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深闇之下
本章節 2469 字
更新於: 2025-07-21
王宮西側的地底通道,是一段被歷代皇族封印的古道。只有月契成立後,某種無形的權限才會將其打開。
入口很小,狹窄到幾乎得側身通過,但晏宸一腳踏入時,黑金長袍卻未沾半點塵土。
「這通道……你來過?」曜承走在他身後,壓低聲問。
晏宸未答,卻回頭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說明了一切:他知道這裡不安全,但還是選擇不說。
景懷走在隊尾,手中轉著一枚銅幣,聲音懶洋洋地傳來:「越走越像墓穴了。要不要我先給大家占個卜?看是誰先死。」
「閉嘴。」韓烈冷聲。
他警戒地握緊長劍,劍刃微微顫動,像是感受到某種異常。
然後——通道忽然關閉。
四面牆如活物般迅速向內推移,地面塌陷,他們四人整個被吸入一個更深層的結界之中。
銀色鎖陣浮現,並在他們腳邊刻出四個不同的陣位:火、風、水、土——對應他們的氣息。
「這是預設的殺陣,依月契反應定向設置……」曜承聲音低了下來,「它根據我們的屬性與靈魂反應個別施壓。」
四人各自被分割,獨立鎖在自己陣位中,無法移動、無法說話。
然後殺陣開始發動。
晏宸所在的火陣,燃起極高烈焰,卻不是攻擊,而是試圖焚燒他的記憶。火焰化為他過去下過的命令、犧牲過的士兵,每一張臉彷彿都在控訴。
韓烈的陣中,氣壓驟然下沉,像是整座戰場的壓力壓在肩上。他看見自己曾拒絕援救的難民、背叛過的同袍,那些眼神讓他喘不過氣。
景懷的風陣無聲無息,卻充滿了自己影子的倒影。他開始聽見自己說出的謊話一一回響,逐步拆解他的自信與遊戲感。
而曜承……水陣中是一面鏡湖。他看見自己的倒影與另一個自己對話——那個自己問他:「你真的想知道真相嗎?還是只是怕被拋下?」
當所有人陷入陣中的自我審判時,只有晏宸第一個動了。
他強行咬破舌尖,用血破咒,熔化火陣咒紋一角。強行行動導致靈紋反噬,他一口鮮血吐出,卻立刻在地上寫下一行月文:「協陣開鎖,四心合一。」
曜承的陣中鏡水忽然浮現銀字,與晏宸書寫的內容重合。他瞬間明白,閉眼喃念:「願真心為鑰。」
水陣破裂。
景懷則露出難得嚴肅的神情。他從衣袖中抽出一根細如髮絲的銀針,刺入自己掌心,血滴落在地:「為逃避而活,今日……我承認一次真話。」
風陣裂縫生出。
韓烈最後,他的陣中壓力驟升至頂點,他像被整座山壓住。
就在即將窒息的那一刻,他嘶吼出一句話:
「我後悔了……我不該棄過那批人!」
霎時間,壓力如風散去。
四陣同時崩潰,空間一震,四人跌回中心——全身狼狽,氣息不穩。
他們彼此看著對方,沒有誰開口。
只有景懷,輕笑一聲,低聲道:
「看來——我們還真是……命中注定的狗屎緣分。」
沒人回他。
但這一次,沒有誰轉身離開。
火光微弱,照不亮這條通往深層的密道。四人已默契地放慢腳步,彼此保持距離,氣氛繃得像弦。
忽然間,曜承腳步一頓,像是被什麼絆住了神思。
「……你怎麼了?」景懷斜眼看了他一眼,語氣還是慵懶,但下意識往前一步,與他拉近距離。
曜承沒有回答。
他的瞳孔微微放大,額角有一道淡淡的銀光,從眉心一閃而逝——像是被某種力量強行啟動。
