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北辰

外面的雪下得很大

克萊兒今天沒吃早飯就早早出門了，利奧波德心情也不好，獨自一人坐在窗邊的沙發上默默地看著雪

「昨天還說要一起把魚放生的……」水缸裡的魚也確實不見了，不講義氣，「趕著去哪呀……」

看利奧波德疲憊的樣子，要麼是早上兩人又吵了一架，要麼是昨晚壓根沒睡

「妳覺得我昨天做錯了嗎？」

「難說……她應該沒吃早餐吧……我煮個蔬菜湯送過去好了。」「妳做好我送去吧，免得柏德溫又有什麼意見。」

後來我想想還是包餃子好了，怕她吃不飽

做好後我又改變主意打算跟利奧波德一起去王國騎士團，他也沒有拒絕，我們上了馬車後利奧波德提起當年離開王都的時候

「妳當時沒趁我昏迷的時候對我做些什麼吧？」

「您這是什麼話？我看起來像這種人嗎？」「是。」「您都不知道我那個時候多害怕眼睛一閉一爭旁邊就躺了具屍體。」

利奧波德笑了笑，「妳不是不怕屍體嗎？」「到時候全賴我頭上，你別說跳黃河了，我就是跳馬里亞納海溝裡都洗不清啊……」

今天到王國騎士團時大家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此時克萊兒正召集幾個隊長討論到底該怎麼調查性騷擾的事情，想不到有生之年還有推動Me too的一份力

「父親……」

看她的表情，兩人早上應該是沒吵架，幸好

「早餐，奧奇德包的餃子，下次記得吃完飯再出門。」「是……」

旁邊幾人的神色各異，不過利奧波德也不避諱，只是笑了笑

「記得吃飯，我跟奧奇德就先去忙了，不用送了。」

克萊兒點點頭，「是。」

真受不了這兩個人，真想把他們兩個單獨叫去話療，但看這個情況克萊兒應該是走不太開

想想這幫人也是辛苦，工作完還得去赴晚宴，這過的都是什麼樣的人生啊

———

「每次看利奧波德公和奧奇德跟總團長在一起都會更羨慕總團長。」

克萊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也覺得我有點過於幸運了。」

這時勞倫斯拿了一本小冊近來，「有商家送的窗簾和寢飾的樣品。」

艾米莉安接過來翻看，克萊兒只摸了一下就推開了，「料子不如江南的。」

勞倫斯不解，「可是你們的紡織廠不是專門做衣物布料的嗎？」

「有一種用木頭腐爛後提取的纖維製成的布料，我在奧萊用的枕頭就是用這種布料做的，那個更舒服，奧奇德如果去晚霜如果能弄到裁剪下來的廢棄木料，就可以生產更多。」

想想奧奇德真的什麼都很厲害，做生意也總是能從各種地方減少成本擴大規模

「所以總團長已經決定用江南桑棉的產品？」

「是啊，而且說實話我也不喜歡花花綠綠的紋路，純色的最好。」

艾米莉安也接過來看了兩眼，「嗯……確實有點過於華麗了，總團長妳那邊有江南桑棉的樣品嗎？」「我去問問奧奇德吧，看看鏢局有沒有零貨。」

勞倫斯很震驚，「還有零售？」

「有些產品可能在奧萊賣不好，或是特定的布料顏色賣得比較好剩下一小段就會放到大雁鏢局零售，價格會更低一點，熱門的產品也會放在鏢局賣，價格會更貴一點因為要鏢局自己要抽成，但好處是可以不用等運送的時間。」

要不然怎麼說奧奇德會做生意呢，勞倫斯心裡不禁感嘆，活該這傢伙有資格和克萊兒平起平坐

「『安得廣廈千萬間……』。」

克萊兒愣了一下，「杜甫的詩……」

「誰？」「一個東方的詩人，奧奇德說的，但我不太喜歡他，我更喜歡另一個叫蘇軾的──『回首向來蕭瑟處，也無風雨也無晴』……」

「她果然是東方的貴族吧……那利奧波德公呢？」

克萊兒聳聳肩，「父親喜歡的東西多了去了。」

「總有最喜歡的吧？」

「『碎骨粉身魂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聽著還是很符合利奧波德的個性和氣質，也許那個令人景仰的星芒騎士始終沒有走遠，而是一直在那裏守護著王國

