這傢伙…」航空幕僚長氣得滿臉通紅,幾乎要朝對方撲過去。
「夠了!你們都適可而止一點!我們可不是專程來這裡吵架的!」防衛廳副長官自座位起身,用力拍了拍手。
在壓制住眾人後,副長官做了個手勢,示意一旁再度保持沉默的中尾繼續進行戰略解說。
「…簡單來說,我仍維持先前的看法。而戰術方面,我們的首席科學顧問在剛剛已經傳真了作戰綱要回來,我們可將其作為…

*  *  *  *  *

面對空蕩蕩的會議室,中尾一人孤獨地坐在位子上。
經過半個小時的討論,諸位長官終於對作戰策略有了共識,開始分頭進行實際的部署。然而本次的會議,卻也令中尾再度體驗到人性的脆弱。在這大敵當前的緊要關頭,他所見到的,居然是軍中長官因彼此的舊怨而在會議中互揭瘡疤。
中尾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伸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下杯底最後一點茶水。當早已冷掉的茶流入胃袋後,他那混亂的思緒也冷靜些許。
自70年代中期以來,巨大生物再也沒有對日本國土造成任何重大災害。雖然仍有發生過數件特殊生物朝日本游來的事態,但由於皆為弱型生物,所以都遭到了擊殺或驅逐。也因此,長年來軍方忽略了對海軍戰力的強化,就這樣度過了二十五個年頭。
2000年的橫濱事件宛如當頭棒喝,日本政府終於如大夢初醒般開始進行一連串的武力強化計畫。
雖多年來政府皆向外界宣稱,橫濱事件最後得以順利落幕,就是日本仍保有優勢戰力的證明。但…事實並非如此…
「當年之所以得以擊退哥吉拉,是建立在數位軍官的壯烈犧牲上…」中尾默默地想著。
利用對外軍售來增加預算,以軍養軍的策略就是在那時實施的。因順序的先後,防衛廳計畫先由空軍戰力的強化,也就是由VTOL機的改良與增產這方面開始做起。然而非常遺憾,雖一開始計畫的進行相當確實,但之後的研發速度卻漸趨遲緩,最後終於停滯不前。
這理由相當簡單,最初政府之所以會有那麼大的大動作,主要是擔憂行蹤不明的哥吉拉會再度於短期內上陸,也擔心會有其他特殊生物乘機給日本帶來另一波災難。然而,一個月、三個月,最後半年過去了,都不見任何怪獸有上陸跡象,原先緊繃的神經也就此漸漸鬆懈。
外加事件後的經濟崩潰與海平面上升速度增加的影響,日本政府面臨了重大挑戰,最後不得不將原先的軍備預算挪用到這方面。這也是現實的悲哀,不管是增加工作機會挽救失業率,或是撤離沿海居民並設置堤防,都是需要龐大經費的。在此機制的運轉下,當時看似非必要的軍備預算自然就成了犧牲品。
當年甚至還有議員提出以那一批改良型VTOL-D就足以對抗哥吉拉這樣的言論,而這樣目無現實的自我安慰論調,卻獲得了國會絕大多數議員的贊同。面對排山倒海而來的壓力與責難,相關首長最後也不得不屈服。最終結果,就是造成陸軍與海軍戰力仍沒有獲得任何提升,海軍更是之中最慘的。
中尾無奈地搖了搖頭。
那些一天到晚只會在國會上耍嘴皮子的文官,怎麼能體會他們這些武將的苦楚呢?
望著空蕩蕩的席位,中尾再度感受到了一種莫名的悲涼…

會議室的大門開啟,對策中心的參謀走了進來,在中尾身邊站定。
「總理希望親自與您談話。」他以相當平靜的語氣說道。
中尾收起自己的情緒,將坐姿調整好。
「我明白了,他在第幾線?」他拿起了桌上的話筒。
「他希望親自與您談話。」
中尾詫異地抬起了頭,並注意到參謀的臉上浮出了一抹苦笑。
「…我了解了!」
中尾收起詫異的表情,起身離開座位。

