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追獵與絕境反擊

第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猛地從他們來時相反的方向——數據處理中心那早已封鎖的、厚重的主入口防爆門處——轟然傳來！
「砰——！！！」
整座數據處理中心，都為之劇烈地顫抖。天花板上的灰塵與金屬碎屑，如同雨點般簌簌落下。那扇由數十公分厚的強化合金打造防爆門，如同被無形的攻城槌正面擊中，整個門板向內劇烈地、不祥地凸起，上面佈滿了蛛網般的巨大裂痕。
「那是什麼？！」亞瑟驚恐地回頭，將艾蜜莉護得更緊。
「不可能……」馬克斯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那扇門……足以抵擋小型的核爆……」
他的話音未落，第二聲巨響再次傳來！
「砰——！！！」
這一次，合金門板發出刺耳的金屬扭曲尖銳摩擦聲，彷彿一聲淒厲的哀嚎。門的中央，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向內凹陷的拳印！無數道裂痕，以拳印為中心，向四周瘋狂蔓延。
第三聲巨響。
「轟——！！！！」
厚重的防爆門，再也無法承受這野蠻不講任何道理的絕對力量，如同被撕開的紙板般，被從中間硬生生地、暴力地撕開！扭曲的金屬碎片，帶著紅熱的高溫，向大廳內部瘋狂濺射。
一個高大的、如同黑色山脈般的身影，從被撕裂的門口，緩緩地走了進來。
領頭的，正是凱因隊長。
在他身後，至少五名同樣裝備著重型裝甲的精英清理者，如同黑色的潮水，沉默地湧入大廳。他們沒有像約里克小隊那樣展開戰術隊形，而是以凱因為中心，形成了一個充滿了純粹壓迫感與毀滅意志的、移動的鋼鐵堡壘。
凱因的腳步，踏過滿地的殘骸，發出沉重的「咚……咚……」聲。他那深紅色的目鏡，掃視了一眼地上那兩具屬於CRB特工的屍體，又看了一眼那三具還在冒著電火花、陷入癱瘓的約里克小隊的裝甲，眼神中沒有任何情緒，甚至連一絲停頓都沒有，彷彿在看著幾塊無關緊要的石頭。
最終，他那如同深淵般的目光，直接鎖定在了亞瑟懷中的艾蜜莉身上。
一股冰冷的、令人窒息的殺意，瞬間籠罩了整個空間。
凱因的聲音，透過擴音器傳來，冰冷而絕對，如同最終的判決：
「目標確認。活體信標已啟動。清除所有干擾。」

亞瑟緊緊抱著懷中昏迷的艾蜜莉，她的身體因虛弱而輕得令人心疼，彷彿一碰就會碎裂。頸後的思緒漣漪裝置紅光依然閃爍，數位紋路雖然稍有退卻，但仍清晰可見，像一道尚未癒合的傷痕。
他能感覺到艾蜜莉的意識在微弱地迴響，那是一種如同幼兒般的恐懼。而這份恐懼，與他自己內心那因看到凱因隊長而升起冰冷的絕望，產生了共鳴。
他立刻意識到，他們面對的是一支數量和質量都遠超之前的軍隊。這不是一場戰鬥，這是一場圍剿。
「馬克斯，我們必須離開這裡！」亞瑟急促地說，他的目光瘋狂地掃視著周圍，焦急地尋找任何可能的逃生路線。但所有的出口，都已被那些沉默的如同鐵壁般黑色身影所封鎖。
「我知道！」馬克斯的聲音，在此刻卻出乎意料地，變得極度低沉而堅定。他那因戰鬥而緊繃的臉上，所有的焦慮與憤怒都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亞瑟從未見過，極度的冷靜與決絕。那是在直面死亡威脅時，將所有情感都燃燒殆盡後，只剩下純粹意志的狀態。
馬克斯一把將自己那塊儲存著舊聯邦時代建築藍圖的軍用級平板電腦，塞進了亞瑟的手中。「這是這層的舊聯邦地圖，還有幾條維護通道的隱蔽路線。」他的動作迅速而不容置疑，像是在交代一件理所當然的事。
「我會盡量拖延他們，你帶艾蜜莉從最近的維護通道撤退！別回頭！」
這不僅是給予工具，更是一種責任的傳承。
