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３５章：大盜克里普（３）

　　希洛與多利餐敘後隔日，在參加完集訓後，珀卡勒──這位來自農村的高個少年，並沒有如平常一樣，直接回到他下榻的旅館，與他留置在通鋪的伊奴們會合，再去布告欄接取委託賺外快，或是待在房內，給他留在蓋布村的兄長寫信，而是伴隨希洛、夏奇薇雅、嚕嚕嚕和帕西，一同走上了前往馬爾斯鬧區的大道。
　　因為他從希洛手中，收到了一份特別的禮物。
　　「艾、艾爾大人，您說的是真的嗎？那位叫多利的大老闆，真的願意贊助我？」在從希洛那得知了昨晚商談的結果後，走在希洛身旁的他，粗濃的眉毛頓時高高挑起，灰褐色的雙眼也跟著瞪得斗大。
　　畢竟，他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夥子，也從來沒有在任何賽事中拿過優異成績，更不用說，在羅姆的集訓班上，他還一直是吊車尾的那個。
　　「是的，你、我、帕西，我們三個都有，不要再懷疑啦！」希洛比了比被他唸出名字的集訓夥伴。「對方是大老闆，我想說話會算話的。另外，我們不是說好了嗎？別再對我使用尊稱了，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
　　「好、好的，抱歉，希洛……因為你突然告訴我這個好消息，我……我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
　　「我也覺得好像在作夢一樣呢！能免費拿到高級的法杖跟全新的法袍，晶元更是無限供應……」帕西從後頭跟上了他們。而她臉上的表情正如她所言，洋溢著做美夢時的歡喜。
　　見到帕西走近，再瞧見那清秀臉龐上鮮花一般綻放的笑容，珀卡勒感覺自己雙頰彷彿正被一團火烘烤，燙得他整個不知所措，只好趕緊將目光重新移向希洛。
　　「那……希洛，我們現在就是要去見那位大老闆嗎？」
　　「嗯，因為要簽些合約，我想你跟帕西還是親自到場比較好。應該不會花太多時間。晚餐後，我們順便一起完成大師派下來的作業吧！」
　　「啊……對，還有作業……」珀卡勒扶額，腳步一個踉蹌。「唉，諸神啊！一想到要抄整本書，抄完還要照大師說的，全背起來才能通過考試，被大老闆贊助的好心情，一下子全都沒了！」
　　「別擔心，珀卡勒，我們這次一定也有『重點』的。」帕西墊起腳尖，拍拍珀卡勒寬闊的後背，並用眼神向希洛再確認了一回。
　　「當然，抄完書之後我就會給你們。」希洛點點頭。「跟之前一樣，考試前，只要記『重點小冊子』裡面的內容就可以。」
　　「謝謝，希洛，還有帕西……要不是有你們幫忙，集訓我根本沒辦法撐到現在。」珀卡勒感激涕零地說道。
　　「其實我也和你一樣，是受幫助的一方啦！要道謝的話，感謝希洛大人就好啦！」帕西再次輕拍珀卡勒的後背，後者臉上又紅了一紅。
　　「不，其實真正出力最多的……」希洛正想補充解釋，但那位走在他身邊，即將被他唸出名字的女孩，卻刻意地扯了扯他的衣角。
　　他知道，夏奇薇雅是想把珀卡勒和帕西的感謝全歸給他。
　　但不管是受制契約，或是遵從天性，又或者，只是這孩子對他的好意，他都不想妥協。
　　為了讓夏奇薇雅以及所有的伊奴獲得真正的自由，他要先求平等。而讓他們收下應得的讚美與酬謝，是他首先要做，也是現在有能力做到的事。
　　不過，正當他要繼續開口時──「對喔！還有薇雅小姐啊！薇雅小姐也幫了希洛大人不少忙呢！應該也要謝謝她！」帕西忽然雙手一拍，主動替他把要說的話給說了出口。