———

我帶著禮服早早在艾米莉安家裡等著她和克萊兒下班

兩位小姐姐燙完頭髮和化妝之後簡直不要太美喔，一個性感清冷，一個甜美溫柔，河神跟花仙子，當年要是有這兩張卡面我肯定抽爆，賣腎都要抽

誰想到下一秒艾米莉安就把我摁住，讓造型師也過來幫我化妝

「不要不要不要！」

「沒事的，我知道常見的化妝品有毒，這是東方來的紅花。」

克萊兒也一起把我控制住，這場面也太像當時她們兩個幫我打耳洞了吧

「那顏色也不像啊！」「還有梔子花……我反覆確認過裡面沒有加任何金屬成分了，總團長和我都敢用，沒事的。」

造型師也有點尷尬，「那個……原料都是從菲碧小姐那裡買來的，她和您的鏢局長期有合作，您應該能信任她吧？」

原來菲碧還有賣這些東西呢……不過現在也不是想這個的時候，我討厭臉上有東西

「不要……而且我也不喜歡臉上有東西。」

克萊兒嘆了口氣，往我臉上親了一口，造型師就趁我發懵的時候對我下手

「妳看，這樣就好啦。」她捏捏我的臉，「這個嫩嫩的橘色還是很適合妳的，跟妳的禮服很配呢。」

「訂製的衣服能不配我？」

「沒妳之前在奧萊的那幾套好看。」

艾米莉安更擔心的其實是顏色，畢竟在他們的文化中黑色是葬禮的顏色，穿黑色的禮服無異於一種挑釁

「黑色顯瘦，而且便宜。」

不過這麼繁複華麗的紋路，好像確實也沒那麼像喪服，算是踩在灰色地帶吧

看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就上了馬車來到皇宮

———

「哇……亞雷克，你看……」

傑德遠遠看著入場的奧奇德，那是一種她完全沒見過的禮服款式

裙擺的裂縫一直到她大腿的一半，隨著她的步伐能隱約看見她精瘦白皙的雙腿和粗根的低根鞋，左腳的腳踝的鍊子上還帶著幾顆不知道是什麼寶石的珠子，剪裁貼合腰身，脖子的一半被領子遮住，中間有一顆不大不小的綠寶石，深綠色的披肩有著一瓣一瓣的圓弧邊緣，像花托一樣搭在她的肩膀上，黑色的禮服散發著柔軟的光暈，上面魚的圖像則亮的熀眼，耳朵上戴著珍珠的耳釘，收到耳後的髮流上別著用
金絲和銀絲製成的小花

有成年女性的高雅，又有少女的俏麗，不知道甩開她身上的白紗禮裙幾十條街的距離

明明之前看她好像很樸素的樣子……

亞雷克只是淡淡的瞟了一眼，「不好看，像小孩子穿著大人的衣服，還是妳的禮服更適合妳。」

雖然他這麼說，但傑德還是不由得讚嘆，不知道是奧奇德平時隨興散漫的裝束掩蓋了她的天生麗質，還是後天的衣著與她相輔相成

為在奧奇德身邊的人開始多了起來，她依然自信的對著那些大人物侃侃而談，其實在御前會議上時傑德就注意到了奧奇德那種高傲中又帶著謙卑，含蓄中又帶著張揚的，與眾不同的氣質