推開了自己辦公室的大門,中尾見到一位穿著全套西裝,頭髮灰白之人站在辦公桌後的窗前。他此時面向窗外,正以無比凝重的神情望著那片廣大的東京市街。
「…中尾司令官,對於眼前這個事態,你我是否有共識呢?」
在緩緩轉過了身後,藤田首相以一貫的銳利眼神盯著中尾。
面對這樣宛若獵鷹般的目光,中尾不由得嚥了嚥口水。
「總理您指的是…?」他以相當謹慎的語氣詢問。
「你知道我在指什麼!」首相揮了揮右手。「這恐怕是近年來本國所面臨的最嚴重事態!甚至可能超越兩年前的橫濱事件,就如…」
他說到這裡,刻意停了一下。
「就如五十年前一樣。」中尾明白首相的用意,立即接了下去。
藤田首相點點頭,表情變得更加嚴肅。
「對此,你應該相當清楚嚴重性了吧?」
他再度以無比銳利的眼神盯著中尾,後者額上的汗珠在此時變得十分顯眼。
「我相當明白,總理…我們也將全力一搏,拚死不讓首都淪陷。」中尾宛如受到萬物重壓般,拼了命才擠出這些話。
首相仍緊盯他的臉。
「這些話…我覺得由站在第一線的士兵們來說會比較恰當。」他面無表情。
中尾瞬間紅了臉,汗珠也在此時流下了那滿是皺紋的臉。藤田靜靜盯著他,經過數秒後,才嘆了口氣。
「這就是你最大的毛病,人太好了。」
面對首相的批評,中尾有些不知所措,他不明白對方的意思。
「…但這也是我最欣賞你的地方。」
一時間內,中尾還無法反應過來,然而嚴肅的表情已於首相臉上褪去了。
「照一般觀點來說,像你這樣的人是不適合擔任這類軍事要職的,因為不夠剛硬。」藤田望著中尾那有點驚惶的面容。「但我認為,像你這樣的人,反而能看到一些其他軍官所看不到的事,不易被一些死板的想法束縛。」
在見到對方臉上仍有疑問後,藤田再度以平穩的語氣開口。
「假如是其他軍官,面對我同樣的詢問時,通常都會回答:『是的!我們一定會守住首都!請總理無須擔心!』然而,這樣的回答卻也是最讓我擔心的。這個回答,雖然顯示了軍官的自信,但也表現出他似乎輕視了可能會出現的變數,這是最危險的情況。
戰鬥中變數的產生可說是必然的,有時甚至會將結果導入意料外的局面。若對自己的戰術過度自信,在這類變數之前將會失去應有的應變能力。」
藤田略停了停,在看到中尾終於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後,才放心地繼續說下去。
「變數在非人的生物身上將會更容易發生,因為牠們不是人,在行為上難以套用我們自己的想法。這部份,除了進行輔佐的專家外,一名適任的指揮官更是重要。」
首相的臉上終於首度浮出淡淡的笑意。
「所以,我選擇了你,來擔任這一位適任的指揮官。」
中尾真的是受寵若驚,他從沒想過藤田首相居然會對自己有這樣的評價。
「總理,您真的是過獎了!」他挺起了胸膛。
藤田點了點頭。
「你應該不知道吧?前總理也是因為這原因,才會在橫濱事件後仍對你力挺,讓你得以留任此位。而我也相當認同他看人的眼光。你也在剛剛的會議上見過諸位軍事首長的行事了,如此一來,應該能明白我的意思。」
中尾點頭:「太過剛硬,過度堅持自己的理念與想法,常常會因而容不下其他人的意見,導致眼中見不到真正重要的事物。」
首相讚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而且常常會因此忽略屬下的想法,無法達成所謂的上下齊心。我相信,在你的指揮下,不會有這種情況發生。」
他再度走至窗邊,望著外頭的景物。
「多麼繁榮、美麗的都市呀…
自戰後,經過1954…以及接下來數次的災難,這個城市都重生過來了。這次…希望經過了這次,這座城市依然能再度重獲新生…」
在凝視了街景數秒後,藤田再度轉過身來。
「我今天就將這座城市的命運交託在你手上,請你務必!務必!守住它!這是身為總理大臣的我,對身為作戰指揮官的你,最後的請求!」
出乎意料,他對中尾鞠了個四十五度的躬。
「啊!總理!請別這樣!」中尾連忙伸手扶起了藤田的身子。「這本來就是屬下的職責所在!屬下絕對會盡一切的力量!請您放心!」
恢復了立姿的藤田點了點頭,表示相信他的承諾。
「於此時刻,也請總理前去避難吧。」中尾以穩重的口吻建議。
藤田再度凝視中尾數秒。
「我明白了,我等等就會和內閣幕僚一同撤離。」他臉上露出了柔和的微笑。
「實在相當感謝總理的信賴,我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中尾年邁的臉上也露出了一抹笑容。
「嗯…」
似乎想說什麼,藤田收起了笑容。「會在本次戰役中使用嗎?已經研發完畢的『那個』。」
中尾的表情也立即變得無比凝重。
「關於『那個』,我們預定…

*  *  *  *  *

員工餐廳分別裝設於四根柱子上的電視,此時皆播放著東京撤城的現場轉播。眾人分別一群一群聚集在這四個角落,聚精會神地看著螢幕上的新聞報導。
遙與惠子也是其中一員。
「目前市中心已經完全淨空,其他地區仍持續撤離,據可靠消息指出藤田首相與幕僚團隊已經於稍早搭機撤往大阪…」
聽著新聞主播那一貫的專業聲調,遙嘆了口氣。
「最糟糕的事態還是發生了…」
聽到遙的嘆息,惠子轉過頭來。
「是呀!兩年前最擔心會發生的事態,在兩年後的今天實現了…或說,正要實現。」她也嘆了口氣。
「目前我們訪問到了一名自衛隊員,請問撤離行動目前進行到什麼階段了?」畫面上記者將麥克風舉到一名身穿迷彩服的自衛隊員面前。
「這次的撤離行動相當順利,已進入第二階段,預定在13點整前撤離完畢。防衛部署也已經開始進行,預計最晚在15點整前部署完畢。」該隊員以平板的聲調說道。
惠子再一次將臉轉向遙。「妳也差不多該就位了吧?」
聽到對方的提醒,遙默默地點了點頭。
「嗯,等等就過去。」
由於這個嚴重事態的發生,使得遙的處分議程暫時被擱置。因此這次她仍將以科學顧問後繼的身分前去指揮廳坐鎮。
「那妳呢?等等就要跟大家一同撤離了吧?」遙問道。
「嗯。」惠子點點頭。「所以我也該去收拾了…」
她再度對遙投以憂心的眼神。
「那個…請務必小心。」
遙明白惠子的意思。或許,在這次的災難之後,兩人將再也不能相見…
「我知道了,妳也要保重。」遙對惠子點了點頭。
經過無言的十幾秒後,惠子終於轉身離去。
望著對方的背影,一種落寞感再度襲上遙的心頭。此時播報聲再度傳入了她的耳中。
「…突發新聞!我們要在這裡報告各位觀眾一件壞消息!據軍方剛公佈的資訊,部署太平洋海底的潛艦防線於稍早遭到了突破!看來上陸已成既定的事實…」
遙的心再度一沉。
「首都的危機…正式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