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鑽牛角尖的少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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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11-28
  此岸。

  「本質上是一樣的。你只是不願直視那些應被犧牲的事物,導致各種事情都無法順利發展。說穿了你是個長不大的孩子──什麼都想要,卻不願承受責任。」她那無情的嘴又繼續說下去:「況且你回去現實世界後,這個世界便不復存在。你在這裡多麼窮凶惡極,回到現實世界,終究是一場夢。」

  她句句狠戳我軟肋,使我啞口無言,甚至讓我質問自己到底該怎麼做?

  她將小刀丟入空間裂縫,把手鬆開。

  接著,她幫我整理衣著,右手輕撫臉頰:「愛一個討厭的人還真折騰。」

  「抱歉,讓我冷靜一會兒……。」

  「好吧,但是猶豫僅限今天。我帶你回房間,你自習。」

  「猶豫……嗎?」

  當我把猶豫二字吐出口,強烈的既視感盤旋於我心中。

  於是我與她又再度上樓,她再三提醒無論是誰都不要應門。

  我坐在椅子上,看著她翻出一本又一本的厚重書籍。她將其一翻開,並要我伸出手。

  取出匕首並往食指指腹劃上一刀,並讓流出的血液往目錄上的人物名塗抹。食指傳來的疼痛讓我咋舌。

  一瞬,我清晰地聽見某個男人的聲音。

  「好好與他對談,等我下午回來吧。」語畢,她便逕自離開。

  留下的是錯愕的我,與閉門聲響。

  那位男人對我耳語,而我一聲不吭。

  「唉,結果又要重來了。你連一次都沒贏過!」

  吵死了。

  「本王是你選擇的英靈,要怪就怪你自己吧。」

  結果連英靈也聽的到我的思考?

  「本王聽得見。看看你的背後吧。」

  我讓椅子旋轉九十度,一身華麗衣著的紅髮少年滿臉笑意地看著我。純白披肩上頭有著毛絨,深藍背心縫上一朵似乎永不凋零的白玫瑰。背心下的灰襯衫與下半身黑色長褲,讓這名英靈看起來更像個現代人。

  相較之下我穿西服就突兀多了,一點也不好看。

  「你是……?」

  「哈,心懷感激吧,亞瑟‧潘德拉貢,亦即本王,同意憑依契約。這個世間能得到本王力量的僅有你一人。」

  他那紅色髮尾帶點金黃,藍眸宛若鷹眼般銳利。

  一時之間我不知該如何回應,就算要吐槽改變心情,也只有老套二字說得出口。

  「你只能與本王締結契約,這是事實,即便是下次也是一樣。本王在靈界看著你,而你似乎沒問繪冉顏輪迴的事。想必你擅自合理化了吧?以往你都會問,看來這次又有些不同。」

  「因為那個臭老頭有說過,當我死亡便會重置。」

  其實不記得也明白,透過冉顏的言行就能推測輪廓。

  「原來如此。另外,本王還是得提醒你,契約還沒完成。畢竟你還沒閱讀本王的經歷。」

  「那你是怎麼出現的?」我疲憊地將身子靠向椅背。

  「英靈總不可能憑空與人對話吧?繪冉顏讓本王與你產生連結得以對話,除了你,其他人看不見也聽不見本王。」

  「話說回來,你說我只能與你締結契約,是怎麼回事?」

  「其他英靈都拒絕你。不,更準確而言,你的體質還有魔力屬性非常特殊,能夠容納你的只有本王,與本王締結契約的困難也只有你能越過。」他逕自坐在冉顏的床上,翹起二郎腿,十指交扣。

  他跟我印象中的亞瑟王不太一樣。而且,亞瑟頭髮應該是全金的吧?怎會是烈焰一般火紅?