「不行！你一個人——」亞瑟本能地反駁，聲音中帶著明顯的不忍和焦慮。他知道這意味著什麼。這不僅是殿後，這是用自己的生命，去為他們交換那微乎其微的、幾秒鐘的逃生時間。
「沒時間了！」馬克斯猛地打斷了他，眼神中閃過一絲罕見的焦慮，但很快又被務實和決絕所取代。「聽清楚，小子。他們的目標是她，不是我們。她是我們唯一的籌碼，也是他們唯一的弱點。我留下來製造混亂，你帶籌碼走。這是命令，不是商量。走！」
凱因隊長和他麾下的五名清理者，已經分散開來，形成一個完美的半包圍圈。他們的能量步槍同時抬起，六道綠色的鎖定光束，如同死神的鐮刀，瞬間覆蓋了亞瑟和馬克斯，沒有任何一絲偏離。
「入侵者，放下目標，束手就擒。」凱因隊長冰冷的聲音透過擴音器傳來，不帶任何情感，彷彿在宣讀一份早已寫好的判決。
亞瑟的內心，在這一刻，被巨大的悲痛與掙扎所撕扯。但馬克斯那決絕的眼神，讓他明白，任何的猶豫，都只會讓這份即將到來的犧牲，變得毫無意義。

「去你的束手就擒！」
馬克斯的怒吼，如同在死寂的深淵中點燃的炸藥，宣告了這場不對等戰爭的正式開始。他手中的能量步槍猛地噴射出兩道能量束，帶著微弱的電流滋滋聲，精準地擊中最近的兩名清理者。雖然能量束被他們的重型裝甲彈開，發出兩聲悶響，但短暫的衝擊力，足以讓他們完美的戰術陣型，出現一絲微不可察的混亂。
亞瑟沒有猶豫。他知道，這是馬克斯用自己的生命，為他們換來的唯一機會。他抱緊懷中虛弱的艾蜜莉，將她輕輕地、卻又無比牢固地，用戰術背帶固定在自己背上。艾蜜莉的身體輕得如同無物，脆弱得令人心疼。他同時打開馬克斯給他的平板電腦，那上面閃爍著通往維護通道的綠色路線，是他們唯一的生路。
他轉身，開始了人生中最為漫長、也最為絕望的奔跑。
[馬克斯的戰場]
亞瑟轉身的瞬間，馬克斯的整個世界，便縮小到了眼前這片由伺服器機櫃構成的鋼鐵叢林，以及那幾個正在逼近代表著絕對死亡的黑色身影。他如同一個經驗豐富的獵人，在伺服器機櫃之間靈活穿梭，每一步都精準計算著與清理者之間的距離。他手中的能量步槍雖然威力有限，但每一次射擊，都極具重要性—他瞄準的，不是敵人堅固的胸甲，而是他們的關節、光學感測器，甚至是地面，利用跳彈來製造他們意想不到的騷擾。
然而，凱因小隊的反應，遠超他的預期。他們沒有像普通的CRB特工那樣，被輕易地分割或迷惑。凱因隊長只是用一個簡單且幾乎無法察覺的手勢，他麾下的兩名清理者，便立刻放棄了追擊亞瑟，轉而從兩個不同的角度，對馬克斯形成了完美的交叉火力網。另外兩名，則如同幽靈般，開始沿著大廳的邊緣，對亞瑟的逃跑路線，進行戰術包抄。
馬克斯瞬間就陷入了以一敵多的絕對劣勢。在對方這種滴水不漏的、更高等的智慧所指揮的戰術面前，都顯得無用。
[亞瑟的戰場]
亞瑟背著艾蜜莉，在混亂的彈雨中艱難奔跑。他能感覺到背上艾蜜莉微弱的呼吸，那份生命的重量，沉重地壓在他的心上。他手中的迴響定位器再次發出急促的蜂鳴，艾蜜莉的意識，似乎被戰場的殺意所刺激，再次開始無意識地向外擴散。
周遭的電子設備，再次出現了短暫的混亂。一名正在從側翼包抄亞瑟的清理者，他頭盔目鏡中的瞄準系統，突然閃爍了一下，出現了零點幾秒的延遲。
「就是現在！」亞瑟抓住了這個由艾蜜莉無意識創造的機會。他猛地衝向一個被能量彈擊穿、電路裸露的伺服器機櫃，將手中的便攜式駭入工具插入其中。他快速地在思緒漣漪裝置上操作，指尖飛舞，下達了一個簡單而粗暴的指令：「高壓電網！過載！」
一股強大的電流，瞬間竄過整個機櫃，並引爆了與其相連的、天花板上的一根冷卻管道！
[馬克斯的戰場]
「砰！」的一聲巨響，一根粗大的冷卻管道在馬克斯與追兵之間猛然爆開！極度低溫的冷卻劑氣體，如同白色的寒蛇，瞬間淹沒了半個大廳，嚴重地干擾了清理者們的光學感測器。
但凱因隊長本人，卻如同一座無法被撼動的山，直接從那片足以凍結鋼鐵的寒霧中，一步步地走了出來。他的重型裝甲表面，凝結起一層白霜，但他的腳步，卻沒有絲毫的遲滯。
