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點亮影子的英雄』

　　──『第三三章•點亮影子的英雄』


　　足以令人昏厥過去的血壓，就在艾德瀚的體內如超高轉速的引擎般運轉當中，魔力奔騰得幾乎就要將他的骨頭給燒成灰燼、將筋脈給燒成泥炭，以及將神經給燒得焦黑不已。

　　隨著與濁氣截然不同的魔力，就從邪惡無比的召喚術式中流淌而出，並且充滿在整個異界之中，艾德瀚渙散著皓白光芒的身體與降靈陣就與前者形成強烈對比。

　　壓倒性的恐懼感與壓力就在艾德瀚心中如瘟疫般擴散，只見他壓抑住打從心底感受到的惡寒，傾注全力在維持這早已超出負荷範圍的降靈儀式。要不是有伏尼契原典的魔力當墊背，否則光憑艾德瀚自身所擁有的魔力總量，早就被術式燒得一乾二淨了。

　　「吾為成就世間一切善惡之存在者、亦此世間之懲惡者──為其所願、捨身取義，化一切善惡於此身，願以此身之軀、之骨、之筋脈，與鮮血為祝禱之祭物，成就降靈之儀式！以吾之名艾德瀚‧阿格尼斯為證在此宣告！」

　　光芒與龐大的魔力，隨著艾德瀚疾呼而出的誦唱詞，在異界中膨脹與擠壓著外神的魔力，在眨眼間就形成了既強烈、卻隱晦得常人無法看見的無形角力戰。

　　「吾身以水及金為基礎構築迴路所必要之元素，以此身、此魂，與魄為祭主持降靈。先祖之名為秀發茲•阿格尼斯，以承襲其魔力之存在者瞻仰至高阿賴耶，誠心、剛正、謙卑，三大箴言為示祈降神格於此身！」

　　瘋狂膨脹的光元素魔力幾乎抵消了外神的未知魔力，使原本無限擴張於異界中的壓力得到了緩和。眼看光元素逐漸在艾德瀚的身上成形，提阿瑪特才露出驚愕與憤怒兼具的表情。

　　「愚蠢的生命體，居然想獻祭自己，讓神格降靈在身上嗎？」提阿瑪特以愛莉絲的外貌，對艾德瀚露出憤恨的神色，「即使會將自己的人格燒盡，也不惜將愛莉絲•艾絲堤帶回去的理由是什麼？」
　　「人類的情感，恐怕是身為永恆的生命體、甚至曾轉生成名為伯多祿之人的祢也永遠無法參透吧！」
　　「居然連這種事都知道嗎？」
　　「祢身上的倒十字架說明了一切──不論是神職者還是神明本身都不會佩掛那種東西，唯一可能的解釋，就是祢曾經是這柄十字架的主人。西門、磯法、彼得、伯多祿，該用哪種名字叫祢呢？」
　　「再多費唇舌都毫無意義了，只要召喚出誇切烏陶斯，你、愛莉絲•艾絲堤，與阿卡夏的感應者都將化作塵土，成為降靈儀式的材料！」
　　「除非魔法書易主，否則愛莉絲永遠都不會死去！」

　　格萊普尼爾在霎時之間就如蛇般纏繞起艾德瀚的腳踝，緊接著以攀附軀體的方式捆住雙手，這讓腦袋清楚的艾德瀚馬上就意識到提阿瑪特的用意！

　　「阿卡姆，你！」
　　「很抱歉，阿格尼斯先生，這都是為了魔法師們的宿願。」
　　「浸染於濁氣詛咒的人柱──愛莉絲•艾絲堤，遲早都會為了解脫而放棄魔法書的。」提阿瑪特，「身為人柱之一的你，就成為她化作塵土的見證者，然後追隨她而去吧！」