看傑德目不轉睛的盯著奧奇德，亞雷克上前擋住她的視線

「沒什麼好羨慕的，我們不過是運氣差了一點。」

傑德無奈地嘆了口氣，「差的應該不只『一點』吧……」

———

今天來的人數不多，畢竟表面上雖然是，感謝內戰的功臣，但實際上就是國王想看看姊姊的人馬，也不知道到底安的是什麼心

「奧奇德小姐？」史帝夫倒抽一口氣，「這是克萊兒大人嗎……好美……」「好了第一部隊副隊長你別看了，眼睛要掉出來了。」

不過他的眼神還蠻清澈的，看起來不像變態

「怎麼了？」克萊兒走了過來，「有什麼好瞞著我竊竊私語的嗎？」

也不知道是突然開竅還是腦子抽風，史帝夫竟然脫口而出：「克萊兒大人今晚真美。」

她莞爾一笑，「謝謝誇獎。」

看史蒂夫那個樣子應該也是完全淪陷了，幸好另外兩個內戰結束就被派回奧萊維持秩序了，不然三個小迷弟怕是會為了搶女人打起來喔

這時我注意到背後有一雙視線，是傑德，義勇軍的假公主，之後亞雷克就過去把她的視線擋住了

真是奇妙的兩個人

「三位的衣服都很好看呢……」完了，康拉的又要開始變態了，他上下打量著我，「很貼合妳身體的剪裁……面料也很適合……嗯……」

他的目光時不時往艾米莉安和克萊兒的方向看過去，有點受不了了

「知道康拉德大人專業，但點評的同時也誇誇穿著衣服的人吧，不會在您眼裡旁邊我們三位小姐就只是衣架？」

康拉德笑了笑，「也不是，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說……」

他顧左右而言的往旁邊看了一眼，眼睛一亮

「那是……利奧波德公？」

一襲華美的墨綠色長袍鑲著金邊，領口繡著天鵝絨，裡麵灰色馬甲與金色鍊條相得益彰，打底的襯衫和長褲看起來像白色又像香檳色，不同的角度看去，布料上的花紋會顯現出不同的顏色，長筒皮靴的上緣和前端也有金色的裝飾，整個人看起來金光閃閃的

