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間 I：意識迴廊與維繫者
本章節 3116 字
更新於: 2025-08-07
新星市的日落，與其數位黎明一樣精準而高效。當最後一縷自然霞光被建築群反射的光柵能量屏障過濾殆盡，整座城市便亮起了柔和卻無孔不入的藍色光芒。這光芒來自每一棟大樓外牆的生物發光板，也來自漂浮於空中、搭載著意識協調系統的「安撫者」無人機，它們維持著一個永恆靜態的「完美」。在核心區，任何情緒的過度波動都會被即時捕捉，並透過環形網路傳導至思緒之塔的最深處，那裡是協商體的「心臟」，也是意識維繫部的所在地。
在思緒之塔第一百三十七層，一間寬敞得近乎空曠的辦公室內，賽倫．瓦倫丁正靜靜地佇立著。
這裡的牆壁是由透明的意識數據流構成，無數綠色的、藍色的、金色的光點如星辰般在其中流動，匯聚成無聲的數據瀑布。空氣經過分子級的過濾，純淨得不帶一絲雜質，唯一的聲音，是整個空間中，那代表著環形網路完美運作的如同白噪音般微弱嗡鳴。
賽倫身著一套線條簡約看不出任何縫線的深灰色制服，她面容精緻，肌膚光潔得如同最上等的陶瓷，一絲不苟的黑髮整齊地梳向腦後。她的眼神深邃，呈淡漠的冰藍色，正靜靜地凝視著面前那片由全息投影構成代表著整個新星市核心區的意識圖譜。她的工作，就是維繫這份由數百萬人共同構成的「完美」。
突然，在那片平靜的、如同鏡面般光滑的數據海洋中，泛起了一絲極其微小的漣漪。
一個溫和的、不帶任何警示意味的提示音，在她耳邊響起。
「目標個體，識別碼 #74321，情緒波動異常，頻率：焦慮，指數：6.8。」
賽倫的目光，如同最高權限的指令，立刻鎖定了面前的懸浮螢幕。螢幕上，一個模糊的人影被標記出來，其思緒圖譜呈現出不規則充滿了毛刺的紅色鋸齒狀。
「原因分析。」她輕聲命令，那聲音平靜而優雅。
「初級判斷：職場壓力過大，近期『貢獻度』評估下降，引發自我懷疑與焦慮。」系統的合成音迅速分析道。
賽倫抬起右手，纖長的指尖輕觸桌面，桌面隨即浮現出一塊能量操作板。她優雅地、如同藝術家般，操控著數條光線，迅速在螢幕上為那段紅色混亂的波形，創建了一條「情緒引導軌道」。一道代表著「和諧」與「穩定」溫和的藍色數據流，被精確地注入到目標的意識之中。
螢幕上，那段紅色的鋸齒，如同被溫水撫平的褶皺，迅速地變得平滑、舒緩，最終轉化為代表「穩定」的、健康的綠色。
「注入低劑量『穩定劑』，引導思緒至『合作與效率』節點。」賽倫有條不紊地下達著後續指令，「同時，系統後台向其所在部門，提交一份『工作環境調整』的建議報告，將其分配至『城市美化項目』，以提升其『社會認同度』。」
這些指令，會被環形網路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內，無聲無息地精確執行。那個編號為#74321的市民，可能只會覺得自己睡了一個好覺，第二天醒來，便會對工作重新充滿熱情，將昨夜的焦慮，忘得一乾二淨。一個潛在的「不穩定因素」，就這樣被完美地「治癒」了。
這就是協商體的「高效管理」，是賽倫身為「維繫者」的日常。
她正準備將這份處理報告歸檔，但她的眼神，卻被數據海洋的另一個角落，一閃而過更為刺目的紅光所吸引。
那不是代表個體情緒波動的警示。那是一道深邃的、如同血液般鮮紅的數據流，以一種粗暴不容忽視的姿態，直接撕裂了環形網路那平靜和諧的綠色圖譜。辦公室內，那如同白噪音般的微弱嗡鳴聲，在這一刻出現了千分之一秒的、幾乎無法察覺的停頓。
一個最高級別來自舊區邊緣數據處理中心的物理入侵警報，打破了辦公室內永恆的寧靜。
賽倫的反應，並非驚訝或意外。她那張完美無瑕的臉上，沒有任何錶情變化，只是那雙冰藍色的眼眸，微微收縮了一下，如同最高精度的鏡頭，在一瞬間完成了對焦。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從監控數百萬市民的宏觀層面，瞬間集中到了這個微小的「裂痕」之上。