　　希洛頓時一愣，但同時，他的內心也湧現了一陣暖意。
　　現在不只是我，其他的夥伴們，也會開始重視及感謝夏奇薇雅的付出了。
　　這麼想著的他，面上接著露出微笑，並向帕西投出了一個感激的眼神。
　　就在這時，他的餘光，瞥見了一個穿著光鮮亮麗的禿頭老者，正從附近的警局裡無精打采地走出來。
　　老者雖然愁容滿面，但那掛著金環的大鼻子，仍舊招搖醒目。
　　那不正是今晚要和我們簽贊助合約的多利老闆嗎？
　　為何這位大老闆情緒會和昨晚落差如此之大，甚至還出入警局？對此感到好奇的希洛，立刻快步走上前去。
　　「老闆！」
　　「咦？是艾爾大人！您……怎麼會在這？」
　　「這話是我要說的吧？我們今晚不是要簽贊助契約嗎？所以我正要去我們約好的餐廳呀！我也把要一起接受您贊助的朋友們都帶來了！這位是來自蓋布村的珀卡勒，這位是來自威茲雷村的帕西……」希洛邊說邊用手勢向多利介紹了自己的朋友。
　　然而，多利回話的口氣，卻依舊有氣無力。
　　「喔喔，你們好。唉，艾爾大人，請原諒我。」
　　「您這是怎麼了？」
　　「今晚我沒法和您簽約了，因為我所有帶來馬爾斯做交易買賣的契約書和法斯，還有一些……呃……小東西，昨晚都被……唉，偷了。」
　　「偷了？那您……所以您剛是去報案？」
　　「是的，但這些警隊實在是……只一味地說會盡快幫我處理。要他們立刻出動去捉拿罪犯，居然說因為大賽還有前陣子下水道的突發狀況，目前忙不過來……哼！藉口！全是藉口！」多利咬牙切齒地說道。
　　「咦？您要警隊直接去捉拿嫌犯，莫非您已經知道小偷是誰？」
　　「當然！除了『他』，還會有誰？」
　　「呃……您指的是？」
　　「就是昨晚在艾米可霸佔我們座位的那傢伙！哼！我已經打聽清楚了，那傢伙，就是臭名昭著的竊盜慣犯──『大盜克里普』！」
　　「啊！我知道這個傢伙！」珀卡勒忽然出聲。「我們村裡面比較有錢的幾乎都被他偷過，只要提到這個名字，那些富豪們都會恨得牙癢癢的！」
　　「他也來過我們村子！」帕西跟著附和。「我們村裡有個總愛霸佔其他村民東西的壞地主，就是被那個大盜偷光的。而且還不只財產，就連地主穿在身上的睡衣，也都被扒得一乾二淨呢！不過，我記得那個大盜，不是已經被逮捕了嗎？」
　　「他被提前假釋了！」多利氣得連連跺腳。「真不曉得是哪個糊塗鬼批准的，放這種害蟲出來危害社會！馬爾斯最近罪案數量暴增，一定就是他動的手！真搞不懂，為何警隊不直接把他重新抓回牢裡？」
　　「沒有證據的話，警隊不能出手吧？」希洛皺了皺眉，數個月前，他工作的旅店「開闊海洋」被強制搜索的不好回憶，也瞬間從他腦中閃過。
　　「哼！那是警隊不夠積極、怠惰！」多利繼續咆哮。「要證據的話，只要盯住他，那傢伙怎麼可能不落下任何把柄？啊！我明白了！我明白為何我會一出警局就碰到您了！這是諸神的旨意啊！」
　　「諸神的旨意？」
　　「是啊！如果連警隊都找不出那傢伙就是竊賊的證據，我還能依靠誰呢？不就只有您嗎？」
　　「但我現在連他在哪都不知道呢……」希洛搔了搔臉頰。
　　「大人，這點您不用擔心，他現在一定還在艾米可。我打聽到了，他最近每天都會去那待著，直到餐廳快打烊，才會離開。」
　　「每天都去嗎？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誰知道，可能在找下手的目標吧？大人，拜託您了！幫幫我吧！」
