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刺與包容

「春秋，我……」

「先坐下來吧，我聽你慢慢說。」我話都還沒講完就被春秋給打斷，如同被她看透心思一樣。

「妳怎麼看出來我想談事情的？我應該不常跟妳聊自己的事。」

「你平時的習慣是一進這間社辦就會把背包放下、並坐在從左邊窗戶數來第二張椅子上，但你今天沒有放下背包、而且坐在離我很近的位置，所以我覺得你應該是想講什麼才靠近我的。」儘管每次我進來的時候她都沒正眼看著我，但是她對我的行為卻瞭若指掌。

「嗯……該從哪裡說起好呢……」我馬上坐回平時常坐的那張椅子。

「跟女朋友吵架了？」

「妳是不是真的會讀心術啊？」如此準確的猜測連我都開始害怕了，但她只是看著我，似乎不打算再解釋些什麼。「是這樣的，我某一天跟她聊到未來工作的事情，我認為工作應該是要跟自己的興趣有關，這樣才不會感到厭倦，就算薪水低、至少事情做起來可以是快樂的。但她認為薪水是很重要的事情，對她來說現實面的問題才是真正的問題，如果連房租和伙食費都付不起，那也不用談什麼快樂或夢想了，因為活不下去的人不可能快樂。以此為基準爭論下去，就變成吵架了。」

「我還滿贊同她的說法的。」

「直接否定我嗎！」

「呵呵，實際上這類型的問題我還真是不擅長呢，畢竟你也很清楚，我也是個很堅持自己想法與理念的人，甚至到了固執的程度。」春秋用手托著自己的下巴，不知為何用眼睛打量著我的全身。「但我可以告訴你我在無數次與別人的爭執中學習到的事情。」

「什麼事呢？」

「兩個人都對、也都錯。」她的視線緩緩的與我齊平。「當人們產生爭執的時候，很大多數的情況是沒有對錯的，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看法，對於事物的理解、對於世界的判讀、對於人生的思考，就算是從小到大一起生活的親人，都有可能會有許多思考上的差異，何況是兩個到了大學才認識的人呢？」

「這樣是都對，那為何說都錯呢？」

「我以前常常與人起爭執的原因是，我講話非常的直白，為了讓對方可以很快的聽懂我的意思，我時常會用最簡單可以理解的詞彙來表達，但我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春秋的語氣中滲出著她過去經歷的悲傷。「越是直白的言語、就越是『尖銳』，當你遇到與你完全不同看法的人，而你卻又很直接地表明自己的立場時，會讓對方如同穿刺般地受到傷害。我曾和你說過，亞里斯多德的德行論中提到，道德在存有學的角度而言，它是一種平庸，在價值觀而言，它是一種極端。」

「這我記得，極端的想法沒有關係，但在應對上必須是中庸的。」我正在努力的回想春秋的教誨。

「沒有錯，雖然說在應用上或許很困難，但人們就是時常忘記講話必須圓滑而非尖銳。就你們爭執的內容來看，同時有興趣又高薪、與同時沒興趣又低薪的工作，都是有可能發生的，那很明顯地表達一件事，就是你們都沒有嘗試著去尊重對方的想法。」

「尊重……是嗎？」

「雖然我也時常做不到，但這就是你們犯的錯誤。兩個人的想法不同並沒有什麼不好，但是要學會接納對方的想法，並且不強硬地將自己的想法加諸於對方，那就能化解許多的爭執了。」她對我微笑一下。「有一句話是這麼說的，世界上沒有完全適合的兩個人，只有願意包容對方的兩個人。」

「謝謝妳，春秋。」雖然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完全聽懂、又或者是能不能改變，但我知道我必須向她道謝。

「不過，可以的話我以後不太想再幫你解決感情上的問題。」

「咦？為什麼？」

「唉……」她嘆了一口氣，將身體轉向我看不到的地方，小聲地說道。「粗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