這位哥是把光碟穿身上了嗎……

不知道為什麼，這種風格乍看之下很土，但放在利奧波德身上卻異常好看，那叫一個高大挺拔，他胸前別的正是我送給他的纏花

被帥哥放在心上的感覺真好

阿爾傑也湊過來，「利奧波德公的胸針……沒見過呢。」

「奧奇德送給我的，說是有長壽的寓意……所以妳到底希望我活多久？」「至少等那盆曇花開花吧？」

「真是特別的工藝。」

稚嫩的聲音傳來，是小國王呀～

「國王陛下。」

夏洛特笑了笑，「利奧波德介意給我看看嗎？」

「那得看奧奇德願不願意，惹她生氣的後果我可擔不起。」

「如此拙劣的技術恐怕難入國王陛下的尊眼。」

話說皇帝的身體叫龍體，那皇帝的眼睛算不算一種龍眼呢

「奧奇德小姐請放心，我一定會萬分小心的。」

他從利奧波德胸前摘下那朵纏花，小心翼翼的端在手心觀察，隨後別回利奧波德胸前

「真漂亮，奧奇德小姐能不能詳細與我說說這是怎麼製作的？」

這是找藉口和我私聊呢，小正太我可以

之後夏洛特就帶我來到宴會廳的角落，讓康拉德在旁邊注意別讓其他人靠近，但還沒等他開口，夏綠蒂就過來了

「姊姊？」

「夏洛，我有事情也想和奧奇德單獨談談。」

夏洛特笑了一下，「那姊姊先吧。」

想不到我還挺受歡迎

小國王走後夏綠蒂又恢復平時那種幽怨的臉色

「妳什麼時候要離開王都？」

喔唷？這是徹底不想忍我了？

「下禮拜或下下禮拜吧，怎麼了？」「你們會順便送莫洛大人回去洛沙領嗎？」「可以啊，那報價單要送給阿爾傑還是送給妳？」

她冷哼一聲，「貪得無厭的傢伙。」

要是開了這個先例以後就會有各種各樣的鳥事等著我，這種規矩我不可能打破

「很抱歉。」「在妳眼裡，難道王國的英雄就不值得……」

「那是妳的英雄，不是我的，妳什麼時候才能改變妳用自己的價值觀評斷所有人的劣根性？」

「劣根性？那是妳吧？貪婪、傲慢、自負……」

真受不了，我今天也沒惹她啊，她到底對我哪來這麼強的敵意？這讓我想到英國牛津公園的流氓天鵝

冷靜，大庭廣眾之下也不好直接吵起來，而且柏德溫就在不遠的地方看著，絕對不能讓利奧波德和克萊兒丟臉

沒錯，就是要露出那種關愛智障的表情

「您是公主，您開心就好，但我不會讓步，這是原則問題。」

戴倫看這裡一副要打起來的樣子就湊過來了，「這有什麼好吵的，叫利奧波德公出錢不就好了？」

「不應該是你出錢嗎？莫洛大人花五枚金幣買你從良。」「什麼叫從良……妳覺得這樣的話能聽嗎？」

「她說的話一直都不堪入耳。」

「公主也別這麼說嘛，奧奇德怎麼說也是內戰的功臣。」「就算她是內戰的功臣也改變不了她貪得無厭的事實。」

媽的，我現在算是看清楚了，她就是在做服從性測試，就是想用這些微小的，令人感覺不舒服的地方去打破妳的底線，本質上就是一種PUA

真的很賭爛

———

她到底為什麼處處都要和我作對？

明明就是一件很簡單，一件順手的事情，為什麼奧奇德就是不願意幫忙呢？她為什麼就是咬死不鬆口，還一直否認她就是個貪婪的人的事實

夏綠蒂是越來越討厭奧奇德了，本來以為她只是單純的嘴上不饒人，想不到內戰過後她會藉著自己的功績作威作福

奧萊也是王國的領土，她享受著王國的庇護和資源，卻不懷好意地挑撥王國和公國之間的關係

真不知道兩位大公是怎麼喜歡上她的……

看著奧奇德和戴倫說笑著離開，她心裡總有種說不出的憤怒

「公主？」阿爾傑走了過來，「奧奇德對公主說了什麼嗎？」

夏綠蒂搖搖頭，「只是覺得自己有點蠢，竟然曾經相信過奧奇德……」

「公主不必太在意她。」「可是她真的很煩哪，像隻蒼蠅一樣。」「是啊，穿得一身黑，又有點藍藍綠綠的，肩上還有翅膀。」

聽了阿爾傑的敘述夏綠蒂忍不住笑了，「真的很像呢……」

———

「奧奇德小姐和姊姊討論完了嗎？」

夏洛特小心翼翼的湊過來，感覺他身上也沒有國王的氣質，可可愛愛的，像黃金獵犬

好想Rua他的臉呀～

「是，國王陛下。」

「那個……我幾個問題想請教奧奇德小姐，但利奧波德說妳都會要求『另外的價錢』那請問那個『價錢』要怎麼算呢？」

「主要看那陣子我有沒有缺什麼，還有問的問題。」

他想了一會，「該從哪裡問起好……奧奇德小姐覺得王國目前最大的問題是什麼呢？」

一上來就問這種有建設性的問題，這小子有前途呀

「那要看是哪個方面。」「以奧奇德小姐目前看到的……王國最大的問題是什麼呢？」

「團結不了，內戰之後王國不會重新聚集再一起，而會分裂的更加嚴重，因為這個國家很多問題並不只是教會造成的，而是教會讓這個問題更明顯。」

「那要怎麼辦？」

「仔細研究這個國家的財政史吧──『一個民族的精神風貌、文明程度、社會結構以及政策可能採取的行為方式，所有這些甚至更多，都記錄在它的財政史裡，去掉了所有措辭修飾。誰懂得如何傾聽其傳遞的訊息，就能比其他人更能聽清歷史的雷聲。』。」

