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2：餵養的技術

庭園薄霧被晨光打散，像一層未決的網，攀附在每一片葉面與皮膚上，露水的濕潤讓葉片散發出明亮的光輝。
「為何不直接餵食？我們可以抓蟲給它吃呀！」面對捕蟲籠，少年伸伸手指說到。
花藝師站在灌木叢旁，手指指向盆栽裡的一株未展開的豬籠草，語調像是命令，也像是在解釋某個奧秘。
「你必須知道它不是植物，是空腹的器官。為了獲得食物，它將展現自己的魅力，成為一個足以誘惑食物的捕食者。餵食只會讓它沉淪，飢餓卻能引起生長與美。」
她拉著少年的手，將手指伸入到瓶口沾了一下。少年感受到一陣香氣與濕潤的觸感，他似乎明白了那份誘惑的意義，但也同時感到懷疑：「那我呢？被妳餵養的我，是會開花？還是會長出妳命名過的器官？」他並未說出口。

花藝師無視了少年的遲疑，她先行蹲下後引導少年一起蹲下，察看泥土的組成。混有泥炭苔、珍珠石和椰纖的介質，潮濕而疏鬆，適合捕蟲籠的生成。
「需要保持濕潤但不能浸泡，根會爛。」她要求少年記住土壤的氣味，因為那是植栽的根基，就像第一天讓少年排空一樣，需要把腐敗的土壤去除，才能長出健全的植栽。
「觸感不能黏也不能乾。你要讓它像是濕潤的喉嚨，能吞也能嗅。」

順著濕潤化的話，她接著教他調配水源。雨水與蒸餾水的比例必須準確，自來水中的消毒物質會毒害豬籠草的「餵食管」，自來水中潛伏著一種不該被吞下的記憶——像曾被施暴的訊號，無法沖刷，只能拒絕回想。
她示範如何在每日同一時刻滴灌三次，每次五十滴，她說這不是澆水，是喂液，需要緩緩地滴，而非殘忍灌食。
她的手指輕輕撫過未成型的葉筒，像在安撫某種尚未開口的飢餓。
少年的任務是觀察與記錄。他拿著筆記本，記下每一次滴灌的反應，每一日葉片的顫動。他甚至開始對每一株命名，以記錄它們的個性與情緒：有的迅速生長但不張口、有的緩慢卻香氣濃郁。
奇怪的是，她僅將一盆放在庭園，其餘的四盆皆放置到工作區的室內照料。面對少年的疑惑，她只輕聲地說「豬籠草需要氣味作為誘餌，而我需要它本身作為誘餌。」接著便來到前院大門接過午餐後，頭也不回的前往工作區用餐，一旁的豬籠草也飄出陣陣香氣，那是來自飢餓的美。

午後陽光斜灑進室內，豬籠草的瓶口微微張開，如同靜待餵食的幼嬰。一旁的少年仍在記錄葉筒每日濕度與黏性，而花藝師則從書房帶來一大本醫學解剖圖冊，厚重如儀式用典。
她翻至一頁精緻描繪的人體生殖系統後，叫喚少年靠近。圖中睪丸、附睪、輸精管、尿道錯落成網，如植物根系般蔓延，一樣是液體流動的管路。她以手指輕敲圖冊，語調依舊冷靜：「你已懂如何餵植物。現在你該學習如何讓自己成為植物的餵養源。」
雖然少年懷疑自己要成為餵養源的意義，但他還是靠近，凝視那些陌生卻又似曾觸碰的結構。花藝師為他指出腺體位置，並用簡單詞句描繪它們的功能：「這是花粉之源，依序是收集之囊與輸送之管。」
這次少年並沒有動手，而是用身體去感受那些器官的存在，想像體液如何從身體中流動，一陣下腹的痠脹將他拉回現實，那不是生理反應，而像某種未被命名的情緒在管路中盤旋。
花藝師翻到另一頁，標註「前列腺」的位置：一枚不起眼的腺體，被血管與神經包圍，像是核心控制室。
「它不大，但它的刺激最容易引發流動。若你想成為恆定的餵養者，它必須學會回應、感受它，而不反抗。」
像是觸電一般感受到腸道底端的小圓球一緊，目光困惑但未言語，只是那個被忽視的腺體如今卻被一句話語所喚醒，所助長，那是與雄蕊的腫脹截然不同的感受，酸麻感似乎在低聲勸告少年遠離，但花藝師說了，必須要回應它。

少年抬起頭，神情未定依舊沉浸在感受當中。花藝師不等回應，只是將解剖圖冊輕輕關上。她的指尖停在書封上，像是蓋上了某場儀式的預言。
「你將學會如何配置你的液體，如何在情緒驅動下產生最美的漿體。」豬籠草的葉筒在旁邊悄悄震動，如同模仿少年體內尚未傳達的悸動，那是對渴望的重複，也是對未知的宣告。
它渴望獵取食物，而少年需要學會配置體液，被捕蟲籠引誘，但又須認知到自己宰制著植栽，它既不是捕食與被捕時的關係，也不是餵食與被餵食的關係。很複雜，少年一時難以明白，他只能從身體的感受以及與植物的調情中慢慢理解。

專注的少年全然沒發現身後的笑意。少年感受到腺體的存在只是第一步，她將協助他學會如何感受與控制觸覺。從根本掌握，才能成為好的餵食者，她同時栽種著眼前的兩個生命，期待兩者的同時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