他那深紅色的目鏡，穿透了寒霧，死死地鎖定了馬克斯的身影。他手中的重型能量步槍，發出低沉的、如同惡魔心跳般的充能聲。
馬克斯知道，真正的「怪物」，來了。
他放棄了遠程射擊，轉而從靴中拔出那把由減震葉片打磨而成的砍刀。在近身纏鬥中，在氣霧的掩護下，他或許還有最後一絲機會。他用盡全力，將身旁一排半人高的伺服器，猛地推倒，如同多米諾骨牌般，砸向凱因，試圖阻礙他的腳步。
凱因沒有躲閃。他只是抬起他那巨大的、如同盾牌般的左臂，硬生生地，撞碎了那排沉重的伺服器！
在無數飛濺的零件與火花中，馬克斯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欺近了凱因的身側。他手中的砍刀，以一個極其刁鑽的角度，直刺凱因頭盔與脖頸裝甲之間，那唯一脆弱的縫隙！
然而，凱因的反應，卻快得不像一個身著重甲的生物。
他甚至沒有轉身。他只是用左臂的肘部，向後猛地一頂！
「鏗！」
馬克斯的砍刀，被精準地格開。與此同時，凱因的右手，已經如同鐵鉗般，死死地抓住了馬克斯那隻黑色的機械義肢。
然後，金屬被強力扭曲的悲鳴聲中，凱因硬生生地，將馬克斯的整條左臂，從他的肩膀上，扯了下來。
而正在通道入口處狂奔的亞瑟，耳中的通訊器除了槍聲，還捕捉到了一聲不屬於爆炸或射擊的、短促而駭人的撕裂聲，緊接著是馬克斯一聲被強行壓抑下去的、劇痛的悶哼。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那聲音讓他心底最深處的某個部分瞬間冰凍。

亞瑟咬緊牙關，將所有情緒壓抑在心底，背著艾蜜莉衝進了那條唯一通往生路的通道。他不敢回頭，他怕一回頭，就再也邁不開腳步。
他能聽到身後傳來更為猛烈、更加絕望的槍聲和金屬撞擊聲，那是馬克斯在與整個清理者小隊搏命，用他那傷痕累累的血肉之軀，對抗著完美的科技造物。他知道，馬克斯的實力雖強，但在這種懸殊的戰力面前，他能堅持多久，是個未知數。但他別無選擇，他必須將艾蜜莉安全帶離這裡。
通道內一片漆黑，腐朽的氣味更加濃重，只有迴響定位器發出的微弱光芒指引著方向，如同生命最後的希望。亞瑟的呼吸急促，每一步都沉重無比，每邁出一步，都彷彿將馬克斯的背影，留在更遙遠的黑暗之中。
他感覺到艾蜜莉的身體在他背上輕微晃動，她的意識脈動雖然微弱，卻始終存在，如同指引他穿越黑暗的唯一星光，驅散著絕望。
他必須活下去，帶著艾蜜莉活下去。這是他對馬克斯的承諾，也是他對自己的救贖，更是對這個扭曲世界的無聲反抗。
就在這時，他耳中的通訊器，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瀕臨極限的電子雜訊聲。在那片雜訊之中，他聽到了馬克斯那如同從胸腔深處擠出的、最後的怒吼。
「活下去！」
馬克斯的聲音，透過混亂的槍聲傳來，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不容置疑的命令，又夾雜著一絲亞瑟從未聽過的、平靜的釋然。
「她是關鍵！活下去，為她，也為我們這些無法自由的靈魂！」
「馬克斯——！！」亞瑟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怒吼，他本能地想轉身。
但已經太遲了。
一陣比之前所有爆炸，都更為劇烈、更為耀眼的、如同太陽在眼前升起般的白色光芒，從他身後猛然爆開！緊接著，是一股毀滅性的、足以將鋼鐵融化的衝擊波，從通道口瘋狂地湧入！
亞瑟下意識地將艾蜜莉緊緊地護在身下，整個人被那股狂暴的氣浪狠狠地掀飛，重重地撞在通道深處的牆壁上。
他聽到的最後一個聲音，是馬克斯那充滿了不屈意志的、最後的怒吼，以及隨之而來的、被震耳欲聾的爆炸聲與能量轟鳴所徹底吞噬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