夏洛特點點頭，像是找到什麼寶物一樣眼睛一亮，超可愛的

「奧奇德小姐多大呀？」「應該跟夏綠蒂公主差不多，我應該小一點。」

「啊……想不到……」「我感覺更老成是不是？」

他愣了一下，「我……我不是這個意思……還有，我還有另一個問題。」

「請問。」

「要讓姊姊回洛沙領嗎？」

這倒是個問題，我是沒什麼意見，這是他們家務事，與我無關，我要是在管下去就是有點白目了，不過我確實希望夏綠蒂離開王都，少了公主這個靠山柏德溫應該就不會那麼囂張了吧

「陛下，這件事我無權置喙，您可別為難我了……有什麼好吃的嗎？」「巧克力蛋糕，雖然我吃了容易起疹子，但真的很好吃。」

「您這叫過敏，會覺得無法呼吸或有別的症狀嗎？」「沒有，只有起疹子和癢而已。」

那就是輕微過敏啦，不影響生命安全的那種

「放心吃，大膽吃，但一次少量，總有脫敏的一天。」

他那雙大眼睛裡寫滿震驚，「真的可以嗎？」

「可以，你要讓身體習慣這種東西的存在，因為過敏的本質是身體在抵抗外來的異物，只要你常吃，告訴身體這是常常接觸到的東西，你就不會過敏了。」

「那……那我要瞞著康拉德嗎？」「最好不要，因為這還是有點風險。」

「好的。」

之後我就去拿了那塊巧克力蛋糕，但我真的覺得還好，有點太甜了，但這個甜度配咖啡或紅茶正好

利奧波德湊過來拍拍我的頭，「和國王陛下聊的怎麼樣？」

「還蠻愉快的啊，蛋糕很香，但有點太甜了。」

他笑了笑，「王后當年也很喜歡吃這種巧克力蛋糕，但先王卻很討厭，說總有種吃不出來的怪味，而且吃了還會癢，所以王後到死也只有吃過三四次吧。」

說著他眼裡流露出一絲婉惜，「離開後再來看，發現這座皇宮就是一座鳥籠，鳥籠外面還有迷宮……好像進來就逃不出去了。」

他嘆了口氣，「我逃出來了，可是又把克萊兒推進去了。」

「反正我有鑰匙，我隨時能救她出來。」

克萊兒還在和戴倫史蒂夫周旋，利奧波德其實有點意外克萊兒竟然這麼受歡迎

「當然啊，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而且你們是親人，更不會有感覺。」

不然想想都覺得害怕，雖然不是親生，但也是有血緣關係的啊，一串性這種是真的不能細想

這時我注意到他手上的高腳杯，他看著我的眼神臉色也有點尷尬

「咳……妳筆記本上寫的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想不到克萊兒竟然接得下去，所以她也看過我的小本本是嗎？而切是仔細翻過

利奧波德也很意外，「妳能接下去？」

「看過就記下來了。」

真好玩，來考考她，「真的假的？那……『大絃嘈嘈如急雨』。」

「小絃切切如私語。」

太神奇了，發現克萊兒的全新玩法，利奧波德也覺得有點意思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克萊兒一臉無奈，「兩位能別玩我嗎？」

艾米莉安也湊過來，「十年生死兩茫茫？」

「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她嘆了口氣，「連妳也……」

「總團長真厲害。」

克萊兒的表情一下就和緩下來了，想不到艾米莉安還挺會拿捏人，怪不得前幾年可以在王都生存下來

克萊兒也不知怎麼的突然提起紡織廠最近在搞的木漿纖維

說是天絲吧，其實也不能算天絲，天絲提取自桉屬植物，也就是尤加利製成的木漿纖維，可以呈現類似絲綢的質感，而我們現在在做的是用樺、橡、竹和各種各樣的植物去仿製天絲的特性

「妳說的是我們的目標，我們現在的產品柔韌性還不是很好，纖維也更脆弱，所以容易起皺和起毛球，優點是容易染色，如果晚霜到時候可以答應合作，加一點長纖樹種進來也許可以改良它的特性，或者，明年去東方南部的群島找找看有沒有桉樹。」