記憶,就像斷裂的鏡片碎片般灌入腦海:
——月夜之下,薄霧籠罩湖岸。一名少年靜靜站在那裡,背對他,銀色短髮在風中微動。「你會後悔的。」聲音模糊卻熟悉。
——下一瞬,是黑曜城牆的鮮血畫面。倒地的是他熟識的一名軍將,血流如注,而持劍者——卻是穿著黑金甲胄的晏宸。
曜承驟然吸氣,踉蹌半步,扶住了濕滑的牆壁。
景懷眼神一沉,韓烈下意識擋在他與曜承之間,晏宸則只是微微眯眼。
「……你看見什麼了?」晏宸低聲問,聲音平靜,卻像沉石落水,泛不起一絲漣漪。
曜承垂下眼,聲音沙啞:「……我親眼看見你殺了他。那晚……」
他話未說完,便被劇烈的頭痛截斷。額頭滲出冷汗,銀色紋路如月痕一瞬間遍佈額際。
——最後一個畫面閃入腦海:
景懷站在宮門下,渾身是血,手中握著一塊半碎的水晶。他望著曜承,眼神罕見地冷靜而沉痛:「若你有朝一日記起來,別說出來。否則,所有人都活不了。」
曜承喘息間抬起頭,聲音顫抖而低啞:「你……你們到底是誰?」
空氣僵冷,四人之間的氣流彷彿一瞬凝滯。
晏宸冷冷開口:「我們該走了。這條通道不只我們啟動過。」
就在此時,地面傳來輕微震動。遠方石壁間,一道深層紋陣發出淡光,像是某種儀式的殘響——或是潛伏的陷阱被觸動。
景懷眉梢一挑:「真巧,才剛提到『過去』,就有人來湊這段戲。」
韓烈抽出劍,站到隊伍最前方:「這不是戲,是有人要我們留下來陪葬。」
曜承的視線仍在晏宸與景懷之間來回,卻再未說話。那幾段記憶像種子,被強行栽進他腦海裡,帶著疑問,也帶著懼意。
而此刻的他還不知,那只是開始。
隧道深處,牆壁滲水,空氣中有股濃重的鐵銹味,混雜著濕泥與舊香灰的氣息。
曜承走在最後。他本該留心後方是否有人追來,卻在轉過一處牆角時,腳步猛地一頓。
他聞到了一股極淡的香氣——一種帶著冷冽的焚香味,像極了某個他不願記起的夜晚。
腦中轟然一響,記憶像是從地底翻湧上來,與這氣味同步撕開了某扇封鎖的門。
——濃霧瀰漫的湖岸,月色如血。霧中站著一個背影,銀白髮絲微動。
「你不該來的,曜承。」那聲音陌生卻令人悸動。
——黑曜石的牆垣前,一場殺戮正收尾。穿著黑金甲的晏宸站在屍體中央,手中長劍滴血未乾。他抬頭望來,目光無比平靜。
曜承胸口猛地一緊,腳下失了重心,扶住牆壁,呼吸變得急促。
「……你又來了?」景懷的聲音從前方傳來,帶著一點戲謔,「上次也是走這種地方,你差點昏過去。」
「這氣味……」曜承低聲,「我以前來過這裡。」
晏宸停住腳步:「什麼意思?」
曜承沒有回答。他額角滲出薄汗,眼前畫面閃爍不定:
——滿地破碎的月紋石。宮門之外,景懷正拾起一枚碎片。他渾身是血,眼神冷靜卻帶著警告:「這不是你該記得的東西。」
曜承喃喃:「你們……那時就在……」
韓烈忽然一聲低喝:「動靜!前方有人開陣!」
話音剛落,地面一震。前方石門的符文陡然亮起,瞬間將通道封死。
「陷阱,回頭!」晏宸一聲令下,四人立刻拔劍轉身,但背後石牆也緩緩下沉,一排銳利機關露出尖銳弧光。
景懷冷笑:「才說要合作,就給我們安排了場密室逃脫?」
曜承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眼中那片記憶雖未全解,但心底已生出警覺:
這三人裡,有人曾與他共享過那一段被封鎖的過去。
而那段過去,正一點一滴滲透進他如今的選擇。