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戰爭不問新娘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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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5-08-12
2044年3月12日下午4點23分,婚紗店的空調發出輕微的嗡鳴。林洄溪看著紀辰安的手機螢幕亮起,冷光在暮色中格外刺眼:

【東部戰區徵兵辦】
姓名:紀辰安 身分證號:XXXXXXXXXX
根據《兵役法》第二十六條,您已被徵召入伍。
報到時間:3月15日08:00前
報到地點:B市徵兵體檢站(舊體育場)
攜帶:身分證、戶口本、學歷證書、近期1寸照3張
註:體檢合格後發放《入伍通知書》

紀辰安的拇指在螢幕上停留了太久,指甲邊緣泛出青白色。

接下來的三天,整座城市開始變得陌生。公共廣播和電視上不斷循環播放著相同的通知:「各位市民請注意,本市已進入一級戰備狀態,請所有收到徵兵簡訊的公民務必於規定時間內報到。國家正面臨緊急安全形勢,感謝您的配合與支持。」

3月15日的晨光透過紗簾,在林洄溪的咖啡杯邊緣投下一圈搖曳的光暈。她機械地按下遙控器,電視螢幕亮起的瞬間,女主播冷峻的聲音便刺破了客廳的寧靜。

「……針對M國為搶奪我國量子記憶數據化技術,在東海海域的軍事挑釁,外交部發言人今日再次嚴正聲明……」

畫面切換到波濤洶湧的海面,幾艘軍艦劃開灰藍色的海水,浪花在鏡頭前炸開細碎的水霧。

林洄溪的手指懸在遙控器上方,咖啡的熱氣在她眼前裊裊上升。

叮的一聲,手機螢幕亮起。紀辰安的消息簡短得令人心顫:
【體檢合格了,明天報到。】

「特別報導,」女主播的聲音提高,「我國著名神經科學家陳明遠院士團隊研發的量子記憶數據化技術,已被列為國家最高機密……」畫面切到實驗室外景,防爆士兵正在架設警戒線。

窗外突然響起刺耳的防空警報。每週五下午三點的例行演練,今天卻提前了整整八小時。警報聲拖得比平時更長,尾音在空氣中震顫著。

手機接連震動起來。林洄溪低頭,看到三條新聞推送接連彈出:

【M國太平洋艦隊扣押我國「探索者號」科研船】
【船上載有3名記憶存儲技術研究人員】
【外交部緊急召見M國大使】

茶水已經涼了。林洄溪盯著杯底沉澱的茶葉,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手機邊緣,直到鎖屏映出她發白的指節。

與此同時,地鐵車廂裡的冷氣呼呼作響,紀辰安拉高了衣領。對面車窗映出他疲憊的面容,體檢合格的紅色印章在如入伍通知書上格外醒目。

前排乘客的手機螢幕亮著,M國總統正在重複同一句話:「記憶數據化技術必須受到國際監管!」

斜對角傳來壓抑的抽泣聲。一個女學生盯著平板電腦,畫面裡硝煙瀰漫,星條旗的殘影在爆炸的火光中若隱若現。

「聽說M國的特種部隊已經潛入西南了。」身後兩個中年人壓低聲音交流,「陳院士的實驗室上週就戒嚴了……」

有人調高了手機音量,斷斷續續的廣播聲在車廂裡擴散:「……M軍第七艦隊越過中線……所有量子記憶數據化設備即日起列為戰略物資……陳明遠院士發表聲明,拒絕海外機構收購專利……」

最後半句話被車廂裡一句撕心裂肺的呼喊打斷。
「我兒子才十九歲啊!」

所有人都像被按下了暫停鍵,推眼鏡的手指僵在半空,翻動書頁的聲響戛然而止,就連空調的嗡鳴都彷彿弱了幾分。

那位母親抓著電話的手背青筋暴起,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她佝僂著背,像是被人當胸打了一拳,整個人都在劇烈顫抖。電話那頭隱約傳來不知是誰的哭聲,和她嘶啞的嗓音交織在一起:「……不是說技術兵種不用上一線嗎……」

紀辰安看見前排那個一直盯著手機的中年男人突然閉上了眼睛。斜對面的女學生慌忙按滅平板,卻止不住肩膀的抽動。就連身後那兩個一直在低聲交談的人,此刻也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整個車廂只剩下那位母親斷斷續續的抽泣聲。

紀辰安閉上眼睛,列車的震動通過座椅傳來,像遠方戰場隱隱的火炮聲。

深夜,紀辰安收拾行李的動作很輕,但收拾一件,林洄溪的心就沉一分。

他帶的都是些再普通不過的東西:林洄溪在大一時織的深藍色羊毛圍巾,邊角已經有些起球;一張他們去年在海邊的合照,相框背面還留著沙灘的細沙;還有她隨手塞進他包裡的那管護手霜,薄荷味的。