艾米莉安想了一會，「貴嗎？」

「一定會比純棉貴，因為中間需要經過蒸煮、研磨、洗滌、沉澱、漂白這一類的工序，整個程序中最貴的是漂白用的化學試劑，我們用的是氧係漂白劑，毒性稍低。」

「所以產量不高是嗎？」

「對，但是今年發電廠應該可以投入使用，所產生的電能首先會被用於煉金術的研究，你們明天可以來看看樣本。」

利奧波德嘆了口氣，「全是我的血肉……」

「奧奇德……」阿爾傑走了過來，「莫洛想見妳。」

艾米莉安不知道是腦子抽了還是怎麼樣，突然脫口一句

「能見到……嗎？」

反應過來後利奧波德想笑但不敢笑，克萊兒滿臉不敢置信，很好，很地獄，我很喜歡

阿爾傑領著我來到莫洛面前

「是奧奇德嗎？」

我蹲下來，「不確定的話也可以摸摸看唷。」

他笑了笑，「這怎麼好意思，我要謝謝妳幫我訓練狗作為我的眼睛。」「您話說早了，不一定能成功。」

「如果是妳的話一定可以的，不知道為什麼，以前我很不信任妳，總覺得肯定對王國有敵意……」

不知道為什麼，這些話越聽越覺得奇怪，我有種不好的感覺，我抬頭瞟了一眼四周，確定沒有人能再聽見我們兩個對話的範圍

「那您為什麼現在信任我呢？」

「我不是信任妳，而是有些事情無法理解，在失明的那一瞬間，我看見砍向我的人，不是維拉米爾，而是利奧波德，我也感覺不到妳的氣息。」

不知道為什麼，我感到一陣頭皮發麻

「妳感到恐懼了……妳到底是誰？」

我深吸一口氣，「我是奧奇德。」

「小蘭花～」

背後傳來利奧波德的聲音，讓我一瞬間有種恍惚感

他從來沒有這樣喊過我啊……

「怎麼了？突然改口嚇到了？」

「對……對啊，至於叫的這麼親密嗎？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才是你女兒……」

把我帶走後利奧波德臉一變，「他剛才沒跟妳說什麼吧？」

「他跟您說什麼了？」「這裡不方便，有空我們再詳談。」「好喔。」

我本來要回去找克萊兒的，結果被柏德溫叫住了，而此時此刻，利奧波德身上竟然散發出一種強烈的警惕

打起來，打起來，看看兩個加起來超過120的中老年人打起架來是怎麼個慘烈的情景～

「我不是來找碴的，利奧波德……奧奇德妳今年幾歲了。」

利奧波德給了個眼神示意我安靜，既然他這麼做就肯定有他的道理

「您怎麼會突然這麼問？」「艾弗里對奧奇德很有興趣……」

不會吧，他不會想找我當孫媳婦吧……

「所……所以呢？」

「妳不如嫁給我孫子，這樣公主也許不會再對妳有這麼深的敵意。」

中了，行吧，既然他都這麼說了，不如順勢問問他這麼做的意義在哪裡

「請問柏德溫大人，為什麼我嫁給艾弗里之後公主就不會對我有敵意了呢？背後的邏輯又是怎麼運作的呢？」

「這是對王國忠誠的一種表現，妳混跡於兩大公國的貴族交際圈，應該了解婚姻在這當中起到的作用。」

真是笑死人，他到現在還覺得我做的這些是為了王國，到底誰給他的自信，當時玩遊戲的時候只覺得他對艾弗里有點苛刻而已，沒想到這麼機歪

「說白話一點，柏德溫大人就是想把我困在王國，透過婚姻使我與王國變成利益共同體，是嗎？」

我提高聲量，所有人的目光漸漸往這裡聚集

「可是我為什麼要接受這一樁婚姻呢？這段婚姻可以帶給我什麼？」

「妳不是喜歡錢嗎？赫德拉莊園和未來伯爵夫人的頭銜……」

我突然有把利奧波德手裡的香檳搶過來潑到他臉上的衝動，這都什麼跟什麼，哪跟哪啊……

噁心……

「我要錢，就是因為我不想被婚姻束縛住，但說實話，沒挖不動的牆角，只有給不起的誘惑，出不起我開的價，就別進我這間店，免的弄得大家都尷尬。」

「妳這是什麼意思？」

