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３４章：麥克斯下水道（１）

　　希洛這份想要拯救弱小的激昂情緒，只維持了片刻，一進到地下，他原本滾燙的一顆心，頓時便沉了下來。
　　因為透過壁上微弱的光源，和施放照明法術點亮視野後，他終於看清了麥克斯下水道──這座隱藏在馬爾斯地下，鼎鼎大名的建築工程，究竟有著怎樣的規模。
　　拱形的通道閘門，一道接著一道，彷彿沒有盡頭般無限延伸。粗壯高聳的樑柱，四處林立，放眼望去猶如一座龐大的叢林，亦或像是一雙雙高舉的巨掌，撐起了這地下世界的一片天。黑暗在其中靜靜流淌，偶爾點綴個幾聲滴答；青苔交揉著水氣，形成一股獨特的氣息，好似永遠填不滿這空間一樣地四處瀰漫。而不斷沁入肌膚的微涼薄霧，更是神不知鬼不覺地，在一點一點奪去外來者身上僅存的暖意。

　　「這、這地方也太大了吧……」
　　希洛瞬間便感覺到了自己的渺小，身體也開始不由自主地顫抖，再看身旁，身形單薄的帕西，也是雙手抱胸緊揪上臂，牙齒格格打顫。
　　別說找出那名失蹤的孩子了，以自己和夥伴現在的狀態，能否在這樣彷若迷宮的地方繼續前進，恐怕都要打上個問號。更糟糕的是，萬一先碰到的，是潛伏在暗處的猛獸呢？
　　是否要知難而退？報案等待警隊搜索，是不是才是更好的做法？一時之間，對於前進與否，希洛不禁有些猶豫。
　　然而，婦女的哭嚎，仍持續不斷地從上頭傳來。雖說入口還開著，但在這麼深的地下還能聽得那麼清楚，足見其聲之響，也能一聽就明白，那位失去孩子的母親，心裡有多麼地痛。
　　難道我要違背承諾，辜負那位母親的希望嗎？
　　要是遭遇了危險，我能義無反顧地為夥伴站出來犧牲嗎？
　　希洛很快在心裡給出了答案，而這份覺悟，也成了他跨出第一步的動力。
　　撲通撲通，水聲響起，卻不是出自他的腳下。
　　他轉頭一瞧，只見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機甲，居然正毫無緊張感地踩著水坑嬉鬧。
　　「噓！別玩！」希洛趕緊比出噤聲的手勢。被他這麼一喊而分神的嚕嚕嚕，頓時腳底一滑，翻了個四腳朝天。那滑稽又逗趣的模樣，讓他和帕西即使處在這緊張的氛圍中，還是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積在心頭的壓力，也隨著這一笑，被削去了大半。他也同時注意到，除了嚕嚕嚕，還有另一個孩子，看上去一點都不緊張。
　　伊奴，真不愧是各種環境都能適應的奇蹟種族啊……
　　在內心表示讚嘆後，他朝夏奇薇雅走了過去，後者正在觀察一面破了個大洞的鐵柵。
　　「這麼大的洞，是怪物弄出來的？」他悄聲問道。
　　「嗯，斷面上有齒痕，看起來是直接咬壞的。」夏奇薇雅指著破口邊緣說道。
　　「居然能破壞鐵製的柵門？這到底是什麼怪物？」
　　「有好幾種可能。」夏奇薇雅從破洞附近拾起了一撮如鋼針般細長鋒利的黑毛，在眼前仔細檢視了一會兒。「但無論哪一種，擁有這樣的體型和力量，都不太好惹。」。
　　「而且可能還不只一隻……」希洛憂心忡忡地說道。
　　「希洛跟帕西回去吧！去把警衛隊或是衛兵找來。」夏奇薇雅忽然回頭，提出了後續行動的建議。
　　「咦？那妳呢？」
　　「前面幾座柵門也有類似的破口，我會先沿著這條路線繼續找下去。」
　　「妳打算自己去？」
　　「不是只有我呀！還有嚕嚕嚕。」夏奇薇雅朝小機甲的方向使了個眼神。「放心，希洛，我不會迷路的。」
　　「不是迷路的問題！」希洛用力地搖頭。「太危險了，這怪物可是能直接咬破鐵門的，即使是嚕嚕嚕，都不見得能擋下，更何況妳呢？」
　　「就是因為危險，所以希洛更不能去。」夏奇薇雅盯住他的臉，語氣決絕地說道。「我不能讓希洛陷入危險中。」
　　「危險……我們不是一起對付過『憾』嗎？」
　　「那是……那是因為已經碰上，躲不掉了才……」
　　「聽著，夏奇薇雅，我不想躲。答應那位太太要救出孩子的，是我，所以，這份責任，我必須親自扛起。」
　　希洛將手按上胸口，以堅定的口吻表達了自己的決心。而這份堅決，也讓一直目不轉睛望著他雙眼的夏奇薇雅，內心有所觸動。
　　又是和當時相同的眼神呢……
　　少女的表情，慢慢從擔憂，轉變成了憧憬。
　　最後，做出了妥協。

　　更深入地走了一段後，希洛修正了自己對於麥克斯下水道一開始的看法。
　　這座規模龐大的地下系統，並不是道迷宮。
　　因為迷宮雖然錯綜複雜，終究有入口和出口，但麥克斯下水道，卻一直是同樣的景象──通道、鐵柵、水流，通道、鐵柵、水流──重複循環，如此而已。希洛感覺自己就像被困在一個怎樣都走不出去的鏡面空間裡，四周全是相同的景色，時間也彷彿和他一同被鎖在裡頭，陷入了永恆的靜止。
　　神奇的是，領頭的夏奇薇雅腳步卻沒有任何遲疑，彷彿手裡正拿著這座下水道的地圖，又或者早已將這些路線走過了幾回一般。
　　「氣味，還有聲音。」在好奇地詢問後，夏奇薇雅給出了看似簡單的答案。
　　希洛於是試著嗅聞跟傾聽了幾回，可惜，還是沒有任何發現。
　　但「輕言放棄」這個詞，從來就不在他的字典裡。
　　他只會一邊佩服夏奇薇雅，一邊督促自己盡力跟上而已。
　　「如果十遍看不出來，希洛你一定會再看十遍，甚至百遍、千遍，最後成功找出答案。」──他也始終記得，夏奇薇雅曾經給予他的這份鼓勵與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