  「哈哈哈哈,別那麼在意旁枝細節!而且史詩總會把王者寫得威風凜凜英姿不凡嘛!」

  「不不不,亞瑟更應該是那種遵守騎士道,並且一身鎧甲,行事正直不阿的善人啊?還有,亞瑟不是也有女性版本嗎?」

  他用著厭惡地眼神看著我,過了半晌才肯開口。

  「既然你這麼愛開玩笑,那本王也來插科打諢吧!」他又接著大喊:「亞瑟王,不可能是個女孩!」

  嘩,想必我的煩人程度跟他差不多。

  「話說回來,本王最討厭騎士道之類的東西。戰鬥前還要繁文縟節,有夠麻煩。嗯,我想大概比『答對這題IQ有180』大量發生於首頁還要煩躁。」

  「你這些垃圾話到底是從誰學來的……」我想我大概知道冉顏的心情了。

  「你啊。哈哈哈哈!」他爽朗地笑。

  「算我求你,認真一點好嗎?」我摁著額,感到十分頭疼。

  心情已經足夠複雜的當下,實在是沒什麼心情跟他打嘴砲。

  「回歸正傳,你無論如何都要想辦法戰勝彼岸。本王已經厭倦了,可沒像繪冉顏那麼好聲好氣。」

  「你知道我的過去,那就趁這段時間,說好說滿如何?」

  「很抱歉,本王並不能講太過細節的事。一旦說出便會被『神』所修正,你會忘得一乾二淨。」亞瑟將腳放下,站起身子,與我拉近距離,我則是正襟危坐。

  「從一開始到現在,繪冉顏為你改變不少,但也因為輪迴變得有些無情。本王將一切看在眼裡,希望你不要討厭她,她是為你好。」

  「吶,騎士王阿。」

  「請說。」

  「為何非得要犧牲他人?」我仍然不理解。

  他聽即此話,起初是嗤兩三口氣,漸漸地轉而成嘲諷的笑。

  「為什麼你要問連蟲子都知道答案的問題?」

  「那為什麼人們總是要彼此傷害!?明明知道,卻還是要犯錯,這不是愚蠢,不然是什麼!?」

  「這可是傲慢喔。繪冉顏剛才才告訴你,你全忘了?」

  這我都知道,「你會這麼想,別人並不會」這句話深深刺痛我心。我只不過是將自己的價值觀強行附加在他人身上罷了。

  認為他人會理解,是比自大還要要命的東西。

  「本王就不打擾你思考,先去休息囉。」他寬慰地笑。語畢,從腳跟燃起火焰纏起身驅,紅髮少年消失於我眼前。

  再次安靜的房間,讓我墜入沉思。

  我到底該怎麼做?

  首先,先來整理這一切吧……

  我毫無來由地想要自殺,而我穿越到這個異世界。

  神給我的指示是殺死「黑貓」,而繪冉顏告知我的則是收服四個區域。繪冉顏似乎不知道黑貓這件事,我也沒有多加詢問。

  總覺得一旦向他人問起黑貓,就會遭遇不幸。

  總之,目前還是先將目標訂為收服四個區域吧。之後,我得要與彼岸對決。

  然而,若是我比彼岸行動要慢,這場勝負毫無疑問會是我的敗北。我除了因為TSF不能使用力量,就連武裝也受到限制。冉顏曾提醒過我這點。

  多次輪迴,而我從未取得一次勝利……我真的有辦法辦到嗎?

  不,仔細想想吧,要是勝利會發生什麼事?而多次輪迴的敗北中,彼岸的我又得到了什麼?理應是一次就該決勝負,為何要給我機會呢?

  當我死去,一切便會重置。也就是我有無數次可以挑戰的機會。

  那麼從中進行假設──唯有勝利才能結束這一切。一旦我獲得勝利,這一切便會中止,我或許會得知真相,以及殺害黑貓的理由吧。

  另外,若冉顏所說全部屬實,在現實世界,我應該處於半生半死的狀態。勝利,並將叛逆人格排除才有資格復活。

  但是,除了戰爭以外沒有其他辦法。不管是正面進攻或是暗殺代表,都絕對無法改變無關者死傷。現在該想想如何應對。

  目標很明確,獲勝,並將死傷拉到最低。

  我漫長思考仍無法得到其他方案,只能二擇一。

  五分鐘、十分鐘逐漸過去。

  絞盡腦汁也毫無收穫。

  「亞瑟。」

  「怎麼?本王正在靈界的按摩機上舒服著。」

  「我是個鑽牛角尖的人嗎?」

  「如果你要問這般明顯的問題,本王就不搭理你了。喔對對對,那裡、那裡,喔,太爽啦……」

  「喂。」我在這裡痛苦,你在那邊享受也太過分了吧!

  「繼續說吧?本王可是耐著性子聆聽呢。」

  「冉顏她的所作所為都是為我考慮嗎?我認為暗殺代表比較好。」

  「這連鳥都知道,她本來就有暗殺的意思,只是你這個傻瓜不理解。」

  聽即此話,我的心情舒坦些。

  那還是不要插手,讓冉顏處理為妙,儘管我還是對這般胡鬧的事感到不愉快。

  你的口頭禪,該不會是「連OO都知道」?