她抬起手，在空中輕輕一劃。關於「DPC-07」區域的所有數據，立刻在她面前，匯聚成一個複雜的全息投影。她看到的，不是標準的暴力入侵——沒有爆炸，沒有觸發外部壓力感應器。警報的來源，是系統核心偵測到一個非法屬於「締造者」級別的、早已被廢除的「工程師後門」，被從內部開啟了。
這不是一次闖入。 這是一次回鄉。
賽倫的指尖在虛空中輕點，數據流以驚人的速度在她眼前閃過。她繞過了所有冗長的分析協議，直接調取了觸發警報瞬間，後門附近所有殘存的數據殘影。
在一片混亂的、被「迴響定位器」的信號所干擾的數據碎片中，她的系統，如同在風暴中捕捉一粒沙塵般，精準地鎖定了一個獨特充滿了矛盾與變數的思緒圖譜。
【目標識別……】 【匹配資料庫……】 【匹配成功。】
一個年輕男人的半身像，連同他的檔案，浮現在賽倫面前。
姓名：亞瑟．雷諾。 職位：前首席工程師。 權限等級：Alpha（已凍結）。 狀態：叛離。
賽倫靜靜地看著那張熟悉的、曾被她視為協商體最寶貴資產之一的臉。同時，她的感測系統，在亞瑟．雷諾的生物信號旁，標示出了另一個未連網的生命信號。這個信號的物理特徵強悍，動作模式充滿了效率，但其頸後，卻是一片代表著「斷網」的數據空白。
「馬克斯．貝克，前舊聯邦第7獨立偵察營成員，代號『幽靈』。」賽倫輕聲念出了系統從舊聯邦殘存檔案中比對出的名字，她的聲音平靜，像是在閱讀一份無關緊要的歷史文獻。
一個締造者，和一個來自舊世界的幽靈。
她瞬間理解了一切。這不是一次隨機的入侵，而是一場有預謀的、針對被囚禁在DPC-07的「活體信標」的營救行動。
她不僅僅是在「維護」系統。她更是一個能理解、分析並預判威脅的「超級分析師」。
她抬起手，辦公室內原本溫和的藍色光暈，瞬間被一種充滿了深邃的暗紅色所取代。一個加密等級最高的軍用通訊頻道，被她強行開啟。
空氣微微波動，一個與周遭環境充滿了壓迫感的身影，以全息投影的形式，出現在賽倫面前。
那是凱因隊長。
他身形高大，身著比普通清理者更為厚重的特製黑色裝甲，裝甲表面光滑，能吸收大部分光線，讓他看起來像一個由純粹陰影構成的人形。他的頭盔完全封閉，目鏡處，閃爍著如同凝固鮮血般的深紅色光芒。他靜靜地站立著，如同一尊完美的戰爭雕像，身上散發著一股純粹為了「淨化」而存在的絕對意志。
「維繫者」凱因的聲音透過擴音器傳來，經過了數位處理，冰冷而毫無波瀾。
賽倫用她那不帶任何情感般的語氣，開始下達指令：
「凱因隊長，數據處理中心DPC-07，出現A級入侵。」 她輕輕一揮手，亞瑟與馬克斯的檔案，連同他們最後被捕捉到的影像，都浮現在凱因面前。
「目標：前締造者亞瑟．雷諾，以及前舊聯邦偵察兵馬克斯．貝克。設施原駐守的CRB單位，已經與他們交戰。」
「維繫者？」凱因的語氣中，第一次出現了一絲極其微小的、代表著「疑問」的數據波動。
「不要立刻介入。」賽倫的眼中，閃爍著更為深沉的算計，「那兩名CRB特工，將會是我們最好的『探針』。我需要他們，去測試目標ALPHA（亞瑟）的駭入能力極限，以及……目標OMEGA（艾蜜莉）那份『意識超載』的具體觸發條件與強度。」
她的聲音，壓得極低，充滿了一種令人不寒而慄的的耐心。
「讓他們去戰鬥。讓他們去掙扎。讓他們以為自己能贏。」
「我授權你，帶領約里克的小隊，封鎖所有出口，在暗中觀察並記錄所有實戰數據。等到CRB單位被徹底清除，等到獵物精疲力竭、精神最為鬆懈的那一刻……」
「再由你們，去進行最終的『回收』。」
她頓了頓，冰藍色的眼眸中，沒有一絲憐憫。
「我需要活的『信標』，她身上承載的數據，對『監護者』的計畫至關重要。至於亞瑟．雷諾……」
「格殺勿論。」
「遵命，賽倫大人。」凱因的投影，向她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隨後，身影便消失在了空氣之中。
辦公室內，再次恢復了那片冰冷數據的靜謐。賽倫緩緩轉過身，重新望向那片代表著新星市完美的意識海洋。