　　「我知道了，您別這樣！」眼見多利雙膝一彎，就要朝地面跪下，希洛趕緊伸手扶住了這位上了年紀的商販。
　　只不過，雖然口頭上答應了多利會提供協助，但他心裡還是有些徬徨。
　　從昨晚那位大盜小露的幾手來看，對方是很有實力的，說不定我們全部一起上也不是對手……
　　於是，在接下委託之後，內心感到憂慮的他，打算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找個藉口支走帕西和珀卡勒，以確保他這兩位實力較弱的同伴不會跟著涉險。
　　然而，他這兩位朋友，鬥志卻十分昂揚。
　　「希洛，我大哥當時有幫村裡去討公道，結果被那傢伙揍得鼻青臉腫，我想幫大哥出個氣！能不能，也算我一個？」
　　「希洛大人，我也想幫大老闆和珀卡勒！」
　　眼見幫手越來越多，情勢對自己越來越有利，多利也興奮地搓起了雙手。
　　「喔喔！兩位如此熱心，真是太感謝了！那個，我記得兩位是叫……卡西？波卡？」
　　「老闆請叫我帕西吧！母親大人都是這樣叫我的，他是珀卡勒。」
　　「好、好！我記住你們的名字了，等找回合約，我一定給你們加碼。哈！艾爾大人別擔心，您當然也會有的！」
　　真的沒問題嗎？對手可是聲名狼藉的江洋大盜啊！
　　希洛心裡仍舊擔憂，但被夥伴先聲奪人後，他也不能再給這高昂的士氣澆下冷水，一時之間拿不定主意，他只好將目光向著一旁的夏奇薇雅飄了過去。
　　而這聰明又可靠的女孩，則微笑拉起了身旁小機甲的小小鐵拳，同時堅定地對他點了點頭。
　　他的心，總算稍稍定了下來。
　　只要小心一點就好──他這樣告訴自己。
　　但他還是漏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總是一位難求的艾米可，並不是一間能讓他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想待就待的店面。
　　他們只是私下接受多利的委託，並非正式執行調查公務的警隊，他們也沒有可以輕鬆承包座位的財富，唯一有辦法做到這點的那位大老闆，還是這起案件中的受害者。
　　幸好，克里普還是跟那晚一樣，獨自霸佔著相同的角落，而那個位置，是能夠輕易透過窗戶看見街景的。反過來說，從外頭，也能透過同一扇窗，掌握那位大盜的一舉一動。
　　於是，他們在街道的對面，找了個價格低廉，同時視野最好的戶外座席，點了份奶香炸薯，再加幾杯浮著奶泡的咖豆啡，接著便攤開羅姆的字典教科書和自己的作業本，開始抄寫了起來。
　　他們並不是做做樣子，因為這本來就是他們今晚主要的行程，也已經是每日的例行事項之一。這也使他們在外人眼中看來，的確就只是群約在戶外討論課業的學生而已。
　　因此，他們的到來，並沒有給現場帶來任何影響，自然，也沒有引起克里普的注意。
　　至少從那位大盜無動於衷的反應看來，希洛是這麼認為的。
　　兩、三個小時後，他也明白了，為何夏奇薇雅會毫不猶豫就同意讓帕西和珀卡勒一同前來。
　　除了可以多幾隻眼睛一同留意克里普的動靜，以及讓成績吊車尾的他們完成功課外，最重要的是，有朋友的陪伴，長時間的等待監視，才不會那麼枯燥乏味。
　　當看見夥伴們因為小機甲沾了滿嘴的奶泡，像一下子老了好幾歲一樣而紛紛笑開懷，再聽夏奇薇雅講述法羅王國往南吞併，反而使得咖豆啡這個太奇特產取代傳統飲料，成為馬爾斯主流飲品的歷史，時間，就像輕拂過後頸的晚風，悄悄地從他身邊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