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片的控訴:不屬於我的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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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11-27
  一椿長達十九年未解決的懸案,終於來到偵破的一天。鑑識科的人最感謝的,莫過於科技的進步。

  十九年前就已經知道,那具在公園偏僻一角發現的屍體,先是遭到利刃砍傷,並且被鈍器重擊導致顱骨骨折,最後點火焚燒。
  從呼吸道和肺泡灼傷研判,焚燒時被害人並未死亡,而是尚有感覺的情況下被折磨至死。

  然而,因為並未找到任何可以判斷死者身分的證物,所以此案長年像大海撈針一般。直到顱骨重新做復原,並且應用考古學家重建乾屍或骨骸等等古人長相的方法,確認死者生前樣貌,才有一些希望。

  那是一張既古典又現代,宛若永恆男神般的俊美容貌。一間明星大學某個科系的年老教職員們認出那是十九年前失蹤的高材生——李偲德。這個人不但進來時是榜首,進來後表現也一直最優秀,卻在大四還沒結束時就銷聲匿跡,如今真相大白,令他們覺得痛失人才。

  對警方而言,這件事的進展是終於可以縮小嫌疑人的範圍。
  當時會認識李偲德的人裡,只有一個人形跡可疑:手部正好十九年前出現燒燙傷的疤痕,沒有汽機車卻又突然去買汽油。當時店主因為另一些事情正巧把此人被拍到的錄影交給警方存證。



  「柳雪鋒先生,你可以給個合理的解釋嗎?」

  「拜託,這地球上到處都可以得到燒燙傷,而且我買汽油我爽又怎樣?」

  「你身為李偲德的學弟,也是當年繫上皆知的情敵,又不只汽油,開山刀和榔頭都買好了,我們不認為這是巧合。」

  「這種事?感情糾紛?哼,當我很閒嗎?」

  「你們兩位的同學都能作證,當年學姊即使畢業了,還是跟李偲德很穩定,你不甘心到甚至做出各種旁人看不下去的行為。這個,是你珍貴的相機吧?不是的話請出個聲吧?」

  「……我找了好久沒找回來的東西,居然在你們手上!」

  「就遺落在屍體附近空地。」



  在那個升學競爭更激烈的年代,要讀大學不容易,尤其是前幾名的大學,通常要不優秀到校方願意提供獎學金留人,要不出身書香世家,再不然就是家境穩定還不用煩惱找工作。

  其中,柳雪鋒就是最後一種。甚至可以說,他那相機和備用底片不離身的嗜好,顯示了在那時代的不一般。
  然而,他遇上了兩個印象最深刻的人,讓他的青春歲月難以光亮。
  一位是大他一屆的李偲德,一位是大他兩屆的學姊。

  本身條件優勢的不得了的李偲德眼光也很高,他看不上又是閒話又是大呼小叫的小女孩,也看不上惺惺作態的學妹,只要舉止優雅又容貌端莊的那位學姊。
  其他男孩們女孩們都覺得「輸」的心服口服,沒多說什麼。

  然而,一場系上的活動,動盪了氣氛的平衡。
  負責打雜的柳雪鋒被小組長催促,不得不一口氣搬運好幾個相疊的小箱子。當最上面的那一個在他下樓梯時飛落時,接住的人正好是學姊。從此,他就是唯一不心服口服的那一個。
  當然,他一邊工作一邊找機會跟學姊搭話,李偲德不可能當作沒看見。

  李偲德高中時就是不用親自動手,跟班成群的學校老大,到大學時仍然還有領袖氣質。繫上的選修課難免有好幾個年級都有參加,當柳雪鋒發現自己進教室時突然全空間安靜下來,就知道事情嚴重了。
  已經先來的幾個朋友趕緊把他拖到走廊末端一角,壓低音量跟他細說。「你千萬要小心……」

  「我知道,但是我更擔心你們被我拖累。」

  「別任性了!」

  「還是讓我一個人面對吧。不管你們同不同意。」

  柳雪鋒也不是會乖的貨色,他使用了自己最擅長的東西,準備收集李偲德的黑材料。沒人是完美無缺的,總有漏洞。

  車輛經過跟校園僅一圍牆之隔的馬路瞬間,按下快門的聲音不會被聽到的。
  得到了一張李偲德掐住某個人衣領的畫面。根據偷聽內容,這個人是以前同高中的,也是人際生態的食物鏈底層之一。

  一定要讓他那顯得很有教養的的假象破功。柳雪鋒如是暗自想。
  但是若不先跟擔心過自己的朋友們分享,就太沒意思了。

  「拍的真好!」

  「還拍到臉可以確定是他,果然是這種人!」

  「如果他還有更多醜態就好玩了。雪鋒,不如就多拍一些吧?」

  這些話語一直在耳邊作響。

  原本只是要反將對方一軍的,現在卻成了自己的沉淪。

  對柳雪鋒自己而言,李偲德仍然是相對完美的,只是這份完美是一種很可惡的完美。說不定,除了被掐領的人,還有其他被壓迫過的人,都有相似的感覺。
  自己也很優秀,甚至比起其他人,還加上家境好這個條件,卻仍然不敵極美的外型和與生俱來的領袖氣質。
  這份可惡的完美,可以讓擁有者毫無顧忌的驅逐異己。擁有這些如同掌權,不論是同儕間的領導地位,還是對異性的吸引力,永遠都是不被超越的。

  想得越多,柳雪鋒就更加陷入瘋狂。

  甚至變得也想要掠奪或侵佔這份完美。

  除了尋找對方破綻,這些影像也被用來當作「範本」。柳雪鋒總是能弄到同一款衣裝,去到同一家髮型店,讓李偲德整個非常不舒服,甚至可說覺得相當噁心。
  對於一個總是站在食物鏈頂端的人而言,有可能忘了自己對付過的其實都是普通人,然而一旦遇到瘋子,那就不一樣了。

  尤其是夠瘋的瘋子,行為難以預料,心思難以駕馭,平常的戰略是不夠用的。

  不過,讓李偲德慶幸的是,這瘋子真的被學姊徹底討厭了。並且兩人一起挺過別人對這些事的指指點點,反倒成了學姐畢業後感情依然穩固的契機。

  這下更刺激了柳雪鋒的瘋狂。
  當李偲德以勝利者的姿態毫無防備的赴約談判,他更是憤怒高漲。

  「你已經是『東施』了,本來就處處惹人嫌,然後又還要效顰,活該被人更加厭惡!」

  奚落的話語,炸開了理智的最後一根雷管。



  「這就是全部?真難以想像啊,柳雪鋒先生?」

  「難道你也是老天一開始就給你一副好牌嗎?或者和別人相同的起跑線?」

  「什麼意思?」

  「你回想一下,從小到大,總是有些同學身邊總圍繞著一群人,另一些同學卻顯得很孤單。有些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每個人生下來老天給的就不同。
  有些人不論做什麼說什麼,都會被贊成,被護航,被原諒,被認同。有些人只要稍有閃失,責難和不諒解就一波波襲來。
  這些東西就好像,讓別人無法真正看清楚你的面具,就算你不想戴,老天爺還是會給你罩上去,並且很不公平的有美麗的面具跟不討喜的面具。
  你們難道以為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意願嗎?我原本想,如果李偲德說我不懂往正確的方向努力,我還是可以放棄計畫的。然而他的東施效顰理論,可徹底把我逼入絕境了。」

  柳雪鋒的表情看似沒那麼激動,然而緊握而發青的指節,說明了實情。

後記:
  時空設定是將近三十年前的台灣橫跨到數年前的台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