秩序，不僅在於清除雜訊。更在於……理解雜訊的行為模式，然後，將其引導至最終的寂靜。
亞瑟．雷諾，她曾經最傑出的作品之一，如今，即將在他親手創造最完美的迷宮中，迎來他作為「雜訊」的、必然的終結。
在思緒之塔第一百三十七層，一間寬敞得近乎空曠的辦公室內，賽倫．瓦倫丁正靜靜地佇立著。
這裡的牆壁是由透明的意識數據流構成，無數綠色的、藍色的、金色的光點如星辰般在其中流動，匯聚成無聲的數據瀑布。空氣經過分子級的過濾，純淨得不帶一絲雜質，唯一的聲音，是整個空間中，那代表著環形網路完美運作的如同白噪音般微弱嗡鳴。
賽倫身著一套線條簡約看不出任何縫線的深灰色制服，她面容精緻，肌膚光潔得如同最上等的陶瓷，一絲不苟的黑髮整齊地梳向腦後。她的眼神深邃，呈淡漠的冰藍色，正靜靜地凝視著面前那片由全息投影構成代表著整個新星市核心區的意識圖譜。她的工作，就是維繫這份由數百萬人共同構成的「完美」。
突然，在那片平靜的、如同鏡面般光滑的數據海洋中，泛起了一絲極其微小的漣漪。
一個溫和的、不帶任何警示意味的提示音，在她耳邊響起。
「目標個體，識別碼 #74321，情緒波動異常，頻率：焦慮，指數：6.8。」
賽倫的目光，如同最高權限的指令，立刻鎖定了面前的懸浮螢幕。螢幕上，一個模糊的人影被標記出來，其思緒圖譜呈現出不規則充滿了毛刺的紅色鋸齒狀。
「原因分析。」她輕聲命令，那聲音平靜而優雅。
「初級判斷：職場壓力過大，近期『貢獻度』評估下降，引發自我懷疑與焦慮。」系統的合成音迅速分析道。
賽倫抬起右手，纖長的指尖輕觸桌面，桌面隨即浮現出一塊能量操作板。她優雅地、如同藝術家般，操控著數條光線，迅速在螢幕上為那段紅色混亂的波形，創建了一條「情緒引導軌道」。一道代表著「和諧」與「穩定」溫和的藍色數據流，被精確地注入到目標的意識之中。
螢幕上，那段紅色的鋸齒，如同被溫水撫平的褶皺，迅速地變得平滑、舒緩，最終轉化為代表「穩定」的、健康的綠色。
「注入低劑量『穩定劑』，引導思緒至『合作與效率』節點。」賽倫有條不紊地下達著後續指令，「同時，系統後台向其所在部門，提交一份『工作環境調整』的建議報告，將其分配至『城市美化項目』，以提升其『社會認同度』。」
這些指令，會被環形網路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內，無聲無息地精確執行。那個編號為#74321的市民，可能只會覺得自己睡了一個好覺，第二天醒來，便會對工作重新充滿熱情，將昨夜的焦慮，忘得一乾二淨。一個潛在的「不穩定因素」，就這樣被完美地「治癒」了。
這就是協商體的「高效管理」，是賽倫身為「維繫者」的日常。
她正準備將這份處理報告歸檔，但她的眼神，卻被數據海洋的另一個角落，一閃而過更為刺目的紅光所吸引。
那不是代表個體情緒波動的警示。那是一道深邃的、如同血液般鮮紅的數據流，以一種粗暴不容忽視的姿態，直接撕裂了環形網路那平靜和諧的綠色圖譜。辦公室內，那如同白噪音般的微弱嗡鳴聲，在這一刻出現了千分之一秒的、幾乎無法察覺的停頓。
一個最高級別來自舊區邊緣數據處理中心的物理入侵警報，打破了辦公室內永恆的寧靜。
賽倫的反應，並非驚訝或意外。她那張完美無瑕的臉上，沒有任何錶情變化，只是那雙冰藍色的眼眸，微微收縮了一下，如同最高精度的鏡頭，在一瞬間完成了對焦。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從監控數百萬市民的宏觀層面，瞬間集中到了這個微小的「裂痕」之上。
她抬起手，在空中輕輕一劃。關於「DPC-07」區域的所有數據，立刻在她面前，匯聚成一個複雜的全息投影。她看到的，不是標準的暴力入侵——沒有爆炸，沒有觸發外部壓力感應器。警報的來源，是系統核心偵測到一個非法屬於「締造者」級別的、早已被廢除的「工程師後門」，被從內部開啟了。
這不是一次闖入。 這是一次回鄉。