　　眼看被濁氣污染的阿卡姆被強烈的執著所操控，艾德瀚便心一橫，決定在被格萊普尼爾限制魔力的狀態下強行完成降靈！

　　「滿溢、滿溢、滿溢、滿溢、滿溢、滿溢、滿溢，七重往復為一周始，即刻命此身突破限界，以號令向偉大者展現逾矩，充滿吧！以正義與懲惡之名，將汝身一切澆灌於此筋肉與經脈！

　　吾將命運寄託於汝那貫穿巴羅爾魔眼之槍，希冀恩賜其力量於吾身，擊退同於巴羅爾之邪神。若願以此理呼應吾之號召、號令，就掙脫維繫天理之冠、闖越拘限世間一切存在之識，於公平與公正之天秤顯現您的神跡吧！光明之神──魯格！」

　　只見艾德瀚隻身沒入巨大的白色光幕之中不再回頭，就像他的靈魂與降下的存在交換般，兩者在光幕之中僅僅交錯了須臾。

　　──自這個瞬間起，過去的傳說與神話，將轉化成現實並降臨於世間！

　　一對雪白羽翼就豪邁不羈地自艾德瀚背上綻放，光羽如同雪般一片片緩緩地浮遊而下，隨著每一次的振翅，白色羽毛就彷彿恩賜般地散落在漆黑的異界之中。

　　飽含著魔法文字的銀白色盔甲就從魔力逐漸成形，它們一塊接著一塊嚴實地包覆在艾德瀚身上，就連臉部都被接近菱形的頭盔所包覆在內。相連於後頸和戰裙的白色羽毛，就在提阿瑪特與阿卡姆眼前冒出源源不絕的光元素魔力，它如同驅散濁氣那般地將受到污染的格萊普尼爾從身上給彈開。

　　「……光元素魔法。」提阿瑪特的表情顯得非常不好，惡意與憤怒就夾雜在淡看一切的目光當中，「在千年之前，經由神的遺民圖達南族人之手，以煉金術保存下來的偽典，如今居然僅憑區區人類的降靈儀式，就以原典之姿降靈於這脆弱的生命體上嗎！」
　　「若非此身的魔力中滲有他物，也不可能使我──魯格成功降靈於世。」轉化為魯格的存在如此說道。
　　「是伏尼契原典……歷時了如此之久，居然會與千年前同樣被煉金術給擺一道！」
　　「在此身的魔力燒盡之前，我會應許他的訴願，將祢從這世間驅逐，重回神明的基座！」

　　魯格飛快地甩盪手裡的光之長槍，魔力在每揮動一下就以奪目白光的模樣揮灑而出，振羽之下使祂的身體逐漸滯空起來，讓祂乍看下就像英靈殿的女武神一樣耀武揚威。

　　「只要誇切烏陶斯尚存，即使這次的降靈失敗了，祢也永遠沒有機會將我殺滅的！」提阿瑪特在向召喚法陣傾注最後的魔力時接言下去，「我可是永恆的生命體，時間對我而言形同無物，取回身體什麼的，只要再進行一次降靈就好了！」

　　只見漆黑之中帶有紫色的魔力化成電流之姿，顯現於誇切烏陶斯的召喚法陣中，由魔力逐漸成形的姿態，就以骨骼為首將其組成，緊接著神經與肌肉將其緊束，乾癟的皮膚才從消瘦的肌肉上滲透而出。

　　名為誇切烏陶斯的外神，就以孩童般的身高、木乃伊般的外表，和骨瘦嶙峋的姿態降世！

　　彷彿哭號著一般的叫聲，就從誇切烏陶斯的嘴裡滲出，帶有魔性的叫聲不僅令阿卡姆感到一陣惡寒，就連魯格都為此停下了原本拍打著向前進的羽翼，並以止步於原處的態勢，警戒著這異常不已的外神。