「『我生來就是高山而非溪流，我欲群山之巔，俯視平庸的溝壑；我生來就是人傑而非草芥，我立於偉人之肩，藐視卑微的懦夫。』請恕我直言，您的眼界還配不上向我提要求。」

「什麼……」

「您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我，我已經忍無可忍，人與人之間理應互相尊重，但我從您身上得不到任何的尊重，這場宴會是為了犒勞在內戰中有所貢獻的人員，公主入獄時從中斡旋調度人員的是大雁鏢局，用於內戰武器的草圖是我畫的，跟著公主進入皇宮討伐教宗，救了國王的是我，戰後平息輿論的新聞稿還是我寫的，您做了什麼？我請問？」

周遭一片鴉雀無聲，利奧波德在旁邊嚇的臉都白了，他到底是多害怕柏德溫

「我並非要一直拿我的功績來說事，因為我做的是為了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民，我不希望他們在經歷親人離散，家破人亡的悲劇，不想再看見餓莩遍野，血流成河，但至少，請給我一點最基本的尊重，拿我當個人吧……」

這下算徹底撕破臉了，我看了旁邊的利奧波德一眼

「都跟您說我不想來了……」「我……抱歉……」「也不是怪您，只是希望您能理解我所做的事都有我的原因。」「妳這麼一說我更內疚了……」

———

這場晚宴就在尷尬的氛圍中結束了，忙完皇宮裡的事康拉德接下來也要去艾米莉安家繼續玩，反正明天休假

送夏洛特返回寢殿的路上，他突然開口

「你和奧奇德小姐關係好嗎？」

康拉德想了想，「好……吧，比起她和柏德溫大人的關係。」

「為什麼他們那麼討厭奧奇德小姐呢……明明奧奇德小姐是個很有原則的人，不過到底要給什麼樣的條件奧奇德小姐才願意留在王國呢？」

「我之前聽奧奇德小姐說……王國沒什麼值得她研究的，沒有得天獨厚的地形地貌，也就不會有值得研究的生態系，所以不值得留戀，但是……依我對她的觀察，她更在意的似乎是克萊兒。」

「欸？」夏洛特很驚訝，「我以為她對利奧波德有好感只是礙於年紀……」

「不不不，她們是晚上能同床共枕的那種關係，利奧波德公的要求奧奇德不一定答應，但克萊兒團長的一定會。」

夏洛特嘆了口氣，「聽說奧奇德小姐也會做飯，想吃吃看……」

他的目光落在康拉德身上，「你晚點會見到她對吧，我想吃她做的東西，最好是巧克力蛋糕……」

「陛下，您吃可可豆會起疹子。」

「奧奇德說起疹子是輕微過敏，不會危及生命，常常吃就不會過敏了。」

奧奇德！妳是想害死我嗎？！！

「我不管，我就要試。」

以前奧斯蒙德都會偷偷拿給我……

雖然大家都說奧斯蒙德是個壞人，但夏洛特卻不這麼認為，他認為奧斯蒙德其實和奧奇德是同樣的人，表面上看起來罪大惡極，但其實只是在追求自己想要的事物時不擇手段

這麼多年的相處，夏洛特早就把奧斯蒙德當成父親一樣的角色，雖然有點嚴肅但也從來沒有對他做過什麼奇怪的事情，沒有軟禁，沒有虐待，只是他有的時候會覺得昏昏沉沉的，他也知道這奧斯蒙德在控制自己

但是那個時候他也還小，就算沒有被催眠也不過是被另一夥人控制罷了，到現在難道不也是如此嗎？

至少那個男人在自己不舒服時會徹夜守在床邊，會在他因為噩夢輾轉反側十點上燭光說一整夜的故事

「你知道嗎？我一直在想那天奧奇德在御前會議上說的話……『為政以德，譬如北辰』……」

康拉德知道夏洛特的焦慮，溫柔的安撫道

「您一定會是一個好國王，這點無庸置疑。」

半夜，輾轉反側的夏洛特選擇起來去找夏綠蒂，去聊聊天排解一下情緒，順便問問姊姊到底討厭奧奇德哪裡，要是讓奧奇德徹底背棄王國，那她無疑會是最可怕的敵人，現在王國內部的訊息流通有很大一部分靠的是大雁鏢局，再加上《信風周報》的訊息輸送，只要奧奇德願意，她可以輕易用隻言片語的解這個國家