賽倫的指尖在虛空中輕點，數據流以驚人的速度在她眼前閃過。她繞過了所有冗長的分析協議，直接調取了觸發警報瞬間，後門附近所有殘存的數據殘影。
在一片混亂的、被「迴響定位器」的信號所干擾的數據碎片中，她的系統，如同在風暴中捕捉一粒沙塵般，精準地鎖定了一個獨特充滿了矛盾與變數的思緒圖譜。
【目標識別……】 【匹配資料庫……】 【匹配成功。】
一個年輕男人的半身像，連同他的檔案，浮現在賽倫面前。
姓名：亞瑟．雷諾。 職位：前首席工程師。 權限等級：Alpha（已凍結）。 狀態：叛離。
賽倫靜靜地看著那張熟悉的、曾被她視為協商體最寶貴資產之一的臉。同時，她的感測系統，在亞瑟．雷諾的生物信號旁，標示出了另一個未連網的生命信號。這個信號的物理特徵強悍，動作模式充滿了效率，但其頸後，卻是一片代表著「斷網」的數據空白。
「馬克斯．貝克，前舊聯邦第7獨立偵察營成員，代號『幽靈』。」賽倫輕聲念出了系統從舊聯邦殘存檔案中比對出的名字，她的聲音平靜，像是在閱讀一份無關緊要的歷史文獻。
一個締造者，和一個來自舊世界的幽靈。
她瞬間理解了一切。這不是一次隨機的入侵，而是一場有預謀的、針對被囚禁在DPC-07的「活體信標」的營救行動。
她不僅僅是在「維護」系統。她更是一個能理解、分析並預判威脅的「超級分析師」。
她抬起手，辦公室內原本溫和的藍色光暈，瞬間被一種充滿了深邃的暗紅色所取代。一個加密等級最高的軍用通訊頻道，被她強行開啟。
空氣微微波動，一個與周遭環境充滿了壓迫感的身影，以全息投影的形式，出現在賽倫面前。
那是凱因隊長。
他身形高大，身著比普通清理者更為厚重的特製黑色裝甲，裝甲表面光滑，能吸收大部分光線，讓他看起來像一個由純粹陰影構成的人形。他的頭盔完全封閉，目鏡處，閃爍著如同凝固鮮血般的深紅色光芒。他靜靜地站立著，如同一尊完美的戰爭雕像，身上散發著一股純粹為了「淨化」而存在的絕對意志。
「維繫者」凱因的聲音透過擴音器傳來，經過了數位處理，冰冷而毫無波瀾。
賽倫用她那不帶任何情感般的語氣，開始下達指令：
「凱因隊長，數據處理中心DPC-07，出現A級入侵。」 她輕輕一揮手，亞瑟與馬克斯的檔案，連同他們最後被捕捉到的影像，都浮現在凱因面前。
「目標：前締造者亞瑟．雷諾，以及前舊聯邦偵察兵馬克斯．貝克。設施原駐守的CRB單位，已經與他們交戰。」
「維繫者？」凱因的語氣中，第一次出現了一絲極其微小的、代表著「疑問」的數據波動。
「不要立刻介入。」賽倫的眼中，閃爍著更為深沉的算計，「那兩名CRB特工，將會是我們最好的『探針』。我需要他們，去測試目標ALPHA（亞瑟）的駭入能力極限，以及……目標OMEGA（艾蜜莉）那份『意識超載』的具體觸發條件與強度。」
她的聲音，壓得極低，充滿了一種令人不寒而慄的的耐心。
「讓他們去戰鬥。讓他們去掙扎。讓他們以為自己能贏。」
「我授權你，帶領約里克的小隊，封鎖所有出口，在暗中觀察並記錄所有實戰數據。等到CRB單位被徹底清除，等到獵物精疲力竭、精神最為鬆懈的那一刻……」
「再由你們，去進行最終的『回收』。」
她頓了頓，冰藍色的眼眸中，沒有一絲憐憫。
「我需要活的『信標』，她身上承載的數據，對『監護者』的計畫至關重要。至於亞瑟．雷諾……」
「格殺勿論。」
「遵命，賽倫大人。」凱因的投影，向她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隨後，身影便消失在了空氣之中。
辦公室內，再次恢復了那片冰冷數據的靜謐。賽倫緩緩轉過身，重新望向那片代表著新星市完美的意識海洋。
秩序，不僅在於清除雜訊。更在於……理解雜訊的行為模式，然後，將其引導至最終的寂靜。
亞瑟．雷諾，她曾經最傑出的作品之一，如今，即將在他親手創造最完美的迷宮中，迎來他作為「雜訊」的、必然的終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