　　紊亂的魔力，讓阿卡姆感受到空間正在扭曲與崩解的錯覺，接著力氣就像氣球裡的空氣被抽空一樣，自他的身體裡無法抑制地流失，最後單膝跪了下來。

　　「這……」

　　阿卡姆看著因為無法繼續維持格萊普尼爾的形體，而使它的光輝自指間散失出去的雙手，此時他就以不亞於臨死之前的恐懼目光，看著皺紋自逐漸消瘦的手指上如浮水印般浮現。

　　「看來是擁有將與祂接觸之存在衰老化的外神，人類，即使你有神明級的武裝相伴，被壽命所拘限的軀體卻讓你離死亡僅剩一步之遙了。」魯格的話音剛落，便再次拍動起光之羽翼。
　　「……提阿瑪特！」只見阿卡姆向提阿瑪特目露凶光，逐漸沙啞的聲線在異界中既可憐又微弱地發響著，「我要是死了，祢就沒有感應者了，祢也得不到心心念念的軀體！」
　　「愚蠢的生命體，當光之神降臨的剎那，這場儀式就註定要失敗了。」提阿瑪特伸出單手，濃烈的濁氣就從祂的手掌心裡被匯聚起來，「但也並非全無所獲，我將帶著愛莉絲•艾絲堤的軀體，與阿卡夏的感應者，從這個時代中離去，靜待下一次的降靈時機。」

　　提阿瑪特一掃臉上初見魯格時的陰霾，在心裡有了新目標的祂，面目被一種釋然般的感情所取代。

　　停在阿卡姆瞳孔中的景象，驚悚得直叫他身體與理智在頃刻間皆靜止了下來──掌心裡的濁氣彷彿磁鐵般，將植入阿卡姆胸膛的黑龍玉碎給吸引而出。此時無力哀號的阿卡姆，視野早已經被混沌般的漆黑給覆蓋。

　　回到提阿瑪特手上的黑曜石，事實上是黑龍寶玉的玉碎，是作為感應者所必需的祭物，如今它被強硬地從阿卡姆身上取出，即代表他失去了成為黑龍感應者的資格。

　　「誇切烏陶斯的神性，倒是無法影響祢，光之神。」提阿瑪特打響起彷彿閒聊般的話音說道。
　　「光從來就不會受到時間磨損。」魯格就像是在說著稀鬆平常的常識一樣，口吻中不見一點抑揚頓挫的跡象。

　　炙熱的光之槍就貫穿了提阿瑪特的左肩，祂甚至無法清楚捕捉魔力被放出的瞬間，因而露出吃痛與詫異參半的神情。

　　「躲過這一槍的結果，並不是祢的天賦可以達成的吧？」魯格再次將光元素匯聚在手上，接著就像在拉糖絲般將其化作長槍的模樣，「祢所轉生的那具軀體，其魔力應具有時間屬性的特質。」
　　「……不需要誦唱詞就能發動魔法，這就是原典的權能嗎？」提阿瑪特以濁氣腐蝕掉插在肩膀上的光之槍，再以同樣的手法堵住傷口，「和馬爾杜克的魔法不同……」
　　「龍族充其量只不過是在人類社會中受到供奉的存在，就連火焰之龍──馬爾杜克也不例外，祢們和真正的神明在根本上確實有明顯差異。」
　　「就算如此，此身仍是卡納瑪戈斯遺囑的持有者，即使斬首也無法殺死我。」提阿瑪特以確信的口吻說道。

　　誇切烏陶斯突地如猛禽般撲向魯格，骨瘦嶙峋卻異常鋒利的爪子也在與此同時出現在祂和光之槍面前，待兩者的魔力相互碰撞的下一瞬間，在異界中以漆黑與皓白作為體現的魔力，便在較勁的下一瞬間取代了所有人的視野。

　　過度膨脹的魔力使空間產生異常，本來仍在周圍的牆面與池裡流淌的詛咒之物，全在堪稱神明等級的魔法相互碰撞的同時被靜止了下來，過大的能量使空間與時間變得歪曲，原本穩定的異界也變得如風中殘燭般隨時都會被震裂似的。