桌上攤著剛領到的《入伍須知》:

「集結時間:3月16日07:30
集結地點:火車站南廣場

允許攜帶物品清單:
個人身分證件
便攜式醫療包
不超過3公斤私人物品(含保暖衣物)
……」

紀辰安的手指在「保暖衣物」那行字上停留了片刻,無意識地摸了摸那條圍巾。

2044年3月16日凌晨2點17分,臥室的窗簾被夜風吹起一角。

那夜的纏綿帶著瀕死般的絕望。

紀辰安的手指劃過林洄溪的鎖骨時在發抖,像是怕碰碎什麼易碎的珍品。窗簾沒拉嚴,月光從縫隙裡漏進來,在他們交纏的肢體上切出一道蒼白的線。

林洄溪咬住他的肩膀,嘗到鹹澀的汗水和自己的淚水。他們的喘息聲支離破碎,每一次深入都像在確認彼此的存在。紀辰安的手掌貼在她後腰,月光將兩道交疊的影子投在牆上,像兩條瀕死的魚在乾涸的河床上掙扎。

「再來一次。」林洄溪的聲音啞得不成樣子,指甲在他後背留下月牙形的紅痕。紀辰安沒說話,只是用顫抖的嘴唇封住她的喘息。

床單皺得不像話,枕頭上全是濕痕。

凌晨三點十七分,紀辰安突然停下來,把臉埋進她的頸窩。林洄溪感受到脖頸處滾燙的濕潤,他的肩膀在她掌心下劇烈顫抖。沒有言語,只有更用力的擁抱,彷彿要把對方的骨骼都揉進自己身體裡。

他們像兩個溺水的人抓住最後的浮木,在情慾的浪潮裡沉浮。窗外的警報聲偶爾飄進來,又很快被喘息蓋過。紀辰安最後一次抱緊她時,東方的天空已經泛起青灰色,一架運輸機正劃破魚肚白的天空。

她抓住他即將抽離的手腕,紀辰安回望的眼神讓她明白,這是最後的溫存。

晨光透過窗簾的縫隙,在他們之間的被單上投下一道細細的金線,將兩個身影分割在兩端。

林洄溪突然想起幾天前在婚紗店看到的珍珠頭紗。那些珠子現在一定還在櫥窗裡,安靜地反射著晨光。

2044年3月16日清晨5點23分,林洄溪猛地從床上坐起,紀辰安的手臂還保持著環抱她的姿勢,被單從她身上滑落時帶起一陣微涼的空氣。

「我出去一下!」她的聲音嘶啞,卻帶著異常的尖銳。

紀辰安撐起上半身,被單滑到腰間,露出精瘦的腰腹線條。他皺眉看向窗外泛青的天色,遠處傳來軍用卡車集結的引擎聲。

「現在?」他的聲音裡帶著未消的倦意和困惑。

「火車站見!」林洄溪已經套上皺巴巴的襯衫,光著腳踩進運動鞋。她轉身時,胸前的水滴掛件在空中劃出一道銀色的弧線,又重重撞在鎖骨上。

隨著林洄溪的急促奔跑,諾亞的視野劇烈搖晃著。清晨的冷空氣讓他的鏡頭蒙上薄霧,但很快又被林洄溪散發的體溫蒸騰。他看見她衝下樓梯,撞開公寓大門,晨風立刻捲起她凌亂的髮絲。

她奔跑時呼吸急促,心跳快得讓諾亞的系統發出警告。

光學鏡頭自動調整,將林洄溪睫毛上懸著的淚滴放大到極限。那滴液體裡倒映著破曉的天空,像燃燒著某種決絕的火焰。她的嘴角繃得緊緊的,卻在每一次呼吸間洩露出幾不可聞的嗚咽。

林洄溪突然急剎在某家店舖前。她的手指拍打玻璃門的聲響讓諾亞的音訊感測器過載。

透過模糊的取景框,諾亞看到她嘴唇在動,卻聽不清內容。晨光太亮,她的輪廓幾乎要融化在這片金色裡。

當某個陌生人拉開門的瞬間,諾亞突然意識到,這是第一次,他沒有因為紀辰安和林洄溪的溫存而感到嫉妒。

他的處理器深處泛起一種陌生的鈍痛,不止為了即將遠行的情敵,更是為了這個在黎明中奔跑的、即將失去一切的女孩。

最後的畫面定格在她仰起的臉上。淚水與晨光交融,那雙眼睛亮得驚人,彷彿要把整個破碎的世界都裝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