為了避免這樣的情況，最好的方式就是讓她感覺不到王國的威脅，甚至讓她與王國產生正向的羈絆，柏德溫的作法並無不妥，但他沒有了解她就出手了，觸碰到了她的逆鱗，依他對奧奇德的了解鶯嘎拿一些奇花異草誘惑她才對

夏洛特很清楚，根據奧奇德的行事作風可以判斷，她是個睚眥必報的，但奧斯蒙德也說過，這樣的人對自己認同的事物會有一種強烈的，想守護的慾望，這種力量是非常可觀的

「姊姊？」

看到夏洛特來了夏綠蒂也很高興，「夏洛？你怎麼來了？」

「我想找姊姊聊天。」「那來吧。」

經過書桌時，夏洛特看見桌上放著《信風周報》的剪報，全是政策板塊，之前奧斯蒙德有帶幾期《信風周報》給他看過

不知道為什麼，夏洛特隱隱覺得有點不高興，但也說不上來為什麼，只能當作沒看見

「姊姊……妳為什麼這麼討厭奧奇德小姐？」

夏綠蒂撇了撇嘴，「那麼自私自利自以為是的人，怎麼可能喜歡的起來嘛，也不知道為什麼利奧波德和克萊兒都這麼喜歡她。」

「會做飯，說話好聽，又聰明……」「夏洛不會也喜歡奧奇德吧？」

「姊姊不會嫉妒奧奇德小姐吧？」

「什麼？！」

夏綠蒂的反應證實了夏洛特的想法

「我為什麼要嫉妒奧奇德？」

「因為她身邊有利奧波德和克萊兒，因為她獲得了人民的認可，因為她既享受豐衣足食的生活，又不需要背負什麼過大的責任……」

「那又如何？我討厭的是她的個性，不是她這個人……」

現在夏洛特算是理解了，她對奧奇德就是嫉妒，而且是非常深沉的嫉妒

「姊姊，妳要對奧奇德小姐好一點，她的個性不壞……」夏綠蒂拍案而起，「怎麼連你也這樣！到底誰才是你姊姊啊？！克萊兒、利奧波德、艾米莉安、勞倫斯和康拉德……你們為什麼一個兩個都這樣！」

「妳和柏德溫才是吧？為什麼要一直針對她呢？柏德溫一直以來就是個遵守傳統的人，覺得奧奇德小姐離經叛道很正常，但姊姊呢？四年前，還有這次都是奧奇德救了妳！」

「夏洛也要背叛我嗎？」

夏洛特這夏徹底忍不了了

「背叛的人是妳，當年把我丟在皇宮的是妳，10月25晚上自顧自地和教宗對峙的也是妳，妳才是那個背叛者。」

「夏洛……你在說什麼？你覺得以現在的你的能力能夠面對比兩個人還高的怪物嗎？」

「那為什麼奧奇德可以呢？」

「為什麼夏洛這麼糾結於奧奇德呢？」「因為她一但對王國有所不滿，就會是非常可怕的威脅，我們應該要拉攏她，而不是把她推得越來越遠。」

「你為什麼不理解我呢？！」

「我當然不理解為什麼姊姊要和奧奇德做對呀，姊姊這樣跟父王又有什麼不一樣？只是奧奇德不像拉爾夫那樣願意忍辱負重罷了。」

他嘆了口氣，「算了，姊姊妳要是不想見到到奧奇德就跟阿爾傑他們回洛沙去，反正克萊兒在王都，把奧奇德騙過來是輕而易舉的事……」

夏洛特鬱悶的回到寢殿，但也更加確定要把奧奇德帶到王國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