　　魯格將光之槍當成劍，在誇切烏陶斯的身上開了一記鴻溝，以沙塵取代的血液就像煙火般，從來自肩膀延伸到下半身的巨大傷口中爆散而出。

　　就在介於維繫與崩塌之間的異界中，阿卡姆詛咒著自己既愚蠢又多舛的人生，絲毫沒有察覺自誇切烏陶斯身上噴濺而出的塵埃，即將如瀑布般自頭頂傾瀉而下，讓他告終自己可悲的一生。


　　△


　　「在魔法的資質上完全不行啊……」
　　「這樣的話，我們家不就完全沒機會了嗎？」
　　「本來就離三大家族很遙遠了，現在更是遙不可及了啊……」
　　「都怪妳生出這麼個沒用的兒子！」

　　辛德家就與其他魔法師世家一樣，都是追求著所謂的『應許之地』而奉獻自己與後代的家族。本來在魔法資質上就平凡得無可救藥的辛德家，卻生出了像我這樣幾乎沒有魔力迴路的孩子，而讓家族失去了所有發展的機會。

　　我想我大概是為家族帶來不幸的孩子，所以母親生下我之後就再也無法受孕了，為了延續辛德家的宿願與魔法，父親勢必得另尋能夠生產的女性，這使母親陷入了極度自惡當中。

　　為了能夠順利產下具有優秀血統的後代，父親違背祖訓，擅自動用了辛德家傳承的伏尼契手稿，試圖以煉金術創造出生命──而這也間接造成了格蘭菲塔事件。

　　一直和阿格尼斯家是主從關係的我們，在得知前家主──秀發茲•阿格尼斯即將在格蘭菲塔內以降靈儀式抵達應許之地後，也以協助者的身分參與計畫，而那就是背叛的開始。

　　煉金術的基礎就是等價交換──在釜內投入的祭物是什麼屬性，生成的結果就會與其相連。在降靈儀式進行到關鍵步驟時，父親便以伏尼契手稿改寫降靈術式的魔法刻印，將它變成『以數十倍的人體與靈魂，創造出完美生命體』的煉金術式。

　　在現世中將人體與靈魂帶入釜中的體現，就是奪走大量生命的格蘭菲塔大火。

　　為了讓創造出來的生命更加完美，父親甚至把秀發茲•阿格尼斯也當成了祭物，而自己成為術式的主持者。

　　然而，透過術式降臨的生命體，卻不像父親所想的那樣美好。

　　被稱為踏塵者的不死生命體，以外神的身份被召喚到了這個世界中，在將父親化成塵埃的那一刻，踏塵者也因為失去了維繫於世間的魔力來源而消逝，最後只留下一本名為『卡納瑪戈斯遺囑』的魔法書。

　　本該被紅十字會取回的魔法書，被第一時間來到現場的母親偷走，並以自身的魔法資質為賭注，透過魔法書中的咒文重新召喚踏塵者。

　　那個成為魔法書之主、同時也和踏塵者──誇切烏陶斯簽訂契約、以永生者身份失蹤的母親，就是艾絲堤家的魔女之一。

　　因此我與愛莉絲•艾絲堤，很可笑地是同母異父的兄妹。但我卻做夢都沒想到，魔法書的持有者，最後竟變成了愛莉絲•艾絲堤，究竟中間發生了什麼事？……

　　在紅十字會徹查格蘭菲塔事件時，循線找出了作為始作俑者難辭其咎的辛德家，而失去雙親且還年幼的我，在受到紅十字會的庇護之後，選擇兄弟會作為指導我的機構，並在畢業以後為了履行與紅十字會的契約，而成為了他們的代行者。

　　最後，流著罪惡與背叛者之血的我，也和父親一樣背叛了阿格尼斯先生。

　　這種罪惡，就到此為止吧……

　　就讓我，接受踏塵者的塵埃洗禮，卑微地帶著所有秘密墮入地獄吧。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