  「這種事情連金魚都知道。嗯,有口頭禪的本王非常有特色。」

  唉,這傢伙到底是像誰……

  「哇,糟糕,梅林要過來了,本王先暫時失陪啦!」

  就暫且這麼決定,若是有更好的辦法,就到時候再說吧。

  身心疲憊,四肢痠疼,緊靠椅背仍無法紓解。

  隨便翻翻書籍,大致上也看不懂,最終我趴在書桌上陷入夢鄉。

  四周火焰不停蔓延,昏暗天空瀰漫朱紅。

  我著急地四處尋找,仍無法在斷垣殘壁間找到那人身影。

  彷彿汙泥玷汙整個世界,抗拒任何一絲潔白光芒。

  哭吼、哀鳴,到處都有屍體。

  灼熱氣息迎面而來,所在之地為人間煉獄,一個沒有救贖,也沒有未來的地方。

  我找不到那人蹤影,不論是奔跑尋覓抑或呼喊全都徒勞無功,唯有火焰燃燒的聲響回答我,顫抖身軀,由雙眼滴下淚珠。

  這一切都是在跟我開玩笑吧?

  不可能……不可能!這不可能是結局!到底是誰開我這麼大的玩笑!

  輸去一切。即便力挽狂瀾,率先完成收復,最後一刻仍沒發現真相。

  「你輸了。」彼岸的我對我宣告。

  最終決戰沒有開始,便已輸地一敗塗地。

  纏繞雙腳是雙眼無法看透的黑影,它正侵蝕著意志。摧殘身軀是到處皆有的燒卻煙臭,我在燒燙的瓦礫推前跪下。

  不停地挖著、不停地挖著,裡頭的金髮男子──文川陽早已死去。

  「噫!」那雙曾是淡灰色的雙瞳,竟成了惡意容器。布滿血絲,充斥扭曲、憎恨、不理解。

  我嚇得往後倒,慌張地站起並尋找其他地方。

  這時,她出現在我眼前。

  她滿臉鮮血,髮絲凌亂。

  我找到對我而言最重要的人了。

  但是……但是……

  「沒事。」

  我接住倒下的她。

  「下一次……要記得我喔。」

  她的名子……是什麼?

  我唯一能夠為她所做,只有不停流淚而已。溫度在懷裡逐漸逝去。

  突吸一口氣,打開並瞪大雙眼。

  我從夢中驚醒,一身冷汗,驚魂未定。

  從棉被與枕頭飄來甜美香氣。我轉過頭。

  我躺在床上,而她則是坐在書桌前讀書。

  「醒了?」

  「嗯。」

  「你打算怎麼做?」

  「交給妳吧。」我拭去額邊汗水,看著她闔上書本,走向我身邊。身子異常寒冷,我裹起棉被,將臉埋入,試圖用嗅覺讓我安心。

  「做惡夢嗎?沒事吧?」

  「沒事。」

  實際上我胸口仍抑止不住殘餘於靈魂中的恐懼,一旦看見那副場景,任誰也會心驚膽顫。緊皺眉頭,咬下唇,克制自己不要顫抖。

  她把柔軟的手放在我頭上,順著頭髮一次又一次地撫摸。

  原先凍住思緒的恐懼正在逐漸消融。

  她還在,太好了……我不自覺地這麼想,儘管毫無來由。內心感到慰藉。

  細膩溫柔,輕撫嬰兒一般小心翼翼,每一根髮絲都能感受到珍惜。

  嗚嗯,這感覺還真不賴,效果卓越,情緒平穩不少……害得我都想撒嬌了。但是,男性撒嬌是壞文明!這裡要忍住!

  「冉顏小朋友,摸頭殺不是對女性寶具嗎?」

  「你再講垃圾話我可要收手囉。」

  有種丟臉的感覺,彷彿男性尊嚴盡數喪失,卻又只能讓她安撫我。

  「人在慌張害怕時,魔力力場會變得紊亂。不用逞強也沒關係。」她抽開手,又坐回書桌前,十指對抵,過不久又開口:「我想亞瑟還沒憑依於你,對吧?」

  「嗯。我沒有把資料讀完,對不起。」

  「今天晚上把它讀完,明天早上上課,下午著手準備對付巴格尼姆。」

  「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